失落之刃
1壁炉中的火焰灭尽时，妮娜又一次把手边的沙漏倒放过来。窗外阴郁的小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一丝放晴的征兆。
桌上的照片已经生了些陈色，两个男性人类勾着对方的肩头，高举着麦酒杯冲她敬酒。杯中溅起的啤酒沫肆意播撒着豪情，隔着相片都足以让她听到他们粗犷的笑声。妮娜喝不惯熊猫人麦酒的辛辣味儿，但这并不妨碍她迷恋四风谷的翠山绿野。阿明酒吧的位置上刚好面朝昆莱山，那景色比任何美酒都要醉人。
门缝间渗入的阴冷寒气中断了她的回忆。她想给壁炉填些新柴，双眼扫视一圈却一无所获。驻守银松森林的部队大多是被遗忘者，他们冰冷的身躯从不需要火焰的庇护。刚刚用掉的那些木柴，还不知是哪位造访此地的部落特使剩下的。
妮娜懊恼地裹紧衣甲，心情和身背后的长剑一起沉坠下去。
恐怖卫队回到驿站时已接近傍晚，裂颅队长指挥着手下将几具狼人遗体丢进土坑。看到走出石屋的妮娜，他灰腐色的面容中显出几分异样的神色。些许惊讶，更多的却是失去耐心后的烦躁。
“妮娜·星语，受命从黑海岸前来。听说你们遇到麻烦了。”妮娜向来喜欢开门见山。
队长顾自取下钢盔，目光在她身后的长剑上停留了片刻。剑鞘的大部被白色绷带包裹，看起来很是饱经沧桑。装备如此笨重的随身武器，换作任何人都会怀疑这位血精灵特工的专业性。
“就你一个？罗拉什上尉呢？”
“罗拉什在黑海岸前线负伤，现正在奥格瑞玛休整。别担心，他并不是我们中最好的。”
余光中，几名处理尸体的被遗忘者士兵正窃窃私语，不时用空洞无神的眼光打量着她。虽然她完美的身姿曲线以及高贵稀有的金色双瞳在血精灵中都甚为罕见，但鉴于亡灵扭曲“独到”的审美，她认为那些话多半不会是对自己的赞美。
“跟我来吧。”
队长没再多问，将盾牌和骨刀丢在桌台上，冲她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主要战事结束后，先锋军营地大部分军备器械都已运走。原本用于放置瘟疫药桶的陷坑，此刻却成了堆叠着尸体的坟冢。这些再次死去被遗忘者满身皆是触目惊心的伤口，交织着腐臭的血腥味让妮娜不想多停留一步。
“你刚从黑海岸来？”裂颅队长问。
“是”妮娜点头回应着。在她听起来，那里更像是世界尽头。
“听说回来的游侠说，那是场旷世之战。我在灰谷服役时就知道，那些紫皮肤的精灵可不好惹。”
“你说的对，还有机会回到东部大陆是我的幸运”
她亲吻了下右手的指尖，简单地祈福。
“幸运是一种上天的恩赐。我的幸运已经入土很久了，在我第一次躺进棺材的时候。”
用于指挥的营帐破败而陈旧，雨水还在敲打着木桌。队长一把抹去水渍，将作战地图摊放在桌上。
“言归正传，我们的时间不多。”他说着，用露出骨节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格雷迈尔之墙。
“两天前，一个小队的黑暗游侠奉命进入吉尔尼斯例行侦查。他们本该在昨晚前返回这座营地，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我已经带人搜索过城墙附近的区域，但没有任何发现。我想他们遇到麻烦了。”
“你是说血牙狼人。”
“可能性很大。自从黑暗女王烧毁了泰达希尔，这些嗜血的野兽也变得愈加疯狂了。真是群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这队游侠的任务是什么？”
“我想你问错人了，妮娜小姐。黑暗游侠受女王陛下亲自统领，这类消息你只能去问凋零者。”
妮娜紧锁着眉头，目光不停在这个凋零破败的王国中徘徊。她用小指从油墨瓶中沾取一点黑色，在图上标记出几处道路咽喉。裂颅队长走出帐外，朝着远处的几名士兵喊出一个名字。其中的一名应声丢下手中的铁锹，快步跑到他身前。
“很抱歉，我能提供的信息只有这些，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援助支持。”
他说着拍了拍士兵的肩甲。
“巴伦·艾格尔，我手下仅剩的潜行者。吉尔尼斯的林地残留着不少被驯养过的猎犬，对付它们，巴伦是把好手。”
看着队长手边的士兵，妮娜感觉有些恍惚。虽然样貌和其他的亡灵差别不大，但他脸角那份礼貌的笑容中竟留存着几分人类的腼腆。
“你好，巴伦。辛苦你了。”
“很高兴为您效劳，妮娜女士”
话语间，队长已经从巴伦的背包中取出一台小巧的仪器，将其中一部送到妮娜手中。
“这是地精的步话机，你可以用它联络我。我会晚些出发，带队搜索东部的丘陵。愿黑暗女王护佑你。”
2
吉尔尼斯之战已经远去多年，战争在这片大地留下的创伤依旧随处可见。护城河外的平原上，被摧毁的村落和岗哨遍布路旁。昔日破碎的战甲与骸骨，此刻已被杂草无声淹没。
