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同人：式神居酒屋（2）
其贰 何为眷恋（1）
樱花的花期快要结束了。源博雅点燃了一根烟，靠在阴阳寮外的消防栓上，一言不发地仰望着对街那棵乳白色花瓣的樱花树。昨晚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喝成宿醉，临近清晨才互相搀扶着离店，他的清扫工作也就一直持续到了方才。
“我想睡觉！”他原本是打算抗议的。
“没办法呀，我们是居酒屋，客人没走之前不能偷懒。”晴明安然地说，“给你加工资。”
“……”
“免除你百分之十的债务。不算利息。”
源博雅眯眼看了他一会儿，随手抓起门口的扫帚，咆哮道：“我干！”
于是乎，曾经贵为皇族后代的源氏大少爷便开始了惨兮兮的扫大街工程。平安京的街道划分给各个店家管理，清洁度不达标就会被请去喝茶，据晴明本人说，在源博雅来阴阳寮当门神之前，常常有人呕吐在店门口，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但最近几日，情况忽然好转了许多。
“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太凶了吧。”
神乐的头不知何时从一旁的盆景后面冒了出来，源博雅不满地皱了皱眉。
“别多嘴，小丫头！”
“有客人哦。”神乐不为所动地指了指门口。
源博雅连忙换了满面红光的表情，鞠躬道：“欢迎光临……咦？”
站在门外满是花瓣的石径上的，竟是一位后背长着一双黑紫色羽翼的俊美青年。他的身材极为高大，但形象又与昨日宿醉的鬼王完全不同，是的，哪怕用“面如冠玉”来形容都显得黯然失色。源博雅记得他。他叫大天狗，就在平安京管理委员会的宣传画册上，这张脸孔不止一次地出现过。而如今，这位身份了得的大人竟然出现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居酒屋门口……
“你好，我在找人。请问你今天见过一个这么高左右的小男孩吗？”
并且还说出了这样人畜无害的台词。
“被诱拐？！”
“我怀疑是如此。”
坐在桌前，他背后那双满是羽毛的翅膀占据了大半空间，阻隔了外界的视线。源博雅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看到为他倒酒的晴明的脸。
“情况还真是紧急呢……请问，具体说来是个什么样的孩子？除了身高以外，有别的线索吗？”晴明有条不紊地问。
“嗯……很可爱。”
源博雅捂脸，“这根本算不上是线索吧？！”
大天狗犹豫了一会儿，声调毫无起伏地继续说：“白色毛发，尖耳朵，小小的。还有……毛茸茸的，手感很好。”
“是在说毛绒玩具吗？！”
“……啊，我是前年冬天第一次在家门口的街道上遇到他的，那时，他独自一人躺在垃圾箱上，睡得很香。”他擅自进入了回忆模式，“这是谁家狠心丢弃的孩子呢？明明这么可爱，为什么会忍心抛弃他呢？这样想着，我的手便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把他抱回了家。”
“我懂。如今为人父母都不需要经过考试，实在让人忧虑呢。”晴明像模像样地附和了起来。
“喂！晴明！”
大天狗用酒杯锤了一下桌面，语气里本应满是悲伤，却洋溢着一股荒诞剧的味道，“最开始，他很害怕我，不愿意和我睡在同一个房间里。有一天晚上他突然不见了，我吓得浑身发抖，最后在厨房的垃圾箱上找到了他。后来，为了让他睡得安稳，我在每个房间都放了一个垃圾箱。”
“这太过分了吧！你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
“他很快就长大了。但是……却也不像以前那么亲切了，总是到处惹乱子，和别的妖怪打架，故意和我的同事作对……发展到最后，居然用妖力炸掉了一个幼儿园。”
“这已经不止是惹乱子的级别了！应该报警吧！”
“我只是叱责了他几句，这孩子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直到今天都没有回来。难道我真的那么难以相处么？……喂，有更烈点的酒吗。”大天狗完全无视了源博雅的吐槽，伸出手去，把空空如也的玻璃杯还给吧台后的晴明，“给我来一杯！”
“请稍等。”晴明喏道。
“看来是位博爱的大人呢。”神乐连连点头，似乎对他很是同情。
源博雅把她扯到一边，警告似的说：“他们可是妖怪啊，玩什么过家家游戏？”
“正因为是妖怪所以才别无选择吧。”神乐却说，“因为自己……已经不可能拥有别的亲人了。”
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让源博雅反而感觉自己做了坏事。
“咳嗯。神乐，你是人类吧。”
“算是。”
“你的爸爸妈妈呢？”
神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她微微垂下了眼睛。“不在了。”
“这样啊……抱歉。我不该说起这个话题的。”
难怪她会如此同情这只大天狗，应该是在他身上看到了缺少亲情关爱的自己的影子。意识到失言的源博雅很快转过了头，不再继续追问。这时，晴明抬眼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看来你还是毫无察觉啊。”
“你在说什么？”
“不，没事。”晴明重新调制了一杯鸡尾酒，放在大天狗面前，“在迟钝这方面，和某人倒是很像呢，你说是不是，神乐。”
神乐迷惑地眨了眨眼，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嗯？晴明大人？”
“这位客人，我会帮你找到这个孩子的。以阴阳寮的名声起誓。”晴明却转向大天狗，接着刚才的失踪事件说，“多和我聊些他的事吧，今天，我们不醉不休。”
“唔……”
大天狗打了个嗝，沉重地点了点头。
其贰 何为眷恋（2）
午后，大天狗终于结束了痛饮，带着晃晃悠悠的身体走出店外，双翅一振，旋即飞向空中，消失了踪影。目送他离去后，源博雅一边收拾并排摆在桌面上的一长串空玻璃杯，一边好奇地问：“晴明，你打算怎么解决那位客人的事。”
“嗯。”
“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吧！总之也是为了推销出去更多的酒对吧？”
