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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镇篇(二.贰)巧妇难为无银之事

2023-04-03 来源:百合文库
城里来了对活神仙,能治好为害宿州数月的怪疾,这一消息只一个时辰就传遍宿州城的大街小巷。未染病的青年们争相奔走相告,还去帮那对活神仙的忙,得了病尚能走动的都借着木棍或相互扶持,前往那半月前就被大夫放弃的仁德堂。
秋日午后都热得很,赵敏蒙着口鼻,汗流满面也不能将汗巾取下, 她忍着热意,帮身边忙着施针救人的张无忌擦干额头上的汗。
“敏敏,你守了一个多时辰,去里面摘下汗巾休息一下吧!”看赵敏满头大汗还帮自己擦汗,张无忌放下银针,抽出里衣的衣袖替妻子擦汗。
赵敏笑着摇头,“我不累,你又是把脉又要施针,还是你去歇一会吧!”
张无忌将视线移向门口,见到越来越多的百姓,他愁上眉头。这尚能自己行动的人便有这般多,也不知又有多少人是严重到无法起身?更要紧的是,这医馆里只有一副针具,他与敏敏行走江湖也不曾想过要带这种东西。
当年他随蝶谷医仙胡青牛学习医术之时,胡青牛就提点过他,就算施针所用针具材质再好,用火烤过的时间再长,也不可扎上百次,否则施针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现在,施针所用的针具已经为数十人施过针,且不说这针之前用过多少次,即便他会用火烤过再下针,手上这副针具也不可再用。
张无忌将心中担忧说与赵敏听,赵敏明白这针灸所用的针不可用绣花针代替,她双眸一转,说道:“无忌哥哥,入城的时候,那些人说城中医馆的大夫有死有病,也就是说,城中一定不止这一家医馆。”
张无忌眼睛一亮,忙招呼一边在烧水煮洗药罐的李富贵,问道:“李兄,这城里还有几家医馆和药铺?”
李富贵见这对神仙似的大侠夫妇当真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打从心底相信他们。他听得这位神医大侠一问,立刻指着院中人群里的一个中年男子和老者,道:“他们是王大夫和刘大夫,城东郭大人府中有位齐大夫,我不知道齐大夫怎样了。”
张无忌喜上眉梢,立即上前同两位大夫讲明现在需要针具,少哪些药材。那两个大夫都是心善的,现在有能人可治这难症,他们也不犹豫,取出铺子的钥匙交给张无忌,并将他们那些针灸针具在各自药铺中的什么位置都一一说出。李富贵在一旁记下后,立刻带着另两个青年去铺子里拿针具。
针具暂时不用担心,张无忌松了口气,他气沉丹田,朗声安慰院中病人不必心急。
赵敏在一边见夫君这做派,心中暗笑,不愧是曾经的张大教主,现在主持大局一点也不含糊。
说起主持大局,赵敏见前来治病的百姓中有官兵,她指着那两个脸色蜡黄的官兵同张无忌道:“无忌哥哥,那边有两个官兵,应该是护城将士。虽然针具和草药的问题解决了,但是现在病人越来越多,还不知道有多少病重不能走路的人。我们毕竟不是宿州人,当务之急,还是先联络守城将军,借他的力量去派人将那些病重的人抬过来。”
张无忌觉得赵敏说得有理,他正要去问那边两个士兵,在一边帮忙烧火的一个褐衣青年面露讥讽,道:“哼,守城的陈将军守了宿州几天,见宿州怪病蔓延,一个月前就带着人马去濠州,还不许任何人离开,说是通知那义军元帅找人救我们。还不是他怕自己染病,跑去给那元帅戴高帽,哪会管我们这些人死活?”
听了那青年的话,赵敏最先反应过来,挑眉问道:“陈将军?你说的那人是陈友谅?”
青年惊讶地回头,“女侠连这个都知道?”
赵敏了然,想起他和朱元璋在濠州对自己和无忌哥哥做的那些勾当,她心里不快,笑哼后,道:“真的是他?这倒也像是他那种人能做出来的。”
张无忌心中有怒,但眼下也不能丢下一团乱的宿州去濠州把陈友谅打一顿,他又看向那青年,问道:“那你可知副将现在何处?”
