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③：微涩的红茶与粉红的酒杯
到底……过了多久了呢？
上一次像这样子大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是在我还没有踏入ALO的土地的时候。
那个时候，刚从SAO离开，却被明日奈无法醒来的现实击垮的我。
就像是失去了翅膀的蝴蝶一样，不知所措地，坐在房间里大哭。
当时的我，到底抱着怎样的情感哭的呢，流了有多少眼泪呢，已经，不太能想起来了。
但是，直到现在，我都对那个晚上有印象，那份印象深刻地无法被时间的洪流所淹没。
就在我哭得像个傻瓜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从房门走了进来。
那个人一脸担心地看着我的模样，就像是看到了心爱的喜鹊已经不愿意再在鸟笼里张开翅膀了一样。
她冲了过来，把哭得不成样子的我，搂进了自己怀里。
“不要……放弃啊……”
直到现在，我都能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她对我说的话。
我真是一个爱哭鬼啊……
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成功地，把爱哭鬼这个缺点给改掉。
-
“……醒了吗？”
耳旁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柔得就像是在抚摸我的耳膜一般。
我稍稍挣扎了两下，身体渐渐地能动了，飘散在脑海里的意识渐渐地恢复。
意识的重新凝聚带来了有些久违的五官的触感。我稍微动了两下头，脸颊和鼻尖传来了一种别样温暖的感触。
“……啊……”
这份过于特别的触感惊醒了我，我意识到了自己做了多么丢脸的事情，居然就这样轻易地崩溃了，还直接埋进了她的怀里。
我睁开了还略为有些刺痛的眼睛，抬起了头。
“啊啦，看来是醒了呢。”
眼前，是洋溢着温柔的笑容的朝田诗乃。
她正搂着我的身体，任由我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她的胸前，双手换在我的背后，就像是在哄着睡着的婴儿一样，似乎完全没有因为我的举动而生气。
她坐在我的旁边，抱着就像是熟睡的孩子一样，侧身依偎在她怀里的我。
我看着她灿烂的笑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只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好些了吗？”
诗乃摸了摸我的头，擦掉了我脸上眼泪留下的痕迹。
“……嗯……”
她稍微捏了捏我的脸，我挤出了一个又像是呻吟又像是回答的声音。
“哈哈。”
诗乃笑了出来，发出了以前的她不可能会发出的笑声。
“那个……”我用力地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我哭了……多长时间？”
“嗯……”诗乃扭过头去，看了看玻璃墙上面的时钟，“六点的话……大概有二十分钟吧，严格来说并没有整整二十分钟，你哭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间就安静下去了，身体就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垮在了我的身上。起初我以为我是不是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拨开你的头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你已经睡着了。之后我就抱着你坐下了，感觉如果是睡觉的话，果然还是这样坐着抱着你，会比一直站着要好一些。”
不只是在她的怀里哭，而且还在里面睡着了吗……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我强忍着心里的害羞，憋出了这些必须说出口的话。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诗乃转过头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托你的福，我在这二十分钟里面，明白了许多东西，无论是感情上面的，还是事情上面的，我都有相当程度的收获，所以其实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比较好了。
在发觉到自己埋在她的怀里的时候，我连最坏的预想都想到了。按照以往诗乃的反应的话，她会不会因为我的行为大发雷霆，我会不会就像初入GGO时一样被她一巴掌扇出去，会听到多少她的牢骚和抱怨，我已经做好了去承受那些的心理准备。
结果，以上我能够想到的，出现在尴尬事件里女孩子会有的娇羞反应，她一个都没有做。
而且，居然还反了过来，温柔地安慰着扑在她怀里的我，把我脸上的泪痕擦掉，摸我的头拍我的背，还说着“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这样的话。
诗乃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了呢？
我凝视着她的笑容，和曾经所熟知的她天差地别，原来诗乃也可以笑得这么洋溢，此般如同阳光在她绽放的笑容，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笑脸，来自于她身上。
“哪怕变成了这副模样，你也一直没变啊。”
诗乃也凝视着我，露出了一种难以理解的，温柔地不像话的，却又释怀一般的微笑。
她摸着我的头发，就像是对待新生的花朵一般，随后低下头来，把嘴巴靠向了我的耳边。
“……桐人君。”
“……欸？”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嘴里所传出的话。
“果然，吗……”
诗乃的嘴里传出了确信一般的声音。
“为什么，你会知道……”
她到底是怎么得出来这个结论的？我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出了这个疑问，身体的行动被她的这句话给冻结了，连动弹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诶嘿嘿，我是不是很厉害？”
诗乃有些俏皮地开起了玩笑。
“至于为什么我能够得出来这个结论，你听我慢慢说就好了。”
她抬起头，再一次把我搂紧在了怀里。
“咳咳……大概是这样的一个经过。”
诗乃清了清嗓子，随后转变了先前温柔的语气，发出了我熟悉的那个朝田诗乃的声音。
“大概在现在的一个小时前吧，我接到了一通电话，屏幕上显示的是‘秘密线路’，光是这个名字就代表着来头不简单。这个年代了居然还能出现这种级别的来电非常不可思议，所以我绷紧了精神点开了接通的按钮。
“之后，接通电话的是一个声音既幼齿又苍老的怪异女人，我暂时还无法判断出她是不是用的变声器，她在电话里面向我通知，今天中午临近一点的时候，桐谷和人被车撞了，现在正躺在御茶水医院。”
……什么？
诗乃的话直接打醒了我的大脑。
“有人跟你通知了关于我的消息？”
我猛地抬起头，先前我所设想的有一批人系统性犯案的可能，居然被诗乃证实了。
“嗯，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就会意识到不简单了吧，”诗乃继续着她的陈述，“听了这通消息的我，马上找安德鲁借来了一辆摩托车，赶来了医院。”
“……”
我的喉咙哑火了。
“结果，就在我敲门的时候，原本应该躺着桐人的房间，出现了女孩子的声音。”
啊……那个时候吗……
这里的那个声音，应该就是我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的那个声音吧。虽然门有不错的隔音效果，不过这个声音确实尖锐到能够让门口的人听到。
“随后，我就闯了进来，看到了正站在墙边的你。后面发生了什么，不需要我陈述你也都全部都知道了。
“说句老实话，起初我以为我是不是会遭遇就像是修罗场那样的剧情，来探访男孩子，结果发现了另一个女孩出现在了他的旁边什么的。”
喂喂喂……
“不过，在打开门确认之后，满是不对劲的事实直接冲散了我这种无端的联想，”诗乃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充满着不对劲的事实，就是我意识到你可能是桐人的核心所在。
“首先，在一丝不挂的前提下，面对未知的个人闯进私人空间，正常的女孩子在遇到这种突发事件的时候，所做的举措应该是马上遮掩住自己的身体，避免被闯入的人看到。
“但你和正常的女孩子完全相反，你根本就没有顾虑身体的隐私，反而缩紧肩膀，紧闭眼睛，就像是脑海里只有‘未知的危险’这个未知成分一样。
“这种在任何时候优先判断未知事物是否安全的思考方式，应该说是似曾相识呢，还是说记忆深刻呢，有一种意外的熟悉感。
“同时，这种极其特别的，遇到真正的绝境时选择通过闭上眼睛来逃避危险的处理方式，让这份未知的熟悉感明晰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挥之不去了呢。”
“……”
我感觉到自己的眉头在不断抽搐。
“啊啦，玩笑而已，不要过多的在意。”
诗乃闭上一只眼睛，伸出一只搂着我的手，竖起食指放在闭上的嘴巴旁边，对着我笑。
不知为何，她这副有些俏皮的模样，让我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其次，就是你的外貌了。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确实被你的模样所震撼到了。拥有如此优美的线条，细腻的肌肤的女孩子，如果这样的女孩在我的人生里面与我有过交集的话，那么我不可能会忘记这样的女孩，因为实在是太漂亮了，很多地方的曲线会就像是有魔力一样的吸引我，有一种‘啊，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完美的线条’的，就像是从心里迸发出来的念头。拥有如此外貌的女孩我是不可能会忘记的，所以我可以百分百确信我没有见过你。
“但是，就算我已经在心里确认了我对你没有印象，在我看向你的时候，你的面容依旧给予了我一种意外的熟悉感，就像是你的身体曲线给我的那种魔力一般的美感一样，这种熟悉感也从我的心里迸发了出来。”
说罢，她捋了捋我的头发，将漆黑的发丝缠绕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直到我开始认真地寻找这份熟悉感的源头到底在哪的时候，我才发觉，眼前的这个你，和曾经在GGO里的那个‘桐人’，在部分细节上有着异曲同工般的高相似度。眼前的你，就像是GGO里的你换掉了所有的性别体征，修饰了曲线和皮肤，并且细致的打磨了每一个细节的完美女性特化版，在我确定了这些之后，先前的那些莫名的熟悉感，瞬间就变成了热流一般的实感传递到了全身。
“不过，这些都只是单纯感觉上面的外在因素，并不是我做出‘你就是桐人’的结论的关键所在。”
她缓缓地梳弄着我的头发，一遍一遍地上下律动，发根的地方似乎传来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让我稍微眯起了双眼。
“决定性的关键因素有两个。
“第一个，在我刚开门的那个时候，你说了我的名字。”
她抚摸着我的头发，继续着自己的概述。
“虽然十分地小声，但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你的嘴里念出了‘诗乃’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光是神态就向我传达了你内心的委屈和愧疚，这种强烈的由内而外散发而出的感情，不可能是一个仅仅通过资料或者相关信息的，初步了解到‘诗乃’的人能够直接传达出来的。
“同时，这绝对不可能是演技。你在刚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你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那个微笑非常的放松，甚至可以从中感觉到些许的安心感，虽然持续时间很短，那一刹那过后就完全消失了，但是这一刹那你所绽放出来的微笑，让我完全确信你所展露的一切都是你的真实情感。
“你肯定已经或多或少地认识了我，并且在那一瞬间，明确地因为眼中所看到的既定事实，产生了对不起我的那份心。
“那份心的来源，来自于我的身上，来自于你看到的我的脸上的，某一个违和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在我转过头去，通过这一面巨大的镜子墙壁审视自己的时候，被我找到了。”
她滑开我的头发，接着把手放到了我的后脑勺上。后脑传来了一种温暖而柔软的触感，我把头抬高，望向此时似乎十分高大的诗乃的脸。
她微笑地看着我，随后，指了指她自己的已经恢复原样的眼睛。
“我想的……没错吧？”
“……啊……”
一切都被她看穿了。
诗乃的逻辑推理能力远远地超出了我的想象，当时的我对她抱有着什么情感，我为什么会拥有这份情感，这种情感的来源是什么，我的所有思绪，所有情感，所有与她有关的复杂感情，都被她准确地看破了。
被她的言语所震撼到的我，只能够呆呆地凝视她的笑容。她温柔地摸着我的眼角，就像是在安慰着受伤的孩子一样，笑是那么的灿烂，却又能感觉到一些释怀。
“相比之下，现在的你比当时的我，还要更厉害一点啊。”
她收起放在我后脑勺上的手，随后移动到了我的面前，用食指轻轻地在我的眼角旁边打转。
“会不会有些刺痛？红成这样子，一定不会很好受吧。”
