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而来的你（敏妍）第九章

京畿道乡村的某位老人家，这户老人是从大都市退休下来的，退休后回到老家养老。
村里有些流言蜚语说这老人性格怪癖，少言寡语，脾气又臭又倔像茅坑里的硬石头。
因为他性格的原因，他可以来往的朋友几乎没有，而那片院子里也从来没有车辙的痕迹。
直到今天，一辆jeep造访了这位孤寡老人的领土，在泥土里压进深深的轮胎印。
智妍打开车门踏在松软的土地上，乡村中独有的草木香和泥土的腥气冲进她的胸腔。
面前这栋房虽然陈旧，但房子外围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的一口井的井盖半掩着，不时有一丝温热湿气喷涌而出。
智妍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怪异，看着几乎是死寂的院落，她想起了乡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养一些家禽，但这家没有，安静得出奇。
她无法想象一个老人就这么在这座毫无生气的院子里生活了六七年。
智妍走到大门口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铁皮包木的门发出一声声闷响，随后是踩着拖鞋下地的声音，踢踏踢踏缓慢地走到门前。
智妍打量着这位老人，他的的年龄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头发已经接近花白，混浊的双眼盯着来人。
“你找谁？”老人拉着门警戒地问道。
智妍弓下身子谦卑地问道：“您就是沈中汉先生吧？我是首尔警局的一名刑警，我有些问题想请您帮我解答一下。”
“刑警…”沈中汉喃喃自语了一句，戒备松懈下来，随后把门打开来对智妍说道，“进来吧。”
智妍走进这套房子，里面的摆设简单朴素，墙壁正中央挂着一副草书，苍劲有力地写着廉洁奉公四字。
沈中汉把刚刚泡好的茶水推给智妍，智妍道了声谢小酌了一口。
“是这样的。”智妍拿出一份档案对沈中汉说道，“这份档案是您以前在警局时经手编撰的，我想问一些有关这个案件的细节。”
沈中汉接过文件，从怀里拿出一副老花镜带上打开了文件。
沈中汉看到那两个名字时脸色一变，随后把文件啪地关上，硬梆梆地对智妍说道：“这么久了我不记得了，你找别人吧！”
智妍望着这前后判若两人的沈中汉，越发觉得这档案有古怪，她诚恳地请求道：“沈先生，这个案件对我非常重要，请您帮帮我吧。”
沈中汉不为所动，把文件夹还给智妍说道：“我真的帮不了你。”
说着就站起来把智妍推到门口要送客，智妍扒着门框焦急地说道：“沈先生，这里面的两名死者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只想知道他们的真正死因。”
沈中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中的情绪变得有些柔软，似乎是触动到了什么，随后立马重新转变成赶人的架势说道：“你快走吧！这不是你能掺合的，听我一句劝，别追究了。”
说着铁门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内传来一声重重地叹息。
智妍碰了一鼻子灰，她又敲了几下门，门内是无动于衷。
她望着紧闭的门只好作罢，沈中汉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里面还牵扯到了系统？
智妍失落地从房子里走出，她感到万分的无奈和绝望，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如果说真的涉及到系统内，那沈中汉的避讳也情有可原。
智妍隐隐感觉到在这背后有一只大手在掌控着全局，发出阴冷地狠笑嘲弄着自己的自不量力。
如果我会这么容易放弃我就不是朴智妍了。
智妍冲着房子喊道：“沈先生，我还会再来的！直到你肯说为止！”
就在这时有个老人慌慌张张地从沈中汉院前经过，一边踉踉跄跄地跑一边嘴里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智妍敏锐的刑警意识油然而发，一个箭步跑到那老汉面前问道：“哪里死人了？！”
老汉指了指来的路，结结巴巴地说道：“啊！那里，那里，死人了！”
智妍拍了拍老汉的后背，安抚了一下他受刺激的情绪，稳重地说道：“你慢慢说，别害怕，具体在哪里你带我过去。”
老汉一听还要去那个地方他就不乐意了。
“我不去我不去，吓死人了，那人都烂了，骨头都烂出来咯，我可不去！”
智妍掏出警官证严肃地说道：“我是警察，我现在有权利让你必须带我过去勘察现场！”
老汉瞪着眼睛凑上前看了看警官证，随后妥协道：“好吧！”
老汉带着智妍走了，而沈中汉紧闭的房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沈中汉站在门口望着智妍的背影若有所思。
智妍跟随着老汉沿着田埂边行走了约莫十多分钟，拐进了一座山里，两人顺着一条小道走到半山腰的一条裂缝前。
老汉指了指那裂缝说道：“诺就在这，你看！”