青年眼中漫上悲愤,将手里的柴硬生生折断,投入火中,哽咽道:“家父三日前已染病身亡,若是能早日遇到神医和女侠……”
张无忌轻叹,除了怜悯,他不知说些什么安慰那浓眉大眼的青年。赵敏听着那满院子活人的呻吟和哀求,心想,现在可没工夫去怜悯死人。她想起另一桩事,问道:“刚刚听那个李富贵说什么郭大人?这城中还有别的官?”
褐衣青年将空药罐放进装有沸水的大锅中,听得赵敏这么问,随口说道:“那郭子兴也是义军的一个将军,四年前就病死了,现在住在郭府里的是他妻子和义女。只不过……”青年满面讥讽,冷笑一声,“那郭夫人刻薄得很,自从这病蔓延开了,就没见郭府里的人出来过。”
郭子兴此人,赵敏有印象。她尚年少时就常听父兄说过这位江淮的叛军首领,当时她还想了几条对策想替父兄解决这个麻烦,后来听爹说那郭子兴死了,原来是病死的。
赵敏不再问郭府的事,她按照张无忌先前教的,着手替院中的女病人点穴止痛。
取针药回来的李富贵等人带回了两个坏消息:王大夫家中的夫人和他那尚十岁的女儿在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断了气;他们在路上遇到的几个病重到不能行路的病人,还没有爬到这里便死在路上。
听到这两个消息,张无忌眼睛红了。在恶疾面前,人命如此脆弱,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几乎是不堪一击,只能挣扎求生,偏偏他没能赶得及救下那些人。
赵敏压下心中悲悯,见张无忌一脸自责,不用琢磨就知道张无忌在想什么,她上前握住张无忌的手,柔声安慰:“无忌哥哥,不要自责,现在活着的人最重要!”
张无忌勉力一笑,回握住她,他将敏敏的手握紧,似乎只有手心里的温暖才能带给他一点安慰。
年过不惑的王大夫流下两行浊泪后,哽咽着请张无忌替他施针好让他能尽快康复,多救几人。
张无忌不再伤感,为两位大夫把过脉后,庆幸两位大夫的病症并不严重。
赵敏端着熬好的药分发给施过针的病人,而李富贵带人忙里忙外地用担架去将那些病重的百姓抬来。
一个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瘦黄的不成样子,她无力地握住赵敏的手,小声问:“姐姐,春丫是不是也会像爹娘一样死了?”
“不会!”赵敏回了小女孩一个微笑,她指着身后满头大汗,在尽全力救人的张无忌,道:“你看,那边的神医哥哥,他一定会把你们治好!”
等赵敏和张无忌等人换下第四块湿透的汗巾时,药材空了。所幸院中所有人都已施过针,服药的病人都有所好转。两位大夫体力稍微恢复便开始帮忙挑拣药材,并依张无忌所言,开始为其他人把脉施针。有的男人症状不重,不必吃药已经能帮忙做些轻松活计,妇孺好转过后都自觉归家,留出地方给那些病重的。
知道药材空了,张无忌正和赵敏商量要拿他们二人身上的银两去附近镇上买药材。
赵敏早就料到张无忌这个大好人会如此决定,她不在乎以后都要风餐露宿,但她在意的是,现在他们二人身上的银子全部加在一起也就一千两,而这毕竟是大半个城的人生病,需要的药材数量可想而知。她虽不精通医术,可还是懂一些药理。这方子上药草杂多,分量最多的黄参在这南方算中上等药材,不说附近镇上有没有那么多药材,就算有,区区一千两银子,根本买不出这么多人需要的药材。
张无忌听罢赵敏的担忧,愁眉不展,“唉,黄参虽可用其他药材代替,可这样一来,需要的草药就会更多,要痊愈时间也会更长。就像你说的,就算这附近能买到药材,只怕我们的银两能买到的药材只能维持两天。”
早在发现两人银钱不够买药救人之时,赵敏心中已经谋划出数个办法,比如让神功盖世的张公子去那郭大人府上、去宿州城里的有钱人家“劫富济贫”,或者去隔壁镇上的药铺“顺手牵羊”。可这些事,她那死心眼的夫君断然不会做。所以,她并没有提出来。一时间,赵敏还真想不到在这“荒凉”的宿州赚钱的正当法子,她只能跟着张无忌叹气,再道一句“巧妇难为无银之事”。
恰巧听到他们二人谈话的两个大夫停下脚步,他们心中感怀,就差没给这对高义的侠侣跪下了。王姓大夫上前几步,刻意高声对忌敏二人说道:“二位已经费心救了整个宿州,我们又怎么会让两位再搭银子?草药的事,两位不必担心。若是没有黄参的话,换上普通草药,我们多数人家是出得起的,那些负担不起的,我王显仁还有些棺材本。”