“麻烦给我一杯梅酒。”说话的人不是晴明，而是突然出现在门外的高个子女性，“小鬼，你挡路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设定变得这么“具有阻力”？源博雅暗自吐槽了一句，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退到侧墙的海报上，低头道：“对不起。”
……盯。
“真是位阴沉的小姐呢。”躲在厨房的源博雅偷偷揭开帘子，小声说。
“你为什么不敢出去？”神乐问。
“啰嗦！她面相不善，我怕惹客人生气又给我加一笔罚金啊！”他指着那位女性的脸，道，“看她的黑色眼影和烈焰红唇！”
“那不是黑，是赭石。”
“都一样！”
没想到，面容阴沉的女性耸了耸肩，摘下肩上满是骷髅装饰的毛绒披肩，就开始向晴明全方位诉苦：“听我说啊，大将，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检（和谐）察官。检（和谐）察官负责维护公平和正义，是象征公民信赖的智者，单凭威严便足以震慑不法之徒！那是绝对的憧憬。走上这条道路的方法我也想好了，只要参加司（和谐）法考试，并在当年参考的所有考生之中排名第一，我就可以直接保送进入司（和谐）法系统、并成为一名新人检（和谐）察官。”
“不要擅自跳入回忆模式，你怎么跟上一个家伙一模一样！还有，这个暗示回忆的边框可以去掉吗？！”
她接着说：“这位是第二名先生，我叫他冰山，虽然他也很优秀啦，可惜，还是远远比不上我。如果把我的光芒比作照亮世间的太阳的话，那他就勉强能算是被太阳眷顾着的一颗小浮游生物吧。”
“浮游生物和太阳有什么关系吗……”源博雅的头上滑下一颗汗珠。
（画外音：这位先生的名字其实是“判官”。）
“我很喜欢捉弄冰山先生，大概是因为他排第二名、离我最近所以触手可及的缘故。不过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管我怎么欺负他他都没有多余的反应——不会因此讨厌我，也并不想多搭理我。”
“不，我想这是你人格魅力的问题吧。”
“无趣！着实无趣！但是算了，反正他迟早也成为是我的倾慕者中的一位。”她邪魅一笑，说，“我是完美的，完美的人理应受到喜爱，看那些路人的目光，其实他们都在暗自羡慕我吧。呵呵，不用说我也知道，就算是维纳斯、草薙素子、照桥心美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一只败犬而已！”
“世界观已经混乱了啊！好像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元素！”
于是终于到了考试出结果的那天。
阎魔信心十足地站在法（和谐）院门口，期待众生臣（和谐）服于自己脚下的梦境成为现实。由于前去看榜的人太多，过度拥挤，作为在场的唯一一名女性，阎魔被蜂拥而上的人群挤出了前列，难堪地倒在马路牙子上，怀里的狐狸面具也随之飞出——
“好痛……”
她泪眼汪汪地爬起来，准备再次向前。这时，一双黑色的翅膀垂在自己面前，她愣愣地抬起头去，正好与面带冷冽神情的俊美青年四目相对。
“没事吧？”青年的声音甚是好听。
“嗯，谢谢你！”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独自站直身子，高傲地说，“我没事。”
大天狗一挥手，地上的狐狸面具升空而起，他顺便握住面具上的红绳，交还给了她。
“这个掉了。”
“居然……差点没注意到……”
阎魔老脸一红。
果然，上天是眷顾着我的啊，世间那般美男子都对我眉目传情……刚才他还碰到了我的手……
然而她的表情在与海报相触的瞬间碎裂成了地狱深处永世不得超生的恶鬼般若。
咔……
她甚至听到了小心脏碎裂的声音。
“这是什么！”
一瞬，维持了几百年的冷静微笑也失去了从容。她捏断了指甲，愤愤不平地望着海报上的那行小字。
“考试的第一名居然……不是我？！是那座冰山？！这不可能！不可能！”
那一刻似乎持续了漫长的一千年，在她心中响起了一首悲怆的交响曲，魔性的女高音挥之不去，眼前回闪过的全是出生以来经历过的每一个幸福时刻……
“大婶，你真可怜。”
她失魂落魄地低下头去，却发现一只个子小小的白毛妖怪正嘲笑般地看着自己。阎魔顿时火大，刚想说些什么训斥的话，就感到脚下一凉。原来是那犬型小妖“哧溜”一声从她的大腿边钻过，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切，我居然被一头真正的败犬嘲笑了……”
直到小妖远去，她才注意到挂在自己身上的狐狸面具被它顺手牵羊的事实。
“——不！小贼！把我的面具还回来！那可是……那可是……”
其贰 何为眷恋（3）
那可是她打算送给冰山的生日礼物！虽然后来他故意无视她的暗示，拒不接受她的馈赠，导致她一气之下就没把它送出去，可那到底也是她喜欢的宝贝！怎么能被一只毛头小贼偷走？
“我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教他知道，什么叫正义！”
她怒气冲冲地将酒杯砸在桌面上，源博雅一时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熟悉。
莫非是来阴阳寮居酒屋喝酒的人都有这么大的脾气？他敢保证，自己绝对不是第一次看到客人拿玻璃杯发泄的场景了。之前几次好歹都是气势汹汹的大男人，这回好不容易来了个美艳女子，却还是同样的德行……
“解决客人的烦恼是阴阳寮居酒屋的宗旨。您是说面具被野狗叼走，对吧？嗯……我知道了。能否请您在这里画出它的样子呢？”晴明不知从哪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画？”
“大概就好。”
“唔……”
阎魔咬着铅笔头，思考了一会儿，似乎在努力回忆当时所见的小贼的长相。
“晴明，这该怎么说这也太强人所难——我擦居然一秒钟就画完了？！”源博雅震惊地看着她举起完成稿，展示在他们面前，自己的表情却从惊愕逐渐演化成了疑惑，“呃，那个啥，真的是狗叼走了你的包吗？”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你怎么可以不相信一个律师的话！虽然不是第一名做不了检（和谐）察官，但起码我还是能当金牌律师的！还是说，你在歧视女性？”
源博雅连忙示弱，道：“不不不，等一下。你说野狗……但这怎么看，都是狐狸吧。”