智妍微微往前屈了屈身，在那落叶掩埋下露出一节森森白骨，是人的小腿骨，皮肉已经腐烂破败。
智妍丈量了一下这裂缝地深度，约莫得有五六米深，如果是失足落下撞到石头受伤后爬不上来，确有可能导致死亡。
但这只是常见的猜测，一切都需要仔细勘察。
智妍拿出手机拨打了电话，但很可惜地是这里在重重山林间没有信号。
她对老汉说道：“你现在回去报警，我在这里保护现场。”
老汉问道：“你一个女人在这不害怕啊？”
智妍笑了笑说道：“我们警察见过比这更吓人的，你快去吧！”
老汉摇着头走了，此时已经接近日暮西山，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夜色笼罩。
这条裂缝约有一米多宽，裂缝长度延伸着有五六米长，与其说裂缝…
智妍蹲下身看到了那壁上的铁锹印，这难道是人为挖出来的？
挖这么深这么长的一道深沟有什么作用？
智妍耐心地等待着警察到来，四十分钟后，天色暗了下来，林间原本光明的景色被黑暗吞食，露出可怕的模样。
智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坐在一处还算干净的石头上，林间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发出，令人毛骨悚然。
智妍不怕死人，但处于这个环境，就算是换个大汉过来那也得心里发毛，更何况她也还是个女生。
忽然！智妍听到了一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嘎巴…
智妍浑身汗毛竖起，她下意识捂住了手电筒，把自己藏在了黑暗中。
如果不是动物的话那很有可能是人，说不定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智妍望着发出声响的方向，悄悄地躲到了树后，她紧盯着那个方向宛如一座雕塑。
又是一声脚步，这次踩到了树叶上，紧接着是连续的踩踏树叶的声音。
哗啦，哗啦。
冬天没有月色，智妍只能依稀辨别出那是一个一米六上下的人，从身影上来看是个男人。
那男人没有发现智妍的存在，他肩上扛着一节楼梯，蹑手蹑脚地放进那深沟里，随后爬了下去。
这个场景异常诡异，一个男人大晚上跑到一个死人的沟里，也不打手电筒，或许是因为怕生发现。
就是现在！
智妍脚下一发力冲到那深沟旁边，手臂发力使劲地把梯子给抽了上来。
那男人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拼命的扒拉着土壁想要爬上来，但没有了梯子这五米的高度除非是超人，否则也只能像这男人一样了。
智妍把手机从怀里重新拿出，手电筒站在那深沟里的男人身上。
智妍锐利地目光看着那男人呵斥道：“你是谁？！为什么来这！”
那男人别过头用手遮挡住智妍的灯光支支吾吾地说不上话。
“就是你杀了这里面的人是吗？？”智妍逼问道。
那男人慌张地直摆手辩解道：“不是不是！人不是我杀的！”
“那你来这干嘛？！”智妍追问道。
“我…我…”男人抓耳挠腮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听说村里的沈宝员死了，他是村里的有钱人，我就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智妍疑问道。
那男人回答道：“他都失踪了四五天了，今天傍晚村里的老头和村里说山上死人了，我猜应该就是沈宝员。”
智妍没说话，她在思考那男人话中真假。
这时那男人祈求道：“你能不能让我先上去，我站在这死人旁慎得慌。”说着他看了一眼那尸体，又往旁边退了几步。
智妍冷笑一声说道：“你也知道害怕啊！给我老实在下面待着，等警察过来有你收拾地。”
就在这时，林间传来了一大批动静，一群人打着手电筒走了过来。
警察终于到了。
智妍走到那领头的警察面前，是个女警察，穿着警服戴着警帽，高筒靴的结系得紧紧的，英姿飒爽，还是个熟面孔。
那女警察惊喜交加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智妍把傍晚的事大概说了一通。
“恩静，好久不见了，咱自从大学就没见了吧，没想到你现在也是个头头了，混的不错啊。”
恩静一拍智妍地脑袋装作训斥地样子说道：“叫欧尼，没大没小的。”
两人调笑了一阵后重回正题，有这么多警察包围下就不怕那男人跑掉了，恩静找了个人把梯子放下去把那男人拉了上来。
另外又下去了几个人把尸体给移了上来。
那贪财男人站在一旁看到了尸体真容连声说道：“就是沈宝员！”
“你对沈宝员了解多少，都说出来。”智妍问道。
那男人几乎是不加思考地回答道：“沈宝员本来是个穷小子，这两年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发财了，在家里盖了别墅还开了一辆好车，身上的金链子能有半个手指头粗，”
“他每天都在打牌赌钱，我们问他哪里来那么多钱，他就说是自己在外面做生意赚的。我们都知道这沈宝员哪来的什么生意头脑，肯定是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路子才发财的啊！”
恩静使劲往那男人头上扇了一巴掌怒骂道：“所以你就敢大晚上过来破坏现场捡便宜，给我去看守所反思几天去！”
