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降临庭院 塞勒姆》【6】
第8节 最终决战（上篇）
“阿比盖尔——”
咕哒子伸出手想要去捉住阿比盖尔，但从者们强行将她带离了原地。
原因无他，从阿比盖尔身上，恐怖的神代魔力骤然爆发，堪比真以太的破灭能量犹如决堤之江河，从不可见的孔洞中喷涌而出，虹色的神代魔力瞬间将空气染成奇异的颜色。
地板被掀起，泥土被吹飞，地基被连根拔起，旧集会所的墙壁与天花板瞬间被摧毁，只剩下残垣断壁。冲天而起的、难以形容的庞大魔力挤压着空间，咕哒子感受到空气变得极度浓稠，浓郁的魔力让人呼吸困难。
而还在魔力卷起的漩涡中失了智地狂笑着的埃德蒙·卡特，被宇宙之外的力量顷刻间碾碎，迎面爆发的魔力宛如高压水刀，将他从头到脚冲成了齑粉，骨骼与内脏都化为空气中鲜红的飞沫，然后升华为虚无。
“怎么来不及救他？”
咕哒子被从者们拖到了集会所后的小山坡上，目睹了埃德蒙惨死的一幕。
“哈？那种家伙有什么可——”
“不对！”咕哒子焦躁地打断了喀尔刻的话，“还有许多事要问啊，刚刚——爷爷他们都攻击了奇怪的地方吧。而且，现场也有些诡异……”
“抱歉，我看见他吊在天花板上……”
“御主，我看见他躺在木椅上……”
山之翁没有说话，但回答显而易见。
“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比盖尔的尖叫干扰了所有人的思绪，大家都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宏伟的魔力光柱上。只见那浓郁的魔力外壁逐渐薄弱，虹色的光辉中隐约能看到阿比盖尔的身影。但那娇小的影子已经失去了常人的轮廓，虹色的光球从背后延伸，时而分裂，时而聚合，形成触手的形状。等到虹色的屏障彻底散去，光球聚合的触手众星捧月般将阿比盖尔的身躯托起，悬浮在半空之中。
此时，虹色的光辉已经遮蔽了整个夜空，顿时亮如白昼。整个塞勒姆的土地，自天空倾泻而下，不属于此世的魔力与魔术规则正在侵蚀，将原本的魔术基盘啃食殆尽。咕哒子的视野也渐渐被虹色充斥，发热的症状再度发作。但是，咕哒子不会停止呼喊。
“阿比！”
咕哒子伸出手，向着半空中苍白色的少女、那被亿万光球簇拥着的虹色之女。如此的剧变永远不会给人以美好的遐想，但是咕哒子仍然在最后一点可能性上祈求，阿比盖尔仍然是过去那个纯洁的少女。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巨龙的子嗣不会与蝾螈为伍，雄鹰的雏鸟不会认鹧鸪为伴。
一旦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本质，过去十二年间，由老维特利与清教信仰辛苦粉饰的人性伪装被彻底撕去。当她的意识升华到自我本质的那一刹那，超越万古的银之门的守护者就捕捉到了她的灵魂。尽管旁人无从得知，但在那一刻，阿比盖尔在悠远的光辉中，跨越了漫漫的虚空，抵达了凡人所不能想象的真实。
“Ygnaiih（父亲啊）……Ygnaiih（父亲啊）……”
第二次呱呱坠地的婴儿发出初生的啼哭，阿比盖尔的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咆哮，这是离开父亲的怀抱太多年的孩童的哭泣，又是对自己降生的世界的失望的叹息。被遗弃在这个孤独宇宙中的神子，与幻梦境的科斯（Kos）的孤儿一样，向着那虚幻的残月尖啸。
尖刻的呼唤在群山间回荡，塞勒姆的土地上覆满了虹霞。
咕哒子还在犹豫。不仅是她在犹豫，阿周那、桑松、帕拉塞尔苏斯等人也在犹豫。
毕竟，阿比盖尔还未对任何生物表现出恶意，而且主动攻击曾是少女的目标，从者们大多内心有所抗拒。更重要的是，所有人的心中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悲伤。这种痛苦仿佛化为实体，在空间中游荡，又好似直接从内心深处涌出。毫无疑问，阿比盖尔悲戚的鸣叫证实了这点，适才觉悟了自身本质而真正诞生的啼哭着的少女，正是所有人内心悲伤的源头。
“好悲伤……”
咕哒子喃喃自语。
“就像被抛弃的孩子……”
喀尔刻捂着胸口。
“Ygnaiih（父亲）……Ygnaiih（父亲啊）……Thflthkh""""ngha（救救我）……”
阿比盖尔的悲泣最后化作愤怒的咆哮，高声的祷告传达万古，刺耳的长啸响彻云霄。呼应着这悲愤的怒吼，漫天的虹色光球掀起波澜，就像海面上吞噬船只的漩涡，光辉的海洋发生凹陷，露出黑色的巨大空洞。
“那是什么……”
咕哒子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盯着天空中那仿佛会吸入灵魂的黑色深渊。随后，一股强烈的、不可名状的共鸣震颤着她的心脏。
“所有人准备，集合远程的手段，彻底破坏掉天上的孔洞！”
从者们没有犹豫，阿周那、帕拉塞尔苏斯与喀尔刻立即开始准备远程的手段。看着雷光的箭矢与纷繁的魔术急速地射出，咕哒子内心的危机感没有丝毫减少，视野里模模糊糊的虹色也越来越亮，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奔涌、低声怒号。