他指着画面正中央那只毛茸茸的可爱生物，一边打量阎魔的眼神，一边小心翼翼地说。
然而她好像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件事。
“诶——！！”
次日，阴阳寮居酒屋。
“犬妖四处盗窃之谜解开了啊。”晴明优雅地搅拌着杯子里的酒，笑着说，“怪不得找不到犯人，原来是搜寻令的内容出了纰漏。”
“就她的智商，真的能当律师吗？”源博雅吐槽道。
“啰嗦！！”阎魔一下红了脸，咕咚咕咚又喝了好几口酒，发出一声感叹，“我只是一时看错了而已！”
“……你只是分不清狐狸和狗而已。”
“不许质疑金牌律师的权威！”
“但是，没想到犯人居然是个孩子……”源博雅托着下巴说，“还正好是前天大天狗大人想找的那位小公子。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的巧合呢。”
“世上哪有巧合。不过是因为昨日阎魔大人说起她遇到大天狗大人的事，我就起了疑心。”晴明解释道，“所以在她走后立刻给大天狗大人送去了一封亲笔信。”
“咦！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睡觉的时候。我看你睡得太死，就没叫你起床帮忙送信。”
“别说得好像在宠我一样！半夜加班又不是我的义务！”
“是是。博雅大人。”
他还是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一点也不把秘密告诉别人。源博雅又是生气又是无奈，索性赌气坐在店门口，不让客人进来。晴明见状，问：“明天的法庭审判，要一起去吗？”
“什么？”
“或许有再赚一笔的机会哦。”
其贰 何为眷恋（4）
平安京第一裁判所。
旭日温馨，春风拂面，鸟雀啼鸣，花香阵阵，正是四月最好的天气，一切的一切都理应叫人心情大好。可头次进入圣地的阎魔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是的，本来她还能面带笑容地迎接这场“正义之战”，至少到她踏进这里的第一步为止，她都是如此坚信着的。
都怪那个站在台阶上的男人的出现！
“你是那个司法考试全国第一的破冰山！什么！居然当上了裁判官？不，就算司法考试第一名当上裁判官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属于我的！！”
她在内心学哥斯拉吼叫了一通，但外表上，她还是不得不装出原先那骄傲满满的神态。她不想在这座冰山面前露怯。
哼，本来就是区区被她甩了的破冰山而已……
“早上好，第三名的阎魔大人。”见到她，青年判官似乎并未表露出惊讶，“请多指教。”
不知为何，她憋在肚子里的满腔愤懑在看见他的微笑时就通通像春日的积雪一样消融殆尽了。
“……唔，嗯，请多指教……”
她还是忍不住放柔了声调。该死，这个男人，总是能精准地戳中她的萌点……
判官又问：“不过，为何你会站在原告的位置上呢。”
“那是因为……”她一时有点尴尬，“那名妖狐犯下了抢劫之罪……我必须出席法庭，成为正义的伙伴。对，我要为正义发声！绝不姑息任何一起恶行！就算他还小，但也已经活了很多年了，妖怪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阎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判官的眼神隐藏在面前的白色布条下，她什么也瞧不见，不知他现在是喜是忧。
这样的对话……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判官点了点头，欣慰地说：“原来如此。看来您对正义的追求还是一点没变呢。庭审就要开始了，我也差不多该就位了，那么，待会见，阎魔大人。”
他风尘仆仆地走后，阎魔才一把跪在地上，心痛地捂着自己的胸口：“惨败……但是没关系。就算我输了，至少我的外貌还是完美的，我有无敌的魅力！会有无数妖怪喜欢我，向我投来倾倒和爱慕的目光……”
自我安慰似乎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她勉强捏了一把大腿，换上僵硬的微笑，一步一步踩着猫步进了裁判所庭审间。
其贰 何为眷恋（5）
“妖狐，汝为何要行窃。”
端坐在裁判官位置上的青年字正腔圆地开始了他的询问。而在被告人的席位上，幼小的妖狐满是轻蔑地对阎魔做了个鬼脸，嘲笑道：“因为这个大婶很让人不爽——”
“哈？你说什么？！”
阎魔几乎要拍案而起了。她和这个小鬼有仇吗？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她？
“我不是大婶！收回你的侮辱措辞！”
判官咳嗽了一声，提醒她：“请保持冷静，阎魔小姐，你现在是在以原告的身份发言。接下来，原告方的律师先生，请吧。”
“是。”
坐在阎魔身边的眼镜律师这才起身，拿起报告，念出了上面写好的陈情词。
真是羞耻，人生第一次上法庭，居然不是作为裁判官或者律师，而是被告人站在这里！阎魔无比懊悔地盯着妖狐所在的方向，后者居然还躲在大天狗的怀里对她投以鄙夷的眼光，看得她火冒三丈。
“可恶的小屁孩……”阎魔冷冷地笑着，完全不知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可怕，“看来只能在别的地方扳回一城了。好，来吧，好歹我也是曾经在模拟考试上常年占据榜首的女人！看仔细，他究竟有什么弱点？越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有时候出乎意料地在别的地方格外脆弱呢！他的弱点会在哪里？嗯……”
她仿佛注意到了什么。
“对了！是大天狗大人！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斜眼盯着大天狗大人，绝对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在里面！说到底，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怎么会住在一起？啊，不行不行不能细想，要一气呵成，占据优势——”
混乱之下，她一把按住了自己的脸，才恢复了最初那平静而傲慢的表情。
