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星.29

所谓人生，或许总存在着出人意料的特性。在以为逃过一劫之后突然转折，再度将轨迹拐回避之不及的航线。
麻生是在周三的中午接到鹿间部长的电话的。
休赛季期间难得的回归校园，同相熟的朋友一起跑上天台再打开便当，在春季微醺的暖风中，向下能看到正盛的繁樱。
在久违的嬉笑玩闹里，确实有了一些朝仓口中的“动漫感”的意味。
直到被号码陌生的来电打破了平静的常规。
她在友人们“绝对会是骚扰电话啦”的打趣里接起来，开口的问候也是带着笑的，“喂喂？这里是麻生。”
“打扰了，我是鹿间。”
熟悉的姓氏和沉稳沧桑的声线联系在一起，麻生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后便是反应及时的手忙脚乱，“鹿、鹿间部长？！”
震惊反应令天台之上的喧闹也噤声，她还又补上了一记轻嘘，下一瞬却听听筒之中传来了掷地有声的郑重致歉。
“今天才刚刚收到消息，先代替那不孝之子向麻生小姐道歉！”
麻生：“……”
她呆了一呆同身侧的朝仓对了眼视线，不得不站起身捂紧手机跑远了些，“……您，您不必如此，只是我不适合广告的角色而已，其实跟鹿间先生没有关系……”
“怎么会不合适！角色设计的灵感就是麻生小姐，他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哈？”
或许是她回问的语气太过讶异，听筒那边沉默了几秒，更换成了平静又和蔼的语调，“秀一他，告诉你的角色是怎样的？”
字里行间很明显的表示着这件事有些不对劲，麻生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最终只能含糊的表示，“……大概是问题少女，之类的设定吧？”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震怒的斥责——
“这个混账小子！”
“……”
不好的直觉似乎正在转为现实，麻生努力抢在对方开口之前表明立场，“不过确实……最近才发觉今年的行程更多了些。课业需要追，商演也要去……啊，还要开始练习四周跳。所以……真的感到很抱歉，但是广告拍摄的话……果然还是找其他人……？”
谨慎措辞的拒绝小心翼翼的出口，换来的却是低沉无奈的长叹，“那批口红是准备春季上新的产品，从广告创意到构思已经按照麻生小姐为模本设计完成了，临时换人必然会影响上市的时间。”
麻生：“……”
她觉得对方口中的说辞同鹿间秀一的态度有明显出入，一时却难以寻找到违和的源头，只能打起精神艰难应对，“是这样的话我真的很抱歉，但是……”
“嘛、也多少体谅一下老头子吧？能够找到合适的模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胡说吧？明明只要价钱合适，正经的演艺圈有很多更适合的明星啊！
要说的话被年长的前辈打断也是没办法的事，麻生只能哭笑不得的加快了语速，“但是鹿间秀一先生似乎有不同的想法！不如您……？”
“他能有什么想法。”未尽的话语再度被截断，声线轻飘飘的很不以为然。
“只有麻生小姐才是我希望的广告模特。长相很合适，还是运动员，我可是看中了这一点。”
“请看在令尊的份上答应我吧，我和麻生君可是多年的好友了。”
“……”
事已至此，甚至抬出了父亲作为理由。
麻生捧住手机沉默了半晌，到底是出于已经签订过合同的前因不方便主动毁约，轻声应承了下来。
“是这样的话，我知道了。”
终于可以挂断电话，麻生转身返回气氛已经平静的小圈子，垂头丧气的模样招来了关切的询问，“怎么回事？”
“通电话的人是谁啊？出了什么事吗？”
“是鹿间先生……嗯，一个赞助商。”她简单的把事情的原委告知，瞬间引发了乱七八糟的讨论。
“已经开始接广告了呢，果然麻生的长相去演艺圈也很合适哦？”
“那个鹿间秀一？他的态度很奇怪，好像是不希望你接下广告一样呢。”
“但是他父亲态度也很坚决哎，一定要让真咲去才可以。”
“这种情节总让人想起……豪门联姻的剧情哎！比如说鹿间部长很喜欢真咲在努力创造机会，但是儿子不喜欢包办婚姻，这不就解释通了嘛？”
“哈哈哈哈哈是很流畅没错啦！不过真咲的爸爸应该不会让她遭遇这样的事吧？”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乱想的结果就是越聊越离谱，麻生笑着拍了始作俑者一下反驳她，很理直气壮的语气，“对哦，父亲才不会那么做呢！所以都不要乱想啦！”
说完却又想起鹿间秀一仿佛间歇性抽风一般难以琢磨的行事风格，不由觉得脑壳都开始隐隐作痛。她哀叹一声顺势滚到了身侧朝仓的怀里，把一头顺滑的直发蹭成了蓬松的凌乱，“不过真的好不想去……怎样才可以快速解决掉这件事啊啊啊——！”
鹿间部长果然是言出必行的前辈。
就在他打完电话的当天下午，麻生就收到了鹿间秀一发来的短信。
“你现在在学校？”
是接受赞助时出于礼节统一记下的号码，本以为不会有使用通讯的那一天，况且这个人……但想到刚刚结束的通话内容，麻生还是硬着头皮回复了一句“是的”。
在那之后便悄无声息了，然而等她作为通校生结束课业离开学校，却意外在校门口碰到了倚在车门前的鹿间秀一。
他开了一辆很骚包的紫色跑车，麻生本人对车兴趣不大，却也能从周遭小声的议论里听到是什么科尼塞克。而他本人居然也很正式的穿了一身西装，高大的身形搭配着有些随意的姿势和不耐的眉宇，再有本就算是帅气的五官，反而有些类似电视剧中的独特造型，吸引了不少人掏出手机偷偷的咔嚓。
