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生（一、二）

圈地自萌
请勿上升真人！
少爷华×家生子熙
这熙熙攘攘的人世，我们最终还是错过了。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一、
庆帝四年春，江南何家，生一男婴，取名九华。
“要说这何府的何九华，啧啧，你猜怎么着？”酒楼大厅黑色油渍桌子边上喝茶的男人，手冲着邻座的人一指，身子略略的向前倾了一倾，嘴唇微微的呶着，好像要说些什么，眼睛却突然间骨碌碌的一转，卖了个关子。
本来被吊起兴致的人刚刚摩拳擦掌，竖起耳朵，就被这人的关子掉的不上不下的，急急地推了那人一把。
“快说快说！”
“就是啊，别在这儿故弄玄虚的，咱们可都等着呢！”旁人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要说这何九华为什么这么招人关注呢？不仅仅他是江南首富的儿子，还有关于一个他的卦，这就不得不提他刚刚出生时的情况了。
何母生他的时候，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虽然还是胎儿的九华身量小，但是胎位有些不正，母亲和儿子都十分凶险，接生婆一个接一个的送进产房里，一盆又一盆的血水送出来，产妇的嘶喊一声比一声弱，急的产房外的何父坐立不安，光是菩萨就求了十几趟。
“生出来了吗？”又一次从禅房回来的何父满头大汗，拉着守在外面的管家急切的问着。
“老爷，还没有啊！”姓尚的管家在边上答着，心里却是比老爷还要慌，不为别的，因为他媳妇今天也要生了，要是夫人再不生，他是没时候回去了。
“这都三个时辰了，这可怎么是好啊！”只是这次话音还未落呢，产房里就传出来一阵嘹亮的哭声，要不是周围人拦着，何父早就冲进去了。管家心头一喜，刚打算出声告个罪离开，就看见院里也跑来一个小丫鬟，欢欢喜喜的，冲着他喊着，“尚哥，嫂子生了，是个男孩！”
正赶上何父抱着自己孩子在看，也是个男孩，喜上心头，直接给取了名字。由于族谱上轮到了“九”字，于是又加了个“华”，大名何九华。
“咱们两家刚好赶到一起来了，你也伺候我几十年了，我赏你个九字，和我儿一样，也是应了咱们二人和他们二人的缘法了。”
听到这话，管家忙不迭的跪下谢恩。能和小少爷有相同的字，这是莫大的荣耀啊！
“谢老爷！以后我尚家，一定为您肝脑涂地，死生不弃！”
这边管家还在谢恩，那边就怡怡然走来一个和尚。身披金色袈裟，手持佛杖，慈眉善目，“恭喜何施主喜得麟儿啊！”
“方丈，快快上座。”只是话还没说完，方丈的眉头一皱，掐指算了算。看到方丈突然转变的脸色，何父心里突然就凝重了起来，“这是……”
“令公子……活不过三十岁。”方丈才说完，何父一个没站稳，向后退了一大步，扶住了椅子手才堪堪立住。这是灵觉寺的方丈，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预测，没有不灵验的。
“可有……破解之法？”何父艰难的问着。
方丈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说完，抛下了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转身离开了。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方丈的眼神，瞥了一眼当时呆若木鸡的管家，叹了口气，“孽缘啊。”
酒楼的人还在催着说话人赶紧说出掩藏的秘密，眼看着自己的氛围也烘托了，得到的关注度也到了，这才慢慢悠悠的开口了。
“不是说这何九华活不过三十嘛！这些年一直盛传着这何家小少爷有什么不治之症，其实人家好着呢！”
身侧听着的人也是疑惑，“既然好着为何基本上不出门？”
“嗨，”说话人抚掌，“这是不知从哪听来的偏方，说是养到五岁不许见生人，许是这劫就破了。”
听的人恍然大悟，点头附和，怪不得呢。“这孩子到现在也四岁见长了，也该出来了。”
“谁说不是呢！我听我一在何父当丫鬟的邻居的表妹家的二姑母的奶奶家的孙子媳妇说，这小少爷粉雕玉琢的，可漂亮了，就是有一点，干吃不胖，身上没有几两肉，那腰细的跟个柳枝儿似的。”一位自诩知道“内情”的人跳出来说道，大众的视线又一次的重新转移了。
“怪不得，就这身材，咋能活恁长时间呢！”所有人似是知道了什么答案，轰然散去，独留一杯杯散着热气的茶水。这一拨人，又去传递他们的“秘密”了。
而此时人们口中的这位，干吃不胖，粉雕玉琢的娃娃，正在藏在石凳后面，悄咪咪的看着花园的一棵树。小娃娃身量还没有很高，藏在石凳后面将将遮住身形，只是头顶上那一圈头发，还是若隐若无的露在外面，略有一丝滑稽。
这是一棵梨树，早就到了结果的季节，金黄的果实掩映在茂盛宽大的树叶后，悄悄的探着头。一阵风出来，似乎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梨香以及……以及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喵呜~”突然蹿上树的一只小猫，惹得树上的小贼现了原形，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男孩，坐在粗大的枝桠上，捧着一个快要比脸大的梨吃的正欢，一双小短腿欢快的晃荡着，看起来自在极了。
原来，我们的小少爷啊，一直在看着这个小男孩。
“这是谁呢？”小何九华绞着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斜着脑袋严肃的想着，“没见过呀。”
梨树上的小猫窜来窜去，一个不察惊到了吃梨的小男孩，一打滑，直直的从树上掉了下来，惹得何九华一阵惊呼，忙跑上了前，“你没事吧。”
到了跟前才看清地上的人长什么样，小小的脑袋，却有一双大大的耳朵，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闪着光的黑曜石，何九华默默的在心里想着。下一秒，看清楚地上小人的动作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小男孩摔下去之后，手里却还高高举止吃了半块的梨，脸上虽然是灰扑扑的，手中的梨可是一点没脏。
