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龙角色水仙】《没名》04 给兄弟找个媳妇儿

无垢山庄地处江南，古来便是富庶之地，常有皇亲贵胄出游，是以百姓对盛大的排场并不陌生，只是听闻这次来的是个年方十七的少年钦差，总忍不住好奇对方是个怎样惊才绝艳的人物。
齐衡见惯了京城的繁华，乍一来到江南，总觉得连张灯结彩都透着别有的婉约味道。瞧着外头的热闹场面，马车内的齐衡终于按捺不住，吩咐不为备马，美名其曰要体察当地民情。
他生得俊美，今日又着一身暗绣银纹的白衣，一人一骑行在车队中央，可谓是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最好写照。道旁百姓止不住地窃窃私语，隐约可听见些“英俊”“年纪轻”类的夸赞字眼，还有些胆大的姑娘直接就掏出怀中手绢抛了过去。
瞧见自家大人满面春风的得意样子，不为忍不住揭穿他：“说得好听，不就是想来凑个热闹吗。”
齐衡轻车熟路地提着缰绳避开又一朵抛来的绢花，叱了他句“要你管？”，随即露出一个三月暖阳般的和煦笑容，惹得姑娘们又是一片惊呼。
“不愧为京城第一美男啊，是挺好看。”
连玄璧一手撑在廊柱上，瞧着马上唇红齿白的少年，点评了一句。
他笑了笑：“走。随我前去迎接‘大’钦差。”
“钦差大人贵足踏践地，寒舍蓬荜生辉。”连玄璧言辞恭敬异常，脸上带着客套的浅笑，神色语气却瞧不出半点谦卑的意思来。
“庄主客气了，早听闻无辜山庄威名赫赫，庄主您更是武功盖世且胸怀天下，所以……”
齐衡神采飞扬地侃侃而谈，一旁的不为却连唤了好几声“大人”硬是要将他打断。
这个不为，平时没大没小也就算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
他略显恼怒地抬眼看向自家小厮，不为小声提醒他：“是无垢山庄。”
齐衡倒吸了一口凉气，没忍住惊讶地呃了一声。
他面上透出几分尴尬，讪讪一笑：“真是失礼！呵呵……”
连玄璧眼神微眯，似是在打量这少年钦差是故意如此还是真的傻，面上不动声色：“大人公务繁多，这等小事，难免记错，不必在意。”
见齐衡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话题，连玄璧顺势道：“我听说，此次大人出巡，第一神捕傅红雪随行左右。在下对傅督尉神交已久，不知是否有幸，托齐大人洪福，结识一下？”
武林第一高手和朝廷第一神捕乃如今酒楼茶肆中最热络的谈资之一，而其中讨论的最火热的，莫过于二人打起来谁更胜一筹。连玄璧顶着第一高手的名号，武功自是登峰造极，可傅红雪作为第一神捕，剿灭的山寨或许比连玄璧收服的门派还要多些，天下贼寇无不闻之色变，武功也应是不遑多让。
传言傅红雪为人正直心地善良，与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连玄璧完全是两个极端，只是二人成名已久，却从未有过交集，连玄璧对傅红雪此人自是有几分在意。
但连玄璧此刻提到傅红雪，自然不可能是仅仅为满足自己的好奇。
“今日怕是要让庄主失望了。傅红雪去调查将军府失窃案的线索，没有跟来。”齐衡笑答。
连玄璧神色稍凝，片刻后面上又重新挂上客套的笑容：“原来如此，那日后有机会再烦请大人引见。”
齐衡没错过他面上神情的变化，只觉连玄璧大概是真心想同傅红雪结交，听闻傅大哥不在，竟是如此失望。
一时不知该替傅大哥骄傲还是替连庄主惋惜。
连玄璧却已揭过此事，点出了齐衡此行正题：“大人此次驾临，想必也是为了将军府失窃案吧。”
齐衡自觉身负着陛下委托的重任，眼神亮晶晶的，颔首答道：“正是，若贵庄愿意帮忙，齐衡感激不尽。”
“齐大人开口，连某岂有推脱的道理。”连玄璧垂下眼睑，迅速调整好情绪，随即抬眼看向齐衡，语气诚恳道，“只是此案连某虽有耳闻，却没什么线索。”
齐衡心中一沉。
将军府窃案如今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无垢山庄庄主手眼通天，他本以为对方定掌握了许多的情报，却没想到如此出师不利。
“不如……斗胆请齐大人住在庄上，我立刻着人出去查访，一有消息，大人就能马上知道。您看，如此可好？”许是对令齐衡白跑一遭心生愧疚，连玄璧的神情愈加恳切。
“呃……”
齐衡微微一愣，对连玄璧过于殷勤的态度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连玄璧的提议听起来不错。
不为却是记得傅红雪先前对连玄璧此人的评价的，尽管这连庄主瞧起来温文有礼风度翩翩，仍怀有几分戒心。
“大人！”
不为唤了齐衡一声，但碍于连玄璧在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齐衡却完全没领会到他的意思，看他半天也不说话，只在一旁不停挤眉弄眼。他一脸莫名其妙，只觉得今天不为格外的恼人。
