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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④:微涩的红茶与粉红的酒杯

“哈啊……哈啊……稍微……有那么点头晕……”
最后,这场世纪大战,以我们两个都用尽了力气而告终。
“真是的……累死我了……哈……哈啊……”
我和她一同平躺在地板上,抬头仰望着天花板,身体因为反复的折腾出了不少的汗。
虽然说最终结果是不分胜负,但是每一次诗乃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都必须得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够从她的压迫下挣脱开来,所以在实际的争斗当中,我经常处于被压制的地位。
到底是我的新身体太弱的原因呢,还是诗乃的臂力变强了呢,我暂时还不是很清楚。
“啊不行……我的头还是有点晕……”
我微微侧过头去,因为大量的翻滚打闹,现在感觉有一点找不着北。
“所以说……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啊……”诗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都怪你……本来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间往我身上挑刺……”
“这哪里是我的错啊……”我有些不服诗乃的说法,“明明就是因为你无证驾驶的情报偷流了出来所以我才会这样的好吧……”
“明明是你先错!没有你的翻墙出门就不会有车祸,不会有车祸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说了不可抗力的是事故,可以避免的是无证驾驶!先出错的绝对是你没错!”
“是你先!”
“是你先!”
我和她同时起身,侧过身去,和她进行眼神上的激烈碰撞。她不打算让我,我也不打算让她,我们两个就这样子,剑拔弩张地对视了好一会。
“嗯——”
“嗯——”
一顿仿佛能停滞空气流动的,激烈的对视。
“……噗……噗哈……”
不知过了多久,诗乃终于憋不住了,嘴角忍不住的露出了笑意。
“唔……哈哈……”
我被她那可爱的笑容给戳了一下,自己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不行了不行了……”诗乃大声地笑了起来,“我们在干什么啊……哈哈哈哈……”
“就是啊,哈哈哈,感觉我们两个……就像是刚刚懂事的小学生一样……”我也跟着她一起笑,“明明只是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却为此争论不休,甚至还能缠斗起来……哈哈哈哈……”
“就是啊,‘是你先是你先是你先’什么的,搞什么啊……哈哈哈哈……”
“不要再说了,我不行了……”
我们两个就这样面对面大声地笑着,完全忘记了刚刚的不快,开怀地笑了起来。
与其说是我们两个都还是小孩子,不如说是,方才的我们,突然间就忘记了年龄大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那些充满着拘束的陈规教条,内心回到了童言无忌的那个阶段上去。
她的笑容十分地灿烂,感觉就像是结冰的花朵绽放开来了一样,无比的迷人。
好不容易停歇了笑声之后,我和她才再次躺下,嘴角仍旧保留着微微的笑容。
“感觉……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子笑过了……”
诗乃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我也一样,上一次笑得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感觉已经记不清了……”我侧过头去,看向躺在一边的诗乃的脸,“身边总是要经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生活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笑的机会了……”
“你还好意思说啊……”诗乃也把头扭过来,“你自己回想一下这段时间你的经历,先是死枪事件,再是有纪的事情,本来以为我们都能够好好地休息了,你就被袭击了,身体被移去了拉斯,才从那边回来没多久,你就给整了这么一出……我就不多骂你了,你觉得你经历的这些真的是正常人会经历的生活吗?”
“呃……”
“嘛啊,算了算了……”诗乃叹了口气,“如果你不这样的话,你就不是我熟悉的桐人了……要不然我那么长时间都担心着你,又是为什么呢……”
“但是,和一成不变的我不同,你是真的,改变了好多好多。”
我翻过身去,将自己的头枕在了她的肩膀上。
“欸……”
诗乃惊讶地看着躺在她身上的我,似乎对我这番大胆地行为十分困惑,但她并没有做什么反抗的举措。
“……既然这样的话,你能说明一下,我到底变了哪些地方吗?”
这个还需要去仔细思考吗。
“变了很多哦,非常非常多,”我蹭了蹭诗乃的肩膀,“相比过往的诗乃,如今的诗乃变得更坚强了,更了不起了,更能独当一面了,也更加地可爱了。”
“等……等一下……”
虽然她的成长确实很多,但她貌似依旧无法接受这么直白的夸奖,脸通红了起来。
“而且……”但我不打算就这样停止自己的夸奖,“现在的你,就像是有魔力一样,变得更有魅力了,更帅气了,更加地让人想要去依靠了。”
“唔……呜哇……”
诗乃被我光速击沉了。
虽然听起来很浮夸,但是这些话里面没有任何说谎的成分。我真心地认为,如今的诗乃所散发的气场,非常地有美丽,要不然我为什么会想要把自己的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呢。换做一个月之前,自己绝对不敢这么做,但是现在的她,却会给我一种“枕在她的肩膀上面一定会很安心”的感觉。
没错,这就是现在的诗乃所散发出的魅力,迷人地难以用语言形容,光是靠在一旁就能够感觉到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又给人一种“啊,这就是朝田诗乃”的那种感觉。我由衷地为她出现了如此大的成长而感到开心。
“呜……不要再说了……”
诗乃的羞耻心好像要把她挤爆了。
“再说下去的话,我就突然间把肩膀移开,让你的头掉到地上哦!”她扭过头来吼我,但是身体依旧努力保持着能够让我侧卧的姿势。
……噗哈,这样的朝田诗乃,总感觉想要捉弄捉弄。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不过,哪怕她心里其实愿意让我一直枕在她的肩膀上,我也不可能会继续捉弄她就是了。
相反的,自己有一些必须要去说的话,得跟她说才行。
“……呐,诗乃啊。”
我更近了一步,将自己的半副身体都靠在了诗乃的身上。
“……唔欸?”耳边传来了诗乃略带害羞的困惑的声音。看来比起娇羞,诗乃似乎更惊讶于为什么我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看来先前的那一句招呼有了效果,她并没有把羞耻心放在自己思维的优先级上,比起因为我的举动而感到害羞,此时的她更加愿意去听我说的话。这样一来的话就最好了。
“对不起。”我向她道歉。
“……欸?为什么……”
诗乃似乎并没有理解为什么我会突然间向她道歉。这样也好,方便我主动地把自己所有想说的说完。
“我一直都能隐约地感觉到,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但是,一直以来,我却主动地去忽视了它的存在。”
这些话,我必须主动地去跟她说。
“我一直都在忽视着你对我的那份感情,一直都没有去想过,要不要对你的心做出回答,所以……我很对不起你。
“还记得我们一起去寻找圣剑的那一次吗?那一次一同前往深海的冒险,最后是你的那支箭击中了它,帮我拿到了那把Excalibur。
“我还记得哦,当你在手握着剑准备递给我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一句,‘每一次拔出这把剑的时候,心里都要想起我哦’,我记得没错吧?”