对，现在的她才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冥界掌管者阎魔！
裁判的流程进行得很顺利，最后两人勉强决定达成和解、不再上诉，她连忙赶在大天狗离席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事？”对方转过头，问。
她笑脸盈盈地说：“大天狗大人，作为帮我捡回面具的感谢，要和我阎魔一起吃饭也不是不可以……”
“让开，女人。”
大天狗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冷冷地抛下这句话，朝前方一溜烟跑走的小妖狐的方向追去。
她再一次受到了暴击。
“什——”
这回，连她自信满满的美貌都被暗自贬低得一无是处了。什么完美，什么优秀，什么冥界掌管者，都是空洞的名词而已！她只觉得自己是个毫无意义的存在，被人嫌弃，考试失败，还要在冰山面前丢脸。明明还是春天，可她却产生了某种寒风呼啸的错觉，好似刮得她脸颊生疼，啪啪作响。
她悲伤极了，却还是没有一个人前来安慰自己……
其贰 何为眷恋（6）
人沮丧到一定地步时是会格外敏感的。一阵微风从头顶拂过。气息很轻，几乎叫人察觉不到，但她还是随之慢慢昂起了脖子。视线上方，表情冷淡的判官向她伸出了手。
“阎魔律师，这才是第一桩案子，别沮丧。”
尽管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温柔的意味，在她心灰意冷之际，他是唯一一个向她伸出援手的人。
明明不想回忆起来的，可要命的是，眼下她脑子里全都是过去和他在一起时的镜头：一起学习，一起参加模拟考试，一起分析案情，一起面对乌烟瘴气的法外之地，一起发誓要为公平和正义赌上自己的尊严……
他尽管什么也没说，却一直守护在她身边。
就算她再目中无人，再高傲，再严苛，他也会一丝不苟地倾听她的意见。
“咚～——”
从心脏里传出了致命的声响。阎魔捂住了脸，从手指缝里向外看着判官，他离得很近，让她无法抑制住这股突如其来的紧张。
“果然！他才是我的真命天子，啊，一定是这样没错了！现在一看居然还觉得他有点可爱呢……啊，上天果然还是眷顾着我的。在我险些失去信心的时候，派他来到我身边……”
“我们去喝一杯吧！”判官说，“当做结束工作的庆祝！”
她除了点头同意以外再也不接受任何选项，连声道，“啊，哦，好的！”
——糟糕，她好像一不小心就沦陷得太深了？
阎魔和判官一同走进阴阳寮居酒屋的店铺时，大天狗和妖狐正巧就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口一口吃着面前的煎饺子。真是冤家路窄，阎魔抽了抽嘴角，最终还是强忍住揍这个熊孩子的冲动，径直走向晴明所在的吧台。
“烧酒。两杯。”
“知道了。”
二人坐定，接连喝了几轮，其间都是阎魔在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判官只偶尔回复她一两句，她就表现得十分高兴。一高兴，自然是又添一杯酒，喝到最尽兴为止了。喝醉之后的她面带红光，反而比方才还要妖艳几分，源博雅替她收回酒杯时，不小心瞥见了邻座的判官脸上的一抹红晕。
原来呀，原来这两个人也……
其贰 何为眷恋（7）
“现在可以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了吗。”这时，坐在窗边的大天狗低声问，“为什么要偷东西。”
妖狐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过了半天，才不情愿地憋出一句：
“因为那上面有你的味道。”
“……”
“我想你了。”
几乎是在妖狐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大天狗温暖的大手按在了他可爱灵活的小脑袋上，使劲揉了揉。
“傻瓜。想见我的话，直说不就好了——”
大天狗突然的摸头杀让妖狐一惊，随即缩回座位深处，不安地眨了眨眼，“因为……你总是那么忙，忙得根本没时间陪我一起玩。每天早上我才刚睁眼的时候，你就已经要出门了，而晚上，我很努力地想等你回来，可你却总在凌晨以后才到家……”
“对不起。”大天狗打断了他，“我以后会多陪在你身边的。”
这充满磁性的声音让他瞬间卸下了心防。
“……真的？”
大天狗点了点头，“让你寂寞了，很抱歉。”
看到两人幸福地依偎在一起的画面，源博雅识趣地笑了笑，退回了帘子后的厨房。神乐正在里面洗盘子，见到他，似乎很是高兴，但源博雅并没和她说太多话，而是在简单收拾完灶台后就返回了吧台，问正在调酒的晴明：
“晴明，你这回不打算薅他们的羊毛吗？”
“没必要了。未成年人不可以喝酒，而不含酒精的饮料都卖不出什么好价钱。”晴明依旧是漫不经心一般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叫人大吃一惊，“不过没关系，我已经答应每天在大天狗先生回家之前帮忙照看小狐妖了——相应的，会收取一笔高额费用。”
“诶？”源博雅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谁来照顾他？”
晴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除了你还能是谁。”
他就知道！
“我拒绝！晴明！我可不是什么保姆！光是忙店里的事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今晚想来杯什么。我请客。”
在源博雅的拒绝之辞说完前一刻，晴明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还真是不会听人说话。原以为自己会生气的源博雅愣愣地看了晴明一会儿，不知为何，却没有继续提出反对意见——倒好像认命了似的坐在了他面前，垂下双臂，思索了片刻道：“……嗯，那就要长岛冰茶吧。”
“会醉哦。”晴明提醒道。
“正合我意。”他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男人啊，晴明……”
几乎是以微弱得没人能听见的声音，面带微笑的晴明低下头去，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也是喔。博雅大人。”
