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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次方】你害怕走夜路吗(小悲但不算be)

阿云嘎八十岁大寿的这一天傍晚,郑云龙迈着他已缩了水的大长腿踱步来了海边。
深秋的青岛借了海的潮气,并不算冷,日头一低,海风吹响被光阴带去了水分的老叶,原本儒雅平和的齐鲁大地便平添了一份肃杀之色。
郑云龙猫一样搓了搓真·老皱旧的爪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东西,颇费了些力气才将它展开成一个完整的屏幕,然后跳过一系列年轻人钟爱的花样解锁步骤,直接点亮屏幕,联系人列表第一个赫然便是阿云嘎。
呸,云嘎老师取了个好姓,白白占了我六十年的置顶。
点击,拨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please…”
“啧,还笑话我?”
郑云龙又颇费了几分钟才把手机折成小方块揣回口袋,他实在想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一定要将简单的东西搞得非常复杂,仿佛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不上蹿下跳地惹一些事情出来,自己耀眼的才华就会惨遭蒙尘。有那个时间,听点音乐剧,它不香吗?
此刻,距离那个几乎让他们一夜成名的综艺播出,已逾五十年了。这大半的人生里,他们亲眼看着,亲手推着中国的音乐剧从黑暗的小剧场,一路跌跌撞撞走向星光璀璨的大路,他们陷过无数次坑,碰过无数次壁,无数次行走在雾气茫茫的大海上看不到未来的踪迹,但好在,终究有志同道合的人一道,他们扛了下来,而中国剧场,正在他们的努力下渐渐走向平稳。
至少人们能靠它吃上一口饭啊。
郑云龙很是明白朝不保夕的感觉,即便现在他总说自己黄土已埋到了下巴颏,他依旧无比清晰地记得第一次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票在一秒内被抢售一空的感觉。
委屈。
突然就很委屈。
他摊在椅子里,脑海里单枪匹马食不果腹的曾经像过电影一般闪现,甚至还自动配上了BGM,屏幕的光仿佛朝阳的曙色,刺得眼睛生疼,一瞬间他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累坏了的孩子,放声恸哭。
郑云龙并不是一个从不落泪的男人,他不像阿云嘎,有着苦到淡然一切的过去,也不像大多数世人,在摸爬滚打时亲手把跳动的心扼死。
阿云嘎后来在采访中说,郑云龙像海,在把百川纳进自己胸怀的同时,也坦然接纳了海洋深处的纵横沟壑。因此,张扬是他内心困不住的鲲鹏,而泪水,则是他对世界的慈悲。
于是老父亲阿云嘎适时地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一句恭喜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先被郑云龙一连串不由自主的抽泣声吓了一跳。
“……那个,你要不先去拿个塑料袋把头套上?我觉得你快抽过去了,听说这样有点用。”
“你大爷。”继续抽抽。
阿云嘎难得的没有怼回去,他的声音忽然庄重了起来,隔着电话,仿佛都能想象到他正色之后闪闪发亮的眼神。
“你看,我没说错吧。”
阿云嘎的话模糊且轻飘飘,但郑云龙在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是一年前的冬夜,阿云嘎在空空荡荡的小剧场里顺理成章地抢占了郑云龙《恋爱吧人类》的一排一,演出结束后,两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剧场门口买了一个烤红薯,一掰两半,坐在冰冰冷冷的长椅上看着工作人员做最后的收尾。
郑云龙烫得舌头打结,囫囵道:“你哈次来看我的剧行,能不能不喊,真的,拢共俩观众再让你吓跑一个。”
“你丫没良心的亚子,”阿云嘎也烫得不轻,“我不给你热场子你等着哭去吧,你看看今天这反响——不同凡响!”