“嘶——”
渎神的叫嚣！
数个孔洞里振翅飞出了许多诡异的、无可名状的生物——在天空中飞翔的，是宛如毒蛇般的巨大生物。它有怪异而扭曲的头颅，以及长有巨大钩爪的附肢。它靠着像黑色胶皮一样的、可怕的巨大翅膀，轻易地漂浮在空中。它们的体型犹如巨大的黑色长蛇，或者蠕虫。因为形态不断变化扭曲，所以很难认清它们的样子。它们背后的巨大翅膀并不是一对，而是一只！
尖锐、刺耳、恶心的叫嚣声此起彼伏。它们绕着阿比盖尔飞行，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圈，仿佛是在护卫着她。雷光的箭矢与强力的魔弹将一部分面目可憎的生物抹消，它们化为灰烬而消失，但没有一个个体脱离群体，或者离开阿比盖尔的周围。它们没有进行反击，而是环绕着越飞越近，就像是一堵厚实的墙壁，阻挡外界的干扰。
紧接着，不知何处吹响的恐怖的笛声悠悠传来。
从黑色的孔洞里，有什么不定形的某物通过滚动、滑行、蠕行的方式正在前来。吹奏的曲调像是嘈杂、令人发狂的哀乐。令人震惊的是，咕哒子并没有感到太多的不适，她甚至尤有余力指挥二度攻击。
“御主，您快看村民们！”
咕哒子闻言看去，山坡下塞勒姆的居民们都起来了，此时应该是深夜，但他们却在这诡异的环境里翩翩起舞。舞蹈就像是晃动的提线木偶，村民们的外形轮廓也在溶解变化。咕哒子因为太远而看不清，但阿周那快速地提醒道：“这些村民——都是食尸鬼！”
都是食尸鬼——已经模模糊糊地摸到了真相，但这冰冷的现实让思绪都浸透了寒意。就好像寒冬中伸手触摸到结冰的铁柱，刺骨的寒意让人立马缩手。咕哒子已经思考到了结果，但却被吓得退了回来。
“……糟糕了——太过分了——不敢置信！”
咕哒子的手几乎握不住拐杖，连退几步靠在树上，无力地歪倒。
“我原本的推理错了——本以为魔神柱是召唤了投影，构筑了虚伪的塞勒姆，但实际上……”
从者们都注目过来。
“……实际上所有的镇民都是魔神柱操纵的提线木偶！除了阿比以外，所有人都是！都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魔神柱掌控之中的人偶啊！”
桑松的脸色刷的苍白，他感受到一股无边的恶意，正在否定着他的过去、努力与意志。
“这……这么说……”
桑松不敢说出来，但话到了嘴边，周围的从者们也都明白了。喀尔刻震惊地捂住嘴，帕拉塞尔苏斯哀伤地低下头去，阿周那拍了拍他的肩膀，圣乔治闭上眼默默画十字，山之翁沉闷地出了口气。
——这个镇子上，所有的人都是魔神柱直接操纵的。伊丽莎白、帕里斯、霍普金斯、埃德蒙、老维特利、霍桑等所有人，甚至拉维尼亚可能也是，这些人都是为了陪阿比盖尔·威廉姆斯过一个“魔女审判”的“剧情”而设置好的自动人偶，魔神柱在背后演绎着所有的角色，而每一句话都是它写好的台词！
然而，咕哒子他们却信以为真，陪着魔神柱过家家！
确实，一人分饰多角，彻底将镇民化为傀儡，这样就可以省去召唤镇民的魔力消耗，全依靠自己掌握大局。这确实是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但即使是魔神柱，这样的方法也很难成立。
不过——
咕哒子想到了，这确实是只有“它”才能办到的事！
拥有“城镇”与“仇恨”的传说，还有知晓历史与未来力量的“魔神柱·劳姆”！
“只有你才能办到的事啊！”
咕哒子咬牙切齿。
劳姆布下了弥天大谎，诱敌深入——从头到尾都将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不可原谅！
这种过家家的计划践踏了桑松守护法律与正义的觉悟！
“嘶唔——”
渎神的笛声近了近了！
深渊的巨口中爬出如蟾蜍一般的生物。它正从那不断变化着外形的身体中，不知是用什么方法，像在吹奏乐器，发出令人厌恶的乐音。这种像青蛙又像乌贼的渎神的生物，就像是盛大仪式之前助兴的吹笛手，它们环绕着阿比盖尔，在空气中蠕动盘旋，持续吹奏着被所有地球生灵厌恶的音乐。
“各位！”
咕哒子知道，在这里放弃就一切都完了。
“振作精神！我们先清理那些环绕的异形！”
桑松没有远程攻击手段，但也强打精神，与圣乔治一起站在咕哒子身边。
缠绕着因陀罗的金色闪电的箭矢；
五大元素精灵的咆哮；
堪比坦克炮的投掷的强化树枝；
缺月之女神赫卡蒂的魔术——
照单全收！
那厚厚的肉墙承受了所有的伤害，但那些异形的渎神者依旧悍不畏死地守护着阿比盖尔的身影，异形的吹笛手仍然在虹色的天空下疯狂地奏唱。
“完全无法突破！”
阿周那意识到这是徒劳的行动。不断地打倒，不断地涌出，这就是消耗战。他看了眼御主的状态，辨别出她高烧的体温与颤抖的双膝。咕哒子可不是毗湿摩，没有人能选择什么时候死去。咕哒子的身体不可能把对方拖到死，但是对方的战略明显是把我方拖到死。
昔日面对上百万敌军也不曾皱眉的阿周那如今也束手无策。
实力已经被削弱过的众人，面对人海战术，毫无办法。
除非——
“御主，阿周那申请使用宝具！”