她会这么说的话，说明现在我眼睛的情况，应该比先前的诗乃要更加糟糕吧。
“嗯……稍微有一些……”
就像是被她的温柔驯化了一样，我顺着她手指的动作，稍微地眯起了眼睛。
“真是的……以后尽量不要再这么哭了哦。”
她抚摸着我的眼睑，就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一样，双眼的刺痛渐渐地消散而去，我微微地眯着眼睛，享受着这治愈一般的感觉，任由她的指尖在自己的脸上起舞。
与其说是在享受，不如说我不认为此刻出于矜持或者娇羞而打断诗乃的行动是一个更加正确的事。她一边笑着一边摸我的脸，她自己的脸上不断地出现着以前的她绝不可能会绽放出来的美丽笑容。这种笑容，换成几个小时前的我的话，是不可能想象得到这居然是从诗乃的脸上出现的。光是这份笑容在她脸上的存在，便让我的内心得到了相当的满足。
果然，我还是想看这样的诗乃。哪怕只有这点时间也好，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矫情打扰到她，想更多的看到她这样的笑容。
“嗯，我会尽量努力的。”
此般想法的我，试着挤出了微笑，用微微上扬的嘴角，向她传达了自己坚定而自信的回答。
“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多亏了你，我才能理解到那么多的东西。”
说罢，诗乃捏了捏我的脸。
“……欸？”
我一时间没明白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
“呐，桐人君。”
她把我抱了起来，我被她的动作顺带着开始移动，从依偎在她的怀里，变成了与她正对面地在地上坐下。
她捧起我的脸颊，直勾勾地盯着我哭的有些红肿的双眼。我反射性地想要别过眼去，却被她的双手死死地控制住了，根本无法摇头。
“别想着扭头逃跑啊，又不是什么会让你很丢脸的事情。”
诗乃用右手的食指敲了敲我的脸蛋。
“反过来想的话，更应该害羞的其实是我才对。现在的你，只需要听我说下去就好了。”
“……嗯。”
没有比答应她更加好的选择了。我轻声应允，答应了诗乃的要求。
“那个时候，在我面前突然间低下了头的你，因为看到了我的那双发红的眼睛，所以才对我感到委屈与愧疚。
“这份源于自己内心的内疚，就是我判定你可能是桐人的最大因素。
“因为……实在是太像我了解的你了。
“在刚刚与明日奈他们交朋友的那段时间，对你曾经的经历颇感兴趣的我，经常有去和他们聊关于你以前的故事。虽然明知道去过问你曾在SAO里的故事是一个很失礼的事情，但是我依旧被自己的求知欲打败了，我向他们问了非常多的，关于你的问题。也正因为如此，明日奈他们对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我通过他们所说的你的故事，从无到有地开始了解了你。
“他们口中所描述的你，在GGO时与我相遇的你，还有现在的你，虽然有外貌形象的不同，有着十分明显的气质差异，但是……你的性格不会随着外貌和气质的改变而改变，今天的你所带给我的感觉，和他们所说的曾经的你，没有任何区别。”
她盯着我的脸，仿佛能够看穿时间一般，似乎看到了我曾经的模样。
“我所认知的桐人君是那种，把他人的安危和心放在第一位的，全然不顾自己的一个笨蛋。总是着想着自己身边的人，所作所为全是成全别人，结果却总是把自己的一切都扔到不知道哪里去，直到结束甚至都不会去想自己得到了什么的，那种傻孩子。”
“啊……”
她的这番话，就像是闪着寒芒的针一样，扎在了我的身上。我止不住自己想要扭过头去的冲动，但是都被她有力的双手给拦住了方向，我只能盯着诗乃的脸。
“真的是，不要总是想着躲开啊。”
她微笑着捏了捏我的脸蛋。
“我能猜得到你的想法的哦，你一定是觉得，因为自己被卷进了事故，连累到了赶来的我，还把我给弄哭了，所以才对我感到愧疚，对吧？”
“……唔……”
我完全不能反驳她说的话。
“嗯……我知道了……”诗乃点了点头，“所以看招！”
她伸出一边的手，用力地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啊痛！”
我反射性地想要伸手捂住额头，却被她的手按住了肩膀，直接给拦了下来。
“所以你真的是一个十足的大笨蛋啊……”诗乃叹了口气，“这么问你吧，这一次发生的事故，是不是你想要的？”
“不……不是……”我哭丧着脸回答。
“让我赶过来这个事情是不是你想要的？”
“……不是……”
“变成这副模样是不是你想要的？”
“……好像……也不是……”
“……拜托了，请让我再弹一次额头吧！”
“不要啊啊啊！！”
我被她吓坏了，再一次想伸出手护住额头，却又一次被诗乃拦了下来。双肩被她按得死死的，连缩紧身体都做不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柱涌来，我慌忙地别过脸去。
“所以啊，你真的是……”
话音刚落，右肩上的压力突然间消失了，我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想要用紧绷的神经来躲过即将到来的剧痛。
“……呐，痛吗？”
——但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从额头上传来。
……欸？
我重新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只手臂从自己的视线中穿过。
诗乃正用她的左手，抚摸着我的额头。两个指尖落在了我发红的额头上，随后，温柔地在还有些许痛感的地方打转。
“唔……”
我利用着这些微的时间，开始仔细地思考，怎样去面对现在的诗乃更好。
她弹了我的额头，却又温柔地抚摸弹到的痛处；跟我说她如何察觉到我是桐人的经过，却在察觉到了之后，没有对我感到任何的一分生气； 在我突然间垮下之后，却把我搂进了她的怀里，直到我醒来之前，她都没有让我从她的怀抱中离开过……
啊……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诗乃的想法了。
“嗯……稍微有一些……”
最后，我选择了迎合诗乃的一切要求。我放松了肩膀，主动地把额头迎了上去。
诗乃似乎被我的举措吓了一跳，额头上律动的手指突然间停下了。她稍稍移开手臂，将目光向了我的脸。
我不希望她因为我的举动而停止自己的行动，所以我也把目光朝向她，露出一副就像是刚睡醒的孩子一般的，正在享受着额头的触感的慵懒表情。
“……什么嘛……”
诗乃笑出了声，随后再一次向前，把我抱在了她的怀里。
“……唔？！”
但是，这一次的怀抱，和先前的拥抱有所不同。
她把双手环绕在我的背上，拼命地在用力，就像是害怕我会飞走一样，紧紧地抱着我的身体。
我被她按在了她的胸前，她低下头，把下巴贴在了我的头顶上，就像是想要把我保护起来一样，把我和她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彼时，紧贴在她胸前的脸颊，为我传来了她那充满活力的心跳。
我放弃了挣扎，任由她把我搂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我，一直在担心着你。”
额头上传来了诗乃温柔的声音。
“担心着你是不是在这次事故中丧生了，担心着我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看到你了，担心着我的话语是不是不能够传达到你身上了，那些从心里迸发出来的紧张与恐惧，让我的心跳加快，血液飞速流动，甚至乎在路途中，被你的安危装满了心的我，我连思考事件的始末和细节都放弃了，想着要尽快的看到你，一刻也不停地赶到这里来。
“但是，这些担心，只是因为这一次的突发事故，才在心里萌发的。
“我一直在担心的，真正的在担心着你的，是你会不会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是‘痛’了。”
……啊……
“在我经常和明日奈他们通宵聊天的那段时间，我从他们的口中，了解到了许多你曾经的故事。”
脸颊能感受到的她的心跳，和她平稳的语调相反，渐渐地变快了。
“起初我以为那只是轻松而愉快的聊天，结果每一次聊到后半夜，我都完全忘记了睡眠。
“忘记了作息为何物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故事有趣地引人入胜，而是他们所讲的你的故事，让我无比的担心你，担心到无法安稳地入眠。
“我从壶井先生和明日奈的口中，得知了一个叫做幸的女孩子。”
（壶井辽太郎-克莱因）
我瞪大了眼睛。
“我从明日奈那里得到的信息，是那是你的一个无法再一次相见的一个女孩子，在你们两个住在22层的房子里隐居的时候，你曾经和她提起过，但是提起的细节并不多。
“我本以为，那只是一个带有着遗憾的美丽邂逅，直到壶井先生把你曾越级单挑隐藏boss去强行获得复活道具的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当我突然间意识到那个游戏的名字是SAO的时候，我才明白我错了。
“当时连明日奈都震惊了，如果连她都会因为这个事情而感到惊讶的话，说明有关幸的很多故事，都被你给埋藏了起来，哪怕你曾经和明日奈讲过，你也并没有对她说完事情的全部。换而言之，就是那些事情，可能连你都不愿意去回忆起来。
“得知如此的我，放弃了继续追问这个女孩的消息。
“但是，自那天过后，你的身影，就再也没有从我的脑海里消失过。
“我一旦想到你，就会回想起明日奈他们所讲的你的故事，想起那个名字叫幸的女孩子，想起在死枪事件结束的那一天，冲向我的家门，并用身体接下了那支毒液的你的身影。
“当时的你真是傻啊……连点防身的东西都不带，为了来到我身边，连自己的命都忘了。要是那个电极片没有刚刚好地没被你拔下来呢，要是那根针管没有刚刚好地打在电极片上呢，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万一，稍微偏差那么一点的话，你就死了啊……你可以幸运一次，幸运两三次，但是以后呢，就像是今天的突发事故一样，是不是突然之间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总是会这么想着，想着你到底还是不是好好的，想着你这样的性格到底是哪里来的呢，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呢。
“这些挥之不去的疑问，其实就是我去找明日奈他们聊天的最大契机。当我从他们那里听到‘幸’这个女孩子的相关信息的时候，我的心却揪地更紧了。
“明明我不了解她，明明我只知道了一个大致的概括，明明我什么细节都不清楚……
“但是我却有了一个近乎是直觉般的猜测，桐人君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性格，会不会是与幸的死亡有关。
“每当我想到这个的时候，我的额头就会冷汗直冒，我就会越来越担心你，总是会想着，如果又让你乱来的话，是不是下一次我和你说上话的机会就再也不会到来了，想着想着，心跳就会越来越快，在某些比较极端的时刻，甚至会影响到呼吸。”
如同她说的话一样，脸颊所能感受到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死死地抱着我，就像是不想要看到我会离开她身边一样。我被紧紧地搂在怀里，脑海中浮现出了此时诗乃五味杂陈的脸。
面对着这样的她，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甚至有了一些奇怪的预感，总感觉自己开口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将会结束掉。
明明到了最应该说话的时候，明明是最应该用行动让她感到安心的时候，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是如此地担心着我，念想着我，我却无法用自己的行动来回应她。
“呐，桐人君……”
隐约能够感觉到，诗乃的肩膀稍稍有些颤抖。
“我是知道的哦……就在前不久，在你刚从医院出来的那段时间，我去找过明日奈。缘由很简单，我想要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间要去手术室的原因。
“尤吉欧……也是你赌命换来的对吧？”
“……”
我拼命地忍住了身体发抖的冲动。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老师训话的小孩子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敢抬头，不敢睁大眼睛，不敢看对方的脸。
“真是个大笨蛋。”
诗乃的手攀上了我的脑袋。后脑勺传来了一股温暖的热量，她把我头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就因为你是这样的性格，我才会担心你啊……
“就因为你是这样的一个家伙，所以我总是在想，下一次你为了他人弃自己的安危于不顾的日子会不会马上就到来了。每一次想到这个，脑海里桐人的身影就离我越来越远，我总是会看到你在我的视线里消失的画面，脑海里浮现出你冲着我傻笑的那张脸，好像是在说‘没问题的，虽然经常这样，但是不是每一次都平安的回来了吗’这样的没心没肺的话。虽然这样傻乎乎的笑脸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地让人生气，但是我却能够明白，那种笑容的背后，到底藏着有多少被时间所消磨的眼泪与伤痕。
“桐人君，你知道吗，有些情感是很难被时间所掩盖的。
“就像你来救我的那一天晚上，虽然距离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虽然这个事情早就画下了句号，时间已经把当晚的惊慌与恐惧尽数消磨在记忆当中。