妮娜在被烧毁村落中找到了少许痕迹，死灵战马的蹄印消失在最西侧的泥地边缘。她小心地在地图上标出游侠们离开的方向，冲着房顶警戒的巴伦发出了撤离信号。
“有什么发现吗，女士？”
“并不多。从方向上看，他们的行进路线偏向西面，你的朋友们应该是找错了方向。”
妮娜收起地图，将面罩重新带好。
“通知裂颅队长，请他们在我们现在的位置等待接应。”
去往西海岸丛林的路途是一片旷野，除了一些灌木和小型弹坑几乎毫无遮掩。对于任何潜行者而言，在这样的行进线路上隐没行踪都极其困难。巴伦紧跟着血精灵敏捷多变的步伐，在微微起伏的地势之间快速穿行。
“你看上去很年轻，巴伦。入伍多久了？”
听到妮娜的问话，巴伦有些错愕。他血肉保存完好，皮肤也没有任何沉降的腐黑色素。能听到‘年轻’这样的形容，着实让他的心头泛起些别样的滋味。
“三年了，妮娜女士。我原先在幽暗城的预备役部队服役，阿古斯远征结束后才抽调到现役部队。”
“我遇见过不少潜行者。相信我，你以后会是个优秀的特工，巴伦。”
“真的吗？”巴伦显然有点受宠若惊：“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擅长和猎犬打交道。”
“天灾留下的亡灵犬？”
“您误会了，女士。在成为被遗忘者前，我是血色十字军中的训犬师。”巴伦解释说。
即使巫妖王已然陨落多年，这个狂热的反抗组织在这片土地上依旧闻名遐迩。他们追寻着错误的指引远征冰冻废土，去追寻深入骨髓的复仇。而最终这些狂热者得到的，大多是横死荒野的命运。
“这么说，你去过诺森德？”
“不，我没有参加远征。阿比迪斯将军离开瘟疫之地时，我已经动身前往南方。我的叔叔和堂兄在天灾入侵时远迁去了暴风王国，那里或许也能成为我的新家。”
“看来你没有成功对吧？”
巴伦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涩，这让妮娜开始后悔与他聊起往事。一段以死亡为终点的旅程，通常都伴随着难以承受的绝望和痛楚。
“没错，我出发没多久便得了急病。不过还好，病情发展很迅速，我没受什么苦。”
“我很抱歉，巴伦。”
“这没什么。现在说起这些，我自己都会有错觉。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妮娜沉默不语，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悲伤莫名涌上心头。她低头检查包中的步话机以作掩饰，匀速闪动的信号灯透着金属的冰冷。
“后来你还试着找过他们吗？”
“当然。事实上我已经见过了哥哥，在阿拉希高地。佳莉娅公主给了我们重聚的机会。”
佳莉娅·米奈希尔，命途多舛的洛丹伦王室血脉。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让妮娜不由地心中一紧。身旁的巴伦正重温着亲人相聚的场景，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位备受爱戴的公主殿下已被他的女王射穿了心脏。
“我听说了那场屠杀，他还好吗？”
“我们都很走运，女王的黑暗游侠赶来前他已经离开了。我可不想看到他变得和我一样。”
或许是看出了妮娜眼角流露出的低沉，巴伦也变得局促起来。流血的回忆总是难以释怀。他适时停下了话头，试着弥补自己的过失。
“其实您的到来很让我意外，妮娜女士。”
“为什么？”
“很少有血精灵能忍受这片常年不见阳光的土地，更别说和亡灵一起执行任务。要适应腐肉的味道需要很长的过程，这我深有体会。”
妮娜不置可否。她加快冲刺的步伐，一个瞬身跃上身前的枝杈。在决定接受任务时，她已经料想到亡灵们会有这样的疑问。对于大酋长，她从没有如纳萨罗斯那般狂热的效忠欲。唯一驱使她前来的，只是心中一点渺茫的私愿。战争的轮盘已经再次旋转，她需要为自己保留一份卑微的怜悯。
“也许我的确与众不同，巴伦。”她看向落在旁侧的亡灵特工，再次勒紧长剑的背带。
“就像我的眼睛。”
3
离开营地前，妮娜已然对游侠们的结局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尽管她刻意回避这种直觉，一路搜寻到的线索都却在不断印证着那最坏的结局。
在吉尔尼斯城西的废弃驿站，他们找到了新鲜的战斗痕迹。碎裂的肩铠和短刀散落泥地，暗红色的血迹在木屋与围栏间随处可见。一把骨质长弓斜躺在草棚前的木桩上，弓身还挂着一支纤细的断臂。
“从血迹的方向看，他们应该去了格雷迈恩庄园的方向。”
“庄园靠近西南海岸，山脚下只有一片林地。那是个不错的隐蔽处。”
妮娜将蘸取的血迹在手中捻开，悲观地摆了摆手：“时间太久了。倘若被赶到那片海角林地，他们很难有机会逃脱。”