“呜……呜哇!”
就像是被揭了黑历史一样,诗乃红着脸不知所措了起来。
“虽然那只是一句半开玩笑的戏言,”我没有给她娇羞的时间,“但是,我注意到了,就在那一天,当我从你手中过圣剑,握在手心里端详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你的脸。
“那个时候的你,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带有些许忧伤的笑容。
“虽然已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你在那一刻所展露出的笑容,却被我清晰地记录在了脑海深处。
“直到今天,当你来到我的身边,对我说了你所有的心里话的时候,这个本应该已经随着时间淡化的记忆,突然间就从脑海里复苏了。我回想着这一份久远的记忆,回想着在那一瞬间你的那份特别的笑容,越是去想,就越是会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你。
“我本应该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发现的,但我却选择了去忽略,选择了……不去察觉你的那份感情的存在。
“所以……对不起你。”
我贴在她的身上,向她表达了的最诚挚的歉意。
其实,最初犯下错误的应该是我才对。我故意地忽视了她对我的感情,任她的感情自顾自地发酵,最后把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我在很久以前就去找她好好聊了这个事情的话,或许今天的她就不会哭得那么伤心了吧。
我在心里自责着,低下了头去,不敢看额头上方的诗乃的脸。
但是……
“……笨蛋。”
她伸出空着的左手,摸了摸我的头。
“擅自喜欢上你的人是我,擅自对你抱有期待的人也是我。为什么你要向我道歉?”她向我发问。
“……因为,让你变成这副模样,还没有选择去解决的人,就是我啊……”
“那我这么问你吧,如果允许你把时间倒流到那一天的晚上,你会考虑怎样去跟我说这个事情?难道当面跟我说‘我知道你其实喜欢我’吗?”
“……”我说不上话来了。
“所以说啊……”诗乃叹了口气,“错不在你身上,我不也是了解的很清楚吗,你因为要调查死枪事件,所以才来到GGO,在调查的路途中你与我的邂逅,不过是千万种可能性中的其中一种而已。你顺着自己的心,履行了自己的责任,保护了我的生命,这是你应该要做的,因为我也是死枪事件的核心受害者,所以你也保护了我,让我活了下来,这些不过是你接下来了的工作。
“但是,在你执行任务的途中,我却擅自地喜欢上了你,擅自地走进了你的生活,擅自地开始幻想和你一起的一些未来,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意愿,我一直都把这些强加在了你的身上,但是我却没有胆量去向你说出口,一直把这些话憋在心里,还让现在的你因为我的感情而感到烦恼,无论怎么想,桐人,你都没有责任向我道歉。
“所以,不需要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我虽然跟你说了,未来的我可能仍旧会感觉到一点伤心,但我还没有软弱到那种程度。”
她笑了起来,捏了捏我的侧脸。
“呜唔……唔……”
“明·白·了·吗?”耳边传来了她有些腹黑的轻语。
“我……我知道了……别捏了……”我向她投降了,她的胳膊的力气似乎特别大,哪怕我伸出手想要把她的手臂移开,都不能改变她捏脸的动作分毫。
诗乃是不是……偷偷地锻炼过了?我对此产生了些许好奇。
“嗯,明白了就好。”
诗乃转过身来,趁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按住了我的手腕,将我压在了她的身下。
“……唔?!”
我开始尝试挣脱她的施压,但是这一次和先前又有些不同了,诗乃的双手有着超出了我想象的力道,我的两只胳膊都被她按死了,连移动一下都做不到,我只能看向身上的她的脸。
但是,和我想象的有所不同,诗乃的脸上,正挂着一种包含着坚强与自信的笑容。
“……啊……”
我被她这充满了阳光与正能量的笑容所感染了,渐渐地放弃了挣扎,呆呆地注视着她的脸。
“记住了,桐人。”
她笑着撑在我的身上。
“我从你这里已经得到了够多了。全新的交际圈,全新的朋友,全新的精神面貌,还有全新的生活。正因为你与我的邂逅,我才能够走出对于枪支的恐惧;正因为你对我的执着,我才能够交上明日奈他们这么好的朋友,得到当初被我所帮助的人的善意的感谢;也正因为你的这些举动,我才能够,第一次体验到名为恋爱的,这种复杂的感情。
“你所给予我的这些,是我过往的所有朋友,都无法给予我的。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记忆。我一直珍惜着,珍惜着与你的相遇,珍惜着和你走过的每一段日子。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所以不需要再为我多做什么。
“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把属于自己的幸福找来给你看的,到时候,请为我送上属于你的真挚的祝福哦。”
她笑着说了这些,随后放松了撑在我手腕上的双臂,躺在了我的身上,还不忘用额头蹭我的肩膀。
我真是太小看诗乃了。如今的她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我想都想不清楚。如果她还沉浸在过往的时光里的话,那最后的这句话,她又怎么可能能够笑着说出口呢?原来一直都在被过往所束缚的人,其实是我自己而已,我真是太傻了。
“……哈……”我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抱住了她那纤细的腰肢。
应该是被我吓到了,她的额头稍微颤抖了一下,不过随即就变回了先前的样子,她贴在了我的身上,躯干跟随着额头撒娇的动作,不断地移动着,蹭着我的身体。
我本想着,就这一段时间好了,让她安心地撒一会娇其实也好。
可还没有过半分钟,我就感觉到了,自己似乎有一些不对劲。
“……唔?”这种不对劲越来越奇怪了,我居然忍不住地哼了一声。
不知为何,肩膀和胸前……渐渐地传来了些许酥麻的感觉,说不上难受,但也绝对说不上很舒服……
等一下……好痒啊……怎么会这么奇怪啊……
我暂时先闭紧了嘴巴,憋住了自己的气息,为了不让自己的声带叫出声来。
该死的,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她在我身上蹭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却慢慢地变热了?