王大夫这么一说,院中的病人和青年自是都听到。他们从鬼门关里被这两位活神仙救回来,还有什么放不下?众人纷纷点头,那身为副将之子的褐衣青年更是站出来说,要将家当拿出来添置草药。
张无忌松了眉头,转而去和两位大夫商量明日买药一事。
赵敏听到这些话,总算没对宿州这地方失望彻底,心情稍一放松,疲倦便向她袭来。她虽然累,却不愿进躺满重病百姓的屋子里占地方歇息。这么一想,赵敏干脆出了医馆的院子,摘下汗巾,大口呼吸沾着汤药味的空气。
日落西山,风都带着冷意,吹的赵敏不由打了个激灵,下一瞬,手被人握住,紧接着一股源源不断地暖意自手掌传至四肢百骸。运功时不可言语,赵敏干脆瞪着张无忌。
张无忌无视赵敏的怒视,觉得差不多,才松了手。刚松手,赵敏就毫不客气地拍上那只刚刚给她输送内力的男人的手背,“我又没受伤,你浪费内力做什么?今天还不够累的吗?”她语气尽是责备,不过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心疼。
张无忌握着她的手,道:“秋夜凉,很容易染病,又是在这种时候,我这么做可以安心一些。”
赵敏知他是担心自己,她回他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道:“有你张大神医在,就算小女子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你也会药到病除,对不对?”
张无忌叹了口气,揽她入怀,“敏敏,我希望你一辈子也不用我替你施针用药。”
赵敏难得听他说这么好听的话,心情甚好,疲惫一扫而空,她从他怀中脱身,手指弹了下张无忌的侧脸,笑道:“一定是老天看我们张神医今天救了这么多人,特地把你变得这么油嘴滑舌哄我开心。”
张无忌急忙解释:“不是,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大笨蛋!”赵敏笑靥如花,不再多话,将脸凑近便吻了上去。
身后一声轻咳,不止打扰夫妻二人片刻的甜蜜,更阻止打算进一步深吻的张无忌,赵敏红着脸慌忙退开张无忌的怀抱。
李富贵很想上前给一脸尴尬,甚至不快的大侠和女侠跪地求饶,他真的不是有心要那么缺德地打扰他们夫妻亲热,实在是身后的人他得罪不起。
李富贵身后的男人衣着华贵,神色间透着一股傲慢,男人身后跟着四个家丁,显然是打算请不到神医就直接将人绑走。这架势让原本心情不佳的赵敏见了更看不顺眼,干干脆脆地对那人翻个白眼,转头不看他。
李富贵不敢惹张夫人,只能小心翼翼地和随和亲切的张大侠道:“张大侠,这是郭夫人府上的管家,他来这儿是想请张大侠……”
赵敏将手交叠于胸前,没等李富贵把话说完,就嘲讽道:“呵,真是好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有求于人还让别人来开口的。”
“敏敏……”张无忌想劝敏敏少说两句,兴许是府内重病的人危在旦夕,才不得不找人来请他。
没想到,那华服中年男子冷笑一声,脸上眼中都是不屑地打量赵敏,道:“我们男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女子插嘴?我看这位神医要好好管教下你这位小妇人,别让她当众辱了神医门面!”
赵敏最讨厌这种出言不逊的男子,当即反唇相讥:“你家女主子生病,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大男人来请大夫?我看你家女主子要好好管教下她这条看门狗了,别让这狗当众乱吠扫了郭府人的脸面。”
这话说完,李富贵竟然没忍住,笑出声。华服男子面色铁青,只说了一个“你!!!”后就气得说不出话。
赵敏嘴角上挑,再接再厉,“再说了,我们张神医今天救了上百个人,累的手都使不上力,你想找他治病,又不拿出点诚意,怎么……”赵敏有所指地看向华服男人身后的四个家丁,补上后半句:“还想将人强抢回去吗?”
