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野草闲花逢春生(贰)
- 门被轻轻带上,她瞧瞧回头看了看松了口气,随即径直走到桌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端起茶壶倒了杯茶细细嘬饮。
她见他始终站在窗前不动,心下大了胆子轻声道“你,你如果不需要我伺候,请你不要赶我出去好么?”
那影儿这才转头瞅着她,她捧着瓷杯憋出一个笑意盈盈,她听见他张口说了些她听不懂的声音。
“什么?你说什么?”她发问。
“你叫什么?”他就换了个声音耐心应了。
她愣了愣“武娆。”
他点头,又复问道“我看你不过十四,五、六,怎么来做这个?”
武娆抬头对上他眼睛,细瞧来这人有些不同,样貌倒是英俊潇洒,“你不是中国人。”
他一怔,点了点头。“不是,我是你们口中的日本鬼子。”
武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鬼也有好坏之分,那你是好的还是坏的?”他听得此言面上已有了几分笑意“你看我像好的还是坏的?”
武娆想也没想将凤眼一挑脸上却有了一股子混迹风尘多年的媚态“我看你像坏的,不然,干嘛来这地方?”
他听了这话似乎有些紧张连忙摆手“小姑娘可别瞎胡闹,我可不想来。”他来到木桌前端端正正的坐着,看了眼面前这个神态与年龄极其不符的姑娘。
“讲讲你自己吧。”他仍旧那么板正的坐着。
“你怎么不说说,让我相信你是个好鬼?”武娆是个聪明的她知道如何在各种环境里活着,她想过去死,可没人允许她去死。
从前和现在,因为对于那些人来说,她身上是有些价值的,比如让人愉悦,让男人。
他倒豪不吝惜自己的笑声,翻过一只瓷杯,武娆伸手握了茶壶欲为他添茶,却见他摆手“不必,我自己来。”
武娆心里有些诧异也有些不明白,迟疑了片刻攥着壶把的手还是轻轻松了,然后撑腮看着他的动作出神。
眼前人忽然开始了兀长的讲述,他讲他的故乡,讲他的无奈,讲他的痛惜,讲他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他讲的津津有味似乎他比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了解中国一般,末了,他又问她“你这么小的年纪,干嘛来做这个?”
孤独无边的孤独,两个孤独到骨头缝里的人的汇通,武娆明白,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日本鬼子也明白,是孤独让彼此变得无话不谈。
“不都是您们害的,家没了,被卖了来呗,难不成还能是我自愿来这儿的?”武娆翻了个白眼,朝地上啐了一口。
他分明一惊,也许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吧。“我可是恨那个老板,他……”武娆没说下去只是咬着唇伏在了桌上,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安慰她但最终也只是眉头微皱。
“我也许会杀了他,哪怕是同归于尽。”过了良久武娆忽的开口,将沉默的思绪拉回屋内这两个孤独的人的灵魂中。
“别做傻事。”他一脸认真的看着面前这个咬牙切齿的小姑娘,武娆还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对个陌生人说这么多许是不安全的。
但她心里又隐隐觉得眼前这个人可能真的是个好人,那一日她十五岁的心忽然没命的嘲笑起了自己,“难道我就要跟这儿呆一辈子?”
她再次伏桌似是自言又似说给他听,他没再搭话。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武娆掩口打了个哈欠昏沉沉睡去了。
- 晨风夹着七分凉浸入武娆皮肤,她忽然睁眼,“唉?我昨儿不是在桌边儿?”
她有些奇怪,抬头见他仍端坐桌边一脸笑意看自己,赶忙穿了鞋走过去道“你?就在这坐了一晚上?”
他点头,随后将手伸到她面前,他掌心躺着个精致的小瓶子,剔透瓶身里装着不知名的粉末。
“这是什么?”武娆居高临下看着他。
“一种慢性毒药,一次取小指盖大小冲入酒或茶,只需月余必死无疑,死状无异常,不懂得人是绝对不会查出来的。”
“给我的?”武娆愣在那里。
“嗯,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垂在旗袍两侧的手不安的搓揉着锦缎,过了许久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颤抖着抓住那剔透的瓶子,手心里汗津津。
瓶身的凉意透过血管溜进心脏,她忽然紧张又恐惧,握着瓶子不知如何是好。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他看出她的不安率先问她,“我不知道。”
武娆倒是个诚实的,顿了顿又开口,“我没家了,就算能回去大概还是要被卖的,爹娘都说我是个赔钱货,我现在这样,嫁人也没人要吧?”
她拉过凳子垂头坐下,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环顾四周,周围摆放琳琅物件,柜子上尽是各色彩绘的花儿。
“我想当这儿的老板!”她眼中忽然有了光彩,只一会又黯了下去“可我太小了又不认识什么人,唉。”
“当这儿的老板?那你不就成了你讨厌的人?”
武娆摇头“不会的,我不会逼迫那些姑娘们的,以前听人说上海有歌女,我想把这里改成半个茶楼,这里也可以只卖艺不卖身啊!”
他点头似乎是认同了她的话。“不会可以学,我帮你怎么样?”
武娆抬头眨睫忽而俏皮道“你帮我?素不相识的已经收了一瓶药粉了,倒像你不怀好意似的,难不成你喜欢我?”
他忽的脸上晕了红,“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
“看我可怜,对吧?”他一急似乎更慌张了连口音都带了出来“不是的,我就是想帮帮你。”
武娆哧的一声笑了,“成,不过,我可没什么能许给你的。”
话音掷地武娆忽然脸红了,他看着她,脸上也是沾染了些尴尬神色,“那个,还不知道先生姓名。”
“宫崎池纹。”武娆歪头看着他笑了起来,复又认认真真的说“池纹先生,虽然你帮了我,但是国家之间的恨还是有的,有一天我们会赶走你们的。”
他也没恼只是点头,他起身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他死了我会再来的。”武娆没回答心底也不知他是不是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