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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照组 patient

多天之后,那位新来的小医生终于看不下去了。
约瑟夫支着脸颊,想准备听听这位“罗夏医师”能冒出些什么正义之士的恶心话语。
对方搬了一张椅子到他桌前坐下,严肃认真地看着约瑟夫的脸,道:“我想和您打一个赌。”
“哦?怎么赌?”
“赌我们谁能先催眠对方,怎么样?”
精神病院里总会出现社会中不正常的现象——不正常的病人,甚至不正常的医生。
“您好诺顿先生,今天的治疗您感觉怎么样?”没有光线的诊疗室,灰发男人轻轻扶起床上被束缚的病人。
约瑟夫·德拉索恩斯,一位技术高超的催眠医师。模样俊美,待人温和,如果不在精神病院工作,他会是万千少女心中的梦中情人。
“感谢,约瑟夫先生。那么,治疗结束,现在可以解开束缚了吗?”诺顿紧抿着唇,黯淡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特别是眼前这个医师。
约瑟夫拿着纸笔摇了摇头,“很遗憾,您还得协助完成这个调查才可以离开。”
所谓的调查不过是走个过场,医师真正需要的讯息早已在催眠的过程中就已经被套了出来。诺顿将做过无数遍的问卷接过去,草草填完还给约瑟夫,坐在病床上等待对方把束缚带解开。
“辛苦了。”约瑟夫笑笑,将诺顿送还给走廊上巡查的护士小姐。
他走回自己的诊疗室,按下按钮,打开一个隔间,将里面的摄像机取出。约瑟夫的心情不错。于他而言,观看病人痛苦的神情是这世间难得的快乐,只有罗夏才会对这群可怜虫抱有怜悯之心。
哦对,还有他的罗夏医师。
约瑟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钥匙,挪开墙壁上的油画,将钥匙嵌进那个凹槽。
“咔哒——”
细微的齿轮声缓缓响起,约瑟夫推开摆设用的书架,走进他的私用地下室。
地下室里没有灯,环境幽暗潮湿,约瑟夫随手拿了一盏油灯下去。最深处摆着一张床,上面躺着的年轻男子像睡着了一样,两手交叠被放置在腹部,头发和衣服被打理的干净整洁,新鲜的百合花摆满了床头,这里就像是神圣葬礼的现场。
“过得还好吗,罗夏?”约瑟夫坐在床边,俯身仔细观察罗夏的面颊。曾与罗夏形影不离的口罩早在他被绑来的第一天就被约瑟夫扒了。
浑身散发“生人勿近”气息的罗夏医师居然是个长相柔软干净的年轻人,这是连约瑟夫也有些意外的。
如果能近距离欣赏到罗夏痛苦的表情,特别当这表情是他一手造成的时候,他会很有成就感的——约瑟夫弯了弯嘴角,在罗夏闭起的眼睛上轻轻落下一吻。
“你不是想出去吗?我放你出去。”约瑟夫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空白的病例,漂亮的晶蓝眸子里难得流露出一丝疯狂的神色,“既然你那么可怜那群疯子,那就去和他们作伴吧,罗夏……嗯,不对,你现在是伊索·卡尔了。”
“院长。”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到巴尔克面前,她身上还穿着特制的束缚服,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巴尔克停下脚步,他认识这个病人,特蕾西,一个棘手的小姑娘。
“院长,听说约瑟夫先生明天傍晚要在花园表演,您会去吗?”特蕾西的笑诡异得让人心惊胆战,饶是连巴尔克这样与其相处过一段时间都有些压抑。