“好个牙尖嘴利的妇人!神医,难道你就任由你这小妇人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待那华服男人看向张无忌之时,语气明显硬不起来,因为此刻,对面即便穿着粗布衫也难掩气度的男子面色不善地在看着他。
张无忌发怒的模样就连李富贵见了也不敢再偷笑,愣在原地不敢说话。
沉默这么久,张无忌终于开口:“我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如果没别的事,我们要进去照顾病人了。”话一说完,张无忌只作个样子拱拱手,为身边惊讶过后,笑得一脸得意的赵敏重系上汗巾,柔声说:“我们进去吧!”说罢,夫妻二人果真抬脚便要回院子。
那华服男子没想到这神医竟对那女子如此宠爱,见他无意再与自己说下去,男子对身后家丁使了颜色,家丁会意,立刻上前要将张无忌绑了带回去。
张无忌停下脚步,头也未回,他运功于掌心,手掌向后一翻一推,干净利落地将那四个家丁击倒在地。
说实话,包括刚才张无忌拒绝郭府人的要求在内,赵敏以为她这位宅心仁厚的夫君一定会劝她救人要紧,可万万没想到,张无忌会有这般言行,是她低估自己在张无忌心中的分量?不过,那讨厌的男人敢这么和他们浪费口舌,想必是那郭府中的女主人还没病入膏肓。
赵敏轻笑,偷偷勾勾张无忌掌心,以示她心中欢喜。惹得张无忌无奈回看她。赵敏笑着转身,眼中带着高傲和得意,“怎么样,想好要和我们说什么了吗?”
华服男子傻眼,双膝爽快一软,跪喊:“两位,万事好商量!”
城镇篇(二.叁)女子爱财,取之有道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郭府管家亲自前来请大夫,是因郭府的郭夫人和郭大人的义女都染了时疾。张无忌和赵敏相视一笑,继续听那钱姓管家言辞“恳切”地和他们赔不是,又希望张无忌跟他走一趟。
张无忌到底心软,见那管家已经为先前的无礼道过歉,他正打算顺管家的话去郭府看看,没想到身边的赵敏开口了。
“欸?等等,在要我们张神医出诊以前,我们先把诊金谈好吧!”赵敏坐得笔直,手指敲着石桌,气定神闲地等着郭府的管家开价。
“诊金?不是说神医是义诊?”钱管家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向张无忌投去疑惑的目光。
“敏敏!”他治了这么多人,也没见敏敏开口说要诊金,怎么现在反倒……接到敏敏不满他多嘴的瞪眼后,张无忌立刻明白敏敏的用意,不再多嘴,对钱管家笑了笑,道:“家计一事一向是我夫人拿主意,还请钱先生体谅我夫人持家艰辛。”意即他夫人要收诊金,他也同意,总之就是只要他夫人满意,他可以立即动身救人。
钱管家心中鄙夷这甘心被妇人所缚的懦弱男人,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他笑着点头道:“应当的应当的,若神医将夫人和小姐的病治好,郭府定奉上五十两银致谢。”看他们这对夫妇的麻布衣裳,五十两银子对他们应该不是小数目。
赵敏一脸“你在说笑”的表情,“五十两?这位总管大人不会当我们是坑蒙拐骗的江湖游方郎中吧?”
钱总管继续赔笑:“岂敢岂敢,那一百两如何?”
赵敏不急不慢地为那华服的男人算了笔账,“听说郭子兴郭大人数年前在这江淮一带带兵起义反抗朝廷,没想到,郭大人一去,郭夫人和那个义女小姐的命加一起也就值一百两银子。”
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妇人!钱总管脸上的笑容挂不住,咬牙道:“五百两银子。”
赵敏脸上笑容不减,把玩腰间的同心结,不再看那副让她厌烦的嘴脸,“这院子里可是还躺着不少病人等着我们照顾喂药,说起来,今日我们还贴了不少银子去买药。”
府中大夫染了怪疾昨日暴毙,夫人和小姐今日就卧病在床,虽然两位主子不至于像府外那些人那么严重,可为防病情恶化,他们小姐又娇贵,现在不能再多耽搁。钱总管不想再和赵敏讨价还价,他脸色一沉,道:“一千两银子,我劝这位夫人还是识时务,别再贪得无厌。我们马小姐的夫家,只怕你们这两个江湖人也惹不起。”
赵敏觉得那人说的话实在好笑,说不过她就要威胁,偏偏她还最不怕受人威胁,尤其是有求于他们的人。“是吗?既然马小姐的夫家这么厉害,郭府一定是有本事找好大夫治两位女主人的病了?既然这样,钱总管何必费力跑来这破旧的医馆找我们神医呢?还费这么多唇舌和小女子讨价还价。张神医,嗷?”