樱花的花期快要结束了。源博雅点燃了一根烟，靠在阴阳寮外的消防栓上，一言不发地仰望着对街那棵乳白色花瓣的樱花树。昨晚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喝成宿醉，临近清晨才互相搀扶着离店，他的清扫工作也就一直持续到了方才。
“我想睡觉！”他原本是打算抗议的。
“没办法呀，我们是居酒屋，客人没走之前不能偷懒。”晴明安然地说，“给你加工资。”
“……”
“免除你百分之十的债务。不算利息。”
源博雅眯眼看了他一会儿，随手抓起门口的扫帚，咆哮道：“我干！”
于是乎，曾经贵为皇族后代的源氏大少爷便开始了惨兮兮的扫大街工程。平安京的街道划分给各个店家管理，清洁度不达标就会被请去喝茶，据晴明本人说，在源博雅来阴阳寮当门神之前，常常有人呕吐在店门口，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但最近几日，情况忽然好转了许多。
“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太凶了吧。”
神乐的头不知何时从一旁的盆景后面冒了出来，源博雅不满地皱了皱眉。
“别多嘴，小丫头！”
“有客人哦。”神乐不为所动地指了指门口。
源博雅连忙换了满面红光的表情，鞠躬道：“欢迎光临……咦？”
站在门外满是花瓣的石径上的，竟是一位后背长着一双黑紫色羽翼的俊美青年。他的身材极为高大，但形象又与昨日宿醉的鬼王完全不同，是的，哪怕用“面如冠玉”来形容都显得黯然失色。源博雅记得他。他叫大天狗，就在平安京管理委员会的宣传画册上，这张脸孔不止一次地出现过。而如今，这位身份了得的大人竟然出现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居酒屋门口……
“你好，我在找人。请问你今天见过一个这么高左右的小男孩吗？”
并且还说出了这样人畜无害的台词。
“被诱拐？！”
“我怀疑是如此。”
坐在桌前，他背后那双满是羽毛的翅膀占据了大半空间，阻隔了外界的视线。源博雅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看到为他倒酒的晴明的脸。
“情况还真是紧急呢……请问，具体说来是个什么样的孩子？除了身高以外，有别的线索吗？”晴明有条不紊地问。
“嗯……很可爱。”
源博雅捂脸，“这根本算不上是线索吧？！”
大天狗犹豫了一会儿，声调毫无起伏地继续说：“白色毛发，尖耳朵，小小的。还有……毛茸茸的，手感很好。”
“是在说毛绒玩具吗？！”
“……啊，我是前年冬天第一次在家门口的街道上遇到他的，那时，他独自一人躺在垃圾箱上，睡得很香。”他擅自进入了回忆模式，“这是谁家狠心丢弃的孩子呢？明明这么可爱，为什么会忍心抛弃他呢？这样想着，我的手便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把他抱回了家。”
“我懂。如今为人父母都不需要经过考试，实在让人忧虑呢。”晴明像模像样地附和了起来。
“喂！晴明！”
大天狗用酒杯锤了一下桌面，语气里本应满是悲伤，却洋溢着一股荒诞剧的味道，“最开始，他很害怕我，不愿意和我睡在同一个房间里。有一天晚上他突然不见了，我吓得浑身发抖，最后在厨房的垃圾箱上找到了他。后来，为了让他睡得安稳，我在每个房间都放了一个垃圾箱。”
“这太过分了吧！你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
“他很快就长大了。但是……却也不像以前那么亲切了，总是到处惹乱子，和别的妖怪打架，故意和我的同事作对……发展到最后，居然用妖力炸掉了一个幼儿园。”
“这已经不止是惹乱子的级别了！应该报警吧！”
“我只是叱责了他几句，这孩子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直到今天都没有回来。难道我真的那么难以相处么？……喂，有更烈点的酒吗。”大天狗完全无视了源博雅的吐槽，伸出手去，把空空如也的玻璃杯还给吧台后的晴明，“给我来一杯！”
“请稍等。”晴明喏道。
“看来是位博爱的大人呢。”神乐连连点头，似乎对他很是同情。
源博雅把她扯到一边，警告似的说：“他们可是妖怪啊，玩什么过家家游戏？”
“正因为是妖怪所以才别无选择吧。”神乐却说，“因为自己……已经不可能拥有别的亲人了。”
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让源博雅反而感觉自己做了坏事。
“咳嗯。神乐，你是人类吧。”
“算是。”
“你的爸爸妈妈呢？”
神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她微微垂下了眼睛。“不在了。”
“这样啊……抱歉。我不该说起这个话题的。”
难怪她会如此同情这只大天狗，应该是在他身上看到了缺少亲情关爱的自己的影子。意识到失言的源博雅很快转过了头，不再继续追问。这时，晴明抬眼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看来你还是毫无察觉啊。”
“你在说什么？”
“不，没事。”晴明重新调制了一杯鸡尾酒，放在大天狗面前，“在迟钝这方面，和某人倒是很像呢，你说是不是，神乐。”
神乐迷惑地眨了眨眼，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嗯？晴明大人？”
“这位客人，我会帮你找到这个孩子的。以阴阳寮的名声起誓。”晴明却转向大天狗，接着刚才的失踪事件说，“多和我聊些他的事吧，今天，我们不醉不休。”
“唔……”
大天狗打了个嗝，沉重地点了点头。
其贰 何为眷恋（2）
午后，大天狗终于结束了痛饮，带着晃晃悠悠的身体走出店外，双翅一振，旋即飞向空中，消失了踪影。目送他离去后，源博雅一边收拾并排摆在桌面上的一长串空玻璃杯，一边好奇地问：“晴明，你打算怎么解决那位客人的事。”
“嗯。”
“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吧！总之也是为了推销出去更多的酒对吧？”
“麻烦给我一杯梅酒。”说话的人不是晴明，而是突然出现在门外的高个子女性，“小鬼，你挡路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设定变得这么“具有阻力”？源博雅暗自吐槽了一句，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退到侧墙的海报上，低头道：“对不起。”