“但是，消磨的只是伤痛，有一些伤疤终究不会被时间给抹去。
“只要稍微多点心去回想，只要遇到了某些恰当的契机，那些被时间的风给吹散的记忆，就会在留下的疤痕中，春风吹不息般地慢慢复苏。当过往的伤痛突然间再次蔓延时，疤痕就有可能会开裂，甚至乎最后把自己给摧垮。
“这样的例子就在今天发生了，发生在你扑向我，在我怀里开始大哭的那一瞬间。
“如果是其他人做出这种情感异样强烈的举动的话，我会觉得非常奇怪，但是如果是桐人的话，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的你，因为‘自己连累了我’，所以最后没有忍住自己的冲动，这个你已经跟我默认了。这种感情稍微修饰一下的话，就是‘我做错了事，因为做错了事所以影响到了他人，我连累到了他人’。
“再回头去联想壶井先生与明日奈所说的，SAO时代的你，在等级和装备均不足的情况下前去越级单刷隐藏boss获得复活道具。我记得很清楚，那个道具的详细介绍是‘复活十秒内死亡的队友的生命’，你在看了这个之后把它当做垃圾一般扔给了壶井先生。
“同样的，因为是桐人的故事，因为游戏是SAO，所以情况也不同了。
“那个名字叫幸的女孩子的故事，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幸和桐人是很好的朋友，她与你游戏中是什么关系，是公会成员关系，还是组队关系，亦或是好友关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幸与你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至少是信赖级别的感情。身为当时最高阶玩家的你，一定向她许下了类似‘我会保护你’之类的承诺。在那之后，在某一次事件中，幸死去了。
“这样去思考的话就能说得通了，没有成功地遵守承诺的桐人，想要拼上自己的命去把她挽救回来，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单刷boss，因为那个复活道具有着能够复活幸的机会；所以你才把那个道具扔给壶井先生，因为那个道具的致命限制，让挽救她的生命变成了不可能。
“这个事件，可能就是你的性格后来变成了此般模样的最大导火索。明日奈叙述的故事里，你为了大家能够全体生存，单人击杀了74层的boss怪；为了她的灵魂能够回到现实世界，冲上了ALO的世界树顶端强杀须乡伸之。在那之后，就轮到了我们的故事，为了把我从致命的死枪手中救回来，你直接冲进了我的家，用身体接下了恭二手里的那针毒液。
“你所经历的那些故事，最后造就了你这样畸形的性格。这样的和逞强与耍帅没有一点关系的，真正的……不顾自己死活去关心别人的性格。
“所以我才那么地……担心着，担心着你……”
她的声音逐渐地消失了。
头顶突然间多了些许重量，应该是她把下巴撑了那上面，环在我身后的双手逐渐地放松了起来，软软地贴在了我的背上。应该是说累了吧，她的身体稍微向前靠了一些，把些许的体重按在了我的身上。
我不打算挣扎，或者说我不希望自己的行动会打扰到现在的她，我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任由她把身体的部分负担放在自己身上。
诗乃的判断力，逻辑思维能力，还有对感情的理解能力，远远地超出了我的想象。仔细去想的话，应该是她的过去所造成的吧。因为那一次银行杀人事件，一直被不同的学校，不同的同学所孤立的，一直在独居的诗乃，长期地独自和世界战斗着，在没有任何人与自己说话的空间里，独自思索着名为感情的事物，最终养成了她这样的性格和思维方式，仿佛能看破人心。她所有的推断都对了，从推断我的故事，到推断我的感情，再到推断我的性格本身。
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闭上眼睛，默默地在心里深吸一口气。
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一个性格。最重要的是身边的人的安全，最重要的是他人的关爱和笑容。这是我发自内心的价值观念，所以在那么多的故事里，我有意识地或无意识地，一直在为身边重要的人拼上性命。
但是……总是这样子去思考的我，却忘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感情。
那就是，在我的身边，关心着，担心着，并念想着我的人的心。
对啊，我在帮助着别人的同时，也在伤害着他们。每一次我拼上性命的时候，念想着我，爱着我的人，一定会很难受的吧……我却把这个给忘记了。
今天的诗乃的眼睛，一定是为了我哭的吧。就像是她所说的，过去的伤痕会被恰当的契机重新揭起一样，无论在到来这里之前她经历了什么，她在那段时间，一定承受了某个来自于我的，本不应该承受的强烈感情。
所以她才会赶来这里，要不然不可能流上那么多的汗，所以她才会对我说那么多心里话，因为她关心着我，念想着我，不希望我受伤。
所以她才说明白了担心着我的理由，说了我的身世，说了那么多的，本应该深深地埋藏在心里的真实感情。
所以她才那么努力地抱着我，因为她想用最原始的方式，向我传达她的心的温度。
她的心跳渐渐地平息了，但是依旧热烈的跳动着，传达到我的脸颊上。扑通扑通地，那些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感情，就像是有了实感一样，传达到了自己心里。
……真的是，非常的，温暖啊……
我伸出了自己垂落的手，环住了诗乃的腰肢上。
“……呜？”
或许是惊到她了，或许因为腰肢是她比较敏感的地方，她稍微地颤抖了一下，但我没有去顾虑那么多。
我稍微地起身，从她的怀里移了出来。
随后，我抱住了她。双手抱在了她的背上，将她的头抱在了自己的脸颊一旁。
我也和她一样，用着最原始的方法，去向她传达自己的感情。所以我抱紧了她，把环在她背后的右手，放在了她的右肩上。
“桐人……？”
她带有着些许迟钝地念着我的名字。
“我已经没事了，放心吧，”我摸了摸她的肩膀，“还有，谢谢你。”
“是……吗……”
她的声音，渐渐地变得温柔了起来。
“这样的话，就好……”她也搂住了我的腰，“这样的话，我就能把所有的话，全部都说完了……”
耳朵旁边，传来了她沉稳而舒缓的呼吸。
顷刻之间，我察觉到了她的想法。这是只有在沉下了心的时候，在决定了自己内心所想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近乎是预兆一般的呼吸节奏。她会在这个时刻沉下心来，说明她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内心深处的某个开关被悄悄地摁开了。
她抱着我的腰，下巴在我的肩膀上蹭了两下，似乎在享受着我的怀抱一样。虽然此时我的脸颊早已远离了她的胸前，但是我依旧通过身体感觉到，她那热烈的心跳，再一次急促了起来。
我隐约能够猜到，她想要传达一些什么了。或许在她开口的那一刹那，就会有一些东西结束掉，但我并不打算去打断她，打断一个人的心声，是非常不可饶恕的事情。
“嗯。”
为了迎接她接下来的话，我做出了最简洁的，却又最温柔的回答。
“……嗯，谢谢你。”
虽然此时的姿势让我无法看到诗乃的脸，但是我依旧能感觉到，现在的她，一定露出了笑容。
“我，一直都，喜欢着你。”
“……啊……”
耳膜传来了她那柔软的声音，仿佛能够化解伤痛一般的温暖，但是却贯穿了我的心。
虽然早已做好了承受她说的话的心理准备，但我的肩膀仍旧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很奇怪对吧，为什么我突然间会想要向你说这些，你一定会感到很惊讶吧。”
她用怀抱止住了我的动作，似乎是想用身体告诉我冷静下来。
“因为……我总觉得，如果我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她靠在了我的身上，“拜托了，就这一段时间也好，安心地听我所说的话吧。”
虽然我早已向她传达了自己会听的信息，但她依旧向我传达了这个请求。
“嗯，好。”
我没理由拒绝这样的她，微微向后仰去，将她身体的重量全部揽在了自己的腰肢上。
“谢谢。”她再一次向我道谢，我默默地接受了她的谢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我最近，交到了一个朋友。”
诗乃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身上，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她的名字叫做艾莉娜，是一个前不久刚刚转来我们学校的俄罗斯女孩。
“她是一个性格非常特别的女孩子。对于日常交友的理解存在着严重的偏差，偏差到了难以理解的地步。把挽着我的手走路当成再正常不过的举措，说话的时候毫不忌讳地把黄色玩笑挂在嘴边，高中生行为规范什么的常识总是被她故意一般地抛到九霄云外。和她相处的时候，总是会很好奇，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学来了这样的性格呢，对外既开朗又直率，经常能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但却又几乎没有交友的常识，从来不会认为自己嘴里的话有什么问题，一个普通的聊天稍微扩展一点就可以被她说的乱七八糟，要想脸不红心不跳地和她正常的聊天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
“你应该会感到很惊讶吧，这种性格的女孩子，居然成为了我的朋友，我自己也十分好奇，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呢，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清楚。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成为了我校园生活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我在学校唯一的一个朋友，我感觉这应该就是缘分吧，就像最初刚进入GGO的你与我相遇一样，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特别的缘分蕴含在里面。”
诗乃的声音，渐渐地充满了舒缓的笑意。
“渐渐地，我和她的距离近了起来，关系越来越好，变成了能够一起放学一起进休闲店面喝茶的那种程度。我也渐渐地被她的性格所影响，或许正是她的那一份开朗和率直，活泼而乐观的生活方式，感染到了我吧，明日奈和安德鲁先生最近对我的评价也变了，都在说我突然间就变得开朗了，学会了游刃有余地开玩笑了，还能够轻松地融入话题了，什么的，经常把我弄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我深知他们是在夸我，是发自内心地认为，我相比以前变得越来越好了。所以我没有对他们的玩笑生气。就这样，我的生活渐渐地变了七彩了起来，我的身边多了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我也不厌其烦地在尝试如何不脸红心跳地接她的对话。
“但是，明知道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充实的我，却依旧觉得，自己似乎少了一些什么。
“在与艾莉娜的交流中，,我渐渐地了解到了一些她的故事。她有一个同居中的男朋友，经常和我聊起她自己曾经的恋爱故事。那些故事非常地温暖而甜蜜，我每一次都会津津有味地听下去，经常会因为这个忘记了时间。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渐渐地意识到了，自己缺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就在今天，我带着她去安德鲁先生的店面休息了。在和她的聊天中，她发现了这一段时间里，我的一些不对劲。
“我也一样，直到听了她说的话之后我才发觉，在她和我聊起了恋爱的故事之后，我经常会在一些特定的时间里，稍稍把头移到一边，把自己的眼神与思绪放到非常远的地方上，她对我那副表情的评价是，总能感觉到我在看着窗外的天空，心里在念想着一些什么。
“接着，我被刨根问底的艾莉娜所引导，开始去探索自己杂糅的内心深处。
“之后，我发觉到了。
“我之所以会那么喜欢听艾莉娜的恋爱故事，是因为我喜欢他们两个的恩爱画面，因为我的内心深处向往着那种名为恋爱的甜蜜而幸福的恩爱生活。
“我自己，对那种幸福的恋爱，抱有着热烈的期待。
“正因为如此，因为我向往着，所以我才会经常把视野拉远，看向远处的天空。
“因为我，一直都，发自内心地，喜欢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就叫做……桐谷和人。”
她依靠在我身上的重量，渐渐地加大了。腰肢所承受的压力变大了，但我并不打算因此打扰到现在的她。
我现在能够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这么做，哪怕她在我还没醒来的时候，做出了我是桐人的猜测，她也依旧毫不在乎地把我抱在怀里，那么自然地捏我的脸，摸我的头，任我在她的怀里撒娇。哪怕她证明了我就是桐人，她也依旧愿意搂着我的头。
因为她正视了对我的感情，在来到这里之前，心里已经决定好了想要把这些都说出来，只是一直缺乏一个能够让我安心听的契机，我却刚刚好提供了给她。
先前她的那对红红的眼睛也能被解释了，今天是星期五，艾基尔的店距离诗乃的学校并不近，所以不可能是在午休时分，她与艾莉娜一起去艾基尔那里的时间一定发生在放学后，也就是离现在的时间并不远。她不可能在接到了那通电话之后马上就大哭，那样不符合感情逻辑，而且那样的话她也不可能这么快的从那里赶来。换而言之，她会哭的时间点，就是在和艾莉娜对话的时候，在她尝试着挖掘自己内心所想，想要找到自己那份强烈的感情的那段时间。