“呵,催眠师的表演,我可不敢看。更何况,你们惹的事还没处理完,罗夏的辞职信就递上来了。”巴尔克摆摆手表示他不感兴趣,现在更重要的,是从哪里能招聘来像罗夏那样认真负责的医师。
特蕾西努努嘴,蹦跳着又回自己的病房去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伊莱一个,诺顿一个,玛格丽莎一个,我一个,院长爷爷一个……诶好多啊……”
当天晚上,特蕾西的主治医生卢基诺从她的病房里搜出来五六个惟妙惟肖的机械人偶。
小姑娘又长本事了——卢基诺感觉自己快要头发与鳞片齐飞,发际共长天一线。
“这些是干嘛的?”卢基诺靠在门框上,指着靠墙角站的机器人F5。
“唔……是用来躲约瑟夫先生的……”特蕾西乖巧地在床上盘腿坐着。她很想给卢基诺一个友好的微笑,但早在很久以前,她的表情就只剩下诡笑了。
“躲约瑟夫?为什么?”卢基诺吐了吐他的长舌头,虽然他的直觉告诉他约瑟夫是个很危险的人,可实际上他还并没有见过约瑟夫做什么奇怪的事。
“因为他要给我表演。一名催眠大师的表演,我们不敢去看,”特蕾西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同时,我们也不敢违抗他。听玛格丽莎说,罗夏医生的失踪跟他也有关系。”
“我有点怕。”卢基诺听见他的病人这样说。即使脸上是如往常般诡笑,他却能从女孩脸上看到这个年纪应有的恐惧慌张。
卢基诺走近了些,用那双布满结晶的手轻抚特蕾西的头。他在特蕾西的面前蹲下,对她轻声说:“那你也给我做一个好不好?我留下来陪你一起。”
特蕾西眨巴几下眼睛,对卢基诺瘪瘪嘴:“你只是想要个替身人偶吧……真是的直接说就好了嘛!谁让你是我的主治医生呢,大叔。”
大叔……卢基诺听见清脆的“咔擦”声,一颗爱女之心顿时碎成了一地渣渣。
而在约瑟夫所谓的表演结束的第二天,精神病院迎来了它的新客人——听说是位“角色扮演妄想症”患者,似乎是叫什么……伊索·卡尔。他将和原来罗夏医师的病人玛格丽莎一起,由催眠医师约瑟夫接手。
院长巴尔克在看见伊索·卡尔的时候是十分震惊的,因为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位就是之前辞职的罗夏。至于他为什么会换了一个新名字一个新身份……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院长,伊索先生和玛格丽莎小姐会由我接手。还请您放心。”约瑟夫带着伊索离开院长室的时候,特意回头微笑着对巴尔克说。
他看出来了?巴尔克神色如常,和蔼地跟约瑟夫交代让他别累坏了身体。对方礼貌地应了,与他的病人同行离开。
“嘿!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巴尔克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搞得头疼,下意识去抽屉里掏酒瓶。然而他什么也没有摸到。
巴尔克突然想起他的酒早就被某个年轻人没收了,他砸吧砸吧嘴,哼哼唧唧地叹息道:“小罗夏……臭小子!好歹先把我的酒还给我……”
“伊索·卡尔,”约瑟夫打开一间病房,“你的房间就在这里,右手边是玛格丽莎的房间,有事去拐角那间诊疗室找我。嗯……还有别的问题吗?”
伊索摇摇头,他顺从地迈进宛如监狱般的病房,乖乖在坐在床上,无神的眼睛紧紧盯着约瑟夫。
凭着对罗夏的了解,约瑟夫挑了挑眉,他走到伊索身边,不确定地弯腰询问:“你是想要我在这里陪你?”