追随着血迹和爪印越过一处断桥，庄园的瞭望塔已近在眼前。长距离的追踪奔走大量消耗着她的体力，背上的长剑已经在考验她的极限。进入林地前，她试着用步话机确认队长的方位，但回应她的只有嗡嗡忙音。
“女士，我想我找到了。”
妮娜不禁心头一紧，飞身跃至巴伦身旁的巨石后。海边的雾气还未散尽，但足够她看清那片灌木环绕的林间空地。那几位失踪多日的黑暗游侠，此刻正毫无生气地倒在他们身前不远的位置。时有时无的犬吠在丛林间回荡，像难以捉摸的幽灵拂过两人的身体。
“注意警戒，巴伦。我们过去看看。”
和预想的一样，游侠们最后的战斗异常惨烈。尸体周身的锁甲大都已残破不堪，深可见骨的爪痕在他们的躯体上肆意展示着暴怒。触碰尸体的瞬间，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撼动着妮娜的心智。这片土地上的仇恨早已积重难返，若真的遇见他的同伴，她根本不会有机会辨白。
“附近暂时安全，但那些猎犬好像更近了。”巴伦从树梢跳下，就近在一具尸体旁俯下身。他试着从游侠们身上寻找残余的黑暗能量，却始终一无所获。
“还有生还者吗？”
“太晚了。”巴伦摆了摆手说：”我们什么也做不了，瓦格里不会赐予他们第二次效忠的机会。”
妮娜默默点头，金色的双瞳在一片狼藉里快速搜寻，最终停留在游侠队长的腰间。
她起身捡过那件皮质包裹，将已经满是褶皱的文件重新铺展开来。
“一份侦查报告？”巴伦凑过身来问。
“应该是吧。不过很奇怪，这份报告用的是上古时期的高等精灵语，其中很多字我也读不懂。”
接过妮娜递来的报告，巴伦同样一筹莫展。
“这没道理啊。平日我们送交幽暗城的文件都统一使用萨拉斯语，更别提这类寻常的侦查报告。况且这东西对那些狼人毫无价值。”
巴伦的话让妮娜顿时警觉起来。她再次拿过报告浏览，页尾勾勒的字符印证着她的判断。
“报告结尾的日期显示的是一星期之前，这不会是他们的侦查报告。”
“你的意思是……”
“这东西可能就是他们被杀的原因。”妮娜说着从腰间取出步话机：“总是我尽快联系裂颅队长，我们尽早离开这里。”
妮娜的话音刚刚落进脚下灌木丛，巴伦依然拔出腰间的双刃。他以极快的身速闪过妮娜身侧的空档，在扑来的猎犬颈部留下一道刀痕。
“该死，猎犬似乎发现到我们了。妮娜女士，我来对付它们，你快离开这里，用步话机通知队长。”
巴伦把背身留给妮娜，警惕着任何接近他们的活物。妮娜并没有移动分毫，她从绑腿处拔出火枪，发出徐徐杂音的步话机此刻已掉落在草丛里。
忽然，巴伦感觉到妮娜贴靠在他的身背。一股寒风将她绯红的发丝搭在他的肩甲之上。他熟悉这样的双人的防御姿势，这表明妮娜并没有按他的建议行动。
“妮娜女士！”
“巴伦，听我说。”妮娜的声音中载满了杀气：“这些可不是猎犬。”
游侠尸体旁的树枝在她的声音里猛地一颤。巴伦抬起头，目光正好撞上一双绿宝石色的瞳孔。
“动作快！不要纠缠！”
妮娜用飞刀和火枪逼退夜刃豹的獠牙，在烟雾弹的掩护下飞速向丛林外撤离。
“这没道理！先锋军搜索过整个吉尔尼斯，血牙狼人怎么会藏着这么多德鲁伊？”
“他们不是血牙狼人！”妮娜侧头闪过一枚身后射来的箭矢，敏锐精准地将它抓在手心。那是支经过改良的锥心箭头，暗紫色的箭骨正好能匹配它主人的肤色。
“军情七处，是我大意了。”
妮娜的体力已经逼近极限，背上厚重的长剑几乎要压垮她的心脏。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冒失草率，步话机失去信号时她就该察觉出异样。眼下他们能做的，唯有硬着头皮冲破丛林最后的帷帐。
“快搜索信号通知队长，我拖住他们。”她冲着巴伦大声命令着。
冲出树林的一瞬间，妮娜双脚登踏一处岩石斜面，在巴伦还没来得及减速时翻身止住步伐。腰间的短剑还未出鞘，她已然感受带面前急速迫近的黑影。她极限偏开半个身位闪躲，让猎豹飞掠而过。
翻转的余光中，她猛然看清了绝望。自己防备不及的膝下，一头低吼的巨熊朝她扬起了利爪。凶猛的挥击将她的身体抛向半空，雨水落进她金色的眼底。天空绽开出一条条的细纹，在巴伦渐渐模糊的呼喊声中碎裂瓦解。
4
坚持住，血精灵……
能听到我说话吗？
不要睡……听我的话，千万别睡！
朦胧的呼唤声透过被鲜血封堵的耳道传进脑海，来自手肘与腹部的痛感再次席卷全身。妮娜挣扎着抬开眼睑，头前枯草似的红发正纠缠在那“怪物”浓密的黑色胡须间。她感觉自己正趴在他厚实绵实的脊背上，被邪火浸染的气息还没从他的毛发上完全褪尽。
虚弱控制着她的意识，知觉也变得难以捉摸。她努力蜷缩着身体，但那丝毫无法抵御失血带来的寒意。
“哈，你还活着！坚持住小姑娘，我们就快到了！”
身后落下的地狱火在沙滩上砸出恐怖的魔焰巨坑，魔蝠扑闪着翅膀不时地向他们俯冲。
男人挥剑斩下一只恶魔的翅膀，朝着远处的一位战士大声呼救。
“帮帮我，瓦格！”
“呀吼，桑德斯！看看你带了什么回来？”
战士带着狂野的笑声朝恶魔们径直冲去，巨大的钢盾和重甲将他武装的宛如一辆蒸汽坦克。一阵狂风从狼人身边席卷而过，盾牌猛烈地冲击将迎面冲来的地狱犬掀翻在地。