诗乃是为了我而哭的。虽然不是因为突发事故，因为担心我的安危而哭，但是那也是因为我，才哭成了那个样子。
因为她向往着恋爱，期待着那种甜蜜的恋爱生活，但是她喜欢的人是我，所以她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
因为我……
啧。
我真是差劲爆了。
她是为了我哭的，因为我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哭的。明明她那么强烈的情感近在眼前，我却连安慰她的话都不能说，因为我不能打扰到现在的她。现在的她很珍贵，可能打扰到了她的话，就再也没有下一次机会了。直到她把所有心里的话吐露出来之前，我都不能够打扰到她任何一下。
她在察觉到自己的内心喜欢着我的那段时间，一定很痛苦吧。
我强忍着对自己的厌恶，悄悄地收紧了肩膀，将腰杆挺直。
“桐人。”
她将自己的头，依偎在了我的脸颊旁边。
“其实，在听到你被袭击的那一刻，我的心都凉了。
“托了艾莉娜的福，最终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真实情感。本来我就想好了，打算在回到家休息的时候，找个机会和你通上话，之后去ALO里面和你当面说这些，结果你就突然间出事了。
“这太像电影里的剧情了，一边好不容易确认的自己的感情，另一边就突然间出了事，结果导致感情无法传达到，这种电影不知道能找到多少名作出来。所以在那一刻，我真的吓坏了，心想着你是不是也要和电影里的主角一样，再也听不到对方的话了，就用尽了全力赶到了你身边。
“结果，你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直到你倒在我怀里之前，我一直都不敢去相信，或者说想都没有想过，你就是桐人君。
“但是，倒在我怀里的你，无意识地向我透露了一个犹如金钥匙般的信息。
“这个信息，就是我先前所说的，判断你是桐人的，另一个决定性的关键因素。
“你在我怀里沉睡的时候，说了很多句梦话。
“直接听起来，就像是在和梦里的另一个人在沟通。很多话的发音都十分含糊，听不清楚，我其实并不能通过那些话去直接理解你到底与那个人说了什么。
“但是，其中有一句话的吐字，非常地清晰，那句话直接为我带来了‘你有可能是桐人’的判断，也正因为那句话，我才有了后来的，所有的关于你可能是桐人的设想。
“那句话说的是，‘谢谢你，小直’。”
啊……难道说，是那个时候的梦吗……
“就因为这句话，我也想起来了，曾大家一起在你的家里聚会的时候的故事。
“虽然是ALO里，但是那天你居然在躺椅上睡着了，在这种脑神经链接的游戏中还能出现睡眠，说明当时你的精神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疲惫了吧，所以你也不会知道，那段时间我们到底聊了什么。
“其实在那个时候，抱着好奇心的我和明日奈，一起向直叶问起了关于你的一些故事。明日奈在其中单刀直入，直接向直叶问起了在她还没有从医院醒来的时候，桐人和她经历了一些什么。
“那一天的场景直到现在我都印象深刻，闪着星星眼的明日奈，横在木制的沙发上，压着满脸通红却又欲言又止的小直叶。那满溢而出的旺盛求知欲就快把直叶压垮了，被明日奈的威压给倾倒了的她，开始说起了，那一段时间和你经历的许多事情。
“其中有一天，她不小心在你的房间睡着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她走进房门的时候，发现你正坐在床边哭，哭得非常非常伤心，眼泪沾湿了床单和地板，嘴里时不时地念着明日奈的名字。
“她不忍心看到你的这一幕，所以决定了要用自己的办法来安慰你。于是她冲了上去，把你搂在了她的怀里，尝试着用自己最真挚的情感，让你安心起来。
“你大可不必担心直叶说了这件事之后会引发什么后果，明日奈听了这个事情之后，眼泪都流出来了，一边握着直叶的双手，一边对她那一天的所作所为表示感谢，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但也正是因为我听了你与直叶的故事，所以在你把那一句梦话说出来的一瞬间，你有可能是桐人的这个可能性，就像是春笋一般从心房的深处探出头来。
“于是，我开始了基于‘你可能是桐人’这个可能的一系列推断，结果我连想都没想到，进展的居然会如此顺利，原先无法被理解的疑点全都被串联起来了，‘你可能是桐人’的可能，在我不断地推断中，逐渐演变成为了‘你就是桐人’的实感，逐渐地蔓延到了全身。
“在那之后，当我俯下头，看着你那朦胧的睡脸的时候，曾经脑海中的桐谷和人身影，渐渐地与面前这个娇嫩的少女合到了一起。刹那间，一种由内而外的安心感，就从心花里怒放出来。桐人君没有死，桐人君还能够听到我说的话，想到这些事情，我就无比的安心，和开心。
“同时……在那一段时间里，我也找到了，找到了对于我来说，应对我这份爱意的，最好的方法。
“桐人君。”
诗乃从我的怀里起身，撑着我的肩膀，面向我的脸。面与面之间，被拉近到了一个极短的距离。
“我……明白了一个事情。
“我明白了，自己心里的那份对于恋爱的期待，其实是强加在你身上的期待。我总是在幻想着你会能给我带来什么，想着会不会有哪一天我也能从你身上感受到那份从未体验到的悸动，体验到那种幸福的快乐。因为我总是会这么想着，所以我的思绪才会经常地飘向远处，飘向天空，因为内心深处的我自己，依旧放不下你，脑海里依旧装着与你在一起的一些美好的幻想。
“但是，在你一边熟睡着，一边说出‘谢谢你，小直’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了，一个一直都在被我选择性忽视的一个问题。
“桐人也是，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生活的。
“是啊，明明自己心里这么清楚，我却选择性地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一直都在期待，期待着不可能会到来的你与我的恋情，期待着不切实际的梦降临到自己身上，因为我忽视了，忽视掉了，属于桐人他自己的意志和故事。
“我都了解的哦，桐人君在SAO的世界里面，在那个一旦死亡生命就走向尽头的世界里面，有一段极其珍贵的，无法被任何事物所替代的时光。在那个充满着死亡的悬浮城里，在那个朴素的山间小木屋里，桐人君邂逅了亚丝娜，邂逅了如今的结城明日奈。
“我在听明日奈讲这一段故事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她的脸上，洋溢着无法言喻的幸福的表情，对于你和她而言，那一定是一段永远无法忘却的，璀璨如钻石的记忆吧。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真是自私啊，明日奈是我那么好的朋友，她对我那么地好，我却依旧在期待着，抱着自己的个人私欲而期待着不切实际的未来。
“这样子的我……又算是什么呢？幻想家吗，还是仍旧没有从自己脑海里的梦中醒来呢？
“这样的幻梦一般的未来……我不要。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艾莉娜那家伙，为我带来了很多属于她的恋爱观和价值观。今天她也启示了我，要去正面的探寻自己内心真实的感情，在虚假的充满了掩饰和逃避的表象情感没有任何意义。
“她真是一个好女孩，托她的福，我终于正眼面对了自己心中那份自私而杂糅的情感。
“所以……我打算，打碎自己心里的那份幻想。”
她凝视着我的眼睛，说出了自己最真诚而坚强的话。
我凝视着她的脸庞，她的神情很自然，并没有我所想象的那样难受。
反而，我能够从她深邃的眼瞳中，感受到一种坚定的，开朗的，充满了未来的光芒。
“我喜欢你，我无法否认我心中的感情，结果我还是喜欢你。”
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但是，从现在开始，我要把对于你的那份私欲和期待抛弃掉，因为那些东西只会让我越来越受伤，甚至乎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亲手破坏掉你和身边的人的关系。
“我不想要那种未来，如今的我想要的是，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我与你的未来。
“我不希望如今的我们的关系会有所改变，我希望我能和你，和明日奈，和身边的大家，都能一直是好朋友。桐人的身边一直都有明日奈陪着，我们能够时不时地相约在一起，或者是玩游戏，或者是一起攻克学习的问题，或者是一起出去外面玩，一起去享受闲暇的时光。这样的关系，一直都不会被改变，不会被任何人所改变。
“我会放弃掉对你的那份自私的期待，去用着比以往更加耀眼的心，去保护我与你的未来，去踏向……属于自己的，那个未来。
“这就是，属于现在的朝田诗乃的，真正的想法。”
她洋溢着从未展现在自己身上的，属于自己的笑容，扑向了我的怀里。
“一开始的时候，可能还是会有那么一点难受，所以哪怕是这点时间也好，让我稍微……休息一会吧……”
她依偎在我的怀里，嘴角挂着令人安心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我识趣地躺下，让她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的身上，伸出自己的双手，护住了她的头。
在我没有去了解她的这一段时间里，她到底成长了多少？我算不出来，因为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如今的朝田诗乃，和以往的那个怕生不愿交流的朝田诗乃完全不同，现在的她，开朗而又包容，通情达理又明辨是非，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名为人格魅力的灿烂光辉，仿佛能够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微微抬起头，看着她埋在我胸前的脸，不知不觉地，嘴角就浮现出了微笑。
她到底是，抱着多么强烈的决心和善意，才能够把这些话说出来的呢？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勇气和信念，但她却做到了，甚至做到了预测未来的自己有可能会感到伤心，所以来向我暂时寻求这点安慰的地步。说明她已经做好了靠自己去直面未来的所有感情的准备。
我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坚强的光芒。我甚至能够预感到，她的这份坚强，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候，影响到我，也让我实现心灵方面的进化。
如果是如今的诗乃的话，应该能够做到。
我摸了摸她的头，无声地向她传达了源于自己内心的崇高的敬意。
但是……哪怕现在的她很需要休息，我不能够任她就这样沉睡下去。
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而且……有一些必须得质问她的话得说。
“呐，诗乃啊。”于是乎，我开了口。
“嗯？”
“先前你说的……咳咳……”我故意地清了清嗓子，“找艾基尔借了一辆摩托车赶来了这里，是怎么回事？”
“……哈啊——”
诗乃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啊你！”
我不打算给诗乃反应过来的机会，翻过身来，把她压在了自己的身子下面，按住了她的手臂。
“你可厉害了啊，摩托车是借来的，也就是说车子本身是你开的对吧？！”
没错，先前我的喉咙突然间哑火的原因，就是因为被她的行动方式给惊呆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在赶来这里的那段时间，一直身穿着学院的校服，无照驾驶着一辆纯手动摩托车，你是想死吗？想被警察抓走吗？”
“我……我……”被我压在身下的诗乃支支吾吾了起来，“我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下一秒是不是要断气了所以才赶得过来！”
“啊是吗？那为什么你没有叫艾基尔载你过来？”我接着大胆地发起攻击，“我好像还记得，在我刚刚进GGO的第一天，是谁坐在我的摩托车后背上，喊着好爽啊好舒服的？”
“什……”诗乃涨红了脸，“我还不是因为不想要耽误他的工作！还有……还有你是怎么回事啊！中午一点钟左右遭遇车祸，那段时间你不要告诉我你们学校不午休啊！”
“唔……”
糟了，我被她的话暴击到了。
“好啊你！”
趁我动摇的时候，诗乃挣脱了我的施压，反过来把我按在了地上。
“所以你是不是翻墙出来了？”诗乃开始对我发起攻击，“是不是没有理由可说，你是不是突然间翻墙出去结果还给自己整了一通车祸？今天的问题到底要优先怪谁？”
“我……”我不打算服输，总感觉在这里吃瘪了就完了，“违反校规和违反国家法律哪个更严重一点？车祸是我想要遇到的吗？我的车祸是不可抗力事件不可规避，但是你是不是故意地无照驾驶？”
我可是——年满十六周岁，并且考了驾照的男人啊！
“别扯开话题，导致我这样做的是不是你？”诗乃发起进攻。
“哪怕导致你这样做的是我，但是选择穿校服骑摩托和警察对着干的赶路方式的人是谁？”我也发起回击。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啊啊！”
就这样，我和她不断地变化着上下的位置，在地板上一边翻滚，一边对骂了好长一段时间。回过神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渐渐地将自己的光芒隐藏在了地平线下。