伊索干脆利落地摇头,约瑟夫转身就走。
“嗯?”约瑟夫玩味地看向伊索,伸手指了指自己袖子上突然冒出的小白手。
伊索用空出的手拽了拽口罩,低着头不看约瑟夫也不说话。
约瑟夫只觉一阵好笑。当年的罗夏可是看见他就想躲得远远的,搞得他好像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哪知现在居然拽着不让他走。真是有趣至极。
“小先生有事请说。”约瑟夫笑得很开心,脸颊旁边仿佛能凭空开出小花花。
伊索抖了抖肩膀。说真话太难为他,说假话他又说不利索。人生在世活得真是太不容易了。
“那、那个……我对这里不熟,您、您能陪、陪我一会儿吗……”伊索几乎是越说越小声,这孩子似乎是以为只要口罩拉得够高别人就看不出他脸红。
约瑟夫的手就搭在他自己的衣袖上——伊索的手上方一点。他有些犹豫是直接拍开伊索的手给予他打击好,还是先给他温暖再把他推进冰窟比较好。
最后约瑟夫哪个也没选。他坐伊索床上,决定先陪这个可怜的前同事度过这熟悉又陌生的第一个夜晚。
伊索侧躺在床上,他现在完全没有睡意,约瑟夫就睡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
借着月光,伊索悄悄掀开被子,开始正式观察起自己的房间。平心而论,这家精神病院给病人的待遇很不错。病房里不仅有基础家具,还有画布、书籍、摄像机、八音盒这类打发时间的东西。
伊索瞥到了一把小提琴,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伊索·卡尔”。但他记得他之前似乎并没有带小提琴进来。
大概是医院调了他的简历,特别给他准备的吧——伊索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他的简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楼下花园传过来一阵细微的音乐声,伊索听得有些发愣,下意识拿起小提琴想跟着音乐一起弹奏。但他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约瑟夫,连忙停住了动作。
不行不行把人留下就已经够打扰人家了,这还要半夜扰民吗?
伊索蹑手蹑脚地挟着小提琴跑出了房门。在他走后不久,一直在床上挺尸的约瑟夫猛然睁开眼睛,他揉揉头,从床上坐起来:“……哎呀,失算失算,门忘记锁了。我说罗夏那家伙怎么突然没音了……不过这个时候还在花园里放音乐的……玛格丽莎?”
伊索悄悄跑进花园,寻着音乐声一头扎进了修剪平整的迷宫里。
明明在伊索的印象中他从没有来过这儿,却好像不止一次穿过这条捷径一样。他迅速穿梭于灌木织成的围墙之间,连碰壁都没有,直接跑到了正中央的水池边。
纤细柔美的小姐沐浴着月光,她的眼角隐隐有泪花闪烁,一遍遍地舞蹈同一首悲歌。伊索站在迷宫的门口,缓缓抬起手中的小提琴。
悠扬的乐声从琴弦上流泻下来,与八音盒中的舞曲相配。玛格丽莎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感情的变化,随着音乐改变了自己的舞姿。
从恐惧,眷恋,孤独,绝望,到伊索加入后的平和,欢快,新生,希望。她的舞姿百变而优美,像一只月下恣意飞舞的蝴蝶。
曲终。玛格丽莎停下舞步,拾起地上的八音盒,坐到了水池边的长椅上。她温柔的蓝眼睛看着卡尔,像在招呼他过来。
卡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带着小提琴走向了玛格丽莎。他总觉得这位小姐有话对他说,这种熟悉感,不是一对刚见面的人应有的。
“您好。”伊索与玛格丽莎保持着一定距离,“请问,你就是玛格丽莎小姐吗?”
玛格丽莎点点头,她起身,没用音乐跳了一支舞。按正常人,现在应该看得一愣一楞的,伊索偏就读懂了这支舞的全部含义。
“嗯……你说你原来是马戏团的舞蹈演员,因为患了失语症,所以一直被团长压榨。后来巴尔克院长帮助你从那里逃了出来,到了这家疯人院,是吗?”伊索不确定地把自己读出来的讯息跟玛格丽莎核对了一遍。
玛格丽莎点点头,卷起了自己的袖子,把上面奇形怪状的图案和音符展示给伊索看。很遗憾的是,这次他并没有看懂。
“抱歉……你再说什么?”伊索仔细端详了好几遍,遗憾地对玛格丽莎摇摇头。就在这时,约瑟夫的声音从迷宫外面传进来,伊索想答应他一声,被玛格丽莎慌慌张张地捂住了嘴。
姑娘不停地摇头,一会儿示意他不要说话,一会儿着急地比划她身上的图案。
“伊索,你在吗?”
约瑟夫的声音越来越近,玛格丽莎出了一头冷汗。她最后给伊索一个“不要告诉他我在这”的消息,逃似地顺着草地上踩出的小道溜走了。
“伊索。”终于,约瑟夫出现在伊索的视野里,他的眉头紧锁,快步走过来摸摸伊索的额头,“我一醒来发现你不见了,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什么时候还往外面跑,穿这么薄想感冒吗?!”