……盯。
“真是位阴沉的小姐呢。”躲在厨房的源博雅偷偷揭开帘子，小声说。
“你为什么不敢出去？”神乐问。
“啰嗦！她面相不善，我怕惹客人生气又给我加一笔罚金啊！”他指着那位女性的脸，道，“看她的黑色眼影和烈焰红唇！”
“那不是黑，是赭石。”
“都一样！”
没想到，面容阴沉的女性耸了耸肩，摘下肩上满是骷髅装饰的毛绒披肩，就开始向晴明全方位诉苦：“听我说啊，大将，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检（和谐）察官。检（和谐）察官负责维护公平和正义，是象征公民信赖的智者，单凭威严便足以震慑不法之徒！那是绝对的憧憬。走上这条道路的方法我也想好了，只要参加司（和谐）法考试，并在当年参考的所有考生之中排名第一，我就可以直接保送进入司（和谐）法系统、并成为一名新人检（和谐）察官。”
“不要擅自跳入回忆模式，你怎么跟上一个家伙一模一样！还有，这个暗示回忆的边框可以去掉吗？！”
她接着说：“这位是第二名先生，我叫他冰山，虽然他也很优秀啦，可惜，还是远远比不上我。如果把我的光芒比作照亮世间的太阳的话，那他就勉强能算是被太阳眷顾着的一颗小浮游生物吧。”
“浮游生物和太阳有什么关系吗……”源博雅的头上滑下一颗汗珠。
（画外音：这位先生的名字其实是“判官”。）
“我很喜欢捉弄冰山先生，大概是因为他排第二名、离我最近所以触手可及的缘故。不过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管我怎么欺负他他都没有多余的反应——不会因此讨厌我，也并不想多搭理我。”
“不，我想这是你人格魅力的问题吧。”
“无趣！着实无趣！但是算了，反正他迟早也成为是我的倾慕者中的一位。”她邪魅一笑，说，“我是完美的，完美的人理应受到喜爱，看那些路人的目光，其实他们都在暗自羡慕我吧。呵呵，不用说我也知道，就算是维纳斯、草薙素子、照桥心美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一只败犬而已！”
“世界观已经混乱了啊！好像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元素！”
于是终于到了考试出结果的那天。
阎魔信心十足地站在法（和谐）院门口，期待众生臣（和谐）服于自己脚下的梦境成为现实。由于前去看榜的人太多，过度拥挤，作为在场的唯一一名女性，阎魔被蜂拥而上的人群挤出了前列，难堪地倒在马路牙子上，怀里的狐狸面具也随之飞出——
“好痛……”
她泪眼汪汪地爬起来，准备再次向前。这时，一双黑色的翅膀垂在自己面前，她愣愣地抬起头去，正好与面带冷冽神情的俊美青年四目相对。
“没事吧？”青年的声音甚是好听。
“嗯，谢谢你！”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独自站直身子，高傲地说，“我没事。”
大天狗一挥手，地上的狐狸面具升空而起，他顺便握住面具上的红绳，交还给了她。
“这个掉了。”
“居然……差点没注意到……”
阎魔老脸一红。
果然，上天是眷顾着我的啊，世间那般美男子都对我眉目传情……刚才他还碰到了我的手……
然而她的表情在与海报相触的瞬间碎裂成了地狱深处永世不得超生的恶鬼般若。
咔……
她甚至听到了小心脏碎裂的声音。
“这是什么！”
一瞬，维持了几百年的冷静微笑也失去了从容。她捏断了指甲，愤愤不平地望着海报上的那行小字。
“考试的第一名居然……不是我？！是那座冰山？！这不可能！不可能！”
那一刻似乎持续了漫长的一千年，在她心中响起了一首悲怆的交响曲，魔性的女高音挥之不去，眼前回闪过的全是出生以来经历过的每一个幸福时刻……
“大婶，你真可怜。”
她失魂落魄地低下头去，却发现一只个子小小的白毛妖怪正嘲笑般地看着自己。阎魔顿时火大，刚想说些什么训斥的话，就感到脚下一凉。原来是那犬型小妖“哧溜”一声从她的大腿边钻过，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切，我居然被一头真正的败犬嘲笑了……”
直到小妖远去，她才注意到挂在自己身上的狐狸面具被它顺手牵羊的事实。
“——不！小贼！把我的面具还回来！那可是……那可是……”
其贰 何为眷恋（3）
那可是她打算送给冰山的生日礼物！虽然后来他故意无视她的暗示，拒不接受她的馈赠，导致她一气之下就没把它送出去，可那到底也是她喜欢的宝贝！怎么能被一只毛头小贼偷走？
“我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教他知道，什么叫正义！”
她怒气冲冲地将酒杯砸在桌面上，源博雅一时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熟悉。
莫非是来阴阳寮居酒屋喝酒的人都有这么大的脾气？他敢保证，自己绝对不是第一次看到客人拿玻璃杯发泄的场景了。之前几次好歹都是气势汹汹的大男人，这回好不容易来了个美艳女子，却还是同样的德行……
“解决客人的烦恼是阴阳寮居酒屋的宗旨。您是说面具被野狗叼走，对吧？嗯……我知道了。能否请您在这里画出它的样子呢？”晴明不知从哪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画？”
“大概就好。”
“唔……”
阎魔咬着铅笔头，思考了一会儿，似乎在努力回忆当时所见的小贼的长相。
“晴明，这该怎么说这也太强人所难——我擦居然一秒钟就画完了？！”源博雅震惊地看着她举起完成稿，展示在他们面前，自己的表情却从惊愕逐渐演化成了疑惑，“呃，那个啥，真的是狗叼走了你的包吗？”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你怎么可以不相信一个律师的话！虽然不是第一名做不了检（和谐）察官，但起码我还是能当金牌律师的！还是说，你在歧视女性？”
源博雅连忙示弱，道：“不不不，等一下。你说野狗……但这怎么看，都是狐狸吧。”
他指着画面正中央那只毛茸茸的可爱生物，一边打量阎魔的眼神，一边小心翼翼地说。
然而她好像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件事。