麻生:“……”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她实在是觉得头痛极了，很有想要就此掉头就走的冲动。甚至如果有人不小心连她一起拍上的话……估计会出现乱七八糟的八卦新闻吧？！
想到这里她便怎么都迈不动脚步。
偏偏鹿间那边的心情同样算不上美丽，不过短暂的磨蹭便招来了不耐的瞪视，“来了就赶紧走，我还赶时间。”
麻生:“……”
她严厉的质问了自己三遍“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事？！”，最终别无他法的忍耐着、捏紧了手提包的拎带，一步一步走向了绝望的深渊。
一瞬间似乎入耳的议论声都大了起来。
“……噫？！”
“这个是学生吧？好像有些眼熟呢！”
“是运动员哦？去过冬奥会的那个。”
“是在拍剧吗？没有看到摄像机呢……”
“难不成她是……不是听说她家中很有钱吗？！”
车门咔哒一声关上，肆意的评论也自欺欺人般的戛然而止。麻生终于难以忍耐的出声，“如果是要继续拍摄的话通知一声就可以吧？！为什么要到学校来……”
“因为今天不是拍摄。”天然的血亲一脉相承的继承了爱打断的习惯，鹿间扣好安全带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是道歉。”
“……”
什么啊、这根本不是道歉的态度吧？！
麻生噎了一噎，天生的好脾气也被招惹的暴躁了几分，“……是吗？那么是道歉的话已经收到了，我可以下车了吗？”
努力保持冷静的语气换来了漫不经心的轻笑，“哈？我可不会轻易说出那句话。想要听到的话……”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名牌跑车的启动声音约等于无。几乎是话音刚落车已经动了起来，轻轻慢慢的晃过了禁速的学校路段，又不紧不急的转过了几条街，这才发挥性能一骑绝尘的冲上了高速，在车窗上甩出了一连串飞速倒过的光影。
这个人是中二病吧？！他的脑子一定有问题！！！
直觉同对方难以沟通的麻生很想放弃交流，但迫在眉睫的现状又让她不得不焦急发声，“……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不要出门，我明天还要上课！”
“你现在的行为是违法的、鹿间先生！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请你赶紧停下，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出口的话语始终都没有得到回复，心情也随之逐渐慌乱。就在麻生忍不住从包中翻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时，终于听到了他忍不住的轻笑。
“你到底在怕什么？”
“谁会对一个小姑娘怎么样？”
“好了，认认真真的告诉你。”
“只是我需要道歉，这是任务。”
“所以抱歉借用一下时间，你的门禁是几点？”
……这个人似乎总是这样。
在黄昏时分暮色的霞光之下，光与影都混沌。仿佛泾渭分明又仿佛朦胧的中和着，混杂成矛盾而独特的存在。
在这之下从镜中看到的是他忍俊不禁一低头的笑意，刹那间褪去了烦躁也褪去了不耐，眉眼中竟然也能有些奇异的柔和，像是可以信赖的无害。
……假象！
前方有限高的通道，突如其来的黑暗吞没了光影也吞没了神色。麻生瞬间从短暂的恍惚中回神，不由对自己有些无奈的气闷。
根本不可以信任他啊。这个鹿间前辈，怎么看是很危险的存在。
为了让人改变印象都能做出现场抽烟的事！！实在是恶劣又过分！！
不过这样一来，对自己没兴趣的话应该是真的……那么所谓的道歉的任务，大概是因为鹿间部长的斥责吧。
车还在行驶中，也不知道会被带去哪里。事已至此她只能闷闷的努力争取早点回家，“……门禁是八点。”
“骗人。哪个女高中生的门禁是八点？你是小学生吗？”
“……我家的就是八点！父亲很严格的！少一分钟都不可以！”
“麻生君现在在英国吧？之前听父亲说了，才没时间管你。”
“……”
“九点送你回去。”
“……”
距离感总能在对话中被无形消弭。
明明最初也是抗拒的、来到东北高校的门前时也是烦躁的，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达成的目标又被她轻易的松口拐回原点，便按捺不住想要扔她下车的烦躁。
但同时在烦躁的还有其实也很清楚着，类似她这种很明显的绵软的脾气，本就不该期待更多。
那个老头子的手段，明明自己也吃不消不是吗？
所以在很清楚是在迁怒的前提下看她故作镇定的慌慌张张，劣质的恶趣味再一次被满足，随着忍不住松懈的笑意，心情终于变得平和起来。
算了，既然反抗没什么效果的话，不如随着他的心愿顺其自然一段时间好了。
只是打发单身阶段空闲的时间的话，很清纯的女高中生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况且看她也别无选择的无能狂怒的话，似乎也能中和一直以来无力的烦躁。
那么关于出行的地点……透过后视镜能看到她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下，被制服包裹的瘦削纤细的身材。
运动员都是要控制饮食的对吧？！
那么决定了，果然、就去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