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他和他（六）小皇子

中原皇帝去世的那天，中原下了一场大雪，那个只剩一口气的皇帝的视线越过跪在地下哭泣的妃嫔子女，透过窗棂遥遥望向远方，低声说了句什么，微笑着咽下了气。近侍时恩哽咽着，喊出“圣上驾崩”。
先皇死前究竟说了什么，除了离他最近的朝阳公主，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想知道。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小小的公主还呆呆的跪在原地，最疼爱他的父皇走了，只留下一句“这大雪真好，掩盖了所有的肮脏污秽，咳咳咳，表哥，若是……能洗清我这满身罪孽，奈何……奈何桥畔，会不会遇见你。”
“皇兄，你说这世间有奈何桥吗？父皇是不是也要经过那里。”小公主追上即将即位的太子。
“我也不清楚，也许会吧。”少年叹了口气，抚平了小公主被寒风吹乱的鬓发。
顾剑走的第十个年头，中原的铁腕皇帝驾崩，全城缟素，下了足足三天三夜的大雪。后来，春暖花开，新的时代来临，坊间的说书人也不再说着关于先帝的爱恨情仇。似是一场大雪，掩埋了往事。
【李承鄞独白】
从小，母后就常常对我说“我们的承鄞将来一定是要成为太子的”，我那是不懂什么是太子，母后便解释说成为太子就意味着我想要得到什么都可以。那时，我的愿望就是和父皇母后永远地待在一起。所以后来无论母后多么严格地要求我，我都不会苦恼。
我的寝店里曾经有一个落锁的小屋子，那里有我偷偷藏起来的小玩意，是皇兄和阿照他们从宫外搜集来的小玩意，有时完成了繁重的课业，我便会悄悄地来这里，可是后来母后发现了，她罚我在自己的殿中抄了许久的书，等我再回去时，小屋里的东西已经被搬空，只有母后笑盈盈地望着我，说让我莫要玩物丧志，要争气，那样才可以成为母后的乖孩子，我被她抱在怀里，心里空落落的，只能一直点头，那时起我似乎懂了，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失去一些什么，如果成为了太子，我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和皇兄阿照他们玩耍，重新捣鼓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
有时我总是止不住地想，如果我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会不会过的不那么辛苦。这宫里明枪暗箭，每个人都有着一副假面，冲我笑的刘妃会面不改色的递过来掺了毒的糕点；陪了我多年的小近侍会将巫蛊娃娃藏在我的床下；血浓于水的二皇兄会暗中派人在我的马上动手脚……所幸我都熬了过来，母后说的没错，若是无法成为尊者，我就无法守护我想要的东西，包括我的命，可我还是不想成为那孤独宝座上的君王，所以与我交好的太子便是一切的关键。
十八岁那年，太子惹怒父皇被贬至西境去处理与西州的和亲之事，二皇兄风头正盛，我若留在上京，即使有母后族人的照看，日子也并不会好过，于是我不顾母后劝阻，自请随皇兄远至西境，躲过二皇兄的锋芒。
然后，大皇兄死在了边境，死在了丹蚩人手中，他是我的兄弟里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的哥哥啊，我却也保护不好他。皇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替我拦住了那些丹蚩人，我骑马一直向西走，直到马儿筋疲力尽才停下，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红衣小女孩……
醒来的时候， 没有想到我会被一个黄毛小丫头给绑住，她叽叽喳喳的问来问去，我对她有防备，只说是遇上沙匪，大哥被杀，她便说带我去找她的师父，她的师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肯定可以帮我报仇。我没有理会她，只道了声谢谢，不顾她的挽留离开，准备去最近的都护府先安顿下来。
我李承鄞，自己的仇，如何叫旁人来帮我报！
阿照带兵找到我的时候，大哥的遗体已经被送回上京，我嘱咐他将皇兄被丹蚩人杀害的事实告知父皇，丹蚩与中原素来不睦，可这次，他们做的太绝。
尽管皇兄死了，与西州和亲之事仍要继续，和西州王洽谈完和亲事宜后，明远姑姑，皇奶奶常常记挂的父皇的远嫁西州和亲的妹妹找到了我，说是有要事相商，我便去了，进入寝殿时，我和一个白衣男子擦肩而过，我们俩对视了一眼，他看我的眼神很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却好像认识了我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明远姑姑和她身边的柴先生将当初皇后母家高氏如何迫害我生身母亲母族顾氏的过程听完的，只知道那个会因为我生病而担忧的饭也吃不下、因为我做课业累趴在案几上而劝太傅少布置些课业的母亲不是我的母亲，只是因为她没有子嗣，才将我从我母亲身边夺走养在自己手中让我成为让高家得以操控朝政时局的一颗棋子。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但我看着墙上她的画像，想着如果母亲还在，我会不会拥有一个真正的童年。
可惜，我没有过去了，只有将来，回去的李承鄞，会为母亲复仇，为顾家平反，让高家付出代价。
明远姑姑说顾家留下了唯一的一条血脉，便是我的表哥顾剑。那个长的好看的白衣少年走进来后，我才发现他便是与我擦肩而过的人，他拿出与我从小佩戴的玉佩阳佩相合的阴佩唤我五皇子，我看着手中的玉佩，其实心里有些不满，他是我在母族j唯一的亲人了，却如此生疏地唤我，不过没有关系，我的表哥，我在这世上也不算太孤立无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