咕哒子喘息着，战斗才刚刚开始，她的魔术回路就开始剧痛了。结界对她的削弱效果也不小，如果开放阿周那的宝具，一次即死这么多敌人，不知会消耗多少魔力。她在犹豫，说不定只有一次机会，自己不可能撑得住下一次了。而魔神柱还在背后旁观，仿佛猎犬在等待着机会，一口咬断迦勒底御主的脖子。
“慢着！”
圣乔治看着天上的空洞，敌人明显是在拖延时间，急促地说。
“我可能有办法——”
但是他并不确定，因为刚刚才推测拉维尼亚也是魔神柱的角色。
“反正不会有更坏的情况了……适才，拉维尼亚一直说‘751页（page 751）’，是不是什么书本或者文件？”
“你说这个？”
喀尔刻举起了手中的厚厚的书本。
“看见拉维尼亚身下压着，我觉得可惜就顺手拿来了……”
“快翻到751页！”
咕哒子立即说道，时间刻不容缓。
“哦哦，好好好……”
喀尔刻看了一眼封面，愣住了……
原因很简单，看不懂。这里面全是拉丁文。
“我来吧……”
帕拉塞尔苏斯谙熟拉丁语与德语，他接过了书本，翻到了751页。
“唔嗯……是召唤与送离的仪式过程，对象是——您看……”
咕哒子只是瞟了一眼，看见了那令群山都要颤抖的名字。
“不得不做了，如果没有效果……爷爷与阿周那一起解放宝具，不用在乎我！”
阿周那没有犹豫，郑重地点了点头。战士不应该逃避任何挑战，背弃死亡的战士是可耻的。阿周那已经将眼前的少女视为高贵的战士来看待，如果是深思熟虑的决定，任何质疑与劝阻都是侮辱。山之翁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死亡是另一个开始，来世的人生应该属于真主的天国。
就在众人说话之间，阿比盖尔移动了。半空中簇拥着她的卫士们也随之移动，向着维特利家的后山，向着那乱石嶙峋，宛如皇冠的山头逼近。咕哒子他们也观察到了这点。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考虑的时间已经没有了。敌人已经完成最后的准备了。
“我们也跟着去——”
咕哒子坐上桑松的肩膀，圣乔治谨慎地护卫着移动，防备着不知何处的魔神柱。
山之翁靠近咕哒子，用他浑厚的声音提醒道：“那个女乞丐！”
“我知道——”
——“在将来某一天，我们村庄的一个孩子将站在这山巅大声疾呼自己父亲的名号！”
“我知道的……”
在山巅之上，阿比盖尔伸展双臂，周围的异形都统统散开。仿佛这些低等的存在没有资格待在此处。嚎叫的长蛇形异种匍匐在地，扬起它丑陋的脑袋，发出绵长又尖锐的鸣叫。而蟾蜍形的黑色异种，则继续站在内围，疯狂地吹奏着降临之前的狂乐。
“——阿比！”
咕哒子等人抵达了，她手中抱着无名的书本。帕拉塞尔苏斯与喀尔刻立在身后，三人呈三角形站定。圣乔治与桑松护卫在后，阿周那与山之翁挺立在前。众人摆出最高的严阵以待的态度，因为敌人是宇宙之外的神明。
“到了啊……”
阿比盖尔呻吟般地叙说着，这是她第一次在展现自己非人的外表后，使用人类的语言。
“大姐姐——”
扭曲的笑容，不属于此世的寒意。
“阿比已经明白了啊……”
咕哒子沉重地呼吸着，死命抓着拐杖，表现出内心的不安，双手的指尖仿佛用力到要穿透手背。
“大家都怀着恶意在揣测彼此啊……审判时——普特南伯伯与毕晓普叔叔都在互相指责呢……谁也不放过谁，在绞死者的田产归属上争论最多……”
咕哒子感到越来越深的寒意，似是预见了阿比盖尔接下来的话。
“就连咕哒子姐姐也是……以为我是坏孩子吧……想要我什么？”
不是——
喉咙发不出声音——
被狂气与恨意扼住咽喉——
“所以，阿比决定了！既然大家都要互相伤害，感受痛苦的话。阿比就要为大家带来幸福——”
仿佛裂开来的微笑，阿比盖尔苍白的额头上，外神的窥视缓缓睁开。
“银之门，打开吧！伟大的父啊，请您为所有人带来平等的痛苦吧！谁都不是魔女……谁都是魔女！大家一同感受被魔女审判的痛苦吧！”
群山都开始颤抖，天空在哭泣，地球也在嚎叫。
地震、狂风、暴雨——山巅之上顿时一片泥泞，大地震动，狂风吹袭。
嘴唇微启，遥远的名号在地球上响起——
“Y""""ai """"ng""""ngah，Yog-Sothoth！”
无可名状的恶意弥漫在滂沱雨中。大地都在颤抖，群山仿佛在避开那个可怕的名字。空间传来碎裂的玻璃声，魔神柱的结界被强行破坏了。那一瞬间，咕哒子与从者们都取回了自己原本的力量。
但是，对咕哒子来说，太晚了。因为，她悔恨自己错失了救助一位少女的时机，如今她滑向了扭曲的深渊，深渊还要她拖走这整个世界。虽然这只是咕哒子的自说自话，但她确实希望阿比盖尔能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个地球。而不是，作为带给地球上所有人痛苦的钥匙。
突然间，天空的虹色开始收缩、聚合，开始形成光球的形状——
“我们快开始！”
咕哒子举起了书本，翻开上面的图案。
喀尔刻与帕拉塞尔苏斯也分别开始颂唱希腊语与拉丁语的咒文。
此时，仿佛害怕着星空之上的亿万光辉，群山的颤抖越来越大，蟾蜍异形的吹奏也越来越激烈，长蛇怪物的嘶吼也渐渐高昂。这时，一道炽烈的闪电在高空闪过，照亮了夜空。阿周那敏锐地分辨出在夜雨中穿行的战斗机群。
“前……前辈……”