“……够,够了吧……”我暂时还想不通这是什么原因,只能先尝试去阻止她,“有……有些痒……”
“啊啊,抱歉,”听到了我的话后,诗乃直起身来,“是不是有点太大力了?”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忙着解释道,“你突然间就贴在了我的身上蹭了起来,稍微……有点痒……”
“……啊……”
不知为何,听了我说的话后,诗乃先是有些讶异地盯着我的身体看了一会,随后,她的动作渐渐地停滞了。
“……欸,怎么……”
我一时没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哇啊啊……”
诗乃的脸突然间红了起来。
“……也是哦……毕竟,现在的桐人是这个样子……那样的话应该算是很正常?哇啊啊……”
“……啊?什么?”
我仍旧没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盯着我看了一会就傻掉了?
于是乎,我也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
我终于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从她怀里醒来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两个似乎都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里,以至于我们都不小心地……忘记了一些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雪白而干净的,带有些许因为打闹而渗出的汗液的身体。
原本应该存在于肌肤之上的病服,早在我下定决心正视自己的时候,就被我扔到了一旁。
所以,从诗乃走进这里开始,到我从她怀里醒来,再到我们两个在地板上扭在一起,直到现在……我与她之间,一直只相隔着,一件衬衫的距离。
所以……刚刚的那些难以言说的感觉,莫非是……
是……
一阵仿佛能冻结时间的,死寂般的沉默。
“哇啊……啊啊啊……啊啊……”
诗乃的喉咙坏掉了,感觉她的羞耻心好像要爆发了。
不妙啊……这不妙啊!
我被她的反应给吓坏了,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再过一点时间她发出女孩子特有的尖叫声的画面。
那种声音我可不想听到啊,除了会冲击自己的耳膜以外,在我所经历的过往,只要自己听到了这个声音,就代表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比如被女孩子扇巴掌,再比如被女孩子扇一巴掌,还比如被女孩子狠狠地扇一巴掌。
我才不要啊喂!必须得想到能够让她冷静下来的话题!我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这个疑问。
“啊……啊啊……”
没有时间多想了啊我的天!我的表情渐渐遭不住了,总感觉脑海里幻想的那个画面就要来了。
“朝田诗乃!”我尝试着大声地喊了她的名字。
“在在在在在!”
诗乃挺直腰杆,就像是刚刚上任的新兵见到了元帅一样大声地回应。
这何止是被震惊到了,简直是被吓傻了好吧……我能感觉到无数的黑线从自己的额头上落下,看来在这方面诗乃意外地没有抵抗力。
不过也正好,她的这副反应给了我相当的思考的时间,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问题了。
“也就是说……有关于女性的生理反应也被毫无保留的继承了吗……”我放弃了前面的话题,擅自换了一个十分若有所思的表情,微微侧过头去。
“对,对哦……”似乎是思维本能的反应,诗乃渐渐地冷静下来了,“对啊,为什么会这样,好奇怪啊……为什么你会,变成这副模样……”
她有些讶异地歪着头,看着我的脸。
我大概明白了。她通过了自己的逻辑判断直接证明了我就是桐人,所以导致她的脑回路在那一刻跑偏了,她直接地接受了“现在的我就是桐人”的事实,结果却一直都没有去想过为什么我会出现这样的变化这个问题本身,这也难怪她会在这一刻这么害羞了。
换句话说,其实诗乃也并不对这个事情有多么的了解,所以她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出现了这样的变化,她只是被那通电话通知了,所以赶来了这里而已。
……等一下,被通知了,却没有告知我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吗……
“诗乃。”我开始认真起来了,用很冷静的声音念了她的名字。
“……嗯,我在。”
你恢复了啊,这样的话最好了。
“你接的那通电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向她问了我一直都很想问的问题,“你是因为那通电话通知了你所以赶来了这里,那么电话里的人到底跟你说了多少我的相关信息?”
“这个的话……”诗乃的眼神变了,变成了曾经我所熟悉的狙击手的样子,“我觉得我直接让你听听看比较好。”
她掏出自己口袋里的手机,点开了最上面的那条通话录音记录,随后把手机放到了我的耳边。
我意识到了这就是那通电话的通话录音,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听觉之上。
<喂喂?>
刚出来的第一个声音,就把我给惊到了。
那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光是听起来就觉得她肯定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日,但是这种苍老的声线,居然依附于一个少女特有的可爱声音之上,感觉就像是一个活了几百岁的小女孩。
<你好。>
接着,轮到了诗乃问好的声音。
<你好啊,你就是朝田诗乃对吧。>
<嗯,是我没错。>
针对……诗乃的?
<明白了,如果确定是你的话,就不用担心找错人了。>
紧接着,我听到了那个女性的笑声,虽然笑得十分放松,但我依旧能够从她的语调中,感受到些许的威压与严肃。
<借一步说话,请问一下,用如此架势刻意找我说话,是为了跟我说些什么。>
“滴——”在诗乃说过话之后,录音里传来了这样的一声提示音,应该是通话录音的意思吧。我有些惊讶,诗乃这台手机居然能录上开启录音之前的声音,这也太方便了,如果没有这个功能的话前面那几句话就听不到了。
<这个嘛……其实我们也算是迫不得已,用这么强势的方式给你传达信息已经算是下策中的下策,接下来所说的事情,会让我们和你的时间都变得十分重要,请务必要认真地听完全部哦。>
传达信息……是下策?