郑云龙一口红薯喷了出来,俩人神经质似的笑了起来,越笑越觉得对方大笑的样子好笑,于是他们笑到几乎从椅子上滚了下去。
此时月渐渐升高了,大地在白天存储的热气早已消耗干净,街上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偶尔有车亮着刺眼的灯呼啸而过,巨兽般的现代都市在这一刻显示出狂欢之后的疲倦与寂寞。
当剧场的灯啪的一声熄灭的时候,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红薯已吃完了,卖红薯的老汉也走远了,对方仿佛变成了这世界上唯一的热源,郑云龙裹了裹大衣,朝阿云嘎挤了挤。
“上次我跟你说的事儿,那节目,”阿云嘎的声音带着些大笑过后的喑哑,“我今天来一看,我就知道你不想去。”
“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像你。”
阿云嘎的确知道,郑云龙始终保存着他学生时代的个性与骄傲,音乐剧是他高于一切的信仰,因此他始终不太理解自己这些年所谓的“抛头露面”,这些阿云嘎早已习惯了的求生手段若是让他来做,他怕是会嫌弃自己像跳梁小丑。
“你记不记得毕业大戏之后咱俩喝酒的时候,我问过你,你害怕走夜路吗?”
“当然记得,”郑云龙抬头看着纯白的哈气被冷空气吞噬,“怕不怕的这么些年不也走过来了。”
阿云嘎也抬起头,夜晚的城市并没有星星,“是啊,可我最近在想,也许有一条路,走着走着,真能走到天亮呢?”
郑云龙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动了一动,毕业之后再没有过的那种,带着朝气与希望的悸动。
妈的,可就这样妥协的话,也太怂了。
于是在俩人一起吃了宵夜,回他三十平米的住处睡了一觉之后,硬等到第二天送阿云嘎上了回北京的车,他才傲娇地拿出手机,给阿云嘎发了条微信:
I’m in。
然后便有了一段传奇的开始。
于是郑云龙在电话里抽着和阿云嘎说:“嘎子,你真他妈是个预言家。”
但世事若一直像人们期望的那样发展,这个世界也就不会这么操蛋了。
爆红之后,郑云龙经常会有点恍惚,他看着灯光、镜头和人山人海,面对着刁钻的问题和无故的指责,他开始怀疑,自己是把音乐剧推向了更高的舞台,还是带着音乐剧一起堕入了娱乐的深渊?
信息时代的娱乐,太过浅薄也太过深刻。很多人刚刚冒出个头角,便被更多人忘记,但长长的队伍前仆后继地排了那么多人,一个个都在视死如归的呼喊着为了艺术,然后在吃着快餐的时候,将垃圾丢进脚下艺术的河。
郑云龙和阿云嘎却没有很快地淹没下去,许是他们独特的职业总能给大众带来一些新鲜感,很多年过去了,粉丝不减反增,每一场演出依旧一票难求,所到之处皆有无数的声音在爆炸。
他们早已称得上十分成功的商演演员。
可郑云龙如他的名字,向来自命不凡,他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他看得出,很多慕名而来的粉丝眼里,对他是一种于稀世珍宝的爱,而非惺惺相惜的共鸣。
憋屈。
知道他想法的朋友们,包括父母,都在劝他,人不能太贪心,你已经拥有了太多太多,这是其他小演员们想都不敢想的啊。
郑云龙没法解释,只好龇着牙傻笑,若阿云嘎在旁边,便跟着一起打哈哈,嗐,他就这么个没正形的样子,开玩笑呢,你理他干嘛。
声入人心播出十年后,两人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rent》终于再次登上了舞台。此前,一来因为两个人都忙得脚不着地,实在挤不出那么一段相对完整的时间排练;再者《rent》的剧情在各个方面都实在有些犯险,连肖杰老师都劝他们,不然再等一等,环境如此,何必真的以身去试。
这也是导致郑云龙憋屈的一大原因。
好在戏终于还是上了,还是原来的角色,两个人眉目间从二十年前青涩的爱意成长为并肩之后的默契和洒脱,而阿云嘎也以39岁的“高龄”圆满完成了及高强度、难度的舞蹈表演。粉丝们纷纷嚎叫着哭出无数个梅溪湖,顺便将大把的头发扔了进去。
首演之后的庆功宴结束后,郑云龙拉着阿云嘎躲到宾馆叫了份烧烤外卖续了个摊,阿云嘎想点几瓶啤酒庆祝一下,被郑云龙一个白眼瞪回去了。
外卖送来的烧烤,没有了刚出炉的酥脆,水蒸气粘了薄薄的一层,颇有些不太舒服的粘腻,但他们却觉得这远比一群人的大鱼大肉来的舒适自在。
郑云龙一口嗦下一串羊肉,吸溜了一口疙瘩汤,状似不经意地问,“嘎子,你说今儿那群小姑娘是为啥来的?”