地上的小男孩看着头顶上出现的一张白白净净的笑脸，赶忙起身，呲牙咧嘴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露出来一个“痛苦”的笑，说了一句呆愣愣的话，“你可真好看。”
紧接着，男孩看了看手中的半个梨，在身上磨蹭了两下，冲着何九华伸了过去，“吃梨不，可甜了。”
何九华的眼睛又一次的弯成了月牙状，小小的手接过那剩下的半个沉甸甸的梨。咬了一口，确实很甜，小嘴被多汁的梨肉塞得满满的，“这个梨怎么这么甜啊！”
男孩的表情突然就得意了起来，“那是，这园里所有的梨树我都爬了个遍，这棵树结的果子是最甜的！赶明儿我带你尝尝别的果子，也可甜了！”
“好呀好呀。”何府里都是大人，自己又几年没有出门，好不容易见到同龄人的何九华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绝妙的好机会和伙伴玩啊！
“对了，我叫何九华，你呢？”
男孩羞涩的捯了捯头顶的发，“我是尚九熙。”
二、
少年人的承诺啊，就像一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本就是贪玩的年纪，一看到新鲜事情，旧的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何九华就是这样。
“少爷，快看，蜗牛！”梳着双髻的小丫鬟一脸惊喜的对着在暖烘烘房间里玩的双颊通红的何九华说着。
“不就是只蜗牛嘛，你看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小少爷故作骄矜，一脸不屑的对着小丫鬟说着。却在下一秒，跟着丫鬟的步伐颠颠的跑了出去，小身子一晃一晃的，好像下一步就要摔进泥坑里了。
屋外的雨下的很大，雨滴打在地上，激起了一阵阵的水花，铺满青石的院子升起了一抹白雾。
鹅卵石的小径旁，巴掌大的叶子下，一只小小的蜗牛探着它的触角，静静的在叶子下避雨。
“春生，它好小啊，呆呆的。”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刚刚自己对小丫鬟的不屑早就忘到了脑后，此时的何九华兴致勃勃的蹲在小丫鬟的伞下，眼神亮亮的，小小的脸颊鼓鼓的，一脸严肃的看着这只小蜗牛，脑袋瓜里却在飞速的转着，“我要养它了。”
叫春生的小丫鬟并没有揭穿小少爷的前后不一，小心翼翼的把蜗牛拿起放到了何九华白嫩的小手中，如完成一个庄重的仪式一般，“少爷，交给你了！”
小小的何九华双手捧着小小的蜗牛，眼睛好奇的凑上前去，“小蜗牛啊，你以后就跟我了，可好？”
刚刚在暖阁里坐定的何九华，就看到门口处匆匆忙忙跳进来的，忙不迭的拍着身上雨气的母亲身边的大丫鬟，莲落。
“莲落姐姐，怎么突然过来啦。”何九华不仅长的好看，嘴也甜，再加上萌萌的小奶音，府里的一众人都对这个小少爷异常喜爱。
莲落在外间落了落身上的凉气，才转进暖阁。“夫人让我拿来一些新鲜的瓜果来给少爷，秋季燥热，吃些梨最是清热败火了。”说着，削好了一个递了过来。
梨肉入口，清脆甘甜，触之生津。当熟悉的触感在口腔内流连时，何九华突然就想到了昨日下午的约定。莲落还在絮叨着什么，大概就是管家送来的梨总是比别家的甜时，何九华打断了她。
“莲落姐姐，现在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怎么了？”
“坏了”，何九华的小短腿一个用力，就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地，和约定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这个年岁的孩子还不懂得什么叫愧疚，但是此时的何九华，却第一次生出了埋怨自己的心来。
屋内的小孩高声叫着春生，噔噔噔的跑了出去，小丫鬟急忙拿了伞，也随后跟了上去。就连莲落的“到哪去啊”这句话，也让它湮没在雨声中了。
何九华在那棵梨树下看见另一个小孩时，拉着春生的手就楞在了原地。尚九熙也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软趴趴的贴在头上，即使是在树下，身上也被水淋了个透，他不住的用手呼噜着脸上的水，才能堪堪的看清眼前的路。只是他的怀中，还紧紧护着一篮果子。
看着这么狼狈的人，何九华心里突然就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不记得和尚九熙的约定，他有点恨自己了。他不知道的是，他第一次懂得什么叫愧疚时，在四岁这年。 
何九华从春生手中拿过自己的那把小伞，一个人走了过去，泥水飞溅，有着些微洁癖的他却浑然不觉。直到感受到头顶不再有雨落下，尚九熙才看清楚眼前的来人，兴奋的站了起来，却因为长时间蹲着腿麻了，又一次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可是那双眸子，却亮的骇人。
“九华，你来啦，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的。你看我给你带啥好吃的了，你信我，这些都是最甜的，我挨个果树摘的，你快尝尝……”
许是不嫌地上脏，又或许是腿是实在站不起来，尚九熙就这么坐在地上，高高举着篮子，对着何九华不住的说着。
看着眼前这个兴奋的小男孩，何九华突然就哭了，不是嚎啕大哭，只是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他只觉得自己心里酸酸的，突然就来了一句，
“你愿意做蜗牛吗？”
在很多年后回想起来时，尚九熙多么想在当初回何九华一句，“想”。如果那样的话，他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