那总管带来的四个仆役身上穿的衣裳都是细布,更不要说总管身上的绫罗绸缎,张无忌知道敏敏是想为宿州百姓多争些草药费。他不多说什么,只回赵敏一个微笑,转而对那吝啬的钱姓华服总管道:“如果贵府的主人真病重到需要张某前去相救,还请总管拿出诚意,至于你说的那位我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张无忌双眸一暗,气沉丹田,朗声道:“我二人虽只是平凡夫妻,却也不受人威胁。我不管贵府背后撑腰的人是谁,有本事,尽管让他来找我二人麻烦试试看!”
张无忌这句话一出口,连院子里烧水的两个大夫和青年都听得清晰无比,更别说外边的人。
在场除了赵敏都不是习武之人,张无忌这带了内力的几句话竟是震的他们耳朵隐隐作痛。李富贵揉揉耳朵,回了院子继续做事,这些人都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惹得起的。
张无忌这忽然几句让赵敏觉得耳朵不太舒服,却没像面前那几个没用的人那样捂着耳朵呲牙咧嘴。赵敏嗔怪地看他一眼,道:“待会儿要是想用狮吼功记得和我说一声,我好有点准备。”
张无忌面带歉意,“一时没忍住。”
钱总管哪儿还敢有什么傲慢轻视之心,他捂着耳朵欲哭无泪,几乎是带着恳求问:“夫人您想要个什么价?”
赵敏听那男人终于说了句人话,满意一笑:“一千五百金,分文不得少。”
“一千五百金?”钱总管以为自己听错,在场的人除了张无忌都被赵敏开的价惊得张大了嘴巴。
赵敏当没看到那群人的神情,自顾自说道:“没那么多金子,折成银子或者银票也行啊!不过呢,这乱世不稳,银子不如从前,便凑个整,两万两白银吧!”
两万两白银抵一千五百金?钱总管怒极,站起身一拳砸在石桌上,指着对面的夫妻二人骂道:“混账,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们这和乘人之危的小人有何区别?”
赵敏也站起来,扬眉一笑道:“欸?你这话说的也不怕贻笑大方,我一介女流,又怎么能说是君子?”
钱总管面色涨红,怒斥赵敏:“你这妖妇,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赵敏毫无愠色,眉目间俱是神采,刚刚还摆在脸上的狡黠眨眼间变作纯良无害,“小女子看在现在战乱四起,天下不稳的份上,可是仔细算过的。马小姐的夫君是个大人物,再大能大过皇帝?我们姑且就当马小姐是个公主,也就是说她是千金之躯了?至于这郭夫人……只是马小姐的义母,那折去一半,算五百金吧!恶疾困扰宿州城少说两月,而贵府直到现在才有人染了病症,足见贵府本事,拿出区区一千五百金治病,不是难事吧?”
张无忌在一旁笑看妻子这妙语连珠的飞扬模样,他的嘴角也不禁跟着她一起上挑,心道,也就这鬼灵精能用她三寸不烂之舌“强词夺理”。
钱管家被气地发抖,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差点咬碎一口黄牙,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道:“好,若张大夫能治好夫人小姐,郭府便依这位夫人。”
赵敏面带微笑,对门口看热闹的青年和李富贵道:“你们都听到了?郭府自愿奉上一千五百金给张神医作诊金。”
瞧那些人抑制不住幸灾乐祸忙不迭地点头,就知道这郭府有多不受宿州百姓待见。赵敏满意一笑,又转过头和要被气晕的钱总管道:“这满院子的人都可以做证,钱总管可别事后不认账啊!”
“不会!”这巧舌如簧到令人发指的女子,钱总管生平未见,而她那夫君却偏偏对着这女人唯命是从。钱总管看着张无忌,没好气地问道:“两位可以和我走一趟了吧?”
“张神医,你说呢?”赵敏逼得对方应承下后,转头去问张无忌是不是满意?
张无忌笑看敏敏一眼,对那管家道:“还请管家带路!”