断断续续地迦勒底通讯，玛修的声音传来耳畔。但是，咕哒子没有回话的空闲。她竭尽全力地压榨自己最后的魔力，配合喀尔刻他们的咏唱，这是她身为在场的三位魔术师之一，必须要尽的责任。
而且，桑松与圣乔治不会让任何人来阻止这个仪式，他们立刻不约而同地向迦勒底的通讯大喊：“所有人——快快远离这个山头！重复一次！！快远离这个山头！！！”
塞勒姆的轮廓在大雨中逐渐显露，周边的军队与魔术师纷纷震惊地看着头顶的亿万虹色光辉。随即，许多人嘶吼着倒下，甚至疯狂地挖出双眼，咆哮着伤害自己的身躯。虽然美国封锁了这个区域，但是无数参与封锁的战士们都被迫直视了那恐怖的身影。
轰隆——
战斗机坠毁，还有军队混乱的火光映在侧脸。
咕哒子内心焦急万分，但仍然不改手上固定的频率，举起又放下。
远处的军舍里，传来了军犬疯狂的咆哮声。
迦勒底的从者们纷纷感受到了不可描述的庞大的神代魔力——这并非是神灵降格的从者，也不是宝具生成的拟似以太，而是真真正正的神话时代的伟力，是神明本尊的力量，任何模仿与复制的神性在这等无限雄壮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忽然间——
天空那渐渐明亮的虹色之中，鬼魅般地出现了一片深黑——啊，那是真正的星空！
但是，虹色的光辉仍然遮盖着大地，这里的时空都扭曲了。
这时，电光再次划过天空，似乎比以前更亮了。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天空与山巅突然爆发出了无数深沉、嘶哑、刺耳的鸣叫。幸存的美军与魔术师们深深地将这恐怖之声刻进了记忆里，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声音绝对不会源自任何生物的喉咙，因为任何生灵都会恐惧这样的声音。塞勒姆外的生灵们，还有迦勒底观测着的工作人员们，都明白无误地知道声音是自那山巅传来，但宁愿相信这是来自地狱的深渊。
紧接着，那一波又一波的阴沉的低吼似乎变得断断续续起来。迦勒底的观测仪，只能看到在那山巅之上，三个姿势怪诞的人形轮廓。他们都摆着怪异的姿势，疯狂地摆动着自己的手臂，仿佛他们的咒语已接近最高潮。
“Ogthrod ai""""f geb""""l - ee""""h Yog-Sothoth """"ngah""""ng ai""""y zhro！”
咕哒子高举着书本，魔力集中在一处，凝结的意志力直指阿比盖尔那异形的本质。山之翁与阿周那此时同时出手，如闪电般左右穿梭，将山顶上如皇冠般堆叠的岩石彻底粉碎。而风雨中又传来疾声的悲泣：
“Ygnaiih（父亲啊）……Ygnaiih（父亲啊）……thflthkh""""ngha（救救我）……Yog-Sothoth（犹格·索托斯）……y""""bthnk（我的身体）……h""""ehye-n""""grkdl""""lh（正在消散）！”
阿比盖尔的声音近乎凄厉，混沌本质的厉叫声在雨中扩散。聚集的神代魔力逐渐溃散，感受到衰败的连接，那可憎的本质最终化为了直白、彻底的疯狂。
然而，咕哒子听见了，咕哒子听懂了。
那是一个孩子的叫喊。
那是失散了父母的孩子，在风雨中大声呼喊自己父亲的名字。
这是对被抛弃在这个宇宙的悲惨命运的控诉；
这是失去了依靠失去了爱的凄惨人生的悲鸣。
但是，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咒语已经完成了，来自宇宙之外的部分要回到宇宙之外去。
“阿比！——”
咕哒子也撕着嗓子大喊。
“你会没事的！——我们在这里等你！”
轰然巨响突然自山丘发出，仿佛要将天空撕裂的可怕爆炸让塞勒姆外的人们吓得肝胆俱裂。接着，一道明亮的闪电从深黑色的天穹落在了山顶上，神代的魔力骤然散去，伴随着虹色的光粒宛如崩溃的积雪，从山顶横扫而下，扩散向周围的乡野。
树木、野草、灌木疯狂地摇晃着，那些站在山下的食尸鬼们在这虹光中衰弱下去，全都摔倒在地。绿色的野草和树叶纷纷枯萎下去，变成一种无精打采的古怪黄灰色，田野与森林里落满了鸟儿的尸体。
咕哒子脱力地跪倒在地，几乎趴在地上。帕拉塞尔苏斯与喀尔刻也紧张得满头大汗，桑松赶忙用身体护住卧倒的咕哒子，圣乔治仍然警惕着周围的环境。暴风雨渐歇，晴朗的夜空显露出来。
“……胜利了？”
咕哒子擦去额头豆大的汗珠，赶紧指示查看阿比盖尔的状况。此时，阿比盖尔正躺在乱石中央昏睡着，那是被术式剥离了神性部分之后，留剩的人性的物质躯体。阿周那远远地看了看，没发现明显的伤口，脉搏与呼吸都平稳有力，应该并无大碍。
“太好了……把那孩子接回来吧……”
阿周那刚准备闪身前去，却发现山巅另一端的坡道上，出现了人影。
那道怡然自得的人影——乌鸦头、人身，身着西装。
顷刻间，虚伪的星河再度显现，大结界再度展开。
它捡起了阿比盖尔身旁的银色钥匙，乌鸦的尖喙里发出嘲讽的叫嚣：“Croak，croak！终于得到了，最后的拼图——”
仿佛知道攻击的频率与方位，它轻松地躲开了阿周那的箭矢与山之翁的投掷。
“Croak，croaky！我——劳姆——终于抵达最后的阶段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神柱·劳姆露出森然的笑容……已然胜券在握！