上一次像这样子大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是在我还没有踏入ALO的土地的时候。
那个时候，刚从SAO离开，却被明日奈无法醒来的现实击垮的我。
就像是失去了翅膀的蝴蝶一样，不知所措地，坐在房间里大哭。
当时的我，到底抱着怎样的情感哭的呢，流了有多少眼泪呢，已经，不太能想起来了。
但是，直到现在，我都对那个晚上有印象，那份印象深刻地无法被时间的洪流所淹没。
就在我哭得像个傻瓜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从房门走了进来。
那个人一脸担心地看着我的模样，就像是看到了心爱的喜鹊已经不愿意再在鸟笼里张开翅膀了一样。
她冲了过来，把哭得不成样子的我，搂进了自己怀里。
“不要……放弃啊……”
直到现在，我都能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她对我说的话。
我真是一个爱哭鬼啊……
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成功地，把爱哭鬼这个缺点给改掉。
-
“……醒了吗？”
耳旁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柔得就像是在抚摸我的耳膜一般。
我稍稍挣扎了两下，身体渐渐地能动了，飘散在脑海里的意识渐渐地恢复。
意识的重新凝聚带来了有些久违的五官的触感。我稍微动了两下头，脸颊和鼻尖传来了一种别样温暖的感触。
“……啊……”
这份过于特别的触感惊醒了我，我意识到了自己做了多么丢脸的事情，居然就这样轻易地崩溃了，还直接埋进了她的怀里。
我睁开了还略为有些刺痛的眼睛，抬起了头。
“啊啦，看来是醒了呢。”
眼前，是洋溢着温柔的笑容的朝田诗乃。
她正搂着我的身体，任由我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她的胸前，双手换在我的背后，就像是在哄着睡着的婴儿一样，似乎完全没有因为我的举动而生气。
她坐在我的旁边，抱着就像是熟睡的孩子一样，侧身依偎在她怀里的我。
我看着她灿烂的笑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只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好些了吗？”
诗乃摸了摸我的头，擦掉了我脸上眼泪留下的痕迹。
“……嗯……”
她稍微捏了捏我的脸，我挤出了一个又像是呻吟又像是回答的声音。
“哈哈。”
诗乃笑了出来，发出了以前的她不可能会发出的笑声。
“那个……”我用力地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我哭了……多长时间？”
“嗯……”诗乃扭过头去，看了看玻璃墙上面的时钟，“六点的话……大概有二十分钟吧，严格来说并没有整整二十分钟，你哭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间就安静下去了，身体就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垮在了我的身上。起初我以为我是不是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拨开你的头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你已经睡着了。之后我就抱着你坐下了，感觉如果是睡觉的话，果然还是这样坐着抱着你，会比一直站着要好一些。”
不只是在她的怀里哭，而且还在里面睡着了吗……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我强忍着心里的害羞，憋出了这些必须说出口的话。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诗乃转过头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托你的福，我在这二十分钟里面，明白了许多东西，无论是感情上面的，还是事情上面的，我都有相当程度的收获，所以其实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比较好了。
在发觉到自己埋在她的怀里的时候，我连最坏的预想都想到了。按照以往诗乃的反应的话，她会不会因为我的行为大发雷霆，我会不会就像初入GGO时一样被她一巴掌扇出去，会听到多少她的牢骚和抱怨，我已经做好了去承受那些的心理准备。
结果，以上我能够想到的，出现在尴尬事件里女孩子会有的娇羞反应，她一个都没有做。
而且，居然还反了过来，温柔地安慰着扑在她怀里的我，把我脸上的泪痕擦掉，摸我的头拍我的背，还说着“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这样的话。
诗乃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了呢？
我凝视着她的笑容，和曾经所熟知的她天差地别，原来诗乃也可以笑得这么洋溢，此般如同阳光在她绽放的笑容，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笑脸，来自于她身上。
“哪怕变成了这副模样，你也一直没变啊。”
诗乃也凝视着我，露出了一种难以理解的，温柔地不像话的，却又释怀一般的微笑。
她摸着我的头发，就像是对待新生的花朵一般，随后低下头来，把嘴巴靠向了我的耳边。
“……桐人君。”
“……欸？”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嘴里所传出的话。
“果然，吗……”
诗乃的嘴里传出了确信一般的声音。
“为什么，你会知道……”
她到底是怎么得出来这个结论的？我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出了这个疑问，身体的行动被她的这句话给冻结了，连动弹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诶嘿嘿，我是不是很厉害？”
诗乃有些俏皮地开起了玩笑。
“至于为什么我能够得出来这个结论，你听我慢慢说就好了。”
她抬起头，再一次把我搂紧在了怀里。
“咳咳……大概是这样的一个经过。”
诗乃清了清嗓子，随后转变了先前温柔的语气，发出了我熟悉的那个朝田诗乃的声音。
“大概在现在的一个小时前吧，我接到了一通电话，屏幕上显示的是‘秘密线路’，光是这个名字就代表着来头不简单。这个年代了居然还能出现这种级别的来电非常不可思议，所以我绷紧了精神点开了接通的按钮。
“之后，接通电话的是一个声音既幼齿又苍老的怪异女人，我暂时还无法判断出她是不是用的变声器，她在电话里面向我通知，今天中午临近一点的时候，桐谷和人被车撞了，现在正躺在御茶水医院。”
……什么？
诗乃的话直接打醒了我的大脑。
“有人跟你通知了关于我的消息？”
我猛地抬起头，先前我所设想的有一批人系统性犯案的可能，居然被诗乃证实了。
“嗯，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就会意识到不简单了吧，”诗乃继续着她的陈述，“听了这通消息的我，马上找安德鲁借来了一辆摩托车，赶来了医院。”
“……”
我的喉咙哑火了。
“结果，就在我敲门的时候，原本应该躺着桐人的房间，出现了女孩子的声音。”
啊……那个时候吗……
这里的那个声音，应该就是我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的那个声音吧。虽然门有不错的隔音效果，不过这个声音确实尖锐到能够让门口的人听到。
“随后，我就闯了进来，看到了正站在墙边的你。后面发生了什么，不需要我陈述你也都全部都知道了。
“说句老实话，起初我以为我是不是会遭遇就像是修罗场那样的剧情，来探访男孩子，结果发现了另一个女孩出现在了他的旁边什么的。”
喂喂喂……
“不过，在打开门确认之后，满是不对劲的事实直接冲散了我这种无端的联想，”诗乃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充满着不对劲的事实，就是我意识到你可能是桐人的核心所在。
“首先，在一丝不挂的前提下，面对未知的个人闯进私人空间，正常的女孩子在遇到这种突发事件的时候，所做的举措应该是马上遮掩住自己的身体，避免被闯入的人看到。
“但你和正常的女孩子完全相反，你根本就没有顾虑身体的隐私，反而缩紧肩膀，紧闭眼睛，就像是脑海里只有‘未知的危险’这个未知成分一样。
“这种在任何时候优先判断未知事物是否安全的思考方式，应该说是似曾相识呢，还是说记忆深刻呢，有一种意外的熟悉感。
“同时，这种极其特别的，遇到真正的绝境时选择通过闭上眼睛来逃避危险的处理方式，让这份未知的熟悉感明晰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挥之不去了呢。”
“……”
我感觉到自己的眉头在不断抽搐。
“啊啦，玩笑而已，不要过多的在意。”
诗乃闭上一只眼睛，伸出一只搂着我的手，竖起食指放在闭上的嘴巴旁边，对着我笑。
不知为何，她这副有些俏皮的模样，让我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其次，就是你的外貌了。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确实被你的模样所震撼到了。拥有如此优美的线条，细腻的肌肤的女孩子，如果这样的女孩在我的人生里面与我有过交集的话，那么我不可能会忘记这样的女孩，因为实在是太漂亮了，很多地方的曲线会就像是有魔力一样的吸引我，有一种‘啊，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完美的线条’的，就像是从心里迸发出来的念头。拥有如此外貌的女孩我是不可能会忘记的，所以我可以百分百确信我没有见过你。
“但是，就算我已经在心里确认了我对你没有印象，在我看向你的时候，你的面容依旧给予了我一种意外的熟悉感，就像是你的身体曲线给我的那种魔力一般的美感一样，这种熟悉感也从我的心里迸发了出来。”
说罢，她捋了捋我的头发，将漆黑的发丝缠绕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直到我开始认真地寻找这份熟悉感的源头到底在哪的时候，我才发觉，眼前的这个你，和曾经在GGO里的那个‘桐人’，在部分细节上有着异曲同工般的高相似度。眼前的你，就像是GGO里的你换掉了所有的性别体征，修饰了曲线和皮肤，并且细致的打磨了每一个细节的完美女性特化版，在我确定了这些之后，先前的那些莫名的熟悉感，瞬间就变成了热流一般的实感传递到了全身。
“不过，这些都只是单纯感觉上面的外在因素，并不是我做出‘你就是桐人’的结论的关键所在。”
她缓缓地梳弄着我的头发，一遍一遍地上下律动，发根的地方似乎传来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让我稍微眯起了双眼。
“决定性的关键因素有两个。
“第一个，在我刚开门的那个时候，你说了我的名字。”
她抚摸着我的头发，继续着自己的概述。
“虽然十分地小声，但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你的嘴里念出了‘诗乃’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光是神态就向我传达了你内心的委屈和愧疚，这种强烈的由内而外散发而出的感情，不可能是一个仅仅通过资料或者相关信息的，初步了解到‘诗乃’的人能够直接传达出来的。
“同时，这绝对不可能是演技。你在刚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你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那个微笑非常的放松，甚至可以从中感觉到些许的安心感，虽然持续时间很短，那一刹那过后就完全消失了，但是这一刹那你所绽放出来的微笑，让我完全确信你所展露的一切都是你的真实情感。
“你肯定已经或多或少地认识了我，并且在那一瞬间，明确地因为眼中所看到的既定事实，产生了对不起我的那份心。
“那份心的来源，来自于我的身上，来自于你看到的我的脸上的，某一个违和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在我转过头去，通过这一面巨大的镜子墙壁审视自己的时候，被我找到了。”
她滑开我的头发，接着把手放到了我的后脑勺上。后脑传来了一种温暖而柔软的触感，我把头抬高，望向此时似乎十分高大的诗乃的脸。
她微笑地看着我，随后，指了指她自己的已经恢复原样的眼睛。
“我想的……没错吧？”
“……啊……”
一切都被她看穿了。
诗乃的逻辑推理能力远远地超出了我的想象，当时的我对她抱有着什么情感，我为什么会拥有这份情感，这种情感的来源是什么，我的所有思绪，所有情感，所有与她有关的复杂感情，都被她准确地看破了。
被她的言语所震撼到的我，只能够呆呆地凝视她的笑容。她温柔地摸着我的眼角，就像是在安慰着受伤的孩子一样，笑是那么的灿烂，却又能感觉到一些释怀。
“相比之下，现在的你比当时的我，还要更厉害一点啊。”
她收起放在我后脑勺上的手，随后移动到了我的面前，用食指轻轻地在我的眼角旁边打转。
“会不会有些刺痛？红成这样子，一定不会很好受吧。”
她会这么说的话，说明现在我眼睛的情况，应该比先前的诗乃要更加糟糕吧。
“嗯……稍微有一些……”
就像是被她的温柔驯化了一样，我顺着她手指的动作，稍微地眯起了眼睛。