伊索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背着手低着头,听着约瑟夫的教训。
“你说你,都多大了……”约瑟夫宛如进入更年期,一张嘴不停叨叨叨,都快赶上里奥大叔对他女儿了。
等等,里奥是谁?还没等伊索反应这个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名字,一个喷嚏结结实实地打了出来:“阿嚏!”
约瑟夫的说教顿时停下,拉着伊索的袖子就把人往病房里拽。
“约瑟夫先生,我的小提琴!”伊索试图掰开约瑟夫的手,却是徒劳无功。这家伙看着文文弱弱的,力气居然大得惊人。
“给我回去,小提琴我给你收拾。”约瑟夫把伊索提到自己面前,指着二楼伊索的病房,以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对他说。
深知自己不能再惹约瑟夫的伊索点头如捣蒜,根本不用约瑟夫催第二遍,一溜烟就往二楼病房跑。
约瑟夫站在原地,他看着伊索慌乱的身影,伸手比了比个头。
“噗……”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怎么以前没发现,罗夏居然比他还要矮半个脑袋。罗夏虽然瘦小,但那个身材倒也属于正常,只是和约瑟夫周围的人比起来……更像是被人圈在怀里,而不是能圈别人的类型。
约瑟夫转身去给伊索收拾小提琴,临走时下意识的一眼,他看到了草丛里藏着的八音盒。
“玛格丽莎的八音盒?”约瑟夫走进了些,他拿起八音盒,打开翻盖,乐曲从中轻快地溢出——只有一半。
舞曲只放了一半,若没有特殊情况,这不是玛格丽莎会做的事。
约瑟夫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八音盒的外壳,他朝着小路的方向轻笑一声。
像是故意说给人听的一般,约瑟夫没有丝毫压低自己声音的意思:“不好意思,看来上次一不小心,漏掉了几只小老鼠。不过还请各位收敛一点,不要把主意打到我的罗夏身上哦。”
“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约瑟夫满面笑容地留下这句话,带上伊索的小提琴,走出了迷宫。
灌木丛后,特蕾西拼命捂着玛格丽莎的嘴,手脚并用地束缚住她,才勉强让她冷静下来,没有被约瑟夫当场抓获。不过……特蕾西望了望天边挂着的月牙。
“他已经知道了。”
伊索进院的第三天,收获了自己的第一次治疗。
“约瑟夫先生,躺在这里就行吗?”伊索躺在病床上,有些忐忑不安地紧盯着约瑟夫。
约瑟夫在他面前坐下,按下一旁的播放器,选了一首舒缓轻松的曲子。“放轻松,伊索。在这里你不会有任何的痛苦。”他仅绑住了伊索的双手,开始进行催眠治疗。
伊索闭上眼睛,意识沉浸在幽黑的大海深处。约瑟夫尝试引导他,逐渐将他带入深层次的记忆中去。
“啪”
约瑟夫睁开眼睛,他看见了一家殡仪馆,一位俊朗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门外。马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快,约瑟夫下意识退后一步,马穿过他的身体奔跑过去。
“啊,对。他们看不见我。”约瑟夫呢喃了一句,跟着那辆马车走到了殡仪馆门口。
马车上下来一对夫妻,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那孩子刚哭过,眼角红艳艳的,不停往女人的怀里缩。
“约瑟夫……”女人痛苦地抚摸着孩子的头,“我可怜的孩子……”
“女士,如果有必要,在仪式结束之前,我的养子可以陪伴这位小少爷。”杰伊·卡尔,那位中年人开了口。约瑟夫这才发现,他的身后躲着一个小孩子。
“那就麻烦您了,等到正式下葬的时候……再让他们见一面吧。”女人已经泣不成声,男人轻轻拥住妻儿,强压悲伤,对杰伊点头道谢。
约瑟夫低头去看杰伊身后的小男孩。男孩抓着杰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冒出半颗脑袋,观察女人怀里的小约瑟夫。
男孩的容貌没由来地让约瑟夫感到一丝熟悉,特别是那头灰发,和极浅淡的瞳色。
“伊索……?”
