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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华四


登高望北海,北海瀚而浩。
大鱼起扶摇,莺儿争树高。三藏:「这是梦!」
我:「又是梦。」
三藏:「你在我的梦里干什么?」
我:「不对,是你在我的梦里。」
三藏:「不可能,我记得你,现实的你,早已经死了,因为得罪县令的儿子,被压进大牢,病死了。你只是我的一个愿望。」
我:「是你的错觉,我也知道三藏法师你,我在河边看见过一个小盆在江上漂,里面是一个干枯的死婴,就是你。」
三藏:「阿弥陀佛,你怎么咒人死呢?」
我:「不敢不敢,只是我说的是事实,我看到小木盆里的东西时,心里很难过,我在想,世道为什么会这样?太平盛世却仍有小婴儿被遗弃。说实话,你的小尸体太恐怖了,我永远忘不了那双干枯的眼洞,两个眼缝里,反射出怪异的光线。然后我就停不下来假如的思想。」
三藏:「假如什么?假如我没死?趁我被太阳晒化之前被一个和尚救起?」
我:「第一个把你从小木盆里抱起来的确实是一个和尚,可惜你已经死了。我希望能够及时救下你,能够在捞到小木盆时听见你哇哇的哭,所以我就开始梦见你了。」
三藏:「不是这个样子,虽然很离奇,但是我确实是从江上漂来的,我是活的,我被金山寺养大,然后替大和尚取西经,一切我都清楚,这不可能伪造。有一年,我跟着几个师兄去牢房做超度。我在牢里见过你,你好像得了什么病,大夫说活不过一晚,然后就没人管你了。」
我:「臭和尚怎么说话呢?」
三藏:「出家人不说妄语,我问了牢头你什么情况。我想,为什么活人不管而管死人?等天亮你果然没气了,给你超度完,狱卒领着个背尸的把你背到乱坟岗埋了。」
我:「所以呢?所以你就开始假设我没死?这不是和我的假设一样?这有问题。」
三藏:「确实有问题,我们分不清这是谁的梦!」
我:「你的,我的,既是你的也是我的,也可以是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这是第三个人的。」
三藏:「最后一种很有趣嘛!哪个孙子敢这么搞大唐皇帝御弟三藏法师?」
我:「任何人都敢,只要他有闲工夫。」
三藏:「阿弥陀佛,无所谓了!我现在只想知道,和鱼玄机在一起有什么感觉?」
我:「你话题转的太快了吧!」
三藏:「别说没用的,告诉我,鱼玄机声音好听吗?笑起来怎么样?有不笑的时候好看吗?有什么爱好?会玩骰子吗?性格怎么样?你有没有对她发过脾气?我很认真地跟你说,你要是对她不好,别怪和尚我翻脸!」
我:「有病?」
三藏:「你才有病!」
我:「你喜欢她?」
三藏:「喜欢!」
我:「你只是见过她半面脸,她都不知道你是你,你也只知道她是长安名妓,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你也敢说喜欢?不觉得轻浮吗?」
三藏:「喜欢不就是因为不了解吗?喜欢一个你看透的人,和喜欢白痴有什么区别?」
我:「你这样想,就永远也得不到安稳了。」
三藏:「大唐皇帝御弟三藏法师会害怕不安稳?」
我:「也是啊!三藏法师。」
三藏睡醒,他已经向西走了很多路,跟着他的有一只猴子和一头猪,现在已是流沙河界。天亮了,温度上升,他口渴难耐,灌几口凉水,脑袋受到刺激,好像看到月牙儿在天上悬挂,银辉洒落广阔四方。
沙漠彻底远去,三藏法师激动万分,他感谢遇到的每一个绿洲,要给它们取温暖的名字。继续西行三藏走到了流沙河,在河旁的芦苇荡里发现了一个茅屋,这里住着一个年青人。
这里竟然有船夫,三藏一度以为他是妖怪,因为他脖子上挂着的一串项链,项链串了九个骷髅。他忘了自己的名字,但是记得自己之前是专司卷帘之职的仙人,所以叫卷帘大将吧。
卷帘曾是凡人,只是历史久远,已经忘记前世。卷帘在天上当值时,就直直地站在帘幕旁,有仙人进出就撩起帘子好了,一句话也不需要说,工作就是撩帘子,所以工作得很好,除了撩帘子什么也不见,对一切不闻不问,眼前的一切不存在,唯一的真实只是一卷帘子。
卷帘终日站在帘子外,从没想到往帘子里看看,帘子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当有神仙要从里面出来时,卷帘的眼角能够扫到,一开始只是一团影子,最后能够完全认清是谁,倒霉的是它已不能正眼识人,这不过是职业病,每个卷帘大将都有这毛病,所以是正常情况。
在有仙人通过时,卷帘弯下身子撩开帘子,在弯腰时有一小段时间可以看到珠帘里发生的事情,不过卷帘从来没看过。卷帘在撩起帘子时没有抬头看引起了很大的麻烦。因为像你撩了一个女孩的裙子,又没有往里看就意味着纯粹为了羞辱女孩。现在卷帘撩起珠帘,没有抬头看,这就是羞辱天宫,所以天宫方面决定惩罚卷帘。可是惩罚你撩起女孩的裙子不能通报批评,因为要顾全女孩的名誉,也不能无故罚你。为了惩罚卷帘,天宫决定调查卷帘,用其它地方的错误来进行惩罚撩帘子不抬头罪。