“真是的……以后尽量不要再这么哭了哦。”
她抚摸着我的眼睑，就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一样，双眼的刺痛渐渐地消散而去，我微微地眯着眼睛，享受着这治愈一般的感觉，任由她的指尖在自己的脸上起舞。
与其说是在享受，不如说我不认为此刻出于矜持或者娇羞而打断诗乃的行动是一个更加正确的事。她一边笑着一边摸我的脸，她自己的脸上不断地出现着以前的她绝不可能会绽放出来的美丽笑容。这种笑容，换成几个小时前的我的话，是不可能想象得到这居然是从诗乃的脸上出现的。光是这份笑容在她脸上的存在，便让我的内心得到了相当的满足。
果然，我还是想看这样的诗乃。哪怕只有这点时间也好，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矫情打扰到她，想更多的看到她这样的笑容。
“嗯，我会尽量努力的。”
此般想法的我，试着挤出了微笑，用微微上扬的嘴角，向她传达了自己坚定而自信的回答。
“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多亏了你，我才能理解到那么多的东西。”
说罢，诗乃捏了捏我的脸。
“……欸？”
我一时间没明白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
“呐，桐人君。”
她把我抱了起来，我被她的动作顺带着开始移动，从依偎在她的怀里，变成了与她正对面地在地上坐下。
她捧起我的脸颊，直勾勾地盯着我哭的有些红肿的双眼。我反射性地想要别过眼去，却被她的双手死死地控制住了，根本无法摇头。
“别想着扭头逃跑啊，又不是什么会让你很丢脸的事情。”
诗乃用右手的食指敲了敲我的脸蛋。
“反过来想的话，更应该害羞的其实是我才对。现在的你，只需要听我说下去就好了。”
“……嗯。”
没有比答应她更加好的选择了。我轻声应允，答应了诗乃的要求。
“那个时候，在我面前突然间低下了头的你，因为看到了我的那双发红的眼睛，所以才对我感到委屈与愧疚。
“这份源于自己内心的内疚，就是我判定你可能是桐人的最大因素。
“因为……实在是太像我了解的你了。
“在刚刚与明日奈他们交朋友的那段时间，对你曾经的经历颇感兴趣的我，经常有去和他们聊关于你以前的故事。虽然明知道去过问你曾在SAO里的故事是一个很失礼的事情，但是我依旧被自己的求知欲打败了，我向他们问了非常多的，关于你的问题。也正因为如此，明日奈他们对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我通过他们所说的你的故事，从无到有地开始了解了你。
“他们口中所描述的你，在GGO时与我相遇的你，还有现在的你，虽然有外貌形象的不同，有着十分明显的气质差异，但是……你的性格不会随着外貌和气质的改变而改变，今天的你所带给我的感觉，和他们所说的曾经的你，没有任何区别。”
她盯着我的脸，仿佛能够看穿时间一般，似乎看到了我曾经的模样。
“我所认知的桐人君是那种，把他人的安危和心放在第一位的，全然不顾自己的一个笨蛋。总是着想着自己身边的人，所作所为全是成全别人，结果却总是把自己的一切都扔到不知道哪里去，直到结束甚至都不会去想自己得到了什么的，那种傻孩子。”
“啊……”
她的这番话，就像是闪着寒芒的针一样，扎在了我的身上。我止不住自己想要扭过头去的冲动，但是都被她有力的双手给拦住了方向，我只能盯着诗乃的脸。
“真的是，不要总是想着躲开啊。”
她微笑着捏了捏我的脸蛋。
“我能猜得到你的想法的哦，你一定是觉得，因为自己被卷进了事故，连累到了赶来的我，还把我给弄哭了，所以才对我感到愧疚，对吧？”
“……唔……”
我完全不能反驳她说的话。
“嗯……我知道了……”诗乃点了点头，“所以看招！”
她伸出一边的手，用力地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啊痛！”
我反射性地想要伸手捂住额头，却被她的手按住了肩膀，直接给拦了下来。
“所以你真的是一个十足的大笨蛋啊……”诗乃叹了口气，“这么问你吧，这一次发生的事故，是不是你想要的？”
“不……不是……”我哭丧着脸回答。
“让我赶过来这个事情是不是你想要的？”
“……不是……”
“变成这副模样是不是你想要的？”
“……好像……也不是……”
“……拜托了，请让我再弹一次额头吧！”
“不要啊啊啊！！”
我被她吓坏了，再一次想伸出手护住额头，却又一次被诗乃拦了下来。双肩被她按得死死的，连缩紧身体都做不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柱涌来，我慌忙地别过脸去。
“所以啊，你真的是……”
话音刚落，右肩上的压力突然间消失了，我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想要用紧绷的神经来躲过即将到来的剧痛。
“……呐，痛吗？”
——但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从额头上传来。
……欸？
我重新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只手臂从自己的视线中穿过。
诗乃正用她的左手，抚摸着我的额头。两个指尖落在了我发红的额头上，随后，温柔地在还有些许痛感的地方打转。
“唔……”
我利用着这些微的时间，开始仔细地思考，怎样去面对现在的诗乃更好。
她弹了我的额头，却又温柔地抚摸弹到的痛处；跟我说她如何察觉到我是桐人的经过，却在察觉到了之后，没有对我感到任何的一分生气； 在我突然间垮下之后，却把我搂进了她的怀里，直到我醒来之前，她都没有让我从她的怀抱中离开过……
啊……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诗乃的想法了。
“嗯……稍微有一些……”
最后，我选择了迎合诗乃的一切要求。我放松了肩膀，主动地把额头迎了上去。
诗乃似乎被我的举措吓了一跳，额头上律动的手指突然间停下了。她稍稍移开手臂，将目光向了我的脸。
我不希望她因为我的举动而停止自己的行动，所以我也把目光朝向她，露出一副就像是刚睡醒的孩子一般的，正在享受着额头的触感的慵懒表情。
“……什么嘛……”
诗乃笑出了声，随后再一次向前，把我抱在了她的怀里。
“……唔？！”
但是，这一次的怀抱，和先前的拥抱有所不同。
她把双手环绕在我的背上，拼命地在用力，就像是害怕我会飞走一样，紧紧地抱着我的身体。
我被她按在了她的胸前，她低下头，把下巴贴在了我的头顶上，就像是想要把我保护起来一样，把我和她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彼时，紧贴在她胸前的脸颊，为我传来了她那充满活力的心跳。
我放弃了挣扎，任由她把我搂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我，一直在担心着你。”
额头上传来了诗乃温柔的声音。
“担心着你是不是在这次事故中丧生了，担心着我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看到你了，担心着我的话语是不是不能够传达到你身上了，那些从心里迸发出来的紧张与恐惧，让我的心跳加快，血液飞速流动，甚至乎在路途中，被你的安危装满了心的我，我连思考事件的始末和细节都放弃了，想着要尽快的看到你，一刻也不停地赶到这里来。
“但是，这些担心，只是因为这一次的突发事故，才在心里萌发的。
“我一直在担心的，真正的在担心着你的，是你会不会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是‘痛’了。”
……啊……
“在我经常和明日奈他们通宵聊天的那段时间，我从他们的口中，了解到了许多你曾经的故事。”
脸颊能感受到的她的心跳，和她平稳的语调相反，渐渐地变快了。
“起初我以为那只是轻松而愉快的聊天，结果每一次聊到后半夜，我都完全忘记了睡眠。
“忘记了作息为何物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故事有趣地引人入胜，而是他们所讲的你的故事，让我无比的担心你，担心到无法安稳地入眠。
“我从壶井先生和明日奈的口中，得知了一个叫做幸的女孩子。”
（壶井辽太郎-克莱因）
我瞪大了眼睛。
“我从明日奈那里得到的信息，是那是你的一个无法再一次相见的一个女孩子，在你们两个住在22层的房子里隐居的时候，你曾经和她提起过，但是提起的细节并不多。
“我本以为，那只是一个带有着遗憾的美丽邂逅，直到壶井先生把你曾越级单挑隐藏boss去强行获得复活道具的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当我突然间意识到那个游戏的名字是SAO的时候，我才明白我错了。
“当时连明日奈都震惊了，如果连她都会因为这个事情而感到惊讶的话，说明有关幸的很多故事，都被你给埋藏了起来，哪怕你曾经和明日奈讲过，你也并没有对她说完事情的全部。换而言之，就是那些事情，可能连你都不愿意去回忆起来。
“得知如此的我，放弃了继续追问这个女孩的消息。
“但是，自那天过后，你的身影，就再也没有从我的脑海里消失过。
“我一旦想到你，就会回想起明日奈他们所讲的你的故事，想起那个名字叫幸的女孩子，想起在死枪事件结束的那一天，冲向我的家门，并用身体接下了那支毒液的你的身影。
“当时的你真是傻啊……连点防身的东西都不带，为了来到我身边，连自己的命都忘了。要是那个电极片没有刚刚好地没被你拔下来呢，要是那根针管没有刚刚好地打在电极片上呢，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万一，稍微偏差那么一点的话，你就死了啊……你可以幸运一次，幸运两三次，但是以后呢，就像是今天的突发事故一样，是不是突然之间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总是会这么想着，想着你到底还是不是好好的，想着你这样的性格到底是哪里来的呢，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呢。
“这些挥之不去的疑问，其实就是我去找明日奈他们聊天的最大契机。当我从他们那里听到‘幸’这个女孩子的相关信息的时候，我的心却揪地更紧了。
“明明我不了解她，明明我只知道了一个大致的概括，明明我什么细节都不清楚……
“但是我却有了一个近乎是直觉般的猜测，桐人君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性格，会不会是与幸的死亡有关。
“每当我想到这个的时候，我的额头就会冷汗直冒，我就会越来越担心你，总是会想着，如果又让你乱来的话，是不是下一次我和你说上话的机会就再也不会到来了，想着想着，心跳就会越来越快，在某些比较极端的时刻，甚至会影响到呼吸。”
如同她说的话一样，脸颊所能感受到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死死地抱着我，就像是不想要看到我会离开她身边一样。我被紧紧地搂在怀里，脑海中浮现出了此时诗乃五味杂陈的脸。
面对着这样的她，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甚至有了一些奇怪的预感，总感觉自己开口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将会结束掉。
明明到了最应该说话的时候，明明是最应该用行动让她感到安心的时候，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是如此地担心着我，念想着我，我却无法用自己的行动来回应她。
“呐，桐人君……”
隐约能够感觉到，诗乃的肩膀稍稍有些颤抖。
“我是知道的哦……就在前不久，在你刚从医院出来的那段时间，我去找过明日奈。缘由很简单，我想要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间要去手术室的原因。
“尤吉欧……也是你赌命换来的对吧？”
“……”
我拼命地忍住了身体发抖的冲动。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老师训话的小孩子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敢抬头，不敢睁大眼睛，不敢看对方的脸。
“真是个大笨蛋。”
诗乃的手攀上了我的脑袋。后脑勺传来了一股温暖的热量，她把我头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就因为你是这样的性格，我才会担心你啊……
“就因为你是这样的一个家伙，所以我总是在想，下一次你为了他人弃自己的安危于不顾的日子会不会马上就到来了。每一次想到这个，脑海里桐人的身影就离我越来越远，我总是会看到你在我的视线里消失的画面，脑海里浮现出你冲着我傻笑的那张脸，好像是在说‘没问题的，虽然经常这样，但是不是每一次都平安的回来了吗’这样的没心没肺的话。虽然这样傻乎乎的笑脸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地让人生气，但是我却能够明白，那种笑容的背后，到底藏着有多少被时间所消磨的眼泪与伤痕。
“桐人君，你知道吗，有些情感是很难被时间所掩盖的。
“就像你来救我的那一天晚上，虽然距离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虽然这个事情早就画下了句号，时间已经把当晚的惊慌与恐惧尽数消磨在记忆当中。
“但是，消磨的只是伤痛，有一些伤疤终究不会被时间给抹去。
“只要稍微多点心去回想，只要遇到了某些恰当的契机，那些被时间的风给吹散的记忆，就会在留下的疤痕中，春风吹不息般地慢慢复苏。当过往的伤痛突然间再次蔓延时，疤痕就有可能会开裂，甚至乎最后把自己给摧垮。