阿云嘎知道这个人又开始犯轴,是不是所有擅长规劝别人的人都不容易饶过自己?他想编个瞎话哄过去,想了想,没编出口。
“还能为啥,为你,为我,为咱俩亲嘴儿。”
郑云龙一口汤呛到了鼻子里,“你咳太咳他妈咳不要脸了哈咳哈咳哈咳哈咳咳咳咳……”
阿云嘎习惯性地伸手给他拍了拍背,待他一口气理顺了,慢慢收敛了些笑意。
“你是不是早就想聊这个事儿了?”
“没有……”郑云龙把脑袋扎进碗里喝汤,含糊道,“我自己都知道我犯轴,当我没说,哎最后一串羊肉了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啊?”
阿云嘎把羊肉串递到他手里,顺势坐近了些,“但我今儿还真就想聊聊。”
“你这表情,完了,老班长又要上课了是不?”郑云龙作出夸张的嫌弃表情,眼睛里却忽然亮了起来。
“你知道《等待戈多》吗?” 阿云嘎话锋忽然一转。
“谁不知道。”
“那你知道戈多是什么吗?” 阿云嘎拣出一串没放辣的鱼豆腐。
“没人知道。”郑云龙掏出一把小刀开始鼓捣那盒蒜蓉烤茄子。
“我听说,戈多,英文不是GODOT吗,谐音是god out,是上帝走了的意思。”
郑云龙却仿佛忽然走神了,慢条斯理地鼓捣茄子,撕下一条来丢进阿云嘎碗里。
阿云嘎也不急,默默地吃着等他。
过了很久,久到一个烤茄子都快被吃完了,郑云龙才终于出声:“可是最后,戈多没有来。”
阿云嘎笑了:“那不就代表上帝一直在。”
郑云龙抬起头来看向阿云嘎,宾馆昏暗的灯光模糊了他原本清晰甚至有些凌厉的棱角,不知是因为话题、美食还是刚刚Angel的戏感仍在,他的眼神有一种充满着希望的满足感,在那瞬间,郑云龙甚至觉得,阿云嘎像个哲人,甚至天使。
真的是Angel啊……
郑云龙感觉今天的汤有些上头了,耳朵莫名地有些热,他连忙将眼神移到烤生蚝上。
他笑道:“你是从哪看来的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
阿云嘎正色道:“知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屁,你自己都不信吧哈哈哈哈哈哈!”
“郑云龙你他妈憋吃了!给我留一块!你小心呛死!!”