暂且先不去想这个,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应该就会和我的事故有一定的关联了吧。
我闭上眼睛,开始全神贯注于通话录音的声音里。
<事实上,今天的中午,你的一个朋友,在大约十二点五十分的时间,在临近御茶水的一个十字路口旁边,遭遇了一场卡车袭击事故。
<那是一辆有着五吨载重量的老式卡车,准确地避开了金属护栏,撞断了沿路的一颗树,朝向了人行道上的唯一一个路人撞去。虽然当事人有着预先的反应动作,但是由于反应的时间太短,他并没有成功地躲开这个撞击,最后倒在了血泊里。
<我们立即尝试确认当事人的相关信息,虽然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能够确认的信息极少,但我们依旧通过获得当事人掉落在一旁的手机,确认了他的身份。
<当事人的名字叫做,桐谷和人。>
<……什……>
<我们无法通过他的相貌特征来进行进一步确认,因为在事故中他的头部,躯干以及腿部都遭到了致命的损坏,溢出的血液在地板上被轮胎拖了大概有四米左右的痕迹,初步判断是因为被卷入了车轮所以导致了大量的绞伤,所以很遗憾,我们并不能根据手机内的照片进行面部的确认。
<但是,手机上面的指纹说不了谎,手机各处所沾染的指纹,均与当事人手掌上面的一致,通过这个,我们排除了当事人不是本人的可能性。
<就是这么一回事,你没有听错哦,桐谷和人君,遭遇交通事故,被卡车撞击,现在生死未知。>
<……什么……>
<是的哦,现在就在御茶水医院三楼402号房躺着,作为他的好朋友,不去看看吗?>
<怎么可能!麻烦再多说一点,其他的信息——>
嘟——
到此,通话录音结束了。
……
事情越来越大了。
我本以为,这则通话记录或许能够解决我一直以来有的一些疑惑,我就能向着真相更进一步。
事实却证明我错了,它解开我的疑惑的同时,暴露出来的问题却更多了。
但与此同时,有一些曾堵塞的思维,在我的脑海里瞬间贯通了。
我睁开眼睛,看向诗乃的脸,这位在架枪瞄准时冷静无比的冰之狙击手,也开始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她沉思了一会,开口向我道歉,“我当时激动了,满脑子都想着要尽早和你见面,所以没有及时去分析其中潜藏的信息。”
“不,这不怪你,你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才集中精神赶路的,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以优先见到对方为先。”我拒绝了她的道歉,“就因为如此我才能够理解你,在来到了这里后,你通过了自己的逻辑思维判断出了我就是桐人,所以优先想要见到我的你,才会地把自己想要对我说的话放在第一位上,因此才把推测事情的真相这件事情暂时抛在了后面。”
“……唔……嗯……”诗乃哑口无言,默默地接受了我的判断。
“所以,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我冲着她笑了笑,“现在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远远比说上几句对不起要多得多。”
“……嗯,我明白了。”诗乃稍微甩了甩脑袋,把先前的部分杂念从脑海里甩去,“那么,我想先听一下你的判断,因为你是当事人,所以最能够判断出问题的是你自己。”
“嗯,我就先假设电话里那个女人说的话全都是真的,以此为起点进行推测好了。”
虽然是这么说,不过我也不认为电话里的女人会用那种略带有严肃的语气说谎,如果我在推理之前就认定她所说的话是假的,那样的话最后肯定什么都推理不出来。
我稍微沉思了一会,开始陈述自己的推测。
“首先,在今天的中午我遭遇了事故,这个事情是实际发生了的,电话里的陈述与我的记忆基本上完全一致。
“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暴露了许多潜在的问题。
“首先是现场的问题,虽然我所能反应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当时的我依旧清楚的看到了,卡车里面的驾驶座上面,并没有人在驾驶。
“如果是一般的无人驾驶系统的话,卡车不可能会在行车中自发地制造交通事故,更不可能能够准确地避开交通护栏,精准的撞到我身上,打我被撞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事情的性质就已经被决定好了,这是一个有计划的攻击,是一起恶意伤人事件。
“假设电话里的女人所说的话全部属实,那么作案人的行动就算是成功了,干脆利落,按照她口中的关于我的身体的论述判断的话,我已经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我自己也在被撞击的那一刹那,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但是,也从这里开始,我们所预料的结果,与现实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如你所见,我活了下来,来到了这个病房里,同时,我也没有变成他们口中的那样,支离破碎,不见人形,反而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最大的疑点,也出自于这个地方。
“呐,诗乃,如果让你来当此次袭击事件的策划人的话,你的核心目标会是什么?”
“嗯……既然想到了动用卡车的话,我会想要将你杀死,姑且先这样推断,”诗乃稍微沉思了一会,“但是这样去想的话,很奇怪啊……车祸并不是一个能够百分百杀死人的方法,他们既然是蓄意谋杀,一定早就已经调查了你的信息,既然如此的话,用更加隐秘高效的手段不会更好吗……”
“你也会觉得奇怪,对吧,”我接上她没说完的话,“他们想要置我于死地,结果却没有达成这个目标,他们本可以用更加稳妥的手段,却刻意般地选择了不够高效率的车祸,到底为止,他们所进行的所有行动,都与他们想要的目的不相符。”
“确实如此……我是袭击者的话,我不可能会选择这么愚蠢的手段,”诗乃点了点头,“致死率不是百分百先不提,在这个AI智能驾驶已经完全普及的时代,在道路分明的市区存在意外交通事故的可能性基本上接近不可能,这件事情暴露在世人面前,只要一调查起来,就必定会被判断成一起谋杀。这种‘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谋杀了人’的行动方式,不像是一个有如此预谋的组织会做出来的事情,感觉就像是……等一下……”
“啊……难道说……”诗乃发出惊呼,“莫非他们的首要目标,其实并不是把你杀死,而是……”
“告诉世界上的所有人,我们把桐谷和人给袭击了,这样吗。”
“对就是这么一个意思!”诗乃大声地同意了我的推论,“这样一想的话也就能说得通了,他们选择卡车而不是暗杀的原因,就是为了让大家看到你被攻击的消息,所以你到底会不会在事件中活下来,在他们眼里其实并不重要,因为——”
“因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和她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断言。
“看来,在袭击者的动机这一方面,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笑着肯定诗乃的猜想,“他们的核心目的,或许并不是取走我的性命,而是要达成这个现状,把‘我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恶意攻击’的消息传达出去。
“任何有目的性的消息都会有接受者,只要是消息,那就必定会有传达的含义。
“诗乃,如果你是这次的袭击者的话,你会想要传达一些什么?”