前往郭府的路上,张无忌牵着赵敏的手,瞧她笑容一直没淡下去,笑着和她说:“这下,敏敏你可要被宿州百姓当做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赵敏唇边梨涡若隐若现,道:“我可没想过要把那些钱都留给宿州人。”
见张无忌脸上的惊讶和疑惑,赵敏继续道:“现在就算有再多的病人,需要再多的草药,有一千金也够了,我们张大神医劳累一天一夜,当然要留下五百金作辛苦钱,顺便当家用。”
张无忌听过赵敏解释才释怀,最后说“当家用”又让他觉得熨帖,“夫人果然会持家。”
赵敏得意一笑,“是神医医术了得,才给了小女子取财之道。”
这对夫妻明目张胆地在他身后“分赃”,钱管家只觉心口隐隐作痛,却也只能暂时压抑怒火。待那神医将夫人和小姐的病治好,他定要书信给元帅,看他们这对“乡野夫妻”还敢不敢收这诊金!
富贵人家的女子身娇,张无忌给那郭夫人把过脉又从那面色和那欲吐不吐的样子来看,只是初初干霍乱而已,是故,他连针具都没用,直接开了方子让人去熬药。
“为何不施针?”钱总管听夫人躺在床上在帐子里呻吟的厉害,而那神医竟然不施针就开药。
赵敏听那总管语气不善,不给他好脸色,此刻围着面巾也能从流转美目中瞧出愠色,“病重者施针,这位夫人显然没病入膏肓,你这么心急,是不是盼着你家夫人病重?”
“你,你这妖妇休要胡言!”
“不得无礼!”这声音中气不足,却让钱总管立刻噤声,忙行至门口,极为恭谨迎说话的人进来。
赵敏上下打量一番那入屋的圆脸妇人,容貌平平,可眉目温顺,只是脸色泛青,显然和那医馆中的一些病人一样也染上霍乱。看那个势利狗那么恭敬,想必就是那位有个极厉害的夫君的马小姐。等再打量到那妇人隆起的肚子时,赵敏脸上神色才起了变化,她低声喊了一声:“无忌哥哥!”
写完药方正收笔的张无忌听到敏敏在叫他,抬起头,也注意到进屋的妇人是怀着孩子的,他脸色一变,立刻上前,先拱手对那妇人道:“在下是钱总管请的大夫,可否请夫人先让我把脉?”
马氏被丫鬟搀着,脚步虚浮地坐在椅子上,先开口问的是郭夫人情况如何。赵敏对这马氏还算看的顺眼,她瞄了一眼里面像是得了不治之症似的在哼哼的郭夫人,对马氏道:“我看,你义母比你好多了!”
张无忌面色虽然凝重,却没有惊慌,同马氏道:“马小姐也是刚刚染病,幸好是干霍乱不至腹泻,让胎儿暂无危险,不过现在不宜施针。常人可服用的飞龙夺命丹里有诸多不适孕妇服用的草药,我现在另写一副药方,只怕马小姐要多熬些时日才能康复。”
马氏点头,有礼回道:“妾身只劳烦神医无论如何要护住我腹中孩子。”
一旁钱管家听张无忌说什么飞龙夺命丹,以为是什么毒药,立刻出言阻止马氏:“小姐怎能说出这种话?”说罢又望向张无忌,道:“你这神医,说什么飞龙夺命丹?还说换药方,万一我家小姐有个闪失……”
马氏喝止钱管家,又对他摇头,她面容坚定,抚着凸起的肚子说:“真有不测,你便同相公说是我的主意,他不会怪罪你们。”
“小人不怕元帅责怪,只是,元帅曾经吩咐,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小姐安危!”钱管家刻意咬重“元帅”二字,有意无意地看向张赵二人。
赵敏在替张无忌研磨,听那钱管家的疯言疯语,正准备讥讽几句他不仔细听人说话的时候,听钱管家最后那句里刻意挑明的“元帅”,再联系到先前说的宿州守将陈友谅,赵敏恍然大悟,停下手下墨块,看向马氏,这马小姐的夫君竟然是朱元璋?
张无忌一门心思在想能替换的药草写药方,没在意那管家说什么,写到一半,他见敏敏研磨的动作停了,若有所思地看向那边椅子上的马氏,奇怪道:“敏敏,怎么了?”