“这样的例子就在今天发生了，发生在你扑向我，在我怀里开始大哭的那一瞬间。
“如果是其他人做出这种情感异样强烈的举动的话，我会觉得非常奇怪，但是如果是桐人的话，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的你，因为‘自己连累了我’，所以最后没有忍住自己的冲动，这个你已经跟我默认了。这种感情稍微修饰一下的话，就是‘我做错了事，因为做错了事所以影响到了他人，我连累到了他人’。
“再回头去联想壶井先生与明日奈所说的，SAO时代的你，在等级和装备均不足的情况下前去越级单刷隐藏boss获得复活道具。我记得很清楚，那个道具的详细介绍是‘复活十秒内死亡的队友的生命’，你在看了这个之后把它当做垃圾一般扔给了壶井先生。
“同样的，因为是桐人的故事，因为游戏是SAO，所以情况也不同了。
“那个名字叫幸的女孩子的故事，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幸和桐人是很好的朋友，她与你游戏中是什么关系，是公会成员关系，还是组队关系，亦或是好友关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幸与你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至少是信赖级别的感情。身为当时最高阶玩家的你，一定向她许下了类似‘我会保护你’之类的承诺。在那之后，在某一次事件中，幸死去了。
“这样去思考的话就能说得通了，没有成功地遵守承诺的桐人，想要拼上自己的命去把她挽救回来，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单刷boss，因为那个复活道具有着能够复活幸的机会；所以你才把那个道具扔给壶井先生，因为那个道具的致命限制，让挽救她的生命变成了不可能。
“这个事件，可能就是你的性格后来变成了此般模样的最大导火索。明日奈叙述的故事里，你为了大家能够全体生存，单人击杀了74层的boss怪；为了她的灵魂能够回到现实世界，冲上了ALO的世界树顶端强杀须乡伸之。在那之后，就轮到了我们的故事，为了把我从致命的死枪手中救回来，你直接冲进了我的家，用身体接下了恭二手里的那针毒液。
“你所经历的那些故事，最后造就了你这样畸形的性格。这样的和逞强与耍帅没有一点关系的，真正的……不顾自己死活去关心别人的性格。
“所以我才那么地……担心着，担心着你……”
她的声音逐渐地消失了。
头顶突然间多了些许重量，应该是她把下巴撑了那上面，环在我身后的双手逐渐地放松了起来，软软地贴在了我的背上。应该是说累了吧，她的身体稍微向前靠了一些，把些许的体重按在了我的身上。
我不打算挣扎，或者说我不希望自己的行动会打扰到现在的她，我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任由她把身体的部分负担放在自己身上。
诗乃的判断力，逻辑思维能力，还有对感情的理解能力，远远地超出了我的想象。仔细去想的话，应该是她的过去所造成的吧。因为那一次银行杀人事件，一直被不同的学校，不同的同学所孤立的，一直在独居的诗乃，长期地独自和世界战斗着，在没有任何人与自己说话的空间里，独自思索着名为感情的事物，最终养成了她这样的性格和思维方式，仿佛能看破人心。她所有的推断都对了，从推断我的故事，到推断我的感情，再到推断我的性格本身。
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闭上眼睛，默默地在心里深吸一口气。
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一个性格。最重要的是身边的人的安全，最重要的是他人的关爱和笑容。这是我发自内心的价值观念，所以在那么多的故事里，我有意识地或无意识地，一直在为身边重要的人拼上性命。
但是……总是这样子去思考的我，却忘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感情。
那就是，在我的身边，关心着，担心着，并念想着我的人的心。
对啊，我在帮助着别人的同时，也在伤害着他们。每一次我拼上性命的时候，念想着我，爱着我的人，一定会很难受的吧……我却把这个给忘记了。
今天的诗乃的眼睛，一定是为了我哭的吧。就像是她所说的，过去的伤痕会被恰当的契机重新揭起一样，无论在到来这里之前她经历了什么，她在那段时间，一定承受了某个来自于我的，本不应该承受的强烈感情。
所以她才会赶来这里，要不然不可能流上那么多的汗，所以她才会对我说那么多心里话，因为她关心着我，念想着我，不希望我受伤。
所以她才说明白了担心着我的理由，说了我的身世，说了那么多的，本应该深深地埋藏在心里的真实感情。
所以她才那么努力地抱着我，因为她想用最原始的方式，向我传达她的心的温度。
她的心跳渐渐地平息了，但是依旧热烈的跳动着，传达到我的脸颊上。扑通扑通地，那些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感情，就像是有了实感一样，传达到了自己心里。
……真的是，非常的，温暖啊……
我伸出了自己垂落的手，环住了诗乃的腰肢上。
“……呜？”
或许是惊到她了，或许因为腰肢是她比较敏感的地方，她稍微地颤抖了一下，但我没有去顾虑那么多。
我稍微地起身，从她的怀里移了出来。
随后，我抱住了她。双手抱在了她的背上，将她的头抱在了自己的脸颊一旁。
我也和她一样，用着最原始的方法，去向她传达自己的感情。所以我抱紧了她，把环在她背后的右手，放在了她的右肩上。
“桐人……？”
她带有着些许迟钝地念着我的名字。
“我已经没事了，放心吧，”我摸了摸她的肩膀，“还有，谢谢你。”
“是……吗……”
她的声音，渐渐地变得温柔了起来。
“这样的话，就好……”她也搂住了我的腰，“这样的话，我就能把所有的话，全部都说完了……”
耳朵旁边，传来了她沉稳而舒缓的呼吸。
顷刻之间，我察觉到了她的想法。这是只有在沉下了心的时候，在决定了自己内心所想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近乎是预兆一般的呼吸节奏。她会在这个时刻沉下心来，说明她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内心深处的某个开关被悄悄地摁开了。
她抱着我的腰，下巴在我的肩膀上蹭了两下，似乎在享受着我的怀抱一样。虽然此时我的脸颊早已远离了她的胸前，但是我依旧通过身体感觉到，她那热烈的心跳，再一次急促了起来。
我隐约能够猜到，她想要传达一些什么了。或许在她开口的那一刹那，就会有一些东西结束掉，但我并不打算去打断她，打断一个人的心声，是非常不可饶恕的事情。
“嗯。”
为了迎接她接下来的话，我做出了最简洁的，却又最温柔的回答。
“……嗯，谢谢你。”
虽然此时的姿势让我无法看到诗乃的脸，但是我依旧能感觉到，现在的她，一定露出了笑容。
“我，一直都，喜欢着你。”
“……啊……”
耳膜传来了她那柔软的声音，仿佛能够化解伤痛一般的温暖，但是却贯穿了我的心。
虽然早已做好了承受她说的话的心理准备，但我的肩膀仍旧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很奇怪对吧，为什么我突然间会想要向你说这些，你一定会感到很惊讶吧。”
她用怀抱止住了我的动作，似乎是想用身体告诉我冷静下来。
“因为……我总觉得，如果我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她靠在了我的身上，“拜托了，就这一段时间也好，安心地听我所说的话吧。”
虽然我早已向她传达了自己会听的信息，但她依旧向我传达了这个请求。
“嗯，好。”
我没理由拒绝这样的她，微微向后仰去，将她身体的重量全部揽在了自己的腰肢上。
“谢谢。”她再一次向我道谢，我默默地接受了她的谢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我最近，交到了一个朋友。”
诗乃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身上，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她的名字叫做艾莉娜，是一个前不久刚刚转来我们学校的俄罗斯女孩。
“她是一个性格非常特别的女孩子。对于日常交友的理解存在着严重的偏差，偏差到了难以理解的地步。把挽着我的手走路当成再正常不过的举措，说话的时候毫不忌讳地把黄色玩笑挂在嘴边，高中生行为规范什么的常识总是被她故意一般地抛到九霄云外。和她相处的时候，总是会很好奇，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学来了这样的性格呢，对外既开朗又直率，经常能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但却又几乎没有交友的常识，从来不会认为自己嘴里的话有什么问题，一个普通的聊天稍微扩展一点就可以被她说的乱七八糟，要想脸不红心不跳地和她正常的聊天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
“你应该会感到很惊讶吧，这种性格的女孩子，居然成为了我的朋友，我自己也十分好奇，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呢，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清楚。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成为了我校园生活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我在学校唯一的一个朋友，我感觉这应该就是缘分吧，就像最初刚进入GGO的你与我相遇一样，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特别的缘分蕴含在里面。”
诗乃的声音，渐渐地充满了舒缓的笑意。
“渐渐地，我和她的距离近了起来，关系越来越好，变成了能够一起放学一起进休闲店面喝茶的那种程度。我也渐渐地被她的性格所影响，或许正是她的那一份开朗和率直，活泼而乐观的生活方式，感染到了我吧，明日奈和安德鲁先生最近对我的评价也变了，都在说我突然间就变得开朗了，学会了游刃有余地开玩笑了，还能够轻松地融入话题了，什么的，经常把我弄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我深知他们是在夸我，是发自内心地认为，我相比以前变得越来越好了。所以我没有对他们的玩笑生气。就这样，我的生活渐渐地变了七彩了起来，我的身边多了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我也不厌其烦地在尝试如何不脸红心跳地接她的对话。
“但是，明知道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充实的我，却依旧觉得，自己似乎少了一些什么。
“在与艾莉娜的交流中，,我渐渐地了解到了一些她的故事。她有一个同居中的男朋友，经常和我聊起她自己曾经的恋爱故事。那些故事非常地温暖而甜蜜，我每一次都会津津有味地听下去，经常会因为这个忘记了时间。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渐渐地意识到了，自己缺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就在今天，我带着她去安德鲁先生的店面休息了。在和她的聊天中，她发现了这一段时间里，我的一些不对劲。
“我也一样，直到听了她说的话之后我才发觉，在她和我聊起了恋爱的故事之后，我经常会在一些特定的时间里，稍稍把头移到一边，把自己的眼神与思绪放到非常远的地方上，她对我那副表情的评价是，总能感觉到我在看着窗外的天空，心里在念想着一些什么。
“接着，我被刨根问底的艾莉娜所引导，开始去探索自己杂糅的内心深处。
“之后，我发觉到了。
“我之所以会那么喜欢听艾莉娜的恋爱故事，是因为我喜欢他们两个的恩爱画面，因为我的内心深处向往着那种名为恋爱的甜蜜而幸福的恩爱生活。
“我自己，对那种幸福的恋爱，抱有着热烈的期待。
“正因为如此，因为我向往着，所以我才会经常把视野拉远，看向远处的天空。
“因为我，一直都，发自内心地，喜欢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就叫做……桐谷和人。”
她依靠在我身上的重量，渐渐地加大了。腰肢所承受的压力变大了，但我并不打算因此打扰到现在的她。
我现在能够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这么做，哪怕她在我还没醒来的时候，做出了我是桐人的猜测，她也依旧毫不在乎地把我抱在怀里，那么自然地捏我的脸，摸我的头，任我在她的怀里撒娇。哪怕她证明了我就是桐人，她也依旧愿意搂着我的头。
因为她正视了对我的感情，在来到这里之前，心里已经决定好了想要把这些都说出来，只是一直缺乏一个能够让我安心听的契机，我却刚刚好提供了给她。
先前她的那对红红的眼睛也能被解释了，今天是星期五，艾基尔的店距离诗乃的学校并不近，所以不可能是在午休时分，她与艾莉娜一起去艾基尔那里的时间一定发生在放学后，也就是离现在的时间并不远。她不可能在接到了那通电话之后马上就大哭，那样不符合感情逻辑，而且那样的话她也不可能这么快的从那里赶来。换而言之，她会哭的时间点，就是在和艾莉娜对话的时候，在她尝试着挖掘自己内心所想，想要找到自己那份强烈的感情的那段时间。