“阿比盖尔——”
咕哒子伸出手想要去捉住阿比盖尔，但从者们强行将她带离了原地。
原因无他，从阿比盖尔身上，恐怖的神代魔力骤然爆发，堪比真以太的破灭能量犹如决堤之江河，从不可见的孔洞中喷涌而出，虹色的神代魔力瞬间将空气染成奇异的颜色。
地板被掀起，泥土被吹飞，地基被连根拔起，旧集会所的墙壁与天花板瞬间被摧毁，只剩下残垣断壁。冲天而起的、难以形容的庞大魔力挤压着空间，咕哒子感受到空气变得极度浓稠，浓郁的魔力让人呼吸困难。
而还在魔力卷起的漩涡中失了智地狂笑着的埃德蒙·卡特，被宇宙之外的力量顷刻间碾碎，迎面爆发的魔力宛如高压水刀，将他从头到脚冲成了齑粉，骨骼与内脏都化为空气中鲜红的飞沫，然后升华为虚无。
“怎么来不及救他？”
咕哒子被从者们拖到了集会所后的小山坡上，目睹了埃德蒙惨死的一幕。
“哈？那种家伙有什么可——”
“不对！”咕哒子焦躁地打断了喀尔刻的话，“还有许多事要问啊，刚刚——爷爷他们都攻击了奇怪的地方吧。而且，现场也有些诡异……”
“抱歉，我看见他吊在天花板上……”
“御主，我看见他躺在木椅上……”
山之翁没有说话，但回答显而易见。
“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比盖尔的尖叫干扰了所有人的思绪，大家都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宏伟的魔力光柱上。只见那浓郁的魔力外壁逐渐薄弱，虹色的光辉中隐约能看到阿比盖尔的身影。但那娇小的影子已经失去了常人的轮廓，虹色的光球从背后延伸，时而分裂，时而聚合，形成触手的形状。等到虹色的屏障彻底散去，光球聚合的触手众星捧月般将阿比盖尔的身躯托起，悬浮在半空之中。
此时，虹色的光辉已经遮蔽了整个夜空，顿时亮如白昼。整个塞勒姆的土地，自天空倾泻而下，不属于此世的魔力与魔术规则正在侵蚀，将原本的魔术基盘啃食殆尽。咕哒子的视野也渐渐被虹色充斥，发热的症状再度发作。但是，咕哒子不会停止呼喊。
“阿比！”
咕哒子伸出手，向着半空中苍白色的少女、那被亿万光球簇拥着的虹色之女。如此的剧变永远不会给人以美好的遐想，但是咕哒子仍然在最后一点可能性上祈求，阿比盖尔仍然是过去那个纯洁的少女。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巨龙的子嗣不会与蝾螈为伍，雄鹰的雏鸟不会认鹧鸪为伴。
一旦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本质，过去十二年间，由老维特利与清教信仰辛苦粉饰的人性伪装被彻底撕去。当她的意识升华到自我本质的那一刹那，超越万古的银之门的守护者就捕捉到了她的灵魂。尽管旁人无从得知，但在那一刻，阿比盖尔在悠远的光辉中，跨越了漫漫的虚空，抵达了凡人所不能想象的真实。
“Ygnaiih（父亲啊）……Ygnaiih（父亲啊）……”
第二次呱呱坠地的婴儿发出初生的啼哭，阿比盖尔的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咆哮，这是离开父亲的怀抱太多年的孩童的哭泣，又是对自己降生的世界的失望的叹息。被遗弃在这个孤独宇宙中的神子，与幻梦境的科斯（Kos）的孤儿一样，向着那虚幻的残月尖啸。
尖刻的呼唤在群山间回荡，塞勒姆的土地上覆满了虹霞。
咕哒子还在犹豫。不仅是她在犹豫，阿周那、桑松、帕拉塞尔苏斯等人也在犹豫。
毕竟，阿比盖尔还未对任何生物表现出恶意，而且主动攻击曾是少女的目标，从者们大多内心有所抗拒。更重要的是，所有人的心中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悲伤。这种痛苦仿佛化为实体，在空间中游荡，又好似直接从内心深处涌出。毫无疑问，阿比盖尔悲戚的鸣叫证实了这点，适才觉悟了自身本质而真正诞生的啼哭着的少女，正是所有人内心悲伤的源头。
“好悲伤……”
咕哒子喃喃自语。
“就像被抛弃的孩子……”
喀尔刻捂着胸口。
“Ygnaiih（父亲）……Ygnaiih（父亲啊）……Thflthkh""""ngha（救救我）……”
阿比盖尔的悲泣最后化作愤怒的咆哮，高声的祷告传达万古，刺耳的长啸响彻云霄。呼应着这悲愤的怒吼，漫天的虹色光球掀起波澜，就像海面上吞噬船只的漩涡，光辉的海洋发生凹陷，露出黑色的巨大空洞。
“那是什么……”
咕哒子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盯着天空中那仿佛会吸入灵魂的黑色深渊。随后，一股强烈的、不可名状的共鸣震颤着她的心脏。
“所有人准备，集合远程的手段，彻底破坏掉天上的孔洞！”
从者们没有犹豫，阿周那、帕拉塞尔苏斯与喀尔刻立即开始准备远程的手段。看着雷光的箭矢与纷繁的魔术急速地射出，咕哒子内心的危机感没有丝毫减少，视野里模模糊糊的虹色也越来越亮，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奔涌、低声怒号。
“嘶——”
渎神的叫嚣！