赵敏回过神,猜到马氏身份,赵敏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对一个曾经算计她和张无忌的人的夫人,她不可能再觉得那马氏只是位普通的让她觉得顺眼的小姐。一瞬间,赵敏动过念头要让张无忌不要救了,可她还是没能说服自己的良心。现在想想真是有些好笑,明明两年前的她还是杀伐果断,对迫害自己身边的人绝不手软的绍敏郡主,可自从遇到了身边这个“克星”,她心性就便软了,不再狠辣。
赵敏笑着对张无忌摇摇头,看向那边等着看好戏的钱总管,她微微一笑,道:“我刚刚是怕有人等你开完药方,治好夫人和小姐的病以后,又借着某位大人的身份赖账。”
马氏聪慧,想到刚才钱管家刻意说的“元帅”二字,怎么会听不出赵敏话中意?她青白着一张脸,勉强笑了笑,对赵敏保证道:“这位夫人放心,郭府答应多少酬劳一定如数奉上。”
“那就最好了,就怕有人要心疼地几天几夜合不上眼。”赵敏研好足够的墨,放下墨块,坐到一边,若有所指地看向那边脸色极为精彩的钱管家。
直至三日后,靠着张无忌以及郭府拿出来的大笔诊金,宿州城里患了霍乱症的百姓大半都能外出活动,张无忌才从赵敏口中得知那马小姐是朱元璋的妻子。不过,知道了,他也没觉得救了马氏和她腹中孩子有什么不妥,听赵敏感叹朱元璋这种小人能娶到马氏这样深明大义的妻子云云,一笑置之。
至于此次宿州霍乱的病因,张无忌费了两日查探也只推测出是秋日天气多变,食物多易腐坏,有百姓误食后腹泻却并未在意的缘故。
宿州幸存百姓大多感怀忌敏二人,在两位大夫的主持下,一起凑够五十多两银子,要新任宿州守将——原副将之子交由两位恩人。
待那守将去了这对神医夫妇借宿的李富贵家中之时,李富贵捧着采买药材后剩余的两百多两黄金和一封信,告诉守将,今晨他起床的时候,神医大侠夫妇已经走了,他只在床炕上发现了这些金银和书信一封。
足有两整页的信俱是在叮嘱宿州百姓以后如何防止霍乱再生,以及令守将将剩余金银散给穷人,连署名都没有。连续五六日的辛劳,百姓都是大侠、神医、女神仙那么喊,神医夫妇治病时又蒙着汗巾,又有谁记得这对夫妻的名字?
朱元璋起义后,因为战乱,少有收到夫人家书,他知道宿州闹了“疫病”之时,还是宿州新任守将发军报给他,军报中附有马氏家书。家书上只寥寥数语,马氏书道:“今次妾与孩儿幸免,是得两位大仁大义之士相助,望夫君心存仁心,远小人,多近忠义之士,早日收复河山,安好,勿念。”
宿州城外,娇艳如蔷薇的美妇人将手中行李全丢给身边相貌堂堂的夫君,自己牵着一匹骏马走在前面。
“这么重?”张无忌背着赵敏丢过来的包袱,故作惊叹。
赵敏知道他有神功在身,就算给他几百斤的大石头抱着也不会嫌累,她一身轻松地走在前面,回头笑道:“区区五百两金,张大侠也会觉得重吗?”
张无忌不再玩笑,快步跟上赵敏,笑回道:“不重!这都是夫人辛苦赚得的盘缠。”
赵敏满意一笑,帮着张无忌将行李都放置在马背上,闭眼享受迎面吹来的舒爽秋风,高兴叹道:“在宿州待了五六日,总算是能走了。”
“是啊,再待下去,我都怕你会把我丢下先走了。”
赵敏脸色立刻一变,瞪了张无忌一眼:“张大神医这个放不下,那个不放心,就这么放心我一个人出城?”
张无忌赔笑道:“敏敏你一气之下就要休我,我哪敢让你丢下我?”
“张无忌,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休了你哦!刚才出城前,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对宿州那破医馆依依不舍吗?你这么舍不得,干脆就待在宿州做大夫算了!”
张无忌想起刚刚经过那座被封起来的医馆附近,的确是往胡同里多看了几眼,不过,他却不是因为不舍。想到此处,张无忌牵住赵敏的手,和她说:“敏敏,我刚刚看那医馆,是因为想起在那儿有件事没做完。”
“什么事啊?”赵敏秀眉微蹙,还在使着小性子不看张无忌。而回答她的,只有当夜医馆门前被打断而没有继续的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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