“既然是恶意伤人事件,如果是我,我肯定会针对某一个目标,向对方示威,杀鸡儆猴,或者恐吓对方,让对方知道我们势力的强大,让对方停止现在正在进行的某个行动,这些都有相当的可能性。”
“嗯,你和我所想的差不多。那么,以此为起点,我们先思考一下,有多少人会在了解到这个消息之后有较大的反应。
“首先,我身边的关系圈是肯定会被震惊到的,明日奈,直叶,还有艾基尔他们,所有的认识我的人,都会被‘我被攻击’这个事情所影响。但是他们履历都太普通了,无论是经历还是个人信息,都只不过是一般市民而已,无法和我们设想的恐吓目的扯上太大关系。虽然我们之间有相当数量的SAO受害者,但是考虑到SAO事件距离现在已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如果换做是我,也不可能会选择连后续影响都渐渐被淡化的现在来进行报复,所以他们作为目标的嫌疑都可以基本排除。
“哪怕是在这段时间引起了轰动了的拉斯,他们也不是什么非法的存在,比嘉健他们更是把我曾在那里的消息抹得一干二净,全世界只有他们知道我曾经在拉斯进行治疗,所以也可以排除他们的嫌疑。
“但是……只有一个人,我无法把她从中给排除掉。”
我缓缓伸出手,指向了诗乃的脸。
“……我吗?”
“没错,我无法排除掉你,你有可能是本次事件的直接目标。
“回想一下我们刚刚所听的通话记录,那个声音非常奇怪的女人,刚一开口就说明了她想要找的目标是你,并且还特地确认了一遍,所以这个事件肯定与你有不小的关系。
“为了预防一下突发事件发生,我提前问你一下,在我离开拉斯直到现在的这么长一段日子里,你有没有感受到什么不对劲过。”
“……没有。我在来到医院的时候,也曾想过我是否有惹祸上身的可能性,但是很快就被我排除了。”诗乃托起了下巴,“因为我的生活并没有任何的改变,除了多了一个艾莉娜以外,我的日常基本上风平浪静,甚至乎在学校与其他同学的纠纷都少了许多,如果我有做出什么挑刺的或者会引发问题的事情,我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地忘记。”
“嗯……我明白了。但是这样一来的话,新的问题就出现了。电话中的女人明显就是来找你的,说明你与这个事件有着极大的关联,但是你本身却没有任何能够被找出的疑点。难道只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吗,既然如此的话,那他们为什么只选择找了你,并没有选择去找和我关系更加亲密的直叶或明日奈?这一点你应该也想不通吧。”
“嗯,我确实也对他们的选择……想的不是很明白。”诗乃叹了口气,“我可以确定他们的目标在我身上,但是我却找不到自己能够被当成目标的特别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说到这里,诗乃陷入了疑惑。
我能理解诗乃的想法,虽然在电话里她被直接点名,但是她并没有值得被直接点名的条件所在。先前所提出的类似“杀鸡儆猴”的恐吓目的,也和诗乃完全搭不上关系。在找不到问题来源的地方反复思索着何为问题,这种事情没有任何的意义。
但也正因为如此,有几个能够推翻我过往的推测的猜想,在我的脑海里被慢慢证实了。
我看向她的脸,诗乃的眼睛里充满着想要解开疑惑的求知的光芒。她能这么认真地思考并求证自己的观点,让我有了些许兴奋。
“咳咳……”我特意清了清嗓子,不希望接下来自己略有干渴的喉咙会影响发言。
同时也告诉她,接下来自己说的话,有可能会对进展有着重要的帮助。
“听好了,接下来我所说的,将会是基于‘对方的目标可能会是你’的推测。这个推测,有可能会推翻我以前的绝大部分设想,但也有可能,就是看清这个事件真相的关键。”
“嗯,你说吧。”
“有关这一次事件的参与者,应该有两批人。”
“……欸?”
“不要急着疑惑,能够推出这个结论的条件有很多,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为了方便理解,我们分别给他们取个名字好了。
“第一批人是‘袭击者’,也就是策划了这起事故,并对我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的第一个团体。他们制造了这起卡车事故,想要把‘我被谋杀’的消息传达出去,传达到你身上。
“与此同时,还存在着第二批人,他们并没有参与袭击事件,相反地,他们旁观了整起事故的经过,并给你打了电话,向你通知了我出事故的消息,把你引导到了这里来。
“姑且问一下,你觉得这一批人取什么代称好一点?”
“嗯……按你的推论的话,就叫‘隐藏者’好了,他们没有直接参与这个事情,但是却和这次事件有着潜在关系的话。”
“明白了,那就叫隐藏者。至于为什么我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有以下的原因。
“首先,我是被盯上了的,无论隐藏者是否存在,我都被袭击者给盯上了。
“因为没有人能够提前预知我的想法,袭击者之所以能够做好下手的准备,正是因为他们知道我的动向,他们通过了某种方式,知道了我在中午离开了学校,并走到那个十字路口,我的所有行动应该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他们到底用的是什么样的手段,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肯定提前调查了我,并且做好了要攻击我的预谋,甚至已经开始监视我的行动,目的就是为了找到一个足够好的,实施袭击计划的时机。
“结果,他们的目的实现了。今天中午的我独自离开了学校,身边没有任何的认识自己的人,更不会被熟人直接目击到。他们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掐在这个时间点,启动了卡车。”
“等一下,这里我不理解。”
诗乃打断了我的推论。
“既然他们想要向我传达‘你遭遇了恶意攻击’的讯息,那他们又为什么刻意要选择在你身边没有熟人的时候下手?这并没有必要,我想不到其中的缘由。”
“换位思考,诗乃,你以袭击者的角度去思考一下,就能够明白为什么了。”
“……欸?”
