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少年膝下有黄金……喂，怎么是真的黄金啊？！

1.
“你瞅啥？”
我把河边的柳树连根拔起，凶巴巴地问。
“没见过力大无穷的美少女啊？”
河对岸那个一袭黑衣的少年，冲我微微一笑，道:“没错了，我要找的就是你。”
我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放狠话道:“找我？我看你是找打。”
这个人从昨天开始就在跟踪我了，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不像是什么好人，把他打一顿也算是为乡亲们做贡献了。
我掂量了几下手中的柳树，估摸着扔过去应该刚好能把他砸个半死。
就在我左右瞄准之际，少年忽然弯下了腰。
“想躲？”
我大喝一声，当机立断，把手里长达数十米的柳树掷了出去。
柳树在空中划出一条绿色的弧线后，精准地撞击在了目标地点，溅起尘埃无数。
我嗤笑一声，掸了掸身上的灰，转身打算离开。
背后却响起了掌声。
我回过头，只见尘埃散尽，那个黑衣少年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
他说:“我一定要雇你。”
少年又一次弯下了腰。
这次，他摸了摸自己的膝盖，紧接着从容地掏出了一锭黄金。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少年自顾自道:“沉默的意思是……嫌少？”
他又一次弯下腰，从膝盖处摸出了又一锭黄金。
看着这两锭黄澄澄的金子，我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咽了咽口水，道:“不是不是……重点不在于多不多少不少的问题……重点是你的膝盖下面为什么会有黄金啊？！”
少年微微一笑，沿着石桥朝我走过来，把两锭沉重地黄金放在我的手掌心。
他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告诉我:“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我呆呆地看了一眼少年的膝盖，又呆呆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黄金。
男儿膝下有黄金的意思难道不是表达男儿的尊严很贵重不论怎样都不能跪下嘛，什么时候开始真的有黄金了啊喂！
2.
思绪凌乱片刻后，我还是选择接受现实，毕竟再魔幻的现实都不如货真价实的黄金来的实在。
少年告诉我:“最近我打算四处游山玩水，又害怕恶人当道，只好找一个靠谱的保镖……是的，我正是慕名而来，选中了你。”
我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问道:“既然你……这么有钱，找一个武林高手应该不成问题吧？怎么会选择我这么一个对武功一窍不通、只有一身蛮力的人？”
少年一本正经道:“因为你是美少女啊。”
我的脸在发烧。
我本是一个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怪力少女，从来不知人间情感为何物，可这一刻，我却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羞红了脸。
克制住心中的胡思乱想，我深吸一口气，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家里还有行李要收拾……”
少年道:“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出发。你的行李不用收拾了，有什么缺的我们路上再买。”
我咽了咽口水，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的身后。
眼前是烟花三月的大好春景，身侧是柳絮纷飞的绝美河图，而我就像是一个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的人，迷迷糊糊地傻笑着，一步步走进了这最美好的画卷中。
3.
少年买了一匹骏马，带着我一路北上。
“我们这是要去哪？”
少年道:“去敦煌。”
“酷！我早就想去看敦煌的壁画了！”
少年快马加鞭。
半路却突然杀出了一个恶人。
骏马受惊，停步不前，嘶鸣不止。
恶人手持双斧，一步步靠近了过来:“妖孽，你还抓了人质？！”
我紧张地抱着少年的腰，小声问道:“他在说什么？”
少年摸了摸我的头，柔声道:“你别管。”
说罢，他便纵身跳下马，抽出怀里的剑和恶人缠斗在一起。
不多时，恶人一命呜呼，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空张着嘴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少年收剑跨上马。
我有些担惊受怕地问:“他临死前好像说了什么话……你听清了吗？”
少年道:“你听错了，他没有说话。”
我只好狐疑地点了点头。
少年挥起马鞭，一言不发地向前赶路。
我在起起伏伏的马背上颠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啊，既然我是保镖，难道不应该由我来对付恶人吗？”
少年道:“你先跟着我把武功学好了，再想着以后保护我吧。”
我没有拒绝他的理由，只好先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从少年的保镖，变成了少年的徒弟。
4.