“诶——！！”
次日，阴阳寮居酒屋。
“犬妖四处盗窃之谜解开了啊。”晴明优雅地搅拌着杯子里的酒，笑着说，“怪不得找不到犯人，原来是搜寻令的内容出了纰漏。”
“就她的智商，真的能当律师吗？”源博雅吐槽道。
“啰嗦！！”阎魔一下红了脸，咕咚咕咚又喝了好几口酒，发出一声感叹，“我只是一时看错了而已！”
“……你只是分不清狐狸和狗而已。”
“不许质疑金牌律师的权威！”
“但是，没想到犯人居然是个孩子……”源博雅托着下巴说，“还正好是前天大天狗大人想找的那位小公子。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的巧合呢。”
“世上哪有巧合。不过是因为昨日阎魔大人说起她遇到大天狗大人的事，我就起了疑心。”晴明解释道，“所以在她走后立刻给大天狗大人送去了一封亲笔信。”
“咦！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睡觉的时候。我看你睡得太死，就没叫你起床帮忙送信。”
“别说得好像在宠我一样！半夜加班又不是我的义务！”
“是是。博雅大人。”
他还是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一点也不把秘密告诉别人。源博雅又是生气又是无奈，索性赌气坐在店门口，不让客人进来。晴明见状，问：“明天的法庭审判，要一起去吗？”
“什么？”
“或许有再赚一笔的机会哦。”
其贰 何为眷恋（4）
平安京第一裁判所。
旭日温馨，春风拂面，鸟雀啼鸣，花香阵阵，正是四月最好的天气，一切的一切都理应叫人心情大好。可头次进入圣地的阎魔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是的，本来她还能面带笑容地迎接这场“正义之战”，至少到她踏进这里的第一步为止，她都是如此坚信着的。
都怪那个站在台阶上的男人的出现！
“你是那个司法考试全国第一的破冰山！什么！居然当上了裁判官？不，就算司法考试第一名当上裁判官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属于我的！！”
她在内心学哥斯拉吼叫了一通，但外表上，她还是不得不装出原先那骄傲满满的神态。她不想在这座冰山面前露怯。
哼，本来就是区区被她甩了的破冰山而已……
“早上好，第三名的阎魔大人。”见到她，青年判官似乎并未表露出惊讶，“请多指教。”
不知为何，她憋在肚子里的满腔愤懑在看见他的微笑时就通通像春日的积雪一样消融殆尽了。
“……唔，嗯，请多指教……”
她还是忍不住放柔了声调。该死，这个男人，总是能精准地戳中她的萌点……
判官又问：“不过，为何你会站在原告的位置上呢。”
“那是因为……”她一时有点尴尬，“那名妖狐犯下了抢劫之罪……我必须出席法庭，成为正义的伙伴。对，我要为正义发声！绝不姑息任何一起恶行！就算他还小，但也已经活了很多年了，妖怪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阎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判官的眼神隐藏在面前的白色布条下，她什么也瞧不见，不知他现在是喜是忧。
这样的对话……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判官点了点头，欣慰地说：“原来如此。看来您对正义的追求还是一点没变呢。庭审就要开始了，我也差不多该就位了，那么，待会见，阎魔大人。”
他风尘仆仆地走后，阎魔才一把跪在地上，心痛地捂着自己的胸口：“惨败……但是没关系。就算我输了，至少我的外貌还是完美的，我有无敌的魅力！会有无数妖怪喜欢我，向我投来倾倒和爱慕的目光……”
自我安慰似乎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她勉强捏了一把大腿，换上僵硬的微笑，一步一步踩着猫步进了裁判所庭审间。
其贰 何为眷恋（5）
“妖狐，汝为何要行窃。”
端坐在裁判官位置上的青年字正腔圆地开始了他的询问。而在被告人的席位上，幼小的妖狐满是轻蔑地对阎魔做了个鬼脸，嘲笑道：“因为这个大婶很让人不爽——”
“哈？你说什么？！”
阎魔几乎要拍案而起了。她和这个小鬼有仇吗？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她？
“我不是大婶！收回你的侮辱措辞！”
判官咳嗽了一声，提醒她：“请保持冷静，阎魔小姐，你现在是在以原告的身份发言。接下来，原告方的律师先生，请吧。”
“是。”
坐在阎魔身边的眼镜律师这才起身，拿起报告，念出了上面写好的陈情词。
真是羞耻，人生第一次上法庭，居然不是作为裁判官或者律师，而是被告人站在这里！阎魔无比懊悔地盯着妖狐所在的方向，后者居然还躲在大天狗的怀里对她投以鄙夷的眼光，看得她火冒三丈。
“可恶的小屁孩……”阎魔冷冷地笑着，完全不知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可怕，“看来只能在别的地方扳回一城了。好，来吧，好歹我也是曾经在模拟考试上常年占据榜首的女人！看仔细，他究竟有什么弱点？越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有时候出乎意料地在别的地方格外脆弱呢！他的弱点会在哪里？嗯……”
她仿佛注意到了什么。
“对了！是大天狗大人！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斜眼盯着大天狗大人，绝对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在里面！说到底，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怎么会住在一起？啊，不行不行不能细想，要一气呵成，占据优势——”
混乱之下，她一把按住了自己的脸，才恢复了最初那平静而傲慢的表情。
对，现在的她才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冥界掌管者阎魔！