“伊索,帮忙照顾一下约瑟夫。”杰伊拍拍男孩的头,将他推了出去。女人放下怀里的小约瑟夫,叮嘱他要好好相处。小约瑟夫点了点头,被母亲牵着的手送到了小伊索的手里。
约瑟夫感到一阵的头痛,眼前的画面模糊不清,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碎裂。
“咔嚓”
再一次恢复清醒的时候,约瑟夫正站在黑白色的葬礼现场,他的面前是一口纯黑的棺材,四周都是掩面哭泣的人。
“哥!!!”约瑟夫的双手颤抖,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了这个字。稚嫩的童声和现在的声音交叠在一起,约瑟夫回头,那个小小的人影也和他一样满面泪水。小约瑟夫跑到棺材边,不停地喊着克劳德的名字。人群中的哭声逐渐变大,没有人去阻拦小约瑟夫。但哪怕孩子叫得再声嘶力竭,那里面躺着的人也不会再起来,温柔擦去他弟弟的眼泪,告诉他这只是个玩笑。
第一次治疗很失败。约瑟夫是满面泪痕醒过来的。他趁伊索醒来之前处理好自己的仪态,回来的时候他还是那个优雅稳重的催眠医师约瑟夫。
“约瑟夫先生……”伊索沙哑着嗓音,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在看清床边坐着的人后,猛地扑抱过去。
“太好了!太好了您还在……您还在……”伊索把约瑟夫抱得紧紧的,他手上的束缚早就被约瑟夫解开。
“冷静一点,伊索。”约瑟夫轻拍伊索的后背,试图让他平复下心情。伊索摇了摇头,异常倔强地抱了约瑟夫很长一段时间。
“那明天还继续吗?”伊索乖巧地坐在椅子旁边,等约瑟夫写完医疗报告。
“不,不用。下周再开始第二次。”约瑟夫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这七天时间,他得好好问问玛格丽莎有关伊索的事情。
“早上好玛格丽莎。”第二天一早,玛格丽莎刚开门就见到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家伙。
“早、早上好,约瑟夫先生。”玛格丽莎说完就想关上房门,遗憾约瑟夫的速度比她更快。“哦呀,特蕾西也在这儿啊,卢基诺没发现你丢了吗?”约瑟夫挑了挑眉,床上盘腿坐着的人赫然是三楼六号房的特蕾西。
“啊。玛格丽莎有点害怕,我过来陪她。至于大叔,他暂时还找不过来。”特蕾西放下手中的操控器,活动活动脖子,冲约瑟夫露出她的招牌诡笑。
约瑟夫点点头,他从容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看着眼前两位姑娘都充满敌意地戒备着他。
“别紧张,小姐们,我只是来了解一下我的前同事——罗夏医师是个怎样的人?”
“哼,反正是个比你好百倍千倍的人!”特蕾西嫌恶地冷哼一声,身体紧紧护着玛格丽莎。
“虽然特蕾西小姐我了解的不多,不过玛格丽莎小姐的话……我记得您原来是马戏团的舞蹈演员吧?好像还是逃跑出来的?”约瑟夫悠悠开口,玛格丽莎的脸立刻变得惨白,她差不多知道这个男人后面的话了,“好巧哦,我正好有那位团长的联系方式呢。他们最近好像要有一场演出,您是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比较好呢?”
“——舞女小姐?”约瑟夫微笑着离开了房间,玛格丽莎跌坐在地上,任一旁的特蕾西怎么呼唤也无济于事。
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伊索在精神病院里认识了不少奇怪的人:患诡笑症的特蕾西,疑似正常的巴尔克,神叨叨的伊莱,戒备心极强的诺顿,模样怪异的卢基诺……
“伊索!”啪嗒一声,伊索手中的画笔掉在地上,他两眼泪汪汪地转头,约瑟夫恶作剧的笑脸顿时映入眼中。
“约瑟夫先生……”伊索无奈地把画笔拾起来。这下又要拖一遍地了。
“画的什么?我们吗?”约瑟夫探头,细细观赏伊索的画作。他简直可以说是极具天赋,画上每个人物都是那么栩栩如生。
看了一阵,约瑟夫突然眉头一皱,左手搭着伊索的肩膀,右手伸过去揪住他的脸,装得恶狠狠地问:“伊索·卡尔先生,请问您是不是忘了某个优秀的医师?”