法医检查了一番死者后得出死者头顶有一块凹陷，应该是钝器所伤。
智妍蹲下身拉开死者的衣领，又看了看死者的手腕。
“死者身上的财物都不见了，应该是谋财杀人后把尸体推进了沟里。”
恩静摸了摸下巴问道：“那这沟是谁挖的，作用是什么？”
“如果是为了掩埋的话那为什么不直接盖上土呢？”智妍自言自语道。
恩静又让人在沟里搜寻了一番，找到了两把铁锹。
这更让人摸不透了，凶手和沈宝员两人在这挖了一道沟，然后凶手把沈宝员杀害。
这么说的话，沈宝员和凶手是认识的？
智妍走到那贪财男人面前审问道：“你们村里经常和沈宝员赌博的人有多少？”
“大概五六个吧！天天都赌的，沈宝员经常输，他也不在乎，所以大家都找他玩，其实就是想赢他的钱。”男人回答道。
恩静在一旁插进话来对智妍说道：“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辛苦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
智妍摆了摆手表示没事。
“那我找人送你下去，等案子结束了我们再聚一聚。”恩静拍了拍智妍的肩膀笑着说。
智妍点了点头，两个人和哥们似的拥抱了一下，随后跟随着一个警员走了。
恩静望着智妍地背影宠溺地笑了笑，没想到智妍已经如此成熟稳重了，想起当年大学时经常粘着自己的智妍，恩静不由得有些怀念，那个时候，两人间的距离其实就差一点。
不知她身边是否有人做伴呢？如果没有的话…
智妍在警员的陪同下回到村子，她告别了警员走到沈中汉的家门前，她的车还停在这，远远的她就看见了沈中汉站在她的车前，似乎在等待。
智妍比起傍晚焦急地心情来说现在已经平静了不少了，她也明白这个事情是急不得的。
她走到车前望着那似乎在眺望远方的沈中汉问道：“沈先生在看什么？”
沈中汉回答道：“看星星。”
智妍一抬头，什么星星月亮也没有。
沈中汉收回目光，看向智妍，那眼里有慈祥，又带着一丝愧疚。
“星星不在天上，在人的心里，有的人从来不看天空，所以他什么也看不见，有的人心里黑暗，即使他抬头是星光灿烂，那对他来说也没意义。”
沈中汉又说道：“我以前总是看不见星星，今天我终于看到了。”
智妍感觉听懂了，又好像没懂，她挠了挠脑袋。
“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自己编织地幻想里，你也看到我客厅的那副字画了吧？”沈中汉说道。
智妍点了点头。
“那副字是对我最大的讽刺，我一心想做一名好警察，却违背了誓言。”沈中汉落寞地说道。
“你父母的案子的确是我经手编撰的，有一些细节确实没有写上去，而就是这些细节，让一场谋杀，变成了车祸…”
沈中汉愧疚地低下头，他身为警察却做出这种不辨是非的事情。
沈中汉的话犹如一柄大锤重重砸在智妍的心口，谋杀…
智妍按耐住心头地急迫，继续听着沈中汉的叙述。
“十九年前，我们接到了一宗车祸的报警，到达现场后我们发现除了一辆白色的丰田车另外还有一些黑色的车辆碎片，于是我们调查了监控，发现了真正的事实。”
沈中汉继续说道：“监控中你爸妈驾驶的白色丰田追赶着一辆黑车，黑色的车突然减速掉头撞向你爸妈车辆，导致了你爸妈的车辆失控撞到围栏当场死亡。”
智妍追问道：“那我为什么会在那里，还毫发无伤？”
“因为你就在黑车上。”沈中汉的一句话让智妍脸色微变。
“我们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那么一群人在一起，我猜想是你被他们绑架了然后你的父母去追寻，结果导致了惨案。”沈中汉回答道。
“那群男人下车查看了你爸妈已经死亡后，把你留在了那里然后上车跑了。”
智妍还是没想明白，她追问道：“他们就不怕我记住了他们的长相向警察告发吗？”
沈中汉苦笑地摇了摇头，转而对智妍问道：“我问你，你小时候对亲生父母的记忆是不是都消失了？”
智妍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股恶寒从胃里涌了上来。
“准确的说是从车祸后，你之前的所有记忆都没了，我们检查过了你的大脑和身体，发现你的身体里被注射了一种未知的药剂，导致了你的记忆缺失。”这种类似电视剧的情节在智妍身上发生，智妍怎么都有点难以相信。
“那后来呢？你们为什么不调查了？”智妍问道。
沈中汉叹了口气说道：“后来我们的上层忽然让我直接结案不准再调查了，我当时年轻气盛不服气就去追问原因，结果我们老大说，那群人的来头他也不清楚，但如果再继续下去恐怕我们所有人的职位都得丢了。”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只知道这么多了。”沈中汉望着智妍清澈的双眸说道，“我知道我劝不住你，在你眼里我看到了当年的我，但我退缩了，你能知难而退自然是好事，但迎难而上，才是一名好警察。”
智妍告别了沈中汉，临走前沈中汉告诉了她一串车牌号码，那是那辆黑车的号码。
沈中汉牢记着这串号码将近二十年，这像是一种安慰，似乎只要不忘记这串号码，就能抚平他做了将近二十年缩头乌龟的懦弱。
只要顺着这辆黑车的号码到车管所里找，一定会找得到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