直至如今,79岁的郑云龙再回忆起那天的阿云嘎,依旧笑得几乎滚进海里去。
后来的事情证实了阿云嘎说的没错,上帝仍在,信仰仍在,我们这个时代不是最好的时代,也绝不是最坏的时代。他们曾经以为的黎明兴许只是黎明的预章,但夜路只要硬着头皮走下去,就总会迎来天明的吧。
后来,他们各自找了贤惠美丽的妻子成了家,有了子女,但两人的关系却并没有像外界预言的渐渐走向陌路,反而因为有了家庭的连结显得更加牢固而烟火气十足。他们分别排剧,分别上节目,甚至也参与了一些影视制作,但只要两个人凑在一起,青春的气息便在他们的脸上流淌,那眼底的星光和唇角的温柔即便万千灯火也无法消磨。
后来,他们的头发渐渐全白了,站在人群里也显不出那么高了。
后来,他们渐渐开始卸下剧场演出的重担,而是以音乐剧老前辈的身份出现在年轻人才云集的节目中,看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剧场作为一生的事业,看着越来越多的学校开始增设并细化剧场相关的专业,他们眼角的笑纹仿佛都开出了花。
然而后来的后来,世界又一次显示出了他操蛋的嘴脸——阿云嘎病了。
他仿佛一匹汗血宝马,每跑出一步便消耗自己一滴血,当目的地终于到了的时候,他的血也几乎流干了。
最后的日子里,郑云龙不顾两家子女的反对,拉着阿云嘎出院去了趟他一直想去的英国,年轻的时候两人并非没有来过这里,只是这次没有了工作的压力,没有媒体的紧随,才算是一次真正的度假。
伦敦维多利亚大剧院依旧在上演歌剧魅影,几个年轻演员都是他们没见过的,但实力雄浑,意气风发,像极了年轻时的他们。演出结束起立鼓掌的时候,郑云龙看见了阿云嘎眼底的泪光。
他们一路走,一路回忆,一路笑。伦敦眼上,阿云嘎记起郑云龙曾很害怕坐缆车;苏格兰的海边,郑云龙嘲笑阿云嘎曾经那么怕海;白崖岸上,他们说起曾经退休后打鱼牧羊的约定……
“谁知道这辈子这么快就过完了呢。”从海边回伦敦的火车上,望着窗外长着奇异黑脑袋的羊群,阿云嘎轻轻叹了一声。
郑云龙把新买的羊毛围巾从阿云嘎脖子上摘下来塞进包里,说:“你还想去哪干啥,咱现在就去。”
“不了大龙,”阿云嘎回过头来,笑意盈盈地看住他,“咱们回家吧。”
“好。”
英国的冬夜来得很快,很深,车窗外的阳光飞快地从他们的脸上落到了脚底,月很快升起来了,原本明媚斑驳的树影在月色星光的照耀下显出了英伦独有的深沉与厚重,隐隐能辨出有潺潺的小溪晶亮亮地流进一洼池塘,不见了。
“大龙,我……”阿云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转了好几个圈,还是拐了个方向,“你害怕走夜路吗?”
“怕,但我可以唱歌。”
与五十多年前毕业前夕一模一样的回答。
“给你唱歌。”郑云龙补充道。
于是阿云嘎安心地笑了。
回忆至此,青岛的天一如当日在英国,已完全暗了下来,冰冷的海风吹散了丝丝缕缕的云,硕大的半圆的月亮孤胆一般悬在海面上,清辉如琉璃,刚一洒在海面上,便散了。
郑云龙望着黑黢黢却亮闪闪的海面,忽然意识到,在听到阿云嘎说出他像海那句话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与家乡、与海的联系没有那么密切,至少不如阿云嘎与草原那样血肉相融。可终究,阿云嘎是原上鹏,他是海里鲲,两个迥然不同却深度相契的孤独灵魂,终会不远万里而重逢。
郑云龙没再给阿云嘎的手机打电话,他从长椅上站起来,慢慢走向海边,月明星稀,唯有北方天际的一角有一颗不知名的星星,针孔一样戳破夜空,洒下仿佛来自异世界的光。
郑云龙席地在海滩坐下,轻声唱了起来:
“Live in my house,
I’ll be your shelter.
Just pay me back,
With one thousand kisses.
让我用爱,
把你拥抱……”
慢而低沉的《I’ll cover you》仿佛一声叹息,尚未被听到,便消散在海风里,或被夜风带去了天堂。
一曲唱罢,郑云龙转身向回走,前方的城市已亮起了万家灯火,红尘的气息滚滚而来,俨然另外一个世界。
而就在他的身后,海风轻柔,清辉遍地,他转身的瞬间,仿佛有天使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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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动笔写东西了,总感觉差了点什么......可能是正主的糖过于深刻且真实,我实在虐不出来了orz
我向来是一个悲观的人,他们到底有什么魔力啊能让我相信我们有那样美好的未来呜呜呜...
ps我在参加b站的写手活动,走过路过的姐妹们顺手点个赞吧球球了~
再ps头图是在超话存的,不记得作者了,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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