“谢了老兄，看来我又得请你喝酒了。”
“哈哈！别这么扫兴哥们。”名叫瓦格的战士一剑斩下地狱犬的头颅，顺手敲了敲自己的钢盔。
“我向来喜欢拼酒付账的老传统！”
说罢，他又一次摆好冲锋的姿势，和追赶而来的末日守卫战作一团。
营地的围墙里，狼人将妮娜平放在一处露天的担架上。一位矮人牧师刚巧完成手头的治疗，立刻赶过来帮助处理伤口。
“听到我们的话了，小姑娘？你现在可是我们赌约的见证人。到事你可不能失约！”
狼人咧开夸张的巨口大笑着，妮娜微弱的心跳在他的话语声中逐渐平稳下来。圣光滋润着她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逐渐淡去的意识让她重新陷入沉眠。
5
妮娜，快醒醒。
再次被那熟悉声音呼唤，妮娜愕然地睁开双眼。格雷迈尔庄园下的浪涛一次次拍上海岸，礁石上的海鸟不得不一直在半空游荡。她挣扎着站起身，望着眼前这张她寻觅已久的野兽面庞。
“桑德斯！”
“你不该在这里，妮娜。要不是那一击扯掉了你的面罩，他们会把你撕碎的。”
“巴伦在哪里，你们抓住了他？”
“他还算幸运，德鲁伊撤掉了他一条手臂，但他还是逃脱了。”
妮娜稳定好自己的情绪，熊爪留下的伤口又重新开始阵痛。
“是你杀了那些游侠？”
狼人点了点头，将那封上古精灵语的密件放在她的手里“他们拿到的是联盟统帅部的作战方案，我们没有选择。”
“听着妮娜，我们突袭银松森林的行动已经展开。安度因国王对洛丹伦总攻很快就会打响。我给你在悬崖海滩下留了一艘木船，你去南边的湿地暂避几天……”
“不！桑德斯。”妮娜打断了他：“这么长时间你杳无音讯，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黑暗女王烧毁泰达希尔时，我不知道你在不在那儿。我申请回东部王国，就是想到这儿，你的家乡来碰碰运气。”
“这些我明白。”狼人低吼着转过身不再看她：“但你不该冒这样的险。”
妮娜艰难地移动着身体，四下搜寻着那份失落的遗物。桑德斯跟上去想阻止她乱动弄裂伤口，踏出的后爪正巧踩在草垛间冰冷的棱角。宽大的剑鞘压垮了一处矮矮的树苗，雨滴顺着断裂的刃锋流进土壤。
她躬身捡起它，一圈一圈去掉上面散乱开的绷带。
“这是……瓦格的佩剑。”
妮娜将剑鞘恭敬地平放在手心，雕刻在其上的雄狮图案一如她送给瓦格时那般肃穆有神。一串串白色瀑瀑落下，狼人的粗重的喘息声也逐渐低沉下去。身旁巨石后的浪涛猛地冲向悬崖，撞击扬起的飞沫打湿了他的胡须和眼底。
“他怎么样了？”
“我在黑海岸找到了他，但当时什么都来不及了。他说，这把剑是他与你打赌时出千赢去的。他本不该夺人所爱，可惜没机会再亲手还给你。现在只剩下一半，希望你……不要记恨他。”
来自深海的迷雾重新用上岸滩，妮娜忽然有些看不清狼人的面目。短暂而永恒的沉默冻结了此时此刻的时空。在这里，妮娜可以静静陪着他，共同给失落的友人寄去一点思念。
“知道吗，妮娜。我刚刚想起了安度因国王国王远征后的那场演讲。”。
狼人的声音很慢，极力控制着喉咙内的颤动。
“那个时候，我真的相信战争已经结束了。”
他缓缓说着，将剑刃合如鞘中。只是须臾，他全身骨骼肌肉已然恢复成了一位健硕的成年人类。只是仅仅过去数月，他的胡须已染上了霜色。
“算我求你，桑德斯，答应我。”妮娜伸出双手想去捧住他的脸。
“不要再回吉尔尼斯，也不要再去黑海岸。瓦格绝不会同意你去冒险复仇的！我也一样！”
“我也有过这样天真的岁月，妮娜。”
他伸出右手，怜爱地将挂落在她嘴角的一缕红丝别到细长的精灵耳后，手心的温存暖化着血精灵白皙的面颊。
“这场战争没人能置身事外，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或许我们三人中，瓦格才是最幸运的那个。”
“不，桑德斯……”
妮娜仍不愿放弃，却男人的手指抵住了朱唇。
隆隆作响炮火从北方传来，格雷迈恩之墙外的天空闪动起艾泽里特迸发出的光束。第七军团的帆旗在海雾中若隐若现，快速朝北方的提瑞斯法林地挺进。
“洛丹伦之战打响了。”他轻轻抱住妮娜单薄的身体，将她埋在自己满是雨水的肩头。
“保护好自己，妮娜。如果有可能，我还希望可以和你一起去看看风行塔。”
随潮水涌起的海雾将狼人隐没在小丘之下，陪伴着她的只剩远方震天的战鼓。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迷雾之外的四风谷地。男人偷偷喝光了瓦格醉倒前剩下的麦酒，脸角绽开的红润是那样温情款款。一阵青葱的麦香抚过她的鼻尖，那男人缓缓地站起身来，优雅地向她伸出了手。
“星语女士，可否赏光与我同舞？”