诗乃是为了我而哭的。虽然不是因为突发事故，因为担心我的安危而哭，但是那也是因为我，才哭成了那个样子。
因为她向往着恋爱，期待着那种甜蜜的恋爱生活，但是她喜欢的人是我，所以她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
因为我……
啧。
我真是差劲爆了。
她是为了我哭的，因为我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哭的。明明她那么强烈的情感近在眼前，我却连安慰她的话都不能说，因为我不能打扰到现在的她。现在的她很珍贵，可能打扰到了她的话，就再也没有下一次机会了。直到她把所有心里的话吐露出来之前，我都不能够打扰到她任何一下。
她在察觉到自己的内心喜欢着我的那段时间，一定很痛苦吧。
我强忍着对自己的厌恶，悄悄地收紧了肩膀，将腰杆挺直。
“桐人。”
她将自己的头，依偎在了我的脸颊旁边。
“其实，在听到你被袭击的那一刻，我的心都凉了。
“托了艾莉娜的福，最终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真实情感。本来我就想好了，打算在回到家休息的时候，找个机会和你通上话，之后去ALO里面和你当面说这些，结果你就突然间出事了。
“这太像电影里的剧情了，一边好不容易确认的自己的感情，另一边就突然间出了事，结果导致感情无法传达到，这种电影不知道能找到多少名作出来。所以在那一刻，我真的吓坏了，心想着你是不是也要和电影里的主角一样，再也听不到对方的话了，就用尽了全力赶到了你身边。
“结果，你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直到你倒在我怀里之前，我一直都不敢去相信，或者说想都没有想过，你就是桐人君。
“但是，倒在我怀里的你，无意识地向我透露了一个犹如金钥匙般的信息。
“这个信息，就是我先前所说的，判断你是桐人的，另一个决定性的关键因素。
“你在我怀里沉睡的时候，说了很多句梦话。
“直接听起来，就像是在和梦里的另一个人在沟通。很多话的发音都十分含糊，听不清楚，我其实并不能通过那些话去直接理解你到底与那个人说了什么。
“但是，其中有一句话的吐字，非常地清晰，那句话直接为我带来了‘你有可能是桐人’的判断，也正因为那句话，我才有了后来的，所有的关于你可能是桐人的设想。
“那句话说的是，‘谢谢你，小直’。”
啊……难道说，是那个时候的梦吗……
“就因为这句话，我也想起来了，曾大家一起在你的家里聚会的时候的故事。
“虽然是ALO里，但是那天你居然在躺椅上睡着了，在这种脑神经链接的游戏中还能出现睡眠，说明当时你的精神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疲惫了吧，所以你也不会知道，那段时间我们到底聊了什么。
“其实在那个时候，抱着好奇心的我和明日奈，一起向直叶问起了关于你的一些故事。明日奈在其中单刀直入，直接向直叶问起了在她还没有从医院醒来的时候，桐人和她经历了一些什么。
“那一天的场景直到现在我都印象深刻，闪着星星眼的明日奈，横在木制的沙发上，压着满脸通红却又欲言又止的小直叶。那满溢而出的旺盛求知欲就快把直叶压垮了，被明日奈的威压给倾倒了的她，开始说起了，那一段时间和你经历的许多事情。
“其中有一天，她不小心在你的房间睡着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她走进房门的时候，发现你正坐在床边哭，哭得非常非常伤心，眼泪沾湿了床单和地板，嘴里时不时地念着明日奈的名字。
“她不忍心看到你的这一幕，所以决定了要用自己的办法来安慰你。于是她冲了上去，把你搂在了她的怀里，尝试着用自己最真挚的情感，让你安心起来。
“你大可不必担心直叶说了这件事之后会引发什么后果，明日奈听了这个事情之后，眼泪都流出来了，一边握着直叶的双手，一边对她那一天的所作所为表示感谢，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但也正是因为我听了你与直叶的故事，所以在你把那一句梦话说出来的一瞬间，你有可能是桐人的这个可能性，就像是春笋一般从心房的深处探出头来。
“于是，我开始了基于‘你可能是桐人’这个可能的一系列推断，结果我连想都没想到，进展的居然会如此顺利，原先无法被理解的疑点全都被串联起来了，‘你可能是桐人’的可能，在我不断地推断中，逐渐演变成为了‘你就是桐人’的实感，逐渐地蔓延到了全身。
“在那之后，当我俯下头，看着你那朦胧的睡脸的时候，曾经脑海中的桐谷和人身影，渐渐地与面前这个娇嫩的少女合到了一起。刹那间，一种由内而外的安心感，就从心花里怒放出来。桐人君没有死，桐人君还能够听到我说的话，想到这些事情，我就无比的安心，和开心。
“同时……在那一段时间里，我也找到了，找到了对于我来说，应对我这份爱意的，最好的方法。
“桐人君。”
诗乃从我的怀里起身，撑着我的肩膀，面向我的脸。面与面之间，被拉近到了一个极短的距离。
“我……明白了一个事情。
“我明白了，自己心里的那份对于恋爱的期待，其实是强加在你身上的期待。我总是在幻想着你会能给我带来什么，想着会不会有哪一天我也能从你身上感受到那份从未体验到的悸动，体验到那种幸福的快乐。因为我总是会这么想着，所以我的思绪才会经常地飘向远处，飘向天空，因为内心深处的我自己，依旧放不下你，脑海里依旧装着与你在一起的一些美好的幻想。
“但是，在你一边熟睡着，一边说出‘谢谢你，小直’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了，一个一直都在被我选择性忽视的一个问题。
“桐人也是，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生活的。
“是啊，明明自己心里这么清楚，我却选择性地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一直都在期待，期待着不可能会到来的你与我的恋情，期待着不切实际的梦降临到自己身上，因为我忽视了，忽视掉了，属于桐人他自己的意志和故事。
“我都了解的哦，桐人君在SAO的世界里面，在那个一旦死亡生命就走向尽头的世界里面，有一段极其珍贵的，无法被任何事物所替代的时光。在那个充满着死亡的悬浮城里，在那个朴素的山间小木屋里，桐人君邂逅了亚丝娜，邂逅了如今的结城明日奈。
“我在听明日奈讲这一段故事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她的脸上，洋溢着无法言喻的幸福的表情，对于你和她而言，那一定是一段永远无法忘却的，璀璨如钻石的记忆吧。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真是自私啊，明日奈是我那么好的朋友，她对我那么地好，我却依旧在期待着，抱着自己的个人私欲而期待着不切实际的未来。
“这样子的我……又算是什么呢？幻想家吗，还是仍旧没有从自己脑海里的梦中醒来呢？
“这样的幻梦一般的未来……我不要。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艾莉娜那家伙，为我带来了很多属于她的恋爱观和价值观。今天她也启示了我，要去正面的探寻自己内心真实的感情，在虚假的充满了掩饰和逃避的表象情感没有任何意义。
“她真是一个好女孩，托她的福，我终于正眼面对了自己心中那份自私而杂糅的情感。
“所以……我打算，打碎自己心里的那份幻想。”
她凝视着我的眼睛，说出了自己最真诚而坚强的话。
我凝视着她的脸庞，她的神情很自然，并没有我所想象的那样难受。
反而，我能够从她深邃的眼瞳中，感受到一种坚定的，开朗的，充满了未来的光芒。
“我喜欢你，我无法否认我心中的感情，结果我还是喜欢你。”
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但是，从现在开始，我要把对于你的那份私欲和期待抛弃掉，因为那些东西只会让我越来越受伤，甚至乎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亲手破坏掉你和身边的人的关系。
“我不想要那种未来，如今的我想要的是，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我与你的未来。
“我不希望如今的我们的关系会有所改变，我希望我能和你，和明日奈，和身边的大家，都能一直是好朋友。桐人的身边一直都有明日奈陪着，我们能够时不时地相约在一起，或者是玩游戏，或者是一起攻克学习的问题，或者是一起出去外面玩，一起去享受闲暇的时光。这样的关系，一直都不会被改变，不会被任何人所改变。
“我会放弃掉对你的那份自私的期待，去用着比以往更加耀眼的心，去保护我与你的未来，去踏向……属于自己的，那个未来。
“这就是，属于现在的朝田诗乃的，真正的想法。”
她洋溢着从未展现在自己身上的，属于自己的笑容，扑向了我的怀里。
“一开始的时候，可能还是会有那么一点难受，所以哪怕是这点时间也好，让我稍微……休息一会吧……”
她依偎在我的怀里，嘴角挂着令人安心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我识趣地躺下，让她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的身上，伸出自己的双手，护住了她的头。
在我没有去了解她的这一段时间里，她到底成长了多少？我算不出来，因为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如今的朝田诗乃，和以往的那个怕生不愿交流的朝田诗乃完全不同，现在的她，开朗而又包容，通情达理又明辨是非，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名为人格魅力的灿烂光辉，仿佛能够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微微抬起头，看着她埋在我胸前的脸，不知不觉地，嘴角就浮现出了微笑。
她到底是，抱着多么强烈的决心和善意，才能够把这些话说出来的呢？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勇气和信念，但她却做到了，甚至做到了预测未来的自己有可能会感到伤心，所以来向我暂时寻求这点安慰的地步。说明她已经做好了靠自己去直面未来的所有感情的准备。
我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坚强的光芒。我甚至能够预感到，她的这份坚强，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候，影响到我，也让我实现心灵方面的进化。
如果是如今的诗乃的话，应该能够做到。
我摸了摸她的头，无声地向她传达了源于自己内心的崇高的敬意。
但是……哪怕现在的她很需要休息，我不能够任她就这样沉睡下去。
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而且……有一些必须得质问她的话得说。
“呐，诗乃啊。”于是乎，我开了口。
“嗯？”
“先前你说的……咳咳……”我故意地清了清嗓子，“找艾基尔借了一辆摩托车赶来了这里，是怎么回事？”
“……哈啊——”
诗乃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啊你！”
我不打算给诗乃反应过来的机会，翻过身来，把她压在了自己的身子下面，按住了她的手臂。
“你可厉害了啊，摩托车是借来的，也就是说车子本身是你开的对吧？！”
没错，先前我的喉咙突然间哑火的原因，就是因为被她的行动方式给惊呆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在赶来这里的那段时间，一直身穿着学院的校服，无照驾驶着一辆纯手动摩托车，你是想死吗？想被警察抓走吗？”
“我……我……”被我压在身下的诗乃支支吾吾了起来，“我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下一秒是不是要断气了所以才赶得过来！”
“啊是吗？那为什么你没有叫艾基尔载你过来？”我接着大胆地发起攻击，“我好像还记得，在我刚刚进GGO的第一天，是谁坐在我的摩托车后背上，喊着好爽啊好舒服的？”
“什……”诗乃涨红了脸，“我还不是因为不想要耽误他的工作！还有……还有你是怎么回事啊！中午一点钟左右遭遇车祸，那段时间你不要告诉我你们学校不午休啊！”
“唔……”
糟了，我被她的话暴击到了。
“好啊你！”
趁我动摇的时候，诗乃挣脱了我的施压，反过来把我按在了地上。
“所以你是不是翻墙出来了？”诗乃开始对我发起攻击，“是不是没有理由可说，你是不是突然间翻墙出去结果还给自己整了一通车祸？今天的问题到底要优先怪谁？”
“我……”我不打算服输，总感觉在这里吃瘪了就完了，“违反校规和违反国家法律哪个更严重一点？车祸是我想要遇到的吗？我的车祸是不可抗力事件不可规避，但是你是不是故意地无照驾驶？”
我可是——年满十六周岁，并且考了驾照的男人啊！
“别扯开话题，导致我这样做的是不是你？”诗乃发起进攻。
“哪怕导致你这样做的是我，但是选择穿校服骑摩托和警察对着干的赶路方式的人是谁？”我也发起回击。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啊啊！”
就这样，我和她不断地变化着上下的位置，在地板上一边翻滚，一边对骂了好长一段时间。回过神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渐渐地将自己的光芒隐藏在了地平线下。
酒巷茶铺ff学姐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