“无论我身边有没有熟人,只要一攻击我,消息就一定会传出去,目的一定会达到,只不过是实现的时间不同而已。我回到普通的日常生活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但他们一直都没有选择在过往的日子下手,偏偏要选择今天,选择我再一次单独行动的时候,说明他们有可能并不着急于对我下手,‘袭击单独行动的桐谷和人’,这或许才是他们的目的。
“而他们这样做的话,会对结果造成两个影响。
“第一,不同的人接收到消息的时间会不同。因为没有朋友目击到,所以明日奈他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间肯定会被拖后。因为消息的传播是有一个流程的,她们必须得通过新闻先了解到交通事故,再了解到受害人是我,所以直到她们了解到实情之前,她们的行动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顶多也就是稍微多加搜寻一下,问一下朋友是否知情的程度而已。
“第二,这样一来的话,袭击者就有了自主选择权,他们可以在大家都不知情的这段真空期,选出他们的目标,提前告知那个人事故的消息,而那个人,就是你,朝田诗乃,本次事件的直接参与者。
“你的思维很有道理,他们有可能想要对外传达一些什么,恐吓,示威,杀鸡儆猴,这些都有可能。但是这些无法套用在你身上,因为这些例子,都带有着能够‘影响对方行为’的要素,比如让对方停止某个工作,停止某个行动或调查,只有类似这样的情况,才能和恐吓示威扯上关系,但你显然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所以,我们在此换位思考。他们目前已经达成的‘影响到朝田诗乃的行为’的事情,有些什么?”
“……啊……”
诗乃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让你来到了这里,对吧,”我没有等她反应过来,直接说出了结论,“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成功了,你在听到了消息之后,赶来了这个地方,这就是你被他们影响到的行为。
“他们的目标是你,成功地让你主动改变了自己的方位,达成目的的方法的恐怖袭击我,引诱你移动的手段是向你传达我被恐怖袭击的消息,如果我是袭击者的话,我想做的事情,有并且只有一种——”
我稍微停顿了一下,看向诗乃的脸。她略有呆滞地看着我,眼里的瞳孔渐渐地缩小了,不用想也能明白,她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我缓缓了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劫持。”
……
一阵有着些许恶寒的沉默。
我盯着诗乃的脸,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神里有着些许动摇。
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因为我们的推论突然间就跳到了“她可能会被劫持”上,她现在应该还没有从那个词中巨大的信息量里缓和过来。
所以我选择了暂时沉默,打算先给她一个能够静下心来处理线索的时间。
因为推论还远未结束,现在让她先理清线索,其实是在给接下来更多的推论做准备。
“劫持……劫持……”
诗乃反复地念叨着这个词,眼瞳从无神的缩小慢慢地恢复成了她平时的样子。
紧接着,她开始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是不是感觉,这个结论有些不对劲?”
我意识到了她已经恢复过来了,开口问她。
“……嗯,非常地……不对劲……”
诗乃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但是,你的推论,还没有结束,对吧?”
“……欸?”
这一次反而是我睁大了眼睛。
“虽然多花了点时间,不过我理解得了你的意思,”她摇了摇头,把先前疑惑的神态甩得一干二净,“你继续说下去,我也顺着你的思想,稍微摸到了一点门路了。我能够理解清楚,所以,你说就好。”
她看着我的眼睛,眼神里散发着沉着和理性的光芒。
这是今天的第几次被她震惊到了?我在心里这么问着自己。
在听到了自己有可能会被劫持的推断之后,她分析了我所有的推论,甚至没有去优先过问自己为什么会被劫持的原因和可能性。她直接放弃了去思考自己的安危,反而更进一步,去追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诗乃,你到底——
我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能够透过她的瞳孔,看到她充满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嗯,我明白了。”
我深思了一小会,最后选择了无条件相信诗乃的能力,和她分享自己的逻辑推论,突然间变成了一种有些享受的事情,我没有理由去怀疑她,甚至有了一种我们的逻辑思维彼此相通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我莫名地兴奋了起来。
“那么,我继续我的推论,在那之前,你先确认一下,墙上的时钟现在走到了哪里。”
“嗯,”诗乃抬起头,“现在是……六点五十分,距离你被袭击的时间,已经过了差不多六个小时。”
“我明白了,从现在开始,我会分析所有的本次事件中的反常之处,做好理解的准备。”
“好,我知道了。”
和你说话,真是让人感到酣畅淋漓。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精神全部用于接下来的思维拓展当中。
“第一个,时间线上的不协调。
“假设我的推论成立的话,他们已经做到了成功地改变了你的位置,但是距离我被袭击已经过了整整六个小时,哪怕袭击者考虑到了你的放学时间,从你来到这里开始,你也在这里停留了一个小时以上,而他们却没有在这段时间里做任何的与‘劫持’有关的动作,明明想要绑架目标,却又不急于速战速决,这明显与劫持犯的思维相背。
“第二个,位置选择上的不对劲。
“通常绑架他人的犯罪分子会选择什么样的地方?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优先考虑没人的,偏僻的,无人问津的,隐蔽的不可能被一般手段知道的场所,这才是绑架犯常有的思路。但是他们却选择了御茶水医院,医院的监控力度和部分时间段的人流量甚至会远超中心城市,他们却好像刻意般地选择了这里。既然已经想好了要用卡车撞我,那肯定早就想到了我会直接丧命的可能性,既然如此,他们并没有任何必要救我,又为何选择落脚在医院这种地方?这也明显与常有的思维相背。
“第三个,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这个疑点就回到了我们一开始所抱有的疑问上,为什么对方要如此的费尽精力,只为了劫持一个手无寸铁,履历干净,并且没有监护人的女高中生?就像我举的例子一样,一个有预谋有组织的犯罪团伙,想要杀死一个一般市民的话,可以用非常简单而安静的手段,一针毒液,一把匕首,亦或是两根绳子一个麻袋,就可以瞬间让普通人蒸发。他们为了你,动用了如此大的阵仗,只是为了‘让你主动地移动位置’,这实在是无法解释说明。
“到此为止,其实已经可以基本上排除掉,袭击者有可能想要劫持你的可能性。
“但是我却无法排除它,因为在已有的线索里,有那么两个我至今都没有提到的,会左右真相的重要疑点,它们基本上佐证了我的想法,并让我觉得劫持的可能性越来越高了起来。
“诗乃,你能猜的到吗?那两个能够左右我推论的线索,到底来自哪里?”