因为在撩帘子时没有抬头看,所以卷帘要受到处罚。但这是无法明说的错误,天条没有规定撩裙子是犯罪,只有把撩裙子与猥亵扯在一起才是犯罪,但是猥亵不能针对一个天宫。卷帘撩起帘子的那一小段时间因为没有抬头往里看导致天宫的尊严受损,这种尊严受损就像你为了搭讪从背后拍一个姑娘的肩膀,她转身后你借口认错人而给对方造成的伤害,因为你分明摆出一副瞎了眼的表情。总之这是种必须制止的忌讳。
身处于天上世界,就必须遵循天上的规则,有的是明规,但也有暗矩。卷帘因为在工作中没有和仙友很好地合作,让天宫十分恼火,而恼火中无疑加重了卷帘的罪名。天宫方面再也受不了卷帘的挑衅举动。在卷帘又一次撩起帘子时,西王母把旁边的琉璃盏碰倒,卷帘听到啪得一声,看见有东西已经碎在自己跟前,罪名就确定了,因为没有抬头所以琉璃盏倾倒时没有伸手护住,这是无可狡辩的错误,是天大的失职。
卷帘因撩帘子时没有往帘子里看而导致没有改变落地的琉璃盏破碎的命运的罪名被发配,这件事对卷帘的打击很大,因为自以为的世界规则被掌握原来只是幻觉,卷帘失掉了存在的兴趣。当厌倦的情感有一个源头时,它就会渗透整个思想,而所有的负面回忆都会被当成养料。卷帘在滋养下,夜夜重演那天的事故,琉璃玉碎,神人共愤,黑色的墨汁从胸口炸裂出来,染污了一切东西。卷帘因此戒掉睡觉了。
仙人board谈论如何处置卷帘,最后派其守流沙河,流沙河乃东西方世界的界限,曾传言老子骑青牛,西渡此地,化胡为佛。仙人用意在于阻拦三藏法师引西经入中土,给卷帘下了指标,吃十个过河的和尚可功德圆满,重返天上。卷帘在三藏来前,已吃了九个。
卷帘每天还要受飞剑穿心物疗,以证天道永存,当飞剑来时他扒下自己的衣服,让飞剑穿过自己的胸膛。渐渐地他爱上了这种感觉,巴不得被万剑穿心,他此时已被贬为人类,当剑尖刺进胸口时,他感受到的疼痛,真实不虚,然而这种不可避免的伤害每天都在重复,神奇的是所造成的伤口会马上愈合,愈合后疼痛一点也没了,幻觉由此产生了。他在流沙河里潜水,永远也沉不到底,头顶的光亮越来越远,深水中压迫力挤压着他的身体四肢,他却觉得要融化进这河水里。
三藏不着急赶路,他听过了一只猴子和一头猪的故事,现在他要听卷帘的故事,这仿佛是义务,或是偿还。卷帘马上要重回天上了,他反而不着急马上吃了三藏,这里距离人烟太遥远了,他希望能够有一个人,可以看见,可以听见,于是,在八百里流沙河旁,彻夜听着沉闷的河声,黑暗中有一间小茅屋亮着,一个遭贬的仙人和一个西行的和尚聊天到很久。
白天,三藏站在河的岸边看水面,天上偶尔有鸟雀想要飞到河对岸,只是才过一半就力竭而坠入水中。三藏思考卷帘提出的问题,他迫切想要找到答案,因为在卷帘提问前,他觉得卷帘脖子上的项链很特别,问哪来的。项链上有九个骷髅,属于九个想过流沙河的人的,他们没有回答出船夫的问题,都被他吃了。在晚上三藏法师知道项链的来历后差点吓死,借口上茅房,和猴和猪商量,一会儿要是动起手,猴就跳起来挠脸,猪去拱下盘,他好趁机逃跑。
幸运地,没有猜测的事情发生,三藏远瞭河水出神,忽然听到飕的声音,抬头看见飞剑飞来。卷帘扒开衣服,剑刃降下,刺进他的胸口,从后背穿出飞走。他的伤口很快愈合,他脱光衣服,从悬崖上跳进流沙河里,直接没了人影。三藏看着河上的波纹,一层层荡开,突然很困倦,因为昨晚没有睡觉,于是躺在杂草上睡去了。
三藏睡醒,又是一个晚上了,他挺起身,笼盖的星光散漫,起身跑回茅屋,没看到卷帘,又跑回河边,波光粼粼,捡了一块石头扔进河里,一下子天崩地裂。三藏法师把衣服脱掉,跳进流沙河。
流沙河里,三藏法师仿佛掉进一个新的宇宙,他在宇宙空间里,缓慢被一个方向吸引,无法呼吸。然后看见在水中失去意识的卷帘,三藏法师伸手抓住他,一下子两个人的情感交融了。
有时候我想,是否一个人的出生已经注定了一切,注定了喜好与前程,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痛苦就避免了?为了能及时给城里的饭馆客栈供应新鲜的菜疏瓜果,我每天都要赶在天亮前起床收拾装车,赶着小毛驴送进城。我以前是个读书人,除了读书什么也不知道,从小听着卢照邻的励志故事,然后科考了,出的狗屁题目,几试不中后也就绝了光宗耀祖的念头,突然失去目标,竟然不知道做什么,于是顺着人事漂泊,颠沛流离,成了现在的下场。我记得以前看过几篇残破的传奇小说,那里的故事虽然简陋,但是偷看的愉快感觉一直在我心里,不如自己杜撰些。
卷帘在水中恢复意志,拉住三藏,浮出水面。过了多久,三藏法师醒来,二人的精神得到了均衡,卷帘不再痴傻,三藏却平添了抑郁,但是谁管他呢?卷帘的问题解决了,他在三藏的意识里得到了生命的答案,他找回了前世的记忆,并感受到了人生的遗憾和满足。
能够找到喜欢的东西,真是太幸福了。卷帘把三藏法师送到对岸,又是那把飞剑,折返过来,冲着卷帘的心脏穿过去,这次鲜血像洪水一样喷出来,伤口不再愈合,他却感觉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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