见猎物已上钩，连玄璧身体稍向前倾，满眼真挚地直视齐衡，最后推波助澜道：“齐大人可令您那三千护卫，包围山庄驻扎，以策安全。连某绝不介意。”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何况武林中人对这种事更是介怀，连玄璧作为当今第一宗派的主人，这般放下身段诚意邀请，齐衡果不其然中了套，当即答应下来。
“连庄主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住在无垢山庄，有何不安全？”
齐衡向不为吩咐道：“传令让当地府衙安排护卫军，告诉他们，我在无垢山庄小住，连庄主自会护我周全，他们无需挂怀。”
如今木已成舟，不为也只好放弃了挣扎，领命告退。
只能希望傅大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了。
连玄璧唤来庄内下人，关切道：“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且去更衣休息，我这就安排人出去打探消息。”
齐衡点头谢过：“有劳连庄主了。”
待下人引着齐衡离开，连玄璧立刻让人唤了杨开泰过来，面色凝重：“你即刻动身，亲自去接应城壁。”
杨开泰微愕：“这……出什么事了？”
连玄璧眉头紧锁道：“我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小钦差胆子这么大，竟然让傅红雪去查案，自己独自来我无垢山庄。”
杨开泰武功虽好，心思却不似冰冰活络，疑惑地反问：“我们山庄又不是贼窝魔窟，为何不敢来？”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笨蛋想到一块，杨开泰的脑回路跟小钦差大概刚好能搭上。
连玄璧猛一睁眼，手指拂过下唇，才突然反应了过来：“对啊！他什么都不知道啊！是我糊涂了。”
这大概便是关心则乱了。
连玄璧本就未将这位十几岁的钦差放在心上，对护送齐衡的傅红雪反倒提了几分警惕。乍闻傅红雪与齐衡两人兵分两路查案，连城璧却还在外未归，一时心神俱震。
“反正当务之急，是先把城璧接回来。”
只要连城壁平安归来，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小钦差如今一个护卫也不带地住在他庄里，已是牢牢攥在他手中。他傅红雪肩负护卫职责，纵使查出些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
想动他弟弟，也要先问过他手里的割鹿刀才行。
“启禀教主！来了！”
“动手。”
押运粮草的车队行至断崖附近，道旁的山坡上骤然滚落下来一块巨石，生生挡住了车队去路。尘土飞扬间，草丛里竟突然窜出十余名黑衣蒙面的弓箭手，一时间弓箭齐飞，死伤无数，官兵们顿时乱作一团。
傅红雪辞别花无谢后，便沿着官道向江南赶路，正巧路过此处。此时崖边已陷入一面倒的境况，只剩下最后几人还在黑衣人的围攻下苦苦支撑，只是都伤势不轻，早到了强弩之末。
“军粮也敢动？真是找死！”
傅红雪怒斥一声，纵身跃入战圈。他提刀挡下一名官兵身前致命的一击，兵刃交接的瞬间，对方被震得连退数步，武器更是直接脱了手。周围的黑衣人见势一拥而上，傅红雪身形闪动，避开袭来的寒光，黑刀出鞘，电光火石间便将几名黑衣人击倒在地。
专注于眼前战局的傅红雪并未注意到，远处山坡处一直站着个白袍戴面具的青年，伺机而动。
正是率领手下劫粮的夜尊。
夜尊阴渗一笑，双手迅速比划出几个诡异的姿势，竟在掌心凝成了一股具象的内力，朝后背空门大开的傅红雪攻去。傅红雪只觉背上一阵剧痛，一股阴寒无比的内劲自后心长驱直入，体内瞬间气血翻涌，随即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他踉跄一步，转过身，终于发现了偷袭的夜尊。
一击得逞，夜尊却没有趁势追击的意思，反倒抽身欲退。
傅红雪见状，强压下胸内翻腾的气血，举刀劈向夜尊。只是胸腹间烧灼的刺痛令他动作不免迟缓了几分，攻势被夜尊游刃有余地接下。傅红雪喉头一甜，又喷出一大口血来。
趁二人交手的时候，黑衣人已将车队的粮食全部推下了悬崖。心知受了他全力一掌的人，即使放着不管也没几个时辰可活，夜尊不再与傅红雪多做纠缠，跟着便跃下了悬崖。
傅红雪也已无力阻拦。
他先前在鸦岭中的毒本就未完全化解，方才强压下的伤势又来势汹汹地反扑，一时间五脏六腑好似错位般传来阵阵剧痛。
瞳孔渐渐失了焦，傅红雪跌跌撞撞地朝着道旁走了几步，终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回到断崖后，夜尊立刻召来了属下。
“立刻把花无谢断粮的消息传给番军。别晚了，免得那群废物跑了。”
“你劫了军粮？”
连城璧的声音突然响起。
夜尊闻声一震，这才发现连城璧不知何时已站在殿内，抱怨道：“吓我一跳！”
下属识趣地应声退下，夜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短时间内不来了吗？”
连城璧不答，只蹙眉望着他：“为什么这么做？你怕番军撤兵？你怕花无谢回京，是吗？”
虽是问句，彼此心中其实早已知晓答案。