桌上的照片已经生了些陈色，两个男性人类勾着对方的肩头，高举着麦酒杯冲她敬酒。杯中溅起的啤酒沫肆意播撒着豪情，隔着相片都足以让她听到他们粗犷的笑声。妮娜喝不惯熊猫人麦酒的辛辣味儿，但这并不妨碍她迷恋四风谷的翠山绿野。阿明酒吧的位置上刚好面朝昆莱山，那景色比任何美酒都要醉人。
门缝间渗入的阴冷寒气中断了她的回忆。她想给壁炉填些新柴，双眼扫视一圈却一无所获。驻守银松森林的部队大多是被遗忘者，他们冰冷的身躯从不需要火焰的庇护。刚刚用掉的那些木柴，还不知是哪位造访此地的部落特使剩下的。
妮娜懊恼地裹紧衣甲，心情和身背后的长剑一起沉坠下去。
恐怖卫队回到驿站时已接近傍晚，裂颅队长指挥着手下将几具狼人遗体丢进土坑。看到走出石屋的妮娜，他灰腐色的面容中显出几分异样的神色。些许惊讶，更多的却是失去耐心后的烦躁。
“妮娜·星语，受命从黑海岸前来。听说你们遇到麻烦了。”妮娜向来喜欢开门见山。
队长顾自取下钢盔，目光在她身后的长剑上停留了片刻。剑鞘的大部被白色绷带包裹，看起来很是饱经沧桑。装备如此笨重的随身武器，换作任何人都会怀疑这位血精灵特工的专业性。
“就你一个？罗拉什上尉呢？”
“罗拉什在黑海岸前线负伤，现正在奥格瑞玛休整。别担心，他并不是我们中最好的。”
余光中，几名处理尸体的被遗忘者士兵正窃窃私语，不时用空洞无神的眼光打量着她。虽然她完美的身姿曲线以及高贵稀有的金色双瞳在血精灵中都甚为罕见，但鉴于亡灵扭曲“独到”的审美，她认为那些话多半不会是对自己的赞美。
“跟我来吧。”
队长没再多问，将盾牌和骨刀丢在桌台上，冲她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主要战事结束后，先锋军营地大部分军备器械都已运走。原本用于放置瘟疫药桶的陷坑，此刻却成了堆叠着尸体的坟冢。这些再次死去被遗忘者满身皆是触目惊心的伤口，交织着腐臭的血腥味让妮娜不想多停留一步。
“你刚从黑海岸来？”裂颅队长问。
“是”妮娜点头回应着。在她听起来，那里更像是世界尽头。
“听说回来的游侠说，那是场旷世之战。我在灰谷服役时就知道，那些紫皮肤的精灵可不好惹。”
“你说的对，还有机会回到东部大陆是我的幸运”
她亲吻了下右手的指尖，简单地祈福。
“幸运是一种上天的恩赐。我的幸运已经入土很久了，在我第一次躺进棺材的时候。”
用于指挥的营帐破败而陈旧，雨水还在敲打着木桌。队长一把抹去水渍，将作战地图摊放在桌上。
“言归正传，我们的时间不多。”他说着，用露出骨节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格雷迈尔之墙。
“两天前，一个小队的黑暗游侠奉命进入吉尔尼斯例行侦查。他们本该在昨晚前返回这座营地，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我已经带人搜索过城墙附近的区域，但没有任何发现。我想他们遇到麻烦了。”
“你是说血牙狼人。”
“可能性很大。自从黑暗女王烧毁了泰达希尔，这些嗜血的野兽也变得愈加疯狂了。真是群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这队游侠的任务是什么？”
“我想你问错人了，妮娜小姐。黑暗游侠受女王陛下亲自统领，这类消息你只能去问凋零者。”
妮娜紧锁着眉头，目光不停在这个凋零破败的王国中徘徊。她用小指从油墨瓶中沾取一点黑色，在图上标记出几处道路咽喉。裂颅队长走出帐外，朝着远处的几名士兵喊出一个名字。其中的一名应声丢下手中的铁锹，快步跑到他身前。
“很抱歉，我能提供的信息只有这些，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援助支持。”
他说着拍了拍士兵的肩甲。
“巴伦·艾格尔，我手下仅剩的潜行者。吉尔尼斯的林地残留着不少被驯养过的猎犬，对付它们，巴伦是把好手。”
看着队长手边的士兵，妮娜感觉有些恍惚。虽然样貌和其他的亡灵差别不大，但他脸角那份礼貌的笑容中竟留存着几分人类的腼腆。
“你好，巴伦。辛苦你了。”
“很高兴为您效劳，妮娜女士”
话语间，队长已经从巴伦的背包中取出一台小巧的仪器，将其中一部送到妮娜手中。
“这是地精的步话机，你可以用它联络我。我会晚些出发，带队搜索东部的丘陵。愿黑暗女王护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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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尔尼斯之战已经远去多年，战争在这片大地留下的创伤依旧随处可见。护城河外的平原上，被摧毁的村落和岗哨遍布路旁。昔日破碎的战甲与骸骨，此刻已被杂草无声淹没。