伊索乍一听也愣了一阵,他瞄了眼画纸,才知道约瑟夫闹脾气的原因。这少爷真是,一会儿成熟稳重,一会儿别扭地像个孩子。
“我……”伊索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相顾无言了好一会儿,他索性放弃解释,从病床下面拖出一只小箱子递给约瑟夫。
盒子散发着淡淡的木香,看色泽应该是最近新做的。约瑟夫打开它,里面装着一卷卷画纸——上面画得全部都是他。
“为什么连睡觉的也有?!”约瑟夫倍感惊奇地拎出一幅画,上面是有一次他写报告太晚睡着了的样子。伊索是怎么知道的?
“啊,这张啊。嗯……那天我看您很晚都没有回来,就私自出去找您,结果发现,噗……”伊索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忍不住笑出了声,立马就被约瑟夫给瞪了回去,“不过我看您睡得正香,就没打扰您。”
约瑟夫满脑子糊涂浆,他说怎么第二天醒的时候多了条毯子,原来是伊索给披的。
“你真是……”约瑟夫还捏着伊索的脸,他应该严肃地警告伊索不要擅自闯进他的办公室,但想了想又不是很想和他说这些。约瑟夫心里矛盾,手上更是变本加厉地蹂躏伊索的脸。
“唔,别揉了……约瑟夫先生!口罩要掉了!”伊索连忙护住自己的口罩,想要让其逃出约瑟夫的“魔爪”。
“嘿,不要!”约瑟夫一时玩心大起,怎么也不愿意放过伊索,把他逼得四处躲闪。
“咳咳,那个,二位可以稍微停一下吗?”门口突然传来沉稳的男声,正纠缠着的约瑟夫二人同时回头看,卢基诺捂着特蕾西的眼睛,特别无奈地看着“带坏小盆友”的两位。
伊索趁约瑟夫没反应过来,连忙挣开他的手,慌慌张张地端坐在椅子上,红晕从耳朵根蔓到脖子。
约瑟夫轻轻“啧”了一声,好似无事发生般撑着面颊,整个人都写着“有事快说没事快走”。
卢基诺对于自己“突然不受欢迎”这件事发出深深的叹息,他松开捂住特蕾西的手,从怀里掏出两张请贴递给了他认为比较靠谱的人——“伊索先生,明天晚上有一场慈善晚会,院长希望我们都能参加。这是两位的请帖。”
伊索点点头,刚想伸手接过请帖,就被一旁的约瑟夫抢了先。“请问可以不去吗?”约瑟夫笑着把请帖塞回卢基诺的手里。
“不可以哦,您这样大叔会很难做的。”特蕾西把请帖推给约瑟夫,“院长老爷爷也不想您缺席。”
请帖有些发皱。两边都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看得伊索和卢基诺一阵冷汗直冒,生怕他们直接打起来。
最后约瑟夫先松了嘴,他舒了一口气,拿起请帖伸到卢基诺面前摇了摇道:“行了,你也看见了。这请帖,我们收了,请您抓紧带着您家小姐离开。”
“略——走就走!说得好像谁想在您这里呆一样!”特蕾西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拉着卢基诺的袖子就往外走。卢基诺由于身材高大被拉得踉踉跄跄的,勉强回头比了一个抱歉的嘴型,差点撞墙。
“喂大叔,把罗夏医生丢在约瑟夫那里没问题吗?”等走的远了些,特蕾西抬头问卢基诺。
“院长说是没问题……自约瑟夫和罗夏在一起后,他的注意力大多都被罗夏吸引走,也没兴趣再欺负病人,不失为一件好事。只是……”卢基诺说着说着,突然没了话音。
“只是什么?”特蕾西好奇地问道。
“只是可怜的玛格丽莎,这位小姐可是一直盼望着罗夏能恢复记忆,从约瑟夫手中逃出来。”
“罗夏医生不喜欢约瑟夫,不是吗?”