只是夜尊不会承认，连城璧不愿承认，于是非要口不对心地交流一遭。
夜尊嘴角一挑，笑得渗人：“呵……花无谢可以回京，不过得是……用棺材，抬回去。”
他说这话时语气狠戾，可连城璧分明却从他眼神里品出了哀伤的味道，明明口口声声要花无谢死的是他自己。
连城璧不忍见他自苦，认真道：“你若真这么恨他，我去替你杀了他。”
且不说花无谢手握重兵，连城璧孤身一人能不能杀得了，便是他真杀了花无谢，也注定逃不过朝廷的围剿。
可若是这样能让心上人得到些许解脱，他甘之如饴。
“最后一次警告你，别管我的事。”夜尊白了他一眼，语气骤然冷了一大截，“别以为我救了你，就不会杀你。”
明明心上人的口中吐出的是伤人的刀刃，连城璧却好似不知疼痛般，迎着刀尖就撞了上去。
“杀就杀吧。反正，自你不顾安危，救我性命的那一刻起，我这个人和这颗心，就全都归你了。”
“夜尊……忘了他吧。看看我，好吗？”
少年的瞳孔清澈似琥珀，盛着赤裸裸的爱意和求而不得的哀伤。他微微偏着头，直视着心上人的双眼，想是想要从夜尊眼里找出一点点松动的蛛丝马迹。
“小娃娃，你脑子是坏掉了吗？说过多少次了？”
夜尊却对少年的真心弃如敝履，像听见了什么厌烦至极的话一样，焦躁地反问。
“你的心，你这人，我都不稀罕。再烦我，我就……宰了你。”
他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一字一顿地念出最后三个字，像是在连城璧的心口狠扎了一刀还不尽兴，又握住那刀柄，又深又慢地剜了一圈。
连城璧眼中似有晶莹闪过，他嘴角微微动了下，似乎是想撑起一个勉强的微笑，却最终没能成功。他垂下头，藏住眼底汹涌的情绪：“希望你可怜一下西疆无辜的百姓，别让番军真的进来了，告辞。”
连城璧心灰意冷地准备离开，却被夜尊突然叫住。
“喂。”
他心里不禁升起一点隐秘的期待来，却又心知肚明不过是自己的妄想，一时间竟觉得十分的可悲。
可他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好像无论夜尊将他的真心踏碎了多少次，但凡只要他肯应他一句，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奔到夜尊身边。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连城璧望过来的眼泛着红，夜尊稍微滞了下，才问：“看你风尘仆仆的，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你在关心我吗？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我也有几分在意？
“我想你了。”连城璧微垂下眼，许是因为察觉到心上人隐秘的关心，连声音里都不禁流露出几丝委屈来，“所以借着替大哥送信的机会，绕道过来看你一眼。没别的事。”
夜尊却像是被连城璧湿漉漉的眼神烫到，倏地背过身去，语气生冷地下了逐客令。
“你可以走了。”
心一瞬间又被打回了地狱，连城璧神色暗淡，未再多言便离开了。
待他走远后，夜尊才转过身来，卸下方才的倨傲伪装，感慨了一句：“真是个傻瓜。”
收好你的心吧，笨蛋。用它，去跟对的人，换一世幸福。
“别像我……”
他眼前又闪过花无谢甲胄加身时的英武样子。
那个人知道军粮被劫后会怎么样呢。
会生气吗？跳脚着大呼在本将军的地盘上，竟也敢有人敢劫粮？
花无谢生起气来的时候，一贯噙着笑意的面孔骤然沉下，看起来还怪能唬人的。
会担忧吗？粮草不济，势必影响军队士气，他作为首将自是责无旁贷。
花无谢担忧的时候，眼里的星光都仿佛黯淡下来，总让他手足无措。
会……死在战场上吗？
他终是不愿再想下去。
“错换了半生痛苦。”他喃喃道。
连城璧在路上奔波了多日，又被情爱一事反复煎熬，离开断崖时整个人都透着几分颓然。
可没行几步，他便看见前方草丛里隐约露出一抹红黑相间的异色来，瞧着似乎还有些眼熟。连城璧翻身下马，打量了四周确认并无陷阱后，疾行几步，俯身拨开了杂草。
竟又是上次救的那个人。
只是这次这人面色灰青，唇边血迹斑斑，连颊边的一大块土地都被血染成了深褐色，也不知是吐了多少血。
他忙收敛心神，搭上对方脉搏，指下感觉到极细弱的跳动。
他幼时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里，不似他兄长那般精通于武艺，反倒是各种各样的杂书看了不少，在岐黄之术上亦有涉猎。眼前这人伤势极重，若非是其内力深厚，恐怕压根就撑不到他来，若再不救治，就当真是回天乏术了。
连城璧素来不喜麻烦，先前不过是因为觉得对方顺眼而顺手一救，可没曾想隔了两日又碰上了，也不知是该感慨缘分使然还是该感叹对方多灾多难。但他既已救过人一次，这次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死了。
他将人抱上马，策马向最近的城镇赶去。
连城璧觉得有些庆幸。
至少，有事可做，便不会总想到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