数个孔洞里振翅飞出了许多诡异的、无可名状的生物——在天空中飞翔的，是宛如毒蛇般的巨大生物。它有怪异而扭曲的头颅，以及长有巨大钩爪的附肢。它靠着像黑色胶皮一样的、可怕的巨大翅膀，轻易地漂浮在空中。它们的体型犹如巨大的黑色长蛇，或者蠕虫。因为形态不断变化扭曲，所以很难认清它们的样子。它们背后的巨大翅膀并不是一对，而是一只！
尖锐、刺耳、恶心的叫嚣声此起彼伏。它们绕着阿比盖尔飞行，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圈，仿佛是在护卫着她。雷光的箭矢与强力的魔弹将一部分面目可憎的生物抹消，它们化为灰烬而消失，但没有一个个体脱离群体，或者离开阿比盖尔的周围。它们没有进行反击，而是环绕着越飞越近，就像是一堵厚实的墙壁，阻挡外界的干扰。
紧接着，不知何处吹响的恐怖的笛声悠悠传来。
从黑色的孔洞里，有什么不定形的某物通过滚动、滑行、蠕行的方式正在前来。吹奏的曲调像是嘈杂、令人发狂的哀乐。令人震惊的是，咕哒子并没有感到太多的不适，她甚至尤有余力指挥二度攻击。
“御主，您快看村民们！”
咕哒子闻言看去，山坡下塞勒姆的居民们都起来了，此时应该是深夜，但他们却在这诡异的环境里翩翩起舞。舞蹈就像是晃动的提线木偶，村民们的外形轮廓也在溶解变化。咕哒子因为太远而看不清，但阿周那快速地提醒道：“这些村民——都是食尸鬼！”
都是食尸鬼——已经模模糊糊地摸到了真相，但这冰冷的现实让思绪都浸透了寒意。就好像寒冬中伸手触摸到结冰的铁柱，刺骨的寒意让人立马缩手。咕哒子已经思考到了结果，但却被吓得退了回来。
“……糟糕了——太过分了——不敢置信！”
咕哒子的手几乎握不住拐杖，连退几步靠在树上，无力地歪倒。
“我原本的推理错了——本以为魔神柱是召唤了投影，构筑了虚伪的塞勒姆，但实际上……”
从者们都注目过来。
“……实际上所有的镇民都是魔神柱操纵的提线木偶！除了阿比以外，所有人都是！都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魔神柱掌控之中的人偶啊！”
桑松的脸色刷的苍白，他感受到一股无边的恶意，正在否定着他的过去、努力与意志。
“这……这么说……”
桑松不敢说出来，但话到了嘴边，周围的从者们也都明白了。喀尔刻震惊地捂住嘴，帕拉塞尔苏斯哀伤地低下头去，阿周那拍了拍他的肩膀，圣乔治闭上眼默默画十字，山之翁沉闷地出了口气。
——这个镇子上，所有的人都是魔神柱直接操纵的。伊丽莎白、帕里斯、霍普金斯、埃德蒙、老维特利、霍桑等所有人，甚至拉维尼亚可能也是，这些人都是为了陪阿比盖尔·威廉姆斯过一个“魔女审判”的“剧情”而设置好的自动人偶，魔神柱在背后演绎着所有的角色，而每一句话都是它写好的台词！
然而，咕哒子他们却信以为真，陪着魔神柱过家家！
确实，一人分饰多角，彻底将镇民化为傀儡，这样就可以省去召唤镇民的魔力消耗，全依靠自己掌握大局。这确实是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但即使是魔神柱，这样的方法也很难成立。
不过——
咕哒子想到了，这确实是只有“它”才能办到的事！
拥有“城镇”与“仇恨”的传说，还有知晓历史与未来力量的“魔神柱·劳姆”！
“只有你才能办到的事啊！”
咕哒子咬牙切齿。
劳姆布下了弥天大谎，诱敌深入——从头到尾都将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不可原谅！
这种过家家的计划践踏了桑松守护法律与正义的觉悟！
“嘶唔——”
渎神的笛声近了近了！
深渊的巨口中爬出如蟾蜍一般的生物。它正从那不断变化着外形的身体中，不知是用什么方法，像在吹奏乐器，发出令人厌恶的乐音。这种像青蛙又像乌贼的渎神的生物，就像是盛大仪式之前助兴的吹笛手，它们环绕着阿比盖尔，在空气中蠕动盘旋，持续吹奏着被所有地球生灵厌恶的音乐。
“各位！”
咕哒子知道，在这里放弃就一切都完了。
“振作精神！我们先清理那些环绕的异形！”
桑松没有远程攻击手段，但也强打精神，与圣乔治一起站在咕哒子身边。
缠绕着因陀罗的金色闪电的箭矢；
五大元素精灵的咆哮；
堪比坦克炮的投掷的强化树枝；
缺月之女神赫卡蒂的魔术——
照单全收！
那厚厚的肉墙承受了所有的伤害，但那些异形的渎神者依旧悍不畏死地守护着阿比盖尔的身影，异形的吹笛手仍然在虹色的天空下疯狂地奏唱。
“完全无法突破！”
阿周那意识到这是徒劳的行动。不断地打倒，不断地涌出，这就是消耗战。他看了眼御主的状态，辨别出她高烧的体温与颤抖的双膝。咕哒子可不是毗湿摩，没有人能选择什么时候死去。咕哒子的身体不可能把对方拖到死，但是对方的战略明显是把我方拖到死。
昔日面对上百万敌军也不曾皱眉的阿周那如今也束手无策。
实力已经被削弱过的众人，面对人海战术，毫无办法。
除非——
“御主，阿周那申请使用宝具！”
咕哒子喘息着，战斗才刚刚开始，她的魔术回路就开始剧痛了。结界对她的削弱效果也不小，如果开放阿周那的宝具，一次即死这么多敌人，不知会消耗多少魔力。她在犹豫，说不定只有一次机会，自己不可能撑得住下一次了。而魔神柱还在背后旁观，仿佛猎犬在等待着机会，一口咬断迦勒底御主的脖子。