“……是那通电话吗?”
“没错,那通电话里,那个声音非常特别的女人,透露了几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第一,他们透过监控观赏了事故现场的所有经过。
“无论他们用的是什么方法,他们都及时地看到现场的画面。我先前说过,没有人能够提前预知我的想法,他们能够马上注意到袭击,说明他们也一样,通过了我不知道的某种手段,提前调查了我,监视过我的行动,否则不可能会有那么快的反应速度。
“第二,他们直接接触了事故现场。
“从电话里可以得知,他们在发现了事发之后,马上前往了现场,在就位后,立即确认了我的身份。确认我的相关信息的手法是,通过了我掉落的手机,验证我的指纹,之后再通过综合手机内的信息,判断出我的身份。他们已经调查并监视过我的行动,却还要做临场的身份验证,说明他们不只是为了自己而做的,他们是通过这个手段,向电话另一端的你证明,我就是桐谷和人,以此增加他们所说的话的可信度。
“第三,他们描述的,我在当时的身体情况,与现在并不相符。
“你也听到了,他们关于我的身体的描述,被卷进了车轮底下,头部严重损坏,无法通过脸部辨别身份,四肢也均被毁灭性破坏,鲜血被卡车拖了长长的痕迹,这是典型的重大交通事故的受害者特征,他们描述的很详细,我不认为他们有说谎。但是,哪怕我的假设全部都成立,他们并没有说任何一句谎话,以我们现在的认知范围,也不可能找出这副身体会变成这样的原因。虽然无法找到真相,但我们可以明确一点,他们来到了现场,接触过我的身体,在那之后,我才出现了变化。我醒来的时间是在四点四十左右,也就是说,在那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里,触碰过我的身体的人,目前已知的,只有他们。
“第四,‘用这种方式跟你通知消息’,是‘下策中的下策’。
“这句话你可以这么理解,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不希望用这种通知方式,或者说,他们其实根本就不想要向你传达这个信息。因为这个是‘下策’,‘下策’是只在没有‘上策’可以实施的时候才用的候补手段,他们明知道是下策,却依旧跟你传达了这个消息,在传达了这个消息之后,他们也深刻地明白,‘接下来所说的事情’,会‘让你和我们的时间都变得十分重要’,说明这件事情某种意义上十分紧急,对他们也有不小的影响。
“这四个,能够从中读出来的,与对方有关的信息——”
我伸出我的右手,竖起四根手指,摆在诗乃面前。
“——是我做出接下来的推论的,关键所在。
“以通话中的女人为首的那一批人,也就是我所说的隐藏者,他们确实存在,并且有极大的可能性,与袭击者站在对立面。
“他们也和袭击者一样,调查过我和你,监视过我和你,甚至目标也是我和你。他们直接介入了这起事件,与我进行了直接接触,并向你拨通了电话,通知你来到这里,其从头到尾,所做的一切,根本目的是为了——
“保护我们的安全。”
我把四根指头,猛地握在了一起。
“到这里,前面所有的疑点就都能够被解开了。
“以电话里的女人为首的隐藏者,抢先了袭击者一步,优先控制了现场,优先掌握了我的身体。
“这样一来,为什么我醒来的地方会在这所医院里的原因就找到了。这里是离事发地点最近的医院,他们把我转移到了这里,利用了医院对我进行救治。他们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把我变成这副模样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通过了他们的方法,让我本来必死的生命得到了延续。光是拯救了我的生命这一点,其实就足以判断,袭击者和我们一定不会站在对立面。
“因为我的身体被突然转移,失去了目标的袭击者想要劫持你的打算就会落空,因为哪怕今天的新闻注意到了事发地点有车祸的迹象,他们也无法去判断受害者到底是谁,因为有如此高执行力的隐藏者们,不可能处理不好事发现场残留的痕迹。这样一来,袭击者的目的,‘把桐谷和人被袭击的讯息传达到你身上’,就会无法实现。
“与此同时,打电话通知你的人是隐藏者的原因,也就水落石出了。因为袭击者的目的无法实现,你就不会通过袭击者知道我的事情,所以他们打给了你,告诉了你发生了这个事情,把你叫到了这里来。一方面是想要让你变成知情者,了解这个事情的详细情况,另一方面则是,他们认为接下来你的行动路径,和这个医院的内部,都绝对安全。
“这样的话,我前面所列举的第一第二个疑点,‘时间线上的不协调’和‘位置选择上的不对劲’,就都被解开了。
“袭击者的犯案行动被隐藏者打断了,他们丢失了目标,丢失了核心证据,根本无法继续犯案,所以后续的时间全部与他们的目的不成关系。医院也不是袭击者选择的,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会有把我转移进来医院的打算,我之所以会被转移到这里,正是因为隐藏者想要救我,他们想要让我的生命得到延续,与袭击者的行为并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一来,事件全貌的冰山一角,就显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参与此次事件的有两批人,一批袭击者一批隐藏者,都是至少有一定背景实力的行动团队。一方以劫持诗乃为目的袭击桐人,一方面以保护诗乃和桐人的安全为目的,阻止袭击者的行动,并做了大量的后续工作。
“事件是突发性的,所以电话里的女人才会说‘下策’,他们应该也没有想到袭击者会在今天下手,所以从中午我被袭击开始,他们所做的应该都是紧急应对措施。你会因为电话里的消息火急火燎地赶来医院,他们会因为事件的发生开始进行大量的工作,‘你我的时间都会变得十分重要’的寓意,也自然而然地水落石出。
“但是,即便如此,即便我们已经看到了这个事件的轮廓,我们依旧有一个最核心的问题,没有被解清楚,也暂时无法被解清楚。”
我再次转换手势,伸出食指,指向诗乃的头。
“那就是,为什么本次事件的核心目标,会是你,而不是别人。
“袭击者之所以谋杀我,是因为想要引你主动改变位置,以此来劫持你;隐藏者特意地阻止了他们的行为,并且向你打了电话,告诉了你消息,目的是让你也成为事件的知情人。