夜幕降临，我们在一处客栈歇脚。
少年伫立在窗边，凝视着月亮。
我问:“你在想什么？”
少年缓缓回过头，道:“我在想……前几天我贸然要求你跟我一起远行，究竟是对还是错……”
我问:“啊？”
少年咳嗽一声，道:“世道险恶，我这种身怀巨款的人，总是要比其他人更危险，而你尚不会武功，面对恶人时，空有一身蛮力恐怕还远远不够。”
我想了想，道:“那不如我现在就开始学？”
少年点头，从怀中抽出了一本古朴的书卷。
借着皎洁的月光，我拿起来一看，这本书的名字本应有四个字，也许是久经风霜的缘故，前两个字已经看不清了，只能依稀辨认出后两个字:
《剑法》。
看来这就是少年在对付双斧恶人时所使用的剑法了。
我一边翻看着书卷里的字画，一边用蜡烛比划着动作，不知为何，当我做起这些动作的时候，身体竟然像是有肌肉记忆一般，自然而又流畅地自行做出了下一页才有的动作。
我把手里的蜡烛杵回桌子上。
少年问:“练得很好，为什么停下了？”
我迷惑不解道:“我的身体……自己在动。我明明是第一次接触这本剑谱，可我的身体却提前知道了下一页的动作该怎么做……”
少年惊喜道:“原来你就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天才！看来我真是没找错人！”
我瞪大了眼睛。
什么好事都摊到我的头上了，我上辈子该不会是个吃斋信佛、爱好和平的绝世好人吧？
5.
第二天。
客栈里传起了阴森森的恐怖消息。
有人说，当今武林排名第十的高手“双斧蛮王”被魔教中人残忍杀害，受害之地离这座客栈的距离甚至不到十里……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我一边下楼，一边戳了戳少年的后腰。
“喂……你听到了吗？他们说这附近有一个凶残的大魔头，残忍杀害了武林第十的高手诶……”
少年头也不回道:“怎么了？”
环顾楼下，每一个客人都像是隐藏着的大魔头。
我小声问道:“这里感觉很不安全，要不然我们赶紧走吧？”
少年点点头，微微一弯腰，从膝盖处取出一粒碎金，付了房钱后便和我骑马离开。
6.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我们离敦煌也越来越近了。
一路上，我们碰到过不少亡命之徒，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用着千奇百怪的招式，最后无一例外全都死在了少年的剑下。
让人惊恐的是，当初客栈中流传的那个大魔头的消息，也一路紧紧跟在我们的身后，仿佛我们走到哪里，他就紧跟着在哪里杀害武林正派人士。
“还好我们跑得快！”
我感叹道。
“是啊，要不是跑得快，恐怕我们也要被恶人追上了。”
少年也附和着说道。
但我想，以少年精湛的剑法，即便真的遇上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也一定能打得过……就算打不过，也还有我这个潜心苦学了半个月的武学天才做帮手。
随着这些天的学习，我对这套无名剑法已经越来越熟练，出招时凌厉而迅速，少年给我的评价是:“招招致命，无往不胜。”
虽然并不清楚少年的话是真是假，可我的心里仍旧是乐开了花。
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对我这么温柔过。
7.
打我记事起，身边就没有父母的存在，靠着百家饭倒也饿不死。
长大些后，别的小朋友都有学堂可去，而我只能躲在学堂外，偷偷用柳树枝做笔来学写字。
后来我偷学的事情被发现了。
教书先生没有责怪我什么，反倒是那帮不学无术的学生们堵住我，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寄生虫，天天吸别人的血。
我气得嗷嗷大叫，抡起拳头冲进人堆里，左一拳又一脚，打得在场的所有人都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喘着粗气。
虽然赢了打斗，可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因为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因为我从未真正对这个世界有过任何贡献。
在他们眼里，我就不该活着。
只是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奇怪，并且时至今日我也没能弄明白:难道像我这种人，就真的不配活着了吗？
8.
黄沙漫漫。
我和少年终于快要抵达目的地了。
身后马蹄声疾。
我回头望去。
大漠之上，四匹白马，四个光头，身后跟着扬起的漫天沙尘，正在往我们的位置飞速赶来。
“好像是土匪……我们要不要逃？”
少年叹了口气:“逃是逃不了。”
他跳下马，抽出短剑。
这柄短剑好像比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更短些。
我骑在马背上，远远地看着那四匹马身后的沙尘:“不对……那不是四匹马，后面还跟着一大队人马！我们还是快逃吧！！”
少年道:“有些事只能逃一时，却逃不掉一世。既然你已经学会了凝魂剑法，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开打就开打吧，没什么好怕的。”
我听着这段莫名其妙的话，心里突然多了些异样。
再抬头望去，大队人马已经近在咫尺。
为首的四个光头，身披袈裟，看起来像是少林寺的人。
“少林寺的人也来追杀那个大魔头了吗？”
我暗自想着。
下一个场景，是一袭黑衣的少年持剑杀入了人群中，一时间黄沙弥漫，人的惨叫声和马的嘶鸣声接连不断。
我皱起眉头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
记忆如潮水般在脑中涌现:少年杀死持双斧的恶人，第二天就有传言说双斧蛮王惨遭奸人杀害；少年杀死使暗器的恶人，第二天就有传言说百臂如来被魔头虐杀……
这些线索一一在我的心中舒展开来。
也许……从始至终，少年一直在欺骗我。
我望向人群中那个奋力搏杀的黑衣少年。
他左一拳，右一剑，拼尽全力呐喊厮杀的样子，像极了当年被欺负时怒而反抗的我。
也许……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大魔头。
因为少年才是那个所谓的魔教中人。
我得出了最终结论，心里却怅然若失。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一瞬间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是失去了一个移动金库？
还是失去了一个老师？
又或者是……失去了一个相依为命的朋友？
9.