妮娜在被烧毁村落中找到了少许痕迹，死灵战马的蹄印消失在最西侧的泥地边缘。她小心地在地图上标出游侠们离开的方向，冲着房顶警戒的巴伦发出了撤离信号。
“有什么发现吗，女士？”
“并不多。从方向上看，他们的行进路线偏向西面，你的朋友们应该是找错了方向。”
妮娜收起地图，将面罩重新带好。
“通知裂颅队长，请他们在我们现在的位置等待接应。”
去往西海岸丛林的路途是一片旷野，除了一些灌木和小型弹坑几乎毫无遮掩。对于任何潜行者而言，在这样的行进线路上隐没行踪都极其困难。巴伦紧跟着血精灵敏捷多变的步伐，在微微起伏的地势之间快速穿行。
“你看上去很年轻，巴伦。入伍多久了？”
听到妮娜的问话，巴伦有些错愕。他血肉保存完好，皮肤也没有任何沉降的腐黑色素。能听到‘年轻’这样的形容，着实让他的心头泛起些别样的滋味。
“三年了，妮娜女士。我原先在幽暗城的预备役部队服役，阿古斯远征结束后才抽调到现役部队。”
“我遇见过不少潜行者。相信我，你以后会是个优秀的特工，巴伦。”
“真的吗？”巴伦显然有点受宠若惊：“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擅长和猎犬打交道。”
“天灾留下的亡灵犬？”
“您误会了，女士。在成为被遗忘者前，我是血色十字军中的训犬师。”巴伦解释说。
即使巫妖王已然陨落多年，这个狂热的反抗组织在这片土地上依旧闻名遐迩。他们追寻着错误的指引远征冰冻废土，去追寻深入骨髓的复仇。而最终这些狂热者得到的，大多是横死荒野的命运。
“这么说，你去过诺森德？”
“不，我没有参加远征。阿比迪斯将军离开瘟疫之地时，我已经动身前往南方。我的叔叔和堂兄在天灾入侵时远迁去了暴风王国，那里或许也能成为我的新家。”
“看来你没有成功对吧？”
巴伦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涩，这让妮娜开始后悔与他聊起往事。一段以死亡为终点的旅程，通常都伴随着难以承受的绝望和痛楚。
“没错，我出发没多久便得了急病。不过还好，病情发展很迅速，我没受什么苦。”
“我很抱歉，巴伦。”
“这没什么。现在说起这些，我自己都会有错觉。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妮娜沉默不语，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悲伤莫名涌上心头。她低头检查包中的步话机以作掩饰，匀速闪动的信号灯透着金属的冰冷。
“后来你还试着找过他们吗？”
“当然。事实上我已经见过了哥哥，在阿拉希高地。佳莉娅公主给了我们重聚的机会。”
佳莉娅·米奈希尔，命途多舛的洛丹伦王室血脉。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让妮娜不由地心中一紧。身旁的巴伦正重温着亲人相聚的场景，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位备受爱戴的公主殿下已被他的女王射穿了心脏。
“我听说了那场屠杀，他还好吗？”
“我们都很走运，女王的黑暗游侠赶来前他已经离开了。我可不想看到他变得和我一样。”
或许是看出了妮娜眼角流露出的低沉，巴伦也变得局促起来。流血的回忆总是难以释怀。他适时停下了话头，试着弥补自己的过失。
“其实您的到来很让我意外，妮娜女士。”
“为什么？”
“很少有血精灵能忍受这片常年不见阳光的土地，更别说和亡灵一起执行任务。要适应腐肉的味道需要很长的过程，这我深有体会。”
妮娜不置可否。她加快冲刺的步伐，一个瞬身跃上身前的枝杈。在决定接受任务时，她已经料想到亡灵们会有这样的疑问。对于大酋长，她从没有如纳萨罗斯那般狂热的效忠欲。唯一驱使她前来的，只是心中一点渺茫的私愿。战争的轮盘已经再次旋转，她需要为自己保留一份卑微的怜悯。
“也许我的确与众不同，巴伦。”她看向落在旁侧的亡灵特工，再次勒紧长剑的背带。
“就像我的眼睛。”
3
离开营地前，妮娜已然对游侠们的结局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尽管她刻意回避这种直觉，一路搜寻到的线索都却在不断印证着那最坏的结局。
在吉尔尼斯城西的废弃驿站，他们找到了新鲜的战斗痕迹。碎裂的肩铠和短刀散落泥地，暗红色的血迹在木屋与围栏间随处可见。一把骨质长弓斜躺在草棚前的木桩上，弓身还挂着一支纤细的断臂。
“从血迹的方向看，他们应该去了格雷迈恩庄园的方向。”
“庄园靠近西南海岸，山脚下只有一片林地。那是个不错的隐蔽处。”
妮娜将蘸取的血迹在手中捻开，悲观地摆了摆手：“时间太久了。倘若被赶到那片海角林地，他们很难有机会逃脱。”
追随着血迹和爪印越过一处断桥，庄园的瞭望塔已近在眼前。长距离的追踪奔走大量消耗着她的体力，背上的长剑已经在考验她的极限。进入林地前，她试着用步话机确认队长的方位，但回应她的只有嗡嗡忙音。