“这两个团伙所做的一切行动,基本都集中在你身上,提前调查你,提前知道了你的关系圈,提前做好了监视你的行动的准备。
“袭击者们更甚,有关他们的第三个疑点,‘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到这里也就能解开了。袭击者不是傻子,他们不可能不会去优先考虑用一般的行动方式,他们之所以会那么费尽心思地做了这个计划,正是因为他们无法用一般的手段下手,而无法下手的原因,我只能想到一个——你在被保护着。无论是什么样的手段,是监视周围还是派专人看守,你都在被隐藏者们隐形地保护着。
“你到底有多么大的特别,大到足以被两个有如此执行力的组织如此重视,关于这个,除非我们亲口去问他们,否则我们什么都不可能推断出来。
“但是,你正在被重视着,这个结论,可以基本上被坐实了。
“朝田诗乃,虽然我相信你的每一句话,但我依旧想要再问一次,你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我忍不住地想要再一次确认这个疑问。
“没有……我完全……想不到原因……”
诗乃捏起了下巴,最后,仍然迷茫地摇了摇头。
“……嘛,也没有办法。”
我也早就预料到了她会摇头了,所以并没有对其抱有多少期待。这其中内在的含义,除非我们去亲自询问对方,否则什么都不会得到。
咔当——咔当——
墙上的时钟突然间咔当地响了两下,不用想也能猜到,时间悄悄地转到了七点钟。
“……对了……”
听到时钟的响声,诗乃的眼睛突然睁大了起来。
“那个……你一直在分析着袭击者于隐藏者的行动思维,所以,你也因此忘记了一个重要的疑点……”
“……欸?”
“是这样的,”诗乃看了看上方的时钟,“你还记得她所说的话吗,‘在御茶水医院三楼402号房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门牌号其实很奇怪?”
“……啊……”
我睁大了眼睛。
对啊……为什么,为什么三楼会是402号,这不可能会是口误啊……
“我在赶来这里的时候,注意到了这句话有问题,”诗乃转过头去,面向房门的方向,“所以我在走上三楼的时候,我特意注意了一下走廊所有的门牌号,从315直到301,其中只有我们房间的号码牌被调换过,外面的号码牌是可拆卸的,所以可以很轻易地转换位置……”
“……等一下!”
诗乃大叫了一声,从我身上爬了起来。
“……唔!”因为动作实在是有点大,所以我被稍微压了一下,发出了一点苦闷的喊声。
“啊抱歉!”诗乃转了回来,向我说了一句对不起,“但没有什么时间了!你在这里等我!我要去外面看一下,大概几分钟就能回来!”
她整理好自己有些乱糟糟的衣服,随后大步地向冲向前去,拉开了房门。
“注意安全!”我对她大喊一声。
“明白了!”
她头也不回地答应,随后冲了出去,盖上了房门。
房间外面,顿时传来了她的鞋子猛踩地板的声音。
我从地板上爬了起来,看向她离开的方向,稍微皱起了眉头。
她会突然间跑出去,说明她意识到了,刚刚我忽略掉的问题的不对劲,所以她打算马上去检查一下情况。
那样的话……三楼402,三楼402……
……
也就是说,四楼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我抬起头,看向天花板,那堵白色的天花板后面,应该就是真正的402号房间了吧。医院的病房不可能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这只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更换了位置。
既然是那样的话,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
“明白了!”
我敷衍般地答应桐人的承诺,关上门,向通往四楼的楼梯跑去。
该死了,自己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开始责骂自己的失误。
既然三楼的号码牌被换成了302,那同样的,四楼就有很大可能性也被换过啊,我为什么没有提早注意到这个?
按照桐人的推论,我之所以会被通知到这里来,是因为此时这里的医院已经足够安全。这样的话我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行动会有太大的危险。
但是,无关危险,四楼的真正的402房间……一定会有些什么。
我就像飞起来一样略过台阶,冲向了四楼,在长长的走廊前停了下来。
和三楼的环境基本相同,半边窗户半边房间,因为时间的关系,太阳的光线已经褪去,窗外满是属于夜晚的颜色,走廊的白炽灯正在头上拍成一排,散发着异样刺眼的光。
应该是习惯了偏暗的环境,所以从跑出病房开始,自己的眼睛就有点不适应,我揉了揉眼睛,让自己的视线变得正常起来。
随后,我看向一旁,看向齐刷刷的房间的方向。
“果然……”
没过一秒钟,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面前整齐的门牌号上,一个有些特立独行的“302”号门牌,立在齐刷刷的4开头的门牌中间。
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大步向前,抓住房门的门把手,按了下去。
咔哒——
门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被锁上,我一把把它推开,大步走进了房间。
房间很暗,只能通过窗户外微弱的灯光看到些许的轮廓。隐约能看到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不出所料的话,和桐人所待的那个房间布局相同。
我摸了摸旁边的墙壁,最后在门栏的旁边,找到了一个类似开关的按钮,应该就是这个房间的灯了吧。
我按了下去,天花板上的灯泡发出耀眼的白光,照亮了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但就在房间被灯光照亮的那一瞬间……
“……啊……”
我就被面前的光景,震撼得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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