裁判的流程进行得很顺利，最后两人勉强决定达成和解、不再上诉，她连忙赶在大天狗离席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事？”对方转过头，问。
她笑脸盈盈地说：“大天狗大人，作为帮我捡回面具的感谢，要和我阎魔一起吃饭也不是不可以……”
“让开，女人。”
大天狗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冷冷地抛下这句话，朝前方一溜烟跑走的小妖狐的方向追去。
她再一次受到了暴击。
“什——”
这回，连她自信满满的美貌都被暗自贬低得一无是处了。什么完美，什么优秀，什么冥界掌管者，都是空洞的名词而已！她只觉得自己是个毫无意义的存在，被人嫌弃，考试失败，还要在冰山面前丢脸。明明还是春天，可她却产生了某种寒风呼啸的错觉，好似刮得她脸颊生疼，啪啪作响。
她悲伤极了，却还是没有一个人前来安慰自己……
其贰 何为眷恋（6）
人沮丧到一定地步时是会格外敏感的。一阵微风从头顶拂过。气息很轻，几乎叫人察觉不到，但她还是随之慢慢昂起了脖子。视线上方，表情冷淡的判官向她伸出了手。
“阎魔律师，这才是第一桩案子，别沮丧。”
尽管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温柔的意味，在她心灰意冷之际，他是唯一一个向她伸出援手的人。
明明不想回忆起来的，可要命的是，眼下她脑子里全都是过去和他在一起时的镜头：一起学习，一起参加模拟考试，一起分析案情，一起面对乌烟瘴气的法外之地，一起发誓要为公平和正义赌上自己的尊严……
他尽管什么也没说，却一直守护在她身边。
就算她再目中无人，再高傲，再严苛，他也会一丝不苟地倾听她的意见。
“咚～——”
从心脏里传出了致命的声响。阎魔捂住了脸，从手指缝里向外看着判官，他离得很近，让她无法抑制住这股突如其来的紧张。
“果然！他才是我的真命天子，啊，一定是这样没错了！现在一看居然还觉得他有点可爱呢……啊，上天果然还是眷顾着我的。在我险些失去信心的时候，派他来到我身边……”
“我们去喝一杯吧！”判官说，“当做结束工作的庆祝！”
她除了点头同意以外再也不接受任何选项，连声道，“啊，哦，好的！”
——糟糕，她好像一不小心就沦陷得太深了？
阎魔和判官一同走进阴阳寮居酒屋的店铺时，大天狗和妖狐正巧就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口一口吃着面前的煎饺子。真是冤家路窄，阎魔抽了抽嘴角，最终还是强忍住揍这个熊孩子的冲动，径直走向晴明所在的吧台。
“烧酒。两杯。”
“知道了。”
二人坐定，接连喝了几轮，其间都是阎魔在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判官只偶尔回复她一两句，她就表现得十分高兴。一高兴，自然是又添一杯酒，喝到最尽兴为止了。喝醉之后的她面带红光，反而比方才还要妖艳几分，源博雅替她收回酒杯时，不小心瞥见了邻座的判官脸上的一抹红晕。
原来呀，原来这两个人也……
其贰 何为眷恋（7）
“现在可以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了吗。”这时，坐在窗边的大天狗低声问，“为什么要偷东西。”
妖狐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过了半天，才不情愿地憋出一句：
“因为那上面有你的味道。”
“……”
“我想你了。”
几乎是在妖狐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大天狗温暖的大手按在了他可爱灵活的小脑袋上，使劲揉了揉。
“傻瓜。想见我的话，直说不就好了——”
大天狗突然的摸头杀让妖狐一惊，随即缩回座位深处，不安地眨了眨眼，“因为……你总是那么忙，忙得根本没时间陪我一起玩。每天早上我才刚睁眼的时候，你就已经要出门了，而晚上，我很努力地想等你回来，可你却总在凌晨以后才到家……”
“对不起。”大天狗打断了他，“我以后会多陪在你身边的。”
这充满磁性的声音让他瞬间卸下了心防。
“……真的？”
大天狗点了点头，“让你寂寞了，很抱歉。”
看到两人幸福地依偎在一起的画面，源博雅识趣地笑了笑，退回了帘子后的厨房。神乐正在里面洗盘子，见到他，似乎很是高兴，但源博雅并没和她说太多话，而是在简单收拾完灶台后就返回了吧台，问正在调酒的晴明：
“晴明，你这回不打算薅他们的羊毛吗？”
“没必要了。未成年人不可以喝酒，而不含酒精的饮料都卖不出什么好价钱。”晴明依旧是漫不经心一般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叫人大吃一惊，“不过没关系，我已经答应每天在大天狗先生回家之前帮忙照看小狐妖了——相应的，会收取一笔高额费用。”
“诶？”源博雅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谁来照顾他？”
晴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除了你还能是谁。”
他就知道！
“我拒绝！晴明！我可不是什么保姆！光是忙店里的事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今晚想来杯什么。我请客。”
在源博雅的拒绝之辞说完前一刻，晴明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还真是不会听人说话。原以为自己会生气的源博雅愣愣地看了晴明一会儿，不知为何，却没有继续提出反对意见——倒好像认命了似的坐在了他面前，垂下双臂，思索了片刻道：“……嗯，那就要长岛冰茶吧。”
“会醉哦。”晴明提醒道。
“正合我意。”他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男人啊，晴明……”
几乎是以微弱得没人能听见的声音，面带微笑的晴明低下头去，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也是喔。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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