少年最终败下阵来。
狂风席卷着黄沙，吹到我的脸上。
少林寺的长老走到我的面前:“女施主，他本是魔教的剑灵，死在他手中的生灵不计其数，今天他被我们活捉，死不足惜，你又何故为他而落泪？”
我傻笑着说:“我这是眼睛进沙子了。我才没有为他而哭。”
长老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
我又笑着问道:“我还挺想知道他的来历的，能给我讲讲吗？”
长老看了一眼不远处桀骜不驯的少年，才缓缓道:“几十年前，魔教在江湖中兴风作浪，号称要让全世界做陪葬……魔教教主用一柄金剑屠杀千万正派人士，最后怨气汇集成灵体，便是那黑衣少年。相传他正在寻找魔头转世，还好我们及时发现了他的行踪，没能让他得逞……女施主这些天做他的人质，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我摇摇头。
“没受什么苦。”
我想。
难怪他能从膝盖下取出黄金，因为他的本体就是金剑；难怪他手里的剑越来越短，因为黄金都被我花掉了；难怪我自幼无父无母又天生巨力，因为我是魔教教主转世。
我远远地看着他。
脸上无悲无喜。
长老道:“女施主，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过往的岁月渐渐浮上心头。
我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长老道:“请问。”
我向少年缓步走去。
“既然他是一柄剑，你们为什么不抓用剑的人，而非得去抓无辜的剑呢？”
长老迟疑了一下，问道:“女施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微微张开口。
鲜血淋漓的少年拼尽全力大喊:“不要！”
可我还是说出口了。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们的面前就站着魔教教主转世，为什么不能放过这柄剑，而抓真正应该抓的人呢？”
几个光头顿时把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长老故作镇定，声音却微微震颤道:“女施主，你身上并没有任何杀气或是怨气，明显不是魔教中人，就不要在这种场合开玩笑了。”
我摇摇头，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柄断剑。
“杀气？”
我把剑缓缓举了起来，剑锋直指长老的眉心。
“秃驴，这下你感受到了吗？”
10.
“如果我执意和你们死斗，你们最多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片黄沙。”
我一字一句地说。
“而如果用我的命来换那柄剑，我可以保证束手就擒，绝不反抗。”
夕阳西下。
狂风呼啸。
所有人都在盯着我看。
片刻后，长老双手合十，正要开口宣布结果，那边少年突然跪倒在地。
他跪在地上，咳出一口鲜血，又用膝盖前行，一路爬到长老脚下:“求求你了，这一世她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如果你们抓她，这才是伤天害理的事……求求你们了，抓我吧，抓我吧！”
一向冷静漠然的他，此刻却像是疯了似的，抓着长老的袈裟一个劲地磕头。
“求求你们了，放过她吧，放过她吧。”
除了风的呼啸声，再没有第二个声音回答他。
所有人都冷漠地看着。
一片沉默中，我缓缓蹲下来，轻声地告诉少年:“别跪了，是你告诉我的，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了保护我这样做真的不值得。现在我知道，从一开始你找到我，就是为了保我周全……可你不知道，如果我活着，你却死了，这会让我生不如死。”
少年看向我的眼里突然多出了一丝决绝。
我以为他是弄懂了我的心意。
可我错了。
他突然暴起，夺走我手中刚刚用来威胁的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剑捅进了长老的胸膛。
“长老！！”
少林寺的武僧们纷纷惊呼。
少年浑身千疮百孔，却站得笔直。
夕阳之下，他浑身都仿佛在放射赤红色的光。
他说:“来吧，战个痛快。”
11.
那一天。
少林寺派来的顶尖高手尽数殒命于敦煌大漠，世人皆因此闻风丧胆。
而最后走出这片黄沙的，只有一个美少女。
美少女手持一本残破不堪的剑谱和断剑，望向前方的一轮圆月，喃喃自语道:“既然杀人能凝魂附灵，那我就再血洗一次江湖。”
“我倒要看看，这次谁敢动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