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而战——致猴哥

天边的祥云聚成了云海，托举的十万天兵藏匿于那片暮辉晚霞。
那云海依旧寂静，像极了每晚星空降临的前兆。
旌旗已露。
战鼓彻鸣。
奇珍利器反射的寒光，是今晚入夜之前最为耀眼的金霞。
孙悟空最后一次回眸，还能看清那晚霞笼罩下百年老树叶上的一滴露珠。
…花果山。
多美啊。
他抬起头的时候，战意已经渲染了整个花果山上空。
“大王，你在看什么啊？”金毛小猴子从密林中跳了出来，侧着毛绒绒的小脑袋：“不跟通臂爷爷一起回水帘洞吗？”
孙悟空勾起了唇角，一手敲在了小猴儿的脑袋上：“想跟大王我玩捉迷藏吗？”
“想啊！”金毛小猴儿跳了起来，满脸愉悦地拍着掌心：“大王，你肯定捉不到我！”
“那就说好了。跟通臂爷爷一起好好地藏起来，要是让我找着了——”孙悟空恶狠狠地拌了个鬼脸，惹得小猴儿咯咯直笑，小猴儿顽劣的吐吐舌回敬他，灵活的跳起来钻回树叶的阴影中去了。
望着小猴儿离去的背影，孙悟空逆着如火的夕阳，慢慢地收起最后一丝微笑。
然后他站了起来，独自迎上十万天兵天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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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触及皆是阴阴惨叫的冤魂，一片彼岸花在黄泉那旁绽放地妖娆。夺目的鲜红明晃晃地刺入眼眸，惹得孙悟空双眼一阵锐痛。
他踏在这片焦黑的土地上——努力地搜索脑海中与之相关的记忆。突然脑中一个激灵，孙悟空想起，这是他几百年前闹过的阴曹地府。
奈何桥仍在好像在与他招手一般。孙悟空走到黄泉边，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这条缓缓流动的长河——一眼望不到尽头。
它去渡了千千万万的众生，愚昧的生灵便顺从地俯身拜向佛门，将自己的灵魂毫无保留地奉献出去，以求得一线寄托。
孙悟空不屑地冷笑了。
“这种不堪一击的幻象，就别在俺老孙面前显摆了，玉帝老儿。”
但那片猩红——突兀地与花果山连在了一起。
眼前的场景迅速变换，孙悟空一惊，只见他眼前的花果山上燃起熊熊天火，飘扬的灰烬弥漫了整个天空，呐喊着的数万天兵天将握着刀剑冲入了水帘洞。
——一场毫无神性可言的屠杀。
昨日曾攀上自己肩头那只顽劣的小猴儿，此刻正残喘于一片血海，凌乱的毛发慢慢消逝在红光之中，身下丝丝缕缕的血液是滋养彼岸花海的养料。仍旧稚嫩的孩儿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带着花的荆棘向孙悟空抬起了手。
“大王……”
小猴儿艰难地睁开血淋淋的双眸，眸中倒映着孙悟空接近震怒和疯狂的神情。
不…不能上当，这本应该…应该只是幻象而已。
他仿佛突然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一手握拳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心口。
“…我不是一块石头么。”
为什么…
那颗石心，痛的如此绝望。
何为地狱。
何为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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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黑暗，是人神皆灭的修罗界啊。”
“如若坠入，神魂永灭。”
一头银发的神将望着前方深不见底的虚无。
阴惨的怨灵在深渊中露出狰狞的微笑。像是同情…亦或嘲讽。
孙悟空睁开眼时，已经置身于这层层封锁的囚牢。大脑尖锐地疼痛着，像与他抗议一般嗡嗡作响。孙悟空在心底暗骂一声，撑着身体赌气站了起来，还未站稳便脚下一软——坐在他对面的神将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走开，虚伪的神将。”
孙悟空挥手试图把他甩开，那个人却坚定拽着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另一手牢牢地抓着孙悟空的腰——刻意避开了腰间正向外淌着血水的伤口。
“猴子，你不应该与整个天庭为敌。”
杨戬拧着眉，侧过脸看向他：“你赢不了。没有机会。”
“呵…。这是你的挑衅吗，杨戬？”
孙悟空也侧过头，赤红的双眸燃着怒火，嘴角却挂着嘲讽的笑容：“你以为凭那些只会阴险暗算的蠢货们，真的可以困住我？”
“孙悟空，这里可是修罗狱！”腰上的手骤然加重了力道，仿佛在愤怒他的不知好歹。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孙悟空狠狠地皱了下眉头，杨戬却突然低低地叹了口气。