“女士，我想我找到了。”
妮娜不禁心头一紧，飞身跃至巴伦身旁的巨石后。海边的雾气还未散尽，但足够她看清那片灌木环绕的林间空地。那几位失踪多日的黑暗游侠，此刻正毫无生气地倒在他们身前不远的位置。时有时无的犬吠在丛林间回荡，像难以捉摸的幽灵拂过两人的身体。
“注意警戒，巴伦。我们过去看看。”
和预想的一样，游侠们最后的战斗异常惨烈。尸体周身的锁甲大都已残破不堪，深可见骨的爪痕在他们的躯体上肆意展示着暴怒。触碰尸体的瞬间，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撼动着妮娜的心智。这片土地上的仇恨早已积重难返，若真的遇见他的同伴，她根本不会有机会辨白。
“附近暂时安全，但那些猎犬好像更近了。”巴伦从树梢跳下，就近在一具尸体旁俯下身。他试着从游侠们身上寻找残余的黑暗能量，却始终一无所获。
“还有生还者吗？”
“太晚了。”巴伦摆了摆手说：”我们什么也做不了，瓦格里不会赐予他们第二次效忠的机会。”
妮娜默默点头，金色的双瞳在一片狼藉里快速搜寻，最终停留在游侠队长的腰间。
她起身捡过那件皮质包裹，将已经满是褶皱的文件重新铺展开来。
“一份侦查报告？”巴伦凑过身来问。
“应该是吧。不过很奇怪，这份报告用的是上古时期的高等精灵语，其中很多字我也读不懂。”
接过妮娜递来的报告，巴伦同样一筹莫展。
“这没道理啊。平日我们送交幽暗城的文件都统一使用萨拉斯语，更别提这类寻常的侦查报告。况且这东西对那些狼人毫无价值。”
巴伦的话让妮娜顿时警觉起来。她再次拿过报告浏览，页尾勾勒的字符印证着她的判断。
“报告结尾的日期显示的是一星期之前，这不会是他们的侦查报告。”
“你的意思是……”
“这东西可能就是他们被杀的原因。”妮娜说着从腰间取出步话机：“总是我尽快联系裂颅队长，我们尽早离开这里。”
妮娜的话音刚刚落进脚下灌木丛，巴伦依然拔出腰间的双刃。他以极快的身速闪过妮娜身侧的空档，在扑来的猎犬颈部留下一道刀痕。
“该死，猎犬似乎发现到我们了。妮娜女士，我来对付它们，你快离开这里，用步话机通知队长。”
巴伦把背身留给妮娜，警惕着任何接近他们的活物。妮娜并没有移动分毫，她从绑腿处拔出火枪，发出徐徐杂音的步话机此刻已掉落在草丛里。
忽然，巴伦感觉到妮娜贴靠在他的身背。一股寒风将她绯红的发丝搭在他的肩甲之上。他熟悉这样的双人的防御姿势，这表明妮娜并没有按他的建议行动。
“妮娜女士！”
“巴伦，听我说。”妮娜的声音中载满了杀气：“这些可不是猎犬。”
游侠尸体旁的树枝在她的声音里猛地一颤。巴伦抬起头，目光正好撞上一双绿宝石色的瞳孔。
“动作快！不要纠缠！”
妮娜用飞刀和火枪逼退夜刃豹的獠牙，在烟雾弹的掩护下飞速向丛林外撤离。
“这没道理！先锋军搜索过整个吉尔尼斯，血牙狼人怎么会藏着这么多德鲁伊？”
“他们不是血牙狼人！”妮娜侧头闪过一枚身后射来的箭矢，敏锐精准地将它抓在手心。那是支经过改良的锥心箭头，暗紫色的箭骨正好能匹配它主人的肤色。
“军情七处，是我大意了。”
妮娜的体力已经逼近极限，背上厚重的长剑几乎要压垮她的心脏。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冒失草率，步话机失去信号时她就该察觉出异样。眼下他们能做的，唯有硬着头皮冲破丛林最后的帷帐。
“快搜索信号通知队长，我拖住他们。”她冲着巴伦大声命令着。
冲出树林的一瞬间，妮娜双脚登踏一处岩石斜面，在巴伦还没来得及减速时翻身止住步伐。腰间的短剑还未出鞘，她已然感受带面前急速迫近的黑影。她极限偏开半个身位闪躲，让猎豹飞掠而过。
翻转的余光中，她猛然看清了绝望。自己防备不及的膝下，一头低吼的巨熊朝她扬起了利爪。凶猛的挥击将她的身体抛向半空，雨水落进她金色的眼底。天空绽开出一条条的细纹，在巴伦渐渐模糊的呼喊声中碎裂瓦解。
4
坚持住，血精灵……
能听到我说话吗？
不要睡……听我的话，千万别睡！
朦胧的呼唤声透过被鲜血封堵的耳道传进脑海，来自手肘与腹部的痛感再次席卷全身。妮娜挣扎着抬开眼睑，头前枯草似的红发正纠缠在那“怪物”浓密的黑色胡须间。她感觉自己正趴在他厚实绵实的脊背上，被邪火浸染的气息还没从他的毛发上完全褪尽。
虚弱控制着她的意识，知觉也变得难以捉摸。她努力蜷缩着身体，但那丝毫无法抵御失血带来的寒意。
“哈，你还活着！坚持住小姑娘，我们就快到了！”
身后落下的地狱火在沙滩上砸出恐怖的魔焰巨坑，魔蝠扑闪着翅膀不时地向他们俯冲。
男人挥剑斩下一只恶魔的翅膀，朝着远处的一位战士大声呼救。
“帮帮我，瓦格！”
“呀吼，桑德斯！看看你带了什么回来？”
战士带着狂野的笑声朝恶魔们径直冲去，巨大的钢盾和重甲将他武装的宛如一辆蒸汽坦克。一阵狂风从狼人身边席卷而过，盾牌猛烈地冲击将迎面冲来的地狱犬掀翻在地。