“慢着！”
圣乔治看着天上的空洞，敌人明显是在拖延时间，急促地说。
“我可能有办法——”
但是他并不确定，因为刚刚才推测拉维尼亚也是魔神柱的角色。
“反正不会有更坏的情况了……适才，拉维尼亚一直说‘751页（page 751）’，是不是什么书本或者文件？”
“你说这个？”
喀尔刻举起了手中的厚厚的书本。
“看见拉维尼亚身下压着，我觉得可惜就顺手拿来了……”
“快翻到751页！”
咕哒子立即说道，时间刻不容缓。
“哦哦，好好好……”
喀尔刻看了一眼封面，愣住了……
原因很简单，看不懂。这里面全是拉丁文。
“我来吧……”
帕拉塞尔苏斯谙熟拉丁语与德语，他接过了书本，翻到了751页。
“唔嗯……是召唤与送离的仪式过程，对象是——您看……”
咕哒子只是瞟了一眼，看见了那令群山都要颤抖的名字。
“不得不做了，如果没有效果……爷爷与阿周那一起解放宝具，不用在乎我！”
阿周那没有犹豫，郑重地点了点头。战士不应该逃避任何挑战，背弃死亡的战士是可耻的。阿周那已经将眼前的少女视为高贵的战士来看待，如果是深思熟虑的决定，任何质疑与劝阻都是侮辱。山之翁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死亡是另一个开始，来世的人生应该属于真主的天国。
就在众人说话之间，阿比盖尔移动了。半空中簇拥着她的卫士们也随之移动，向着维特利家的后山，向着那乱石嶙峋，宛如皇冠的山头逼近。咕哒子他们也观察到了这点。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考虑的时间已经没有了。敌人已经完成最后的准备了。
“我们也跟着去——”
咕哒子坐上桑松的肩膀，圣乔治谨慎地护卫着移动，防备着不知何处的魔神柱。
山之翁靠近咕哒子，用他浑厚的声音提醒道：“那个女乞丐！”
“我知道——”
——“在将来某一天，我们村庄的一个孩子将站在这山巅大声疾呼自己父亲的名号！”
“我知道的……”
在山巅之上，阿比盖尔伸展双臂，周围的异形都统统散开。仿佛这些低等的存在没有资格待在此处。嚎叫的长蛇形异种匍匐在地，扬起它丑陋的脑袋，发出绵长又尖锐的鸣叫。而蟾蜍形的黑色异种，则继续站在内围，疯狂地吹奏着降临之前的狂乐。
“——阿比！”
咕哒子等人抵达了，她手中抱着无名的书本。帕拉塞尔苏斯与喀尔刻立在身后，三人呈三角形站定。圣乔治与桑松护卫在后，阿周那与山之翁挺立在前。众人摆出最高的严阵以待的态度，因为敌人是宇宙之外的神明。
“到了啊……”
阿比盖尔呻吟般地叙说着，这是她第一次在展现自己非人的外表后，使用人类的语言。
“大姐姐——”
扭曲的笑容，不属于此世的寒意。
“阿比已经明白了啊……”
咕哒子沉重地呼吸着，死命抓着拐杖，表现出内心的不安，双手的指尖仿佛用力到要穿透手背。
“大家都怀着恶意在揣测彼此啊……审判时——普特南伯伯与毕晓普叔叔都在互相指责呢……谁也不放过谁，在绞死者的田产归属上争论最多……”
咕哒子感到越来越深的寒意，似是预见了阿比盖尔接下来的话。
“就连咕哒子姐姐也是……以为我是坏孩子吧……想要我什么？”
不是——
喉咙发不出声音——
被狂气与恨意扼住咽喉——
“所以，阿比决定了！既然大家都要互相伤害，感受痛苦的话。阿比就要为大家带来幸福——”
仿佛裂开来的微笑，阿比盖尔苍白的额头上，外神的窥视缓缓睁开。
“银之门，打开吧！伟大的父啊，请您为所有人带来平等的痛苦吧！谁都不是魔女……谁都是魔女！大家一同感受被魔女审判的痛苦吧！”
群山都开始颤抖，天空在哭泣，地球也在嚎叫。
地震、狂风、暴雨——山巅之上顿时一片泥泞，大地震动，狂风吹袭。
嘴唇微启，遥远的名号在地球上响起——
“Y""""ai """"ng""""ngah，Yog-Sothoth！”
无可名状的恶意弥漫在滂沱雨中。大地都在颤抖，群山仿佛在避开那个可怕的名字。空间传来碎裂的玻璃声，魔神柱的结界被强行破坏了。那一瞬间，咕哒子与从者们都取回了自己原本的力量。
但是，对咕哒子来说，太晚了。因为，她悔恨自己错失了救助一位少女的时机，如今她滑向了扭曲的深渊，深渊还要她拖走这整个世界。虽然这只是咕哒子的自说自话，但她确实希望阿比盖尔能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个地球。而不是，作为带给地球上所有人痛苦的钥匙。
突然间，天空的虹色开始收缩、聚合，开始形成光球的形状——
“我们快开始！”
咕哒子举起了书本，翻开上面的图案。
喀尔刻与帕拉塞尔苏斯也分别开始颂唱希腊语与拉丁语的咒文。
此时，仿佛害怕着星空之上的亿万光辉，群山的颤抖越来越大，蟾蜍异形的吹奏也越来越激烈，长蛇怪物的嘶吼也渐渐高昂。这时，一道炽烈的闪电在高空闪过，照亮了夜空。阿周那敏锐地分辨出在夜雨中穿行的战斗机群。
“前……前辈……”
断断续续地迦勒底通讯，玛修的声音传来耳畔。但是，咕哒子没有回话的空闲。她竭尽全力地压榨自己最后的魔力，配合喀尔刻他们的咏唱，这是她身为在场的三位魔术师之一，必须要尽的责任。