“……不,”卢基诺迟疑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说不定,他现在还很享受。”
玛格丽莎在相册的夹缝中找到了那封信。信上有罗夏留下的线索,他早就算到自己会有被约瑟夫催眠的一天,提前对自己做了催眠。只要玛格丽莎能完成最后的视觉暗示,罗夏医师就能回来。
约瑟夫和伊索对这种慈善晚宴向来不感兴趣,开始前院长临时安排的合影更是差点把伊索逼疯。约瑟夫有些奇怪,他记得以前给罗夏拍照,那家伙都是欣然应允的,怎么现在反而惧怕照相了?
晚宴正式开始,主持人在台上说得热火朝天,台下的观众一个个都昏昏欲睡,只有几个从社会上来的慈善家还听得津津有味。
“约瑟夫先生,医生们差不多都来了,那医院里的其他病人由谁看管?”伊索拽了拽约瑟夫的袖子,小声问他。
“瓦尔莱塔医生会帮忙照顾。你还没有见过她。”约瑟夫道,“医院里剩下的也没多少病人,一般情况下瓦尔莱塔可以应付得过来。如果发生紧急情况,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回去帮忙,放心吧——你困吗?”
伊索摇摇头,他将视线重新移回舞台上。主持人终于结束了她的长篇大论,请上来第一位表演者:“下面有请玛格丽莎小姐为我们带来《G大调小步舞曲》”
“呃!”听到节目的名字,伊索发出一声闷哼,头像炸了一样痛。约瑟夫扶住伊索的肩:“你怎么了?需要回去休息吗?”
“不……”伊索尽力看清约瑟夫的脸,挤出一丝笑意,“不用了,谢谢您。”
玛格丽莎已经开始随旋律舞蹈,她尽情舒展着身体,眼眸无时无刻不盯着伊索的反应。音乐突然加快,伊索只觉得一阵耳鸣,整个人直接跌倒在地上。
“伊索!”耳边似乎有个人在叫他的名字,他伸手去抓那个人的衣袖,却只摸到了一片虚无。
玛格丽莎一曲结束,连幕都来不及谢,不远处顿时爆发出冲天的火光。人群开始尖叫,晚上风助火势,烈火在迅速蔓延。
“约瑟夫……”怀里的人轻轻开口,约瑟夫看大火看得发愣,完全没有听见这声呢喃般的呼唤。伊索抬起一只手轻轻覆在约瑟夫的眼上:“别看。”
伊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抱住约瑟夫:“先生,不要去看那里。您应该转身,顺着人流。对,跟上他们,您会到达您该到的地方。”伊索的声音像被赋予了魔力,约瑟夫几乎都想按他说的做了。
“罗夏,放开我。”约瑟夫的声音骤然冷淡下来,他推开伊索,改为拽着他的领子,“你想干什么?”
“我当然是想让你离开。”罗夏丝毫不在意约瑟夫的行为,他双手插着兜,眼睛就像以前那样平淡。在疯狂奔逃的人群中,这俩人简直不要太显眼。
卢基诺老远就看见这边的气氛不对,一个二段跳跑到罗夏旁边,看见他的表情时不由得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伊索……不,罗夏?你回来了?”
“对。卢基诺你来的正好,把这个闹脾气的老大爷给我带走。”罗夏猛地用力,趁约瑟夫注意力分散时把人一手刀劈晕,塞给了卢基诺。
“你干嘛去?!”卢基诺接过约瑟夫,看着罗夏转身就往火海跑。“救人。我是个医生,那里面有我的病人。”罗夏挥了挥手,径直跑进了大楼里。
卢基诺烦躁地吐了口唾沫,他要想去帮罗夏的忙,就必须尽快把人疏散出去……还有肩上这个最难对付的。
约瑟夫在震荡中迷迷糊糊地醒了。他睁眼的时候卢基诺刚刚把场上的人全部清理出来,正赶去救罗夏医师。约瑟夫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是罗夏临走前塞进去的。画得是他穿着西装站在婚礼现场的情景,婚礼的新娘,罗夏还没有画,不知道是没有来得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不过……约瑟夫把画一丢——管它呢!