“谢了老兄，看来我又得请你喝酒了。”
“哈哈！别这么扫兴哥们。”名叫瓦格的战士一剑斩下地狱犬的头颅，顺手敲了敲自己的钢盔。
“我向来喜欢拼酒付账的老传统！”
说罢，他又一次摆好冲锋的姿势，和追赶而来的末日守卫战作一团。
营地的围墙里，狼人将妮娜平放在一处露天的担架上。一位矮人牧师刚巧完成手头的治疗，立刻赶过来帮助处理伤口。
“听到我们的话了，小姑娘？你现在可是我们赌约的见证人。到事你可不能失约！”
狼人咧开夸张的巨口大笑着，妮娜微弱的心跳在他的话语声中逐渐平稳下来。圣光滋润着她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逐渐淡去的意识让她重新陷入沉眠。
5
妮娜，快醒醒。
再次被那熟悉声音呼唤，妮娜愕然地睁开双眼。格雷迈尔庄园下的浪涛一次次拍上海岸，礁石上的海鸟不得不一直在半空游荡。她挣扎着站起身，望着眼前这张她寻觅已久的野兽面庞。
“桑德斯！”
“你不该在这里，妮娜。要不是那一击扯掉了你的面罩，他们会把你撕碎的。”
“巴伦在哪里，你们抓住了他？”
“他还算幸运，德鲁伊撤掉了他一条手臂，但他还是逃脱了。”
妮娜稳定好自己的情绪，熊爪留下的伤口又重新开始阵痛。
“是你杀了那些游侠？”
狼人点了点头，将那封上古精灵语的密件放在她的手里“他们拿到的是联盟统帅部的作战方案，我们没有选择。”
“听着妮娜，我们突袭银松森林的行动已经展开。安度因国王对洛丹伦总攻很快就会打响。我给你在悬崖海滩下留了一艘木船，你去南边的湿地暂避几天……”
“不！桑德斯。”妮娜打断了他：“这么长时间你杳无音讯，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黑暗女王烧毁泰达希尔时，我不知道你在不在那儿。我申请回东部王国，就是想到这儿，你的家乡来碰碰运气。”
“这些我明白。”狼人低吼着转过身不再看她：“但你不该冒这样的险。”
妮娜艰难地移动着身体，四下搜寻着那份失落的遗物。桑德斯跟上去想阻止她乱动弄裂伤口，踏出的后爪正巧踩在草垛间冰冷的棱角。宽大的剑鞘压垮了一处矮矮的树苗，雨滴顺着断裂的刃锋流进土壤。
她躬身捡起它，一圈一圈去掉上面散乱开的绷带。
“这是……瓦格的佩剑。”
妮娜将剑鞘恭敬地平放在手心，雕刻在其上的雄狮图案一如她送给瓦格时那般肃穆有神。一串串白色瀑瀑落下，狼人的粗重的喘息声也逐渐低沉下去。身旁巨石后的浪涛猛地冲向悬崖，撞击扬起的飞沫打湿了他的胡须和眼底。
“他怎么样了？”
“我在黑海岸找到了他，但当时什么都来不及了。他说，这把剑是他与你打赌时出千赢去的。他本不该夺人所爱，可惜没机会再亲手还给你。现在只剩下一半，希望你……不要记恨他。”
来自深海的迷雾重新用上岸滩，妮娜忽然有些看不清狼人的面目。短暂而永恒的沉默冻结了此时此刻的时空。在这里，妮娜可以静静陪着他，共同给失落的友人寄去一点思念。
“知道吗，妮娜。我刚刚想起了安度因国王国王远征后的那场演讲。”。
狼人的声音很慢，极力控制着喉咙内的颤动。
“那个时候，我真的相信战争已经结束了。”
他缓缓说着，将剑刃合如鞘中。只是须臾，他全身骨骼肌肉已然恢复成了一位健硕的成年人类。只是仅仅过去数月，他的胡须已染上了霜色。
“算我求你，桑德斯，答应我。”妮娜伸出双手想去捧住他的脸。
“不要再回吉尔尼斯，也不要再去黑海岸。瓦格绝不会同意你去冒险复仇的！我也一样！”
“我也有过这样天真的岁月，妮娜。”
他伸出右手，怜爱地将挂落在她嘴角的一缕红丝别到细长的精灵耳后，手心的温存暖化着血精灵白皙的面颊。
“这场战争没人能置身事外，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或许我们三人中，瓦格才是最幸运的那个。”
“不，桑德斯……”
妮娜仍不愿放弃，却男人的手指抵住了朱唇。
隆隆作响炮火从北方传来，格雷迈恩之墙外的天空闪动起艾泽里特迸发出的光束。第七军团的帆旗在海雾中若隐若现，快速朝北方的提瑞斯法林地挺进。
“洛丹伦之战打响了。”他轻轻抱住妮娜单薄的身体，将她埋在自己满是雨水的肩头。
“保护好自己，妮娜。如果有可能，我还希望可以和你一起去看看风行塔。”
随潮水涌起的海雾将狼人隐没在小丘之下，陪伴着她的只剩远方震天的战鼓。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迷雾之外的四风谷地。男人偷偷喝光了瓦格醉倒前剩下的麦酒，脸角绽开的红润是那样温情款款。一阵青葱的麦香抚过她的鼻尖，那男人缓缓地站起身来，优雅地向她伸出了手。
“星语女士，可否赏光与我同舞？”
鬼灭之刃之控制蝴蝶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