而且，桑松与圣乔治不会让任何人来阻止这个仪式，他们立刻不约而同地向迦勒底的通讯大喊：“所有人——快快远离这个山头！重复一次！！快远离这个山头！！！”
塞勒姆的轮廓在大雨中逐渐显露，周边的军队与魔术师纷纷震惊地看着头顶的亿万虹色光辉。随即，许多人嘶吼着倒下，甚至疯狂地挖出双眼，咆哮着伤害自己的身躯。虽然美国封锁了这个区域，但是无数参与封锁的战士们都被迫直视了那恐怖的身影。
轰隆——
战斗机坠毁，还有军队混乱的火光映在侧脸。
咕哒子内心焦急万分，但仍然不改手上固定的频率，举起又放下。
远处的军舍里，传来了军犬疯狂的咆哮声。
迦勒底的从者们纷纷感受到了不可描述的庞大的神代魔力——这并非是神灵降格的从者，也不是宝具生成的拟似以太，而是真真正正的神话时代的伟力，是神明本尊的力量，任何模仿与复制的神性在这等无限雄壮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忽然间——
天空那渐渐明亮的虹色之中，鬼魅般地出现了一片深黑——啊，那是真正的星空！
但是，虹色的光辉仍然遮盖着大地，这里的时空都扭曲了。
这时，电光再次划过天空，似乎比以前更亮了。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天空与山巅突然爆发出了无数深沉、嘶哑、刺耳的鸣叫。幸存的美军与魔术师们深深地将这恐怖之声刻进了记忆里，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声音绝对不会源自任何生物的喉咙，因为任何生灵都会恐惧这样的声音。塞勒姆外的生灵们，还有迦勒底观测着的工作人员们，都明白无误地知道声音是自那山巅传来，但宁愿相信这是来自地狱的深渊。
紧接着，那一波又一波的阴沉的低吼似乎变得断断续续起来。迦勒底的观测仪，只能看到在那山巅之上，三个姿势怪诞的人形轮廓。他们都摆着怪异的姿势，疯狂地摆动着自己的手臂，仿佛他们的咒语已接近最高潮。
“Ogthrod ai""""f geb""""l - ee""""h Yog-Sothoth """"ngah""""ng ai""""y zhro！”
咕哒子高举着书本，魔力集中在一处，凝结的意志力直指阿比盖尔那异形的本质。山之翁与阿周那此时同时出手，如闪电般左右穿梭，将山顶上如皇冠般堆叠的岩石彻底粉碎。而风雨中又传来疾声的悲泣：
“Ygnaiih（父亲啊）……Ygnaiih（父亲啊）……thflthkh""""ngha（救救我）……Yog-Sothoth（犹格·索托斯）……y""""bthnk（我的身体）……h""""ehye-n""""grkdl""""lh（正在消散）！”
阿比盖尔的声音近乎凄厉，混沌本质的厉叫声在雨中扩散。聚集的神代魔力逐渐溃散，感受到衰败的连接，那可憎的本质最终化为了直白、彻底的疯狂。
然而，咕哒子听见了，咕哒子听懂了。
那是一个孩子的叫喊。
那是失散了父母的孩子，在风雨中大声呼喊自己父亲的名字。
这是对被抛弃在这个宇宙的悲惨命运的控诉；
这是失去了依靠失去了爱的凄惨人生的悲鸣。
但是，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咒语已经完成了，来自宇宙之外的部分要回到宇宙之外去。
“阿比！——”
咕哒子也撕着嗓子大喊。
“你会没事的！——我们在这里等你！”
轰然巨响突然自山丘发出，仿佛要将天空撕裂的可怕爆炸让塞勒姆外的人们吓得肝胆俱裂。接着，一道明亮的闪电从深黑色的天穹落在了山顶上，神代的魔力骤然散去，伴随着虹色的光粒宛如崩溃的积雪，从山顶横扫而下，扩散向周围的乡野。
树木、野草、灌木疯狂地摇晃着，那些站在山下的食尸鬼们在这虹光中衰弱下去，全都摔倒在地。绿色的野草和树叶纷纷枯萎下去，变成一种无精打采的古怪黄灰色，田野与森林里落满了鸟儿的尸体。
咕哒子脱力地跪倒在地，几乎趴在地上。帕拉塞尔苏斯与喀尔刻也紧张得满头大汗，桑松赶忙用身体护住卧倒的咕哒子，圣乔治仍然警惕着周围的环境。暴风雨渐歇，晴朗的夜空显露出来。
“……胜利了？”
咕哒子擦去额头豆大的汗珠，赶紧指示查看阿比盖尔的状况。此时，阿比盖尔正躺在乱石中央昏睡着，那是被术式剥离了神性部分之后，留剩的人性的物质躯体。阿周那远远地看了看，没发现明显的伤口，脉搏与呼吸都平稳有力，应该并无大碍。
“太好了……把那孩子接回来吧……”
阿周那刚准备闪身前去，却发现山巅另一端的坡道上，出现了人影。
那道怡然自得的人影——乌鸦头、人身，身着西装。
顷刻间，虚伪的星河再度显现，大结界再度展开。
它捡起了阿比盖尔身旁的银色钥匙，乌鸦的尖喙里发出嘲讽的叫嚣：“Croak，croak！终于得到了，最后的拼图——”
仿佛知道攻击的频率与方位，它轻松地躲开了阿周那的箭矢与山之翁的投掷。
“Croak，croaky！我——劳姆——终于抵达最后的阶段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神柱·劳姆露出森然的笑容……已然胜券在握！
旭润小凤凰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