“卢基诺!走这边!”约瑟夫招呼着卢基诺,两人一起抄近路赶往大楼。
“你怎么知道这条密道的?”卢基诺艰难地挤过几道园艺墙,看着眼前赫然出现的病院大楼,很是惊讶。
“别说这么多话,抓紧时间救人。”约瑟夫掩着口鼻,弯腰艰难前行。卢基诺跟在约瑟夫后面,变异了的身体承受能力比普通人类要强的多,他忍着烟味,直接大喊了一声:“罗夏!你在哪!”
约瑟夫本来也不抱希望,可过了几分钟,不远处传来人类的呼喊和咳嗽声。几乎是下意识的,约瑟夫想也不想地就向那里跑去。
“罗夏!”约瑟夫拍开一扇门,里面蹲着的正是罗夏的一个小女孩。“卢基诺,快!帮忙!”约瑟夫搀着罗夏,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卢基诺听见声音赶过来,连忙接过小女孩——罗夏被约瑟夫扣得死死的,硬是不让任何人碰。
外面已经有人在吆喝救火,专业人员出马,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了下来。特蕾西操控着机器人不时进出大火,紧张地搜寻几个医生的踪迹。
“他们回来了!”特蕾西正想再派一个机器人的时候,余光突然扫过医院外墙的一角,四个人影慢慢浮现出来,小姑娘开心地喊了起来。
“你还敢不敢再乱跑了?”约瑟夫坐在罗夏边上,这位刚从火里拉出来就被拉进了医院。各种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都说没事,约瑟夫硬是要求把人留下来观察了一周。
罗夏立马举手发誓说他错了,再也不敢了。约瑟夫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问道:“那你是想继续叫罗夏呢,还是想叫伊索呢?”
“嗯……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可以先履行赌约再说。”罗夏佯装作认真思考的模样,对约瑟夫说。
“什么赌约?”
“诶?我不信你还不知道。”罗夏听了约瑟夫的话,满脸都是“你骗我”的神情。“我给你的暗示你肯定看过了。”罗夏指指约瑟夫的大衣内兜,“我亲手塞里面的。”
约瑟夫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哦!是那张纸啊!对不起,看也没看就扔了。”
“震惊,著名催眠大师约瑟夫先生竟被无名小卒催眠,事后还拒不承认!”罗夏随手拿了份今天的报纸,卷成话筒状举到自己嘴边,“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催眠师真的都很会骗人!”
约瑟夫失笑,他弹了弹罗夏的额头,道:“是啊,催眠师都是大骗子。某人还骗我说他叫罗夏,喜欢拍照,是个年过三十的大叔。”
罗夏沉默了一阵,缩进被子里不愿意出来。
“喂,你干嘛?多大了还闹脾气啊?”约瑟夫往下拉被子,被罗夏钳住手,死活拉不下来。
“没。”罗夏闷在被子里,说的话很不清晰,“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约瑟夫挑了挑眉头,大声说道:“是啊!我特别讨厌罗夏!他这个人多变而且喜欢骗人!还特别自以为是,整天跟我对着干!我特别讨厌他!”
被子里的罗夏抖了抖。
“不过我很喜欢伊索·卡尔。”
约瑟夫把罗夏的被子掀开一角,把人从里面捞了出来:“所以,你是罗夏医师还是伊索·卡尔?”
“我是病院罗夏医师,这不会变,”伊索低垂着眼眸,缓缓说道,“但我是约瑟夫的病人伊索·卡尔,这也不会变。”
约瑟夫笑笑,伸手摘下了伊索的口罩,收到对方一个疑惑的表情。
“接吻还带口罩,你不嫌麻烦我嫌。”
至于那个赌约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谁在乎呢?反正两个人都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我是你的病人,病名为爱。
end
PS:封面找的网图侵删。
我好菜啊。我真的好菜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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