“…刀砍斧剁，天火刑罚，九重雷击。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时，你的心智受到了梦魇的侵袭。”
“就算你是铁打的身骨，此刻也是撑不住的。…猴子。”
感受到孙悟空的身形一震，杨戬垂下了眸，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
“坐下，猴子。我来给你渡真气。”
孙悟空低着头，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杨戬欲拉着他坐下之时，他突然抬起了头，指着远处那片一望无际的黑暗。
“杨戬，那是什么地方？”
杨戬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臭猴子从来不认真听人说话，杨戬抬手挡住了他的视线，沉声道：“是吞噬一切的地方。”
“不。”
孙悟空拦住了他的手，凝望着那片深渊。
“那里…是自由的唯一方向。”
他还记得花果山旁的那片大海。
倚在青草茵茵的山头，骄阳灿烂太过晃眼。目之所及点点的蔚蓝，像璀璨的繁星坠落于海。沙鸥低鸣擦着海岸滑翔，手中的桃子也染上了些许海风的微凉。
而他徒劳地数着光阴，早已忘记多久了。
如今的花果山——漫山遍野可又开满了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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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猴，你可知罪？”
那是金碧辉煌的金銮殿。
高高在上的人一副万物之主的姿态。
他只需微微摆手，神的使者便心甘情愿地俯首。
玉帝向他走来，孙悟空脸上的表情急剧变化——愤恨，厌恶，暴怒。可他拼尽全力扯动双臂，束缚着他的玄冰铁锁却纹丝不动。
“滚开！！”
“怎么。”玉帝走至他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抬手攥紧了孙悟空脖子上的锁链，玉帝手一用力，孙悟空被迫抬起头——玉帝知道，孙悟空该死的厌恶极了这个屈辱的姿势。
昔日嚣张至极的人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玉帝低沉地笑着俯下身，一手摩挲着他微微发红的眼角：“孙悟空，你也会露出这般表情么？”
“天宫岂容你等尔辈胡闹。”
“花果山——不过因诞出了你这孽障罪有应得。”
“冥冥之中，一切皆顺道而行。”
“逆道者，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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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来，你我约定好，这猴子是我的。”
“他于我，与你这三界主宰的位置都另有他用。”
……
孙悟空清醒时，沉重的五指山压着仍旧疼痛的脊背。
他却没有再试图反抗。
“…世上还有一事，可保你的花果山。”
“护送金蝉子渡九九八十一劫难，得袈衣修成正果。”
取经之路漫漫。
那曾是孙悟空唯一支撑的信仰。
脚印踏遍了山河，岁月在头顶日新月异中溜走。寒风暑月，白日黑夜。
九九八十一难磨砺了所有棱角，只为倔强寻求那一个答案。
看过人世沧桑，受过众生险恶。为那一方故土，他甘愿承受所有挫折。
但.…。
但那熊熊烈焰席卷全山，燃尽了花果山每一棵草木。梦中的情景真实地再眼前重现。
孙悟空笑了，讥讽地勾起嘴角。
“”我为何要愚蠢地抬头，在佛光照耀下接了那迦裟。”
道他天理不容。
盼他魂飞魄散。
自始至终皆是如此。
那神魔相战血染成河屠尽了天山玷污了大海。
又何曾有人指责一分一毫？
生灵哀哀祷告乞求佛的悲怜，阴魔却肆无顾忌地咬断人的魂魄。腥气弥漫冲天，灰烬掩埋了血色。涂炭遍及世间，宛如地狱重现。
花果山…他终究还是失去了。
……
是他天理不容。
还是这天道不公。
已许久未抚摸这金箍棒了。
褪了一身佛性，孙悟空的手心再次凝聚起赤色红光。苍茫之中渡入一丝黑暗缭绕的阴影。
赤红渐深，惊惧如血。
咆哮之火翻涌而出，宣泄着千年压迫与愤怒。一息狂傲，赤卷雄风。
金箍棒直指天宫的方向，孙悟空周身环绕起深邃的阴影。金辉烈焰翻腾，染红了天边即将被风浪吞噬的紫云。
一手握着金箍棒上突兀的烈纹，踏步迈在焦黑的土地上。
低声喃喃轻笑，语气一如既往的狂傲。倏尔自指尖发力，一声从心底腾起的怒火冲天而出。金箍棒骤然疯似地见长，极速擦着空气也留下波纹，屹立于地，直逼云霄。
“你失了我的信任。”
“我亲手送你下地狱。”
“猴子！！！”
一片混乱中，他看到一身是血的杨戬朝他悲怆地呐喊。神将即便拼命想伸手触及他，却生生被拦在了灼热的烈火之外。
“…杨戬。”
但雷雨大作。
他再也不能放声而歌了。
踏着雷光所至，拖在身后的金箍棒划出一道狰狞的痕迹。苦涩的雨水顺着下巴滴落，打在这伤痕累累的地面上。
…再也找不回曾经逝去的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