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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只愿君心似我心

朴智妍一大早就被赶出了寨子,等她磨磨蹭蹭的晃到灵溪城,差不多已经未时了。衡远镖局规模不小,城里一打听也都知道很是好找,但朴智妍郁闷的是,她拿什么理由进去呢?虽说黄龙山寨口碑还不算太差,但也仅限于“土匪”里还不错,说到底也是“匪”,总不能大摇大摆的去了镖局,说我是黄龙寨少当家,来探望你们家小姐吧。再说,她“再不相见”的话都扔出去了,这会儿跑到人家家门口算怎么回事儿啊。
朴智妍在衡远镖局附近转来转去转了好几圈,门口站岗的镖师看她的眼神都有点带着警惕了。眼看已经快到酉时,朴智妍一天都没吃东西,在衡远镖局斜对面的面馆坐了下来。刚扒了两口面,几个穿着衡远镖师服的镖师也进了馆子,刚好坐在朴智妍身后那桌,等面的功夫开始闲聊。
“要我说,今儿个小姐真是冤,本来走一趟镖没让山匪劫了路钱多好一件事儿,结果呢,五棍!你瞅见了吗?小姐脸都煞白的。” “唉,咱们老爷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坏了规矩的事儿不管是谁是一点儿也不通融的,那几棍子轮下去都是闷响你们听见了吗,听着都疼。”
几个镖师说话声音不大,朴智妍身子都要贴过去了竖着耳朵生怕漏了一个字。“所以我说,但凡和土匪扯上半点关系都没有好下场!我感觉散会的时候小姐走路都不稳的。” “能稳就怪了,我听说,小姐一直把自己关在酒窖里,大少爷都劝不出来,三天呐!”
听到这儿朴智妍实在是坐不住了,扔了几个铜板给店小二就跑了出去。可是一出门朴智妍又没辙了,她要是知道怎么进衡远早就进了哪用等到现在,就算偷偷进去了,她又去哪里找朴孝敏?
朴孝蹈昨天刚出镖回来,今晚约了几个朋友小聚,正出了门打算往酒楼走,就看到镖局东侧巷子里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那里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好像还想扒他们镖局的墙头往里看。朴孝蹈乐了,这瞅着不像是宵小之辈,哪有大白天明目张胆准备进去偷东西的。
朴孝蹈走近了几步,“小兄弟做什么呢?这衡远镖局的墙上有什么好东西吗?” 朴智妍吓了一跳,被别人看见这个样子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语无伦次的回到:“没,没什么,听说有人被打了,看看热闹。” 朴孝蹈一愣,听声音怎么是个女孩子?突然福至心灵的想到了那个让自家妹妹如此“遭罪”的“少当家”,欣慰一笑,看来妹妹的心意也没错付,这“少当家”居然主动找上门来,看来是把孝敏记在心上的。
“是有人被打了,衡远镖局的大小姐因为私自离队,今儿晨会被罚了五棍杖。打的还挺狠,现在应该是下不来床了。” 朴孝蹈故意说的仔细。“什么?这么严重!” 朴智妍一把拽住了朴孝蹈胳膊,“大哥可是衡远镖局的人?能否?能否带我进去探望一下你们小姐?我是,我是她” 朴智妍突然有些语滞,她算朴孝敏的什么啊……朴智妍一脸沮丧,为什么要说再不相见啊啊啊!朴智妍你个蠢货!看着眼前少年人急得跳脚的样子,朴孝蹈伸手拍了拍朴智妍肩膀,“跟我来吧。” 带着朴智妍从后门悄悄进了镖局,去了朴孝敏的院子。
朴孝敏确实下不来床了,前几天夜袭落龙山随后又连续醉酒熬夜的疲劳还没缓过来,早上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五棍,现在后背全都肿了起来,别说没办法躺,轻轻一动就痛的厉害,只能趴在坐榻上。趴了一下午一直一个姿势浑身都酸痛不舒服,又疼的睡不着,迷迷糊糊的听见窗外有人轻轻的扣了两下窗檐,随后窗户被掀开一条缝,那个让她“受苦受难”的人居然出现在窗前。“宣映……” 朴智妍轻轻唤了一声,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朴孝敏惊得下意识撑起身要起来,但背上一阵剧痛让她不禁哎呀一声没能起身。朴智妍慌忙翻进屋子,半跪在朴孝敏身边,轻轻的扶住她胳膊让她趴下,“别动别动。” 朴孝敏侧头看向朴智妍,瞪大了双眼:“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时窗外传来朴孝蹈渐行渐远的声音:“海哥啊,为兄把你的‘老相好’给你领过来了,够意思吧,你们慢慢聊,哥哥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啊。”
朴孝敏微微扶额,这事儿也就这个没正形的哥哥干得出来了。朴智妍有些意外,“刚刚那位,是你哥哥?” “嗯,是我三哥,我俩从小一起玩儿到大,关系很亲。” 说完,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不好意思看向对方。前几天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气氛有些尴尬。
“对不起。” 沉默了一阵后两人竟然异口同声的开口,说的还是一样的话。说完两个人都看着对方笑了,所有的隔阂误会仿佛被这一致的心思一下解开。朴智妍带了些耍赖的语气:“年长的先说。” 朴孝敏双手交叠垫在脸颊下面,声音有些哑哑的,“先前的事情是我想的太过简单幼稚, 你给了我美好的回忆,我便擅自认为‘一尘不染’的人生才是适合你的,平白给你加上我不切实际的美好期望。任何人都没有权力站在所谓的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别人,其实同样的情景换做是我,也许也会是同样的决定。”
朴智妍起身倒了杯水,在孝敏身旁席地而坐,小心的把水杯递到她嘴边,“我脑子一热说了‘不再相见’的话,这几天一直十分后悔。宣映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大姐说了,哄不好你就不许我回去。” 朴孝敏眉毛一挑,伸手接过水杯,“感情你来找我就是因为宝蓝姐让的?”
“不是不是!” 朴智妍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说什么呢!跪坐起身,“我是真的很担心你,听你们家镖师说,你伤的很重,我,我可以看一下吗?” 朴孝敏点了点头。朴智妍轻轻掀开朴孝敏身上的薄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朴孝敏背部纵横着几条青紫的棍痕,肿起老高。朴智妍想伸手轻抚一下又怕碰疼了朴孝敏,平日里握刀极稳的手竟有些微微发抖。
朴孝敏听身后的人久久没出声,知道自己的伤势看着有些狰狞,“没事儿,下午冷敷过了,过几天就好了。” 朴智妍轻轻盖上毯子,撅着嘴盘腿坐在孝敏面前,“老爷子罚的也太狠了。” 朴孝敏歪着头,下巴枕在手背上,看着眼前嘟嘟囔囔的朴智妍,开口转移了话题,“你怎么又穿一身玄色,上次在湖边小木屋里也是,衣柜里简直黑压压一片。”
朴智妍一边四处打量着朴孝敏的房间,一边回答道:“以前喜欢过亮色的,开始习武后就慢慢换了深色。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破个皮流点血再寻常不过了,尤其早几年功夫不佳的时候,每天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几乎没断过。浅色衣服沾了血过于刺目,平白惹几个姐姐担心,黑色最不显血迹,时间久了就多是黑色的衣服了。”
朴智妍回答的轻松,朴孝敏听了却有些不是滋味,“黑色的确不显血迹,那万一伤势重了旁人看不出来耽误了医治怎么办。” 朴智妍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小伤没事耽误点也没关系,若真是重伤,基本也没得救了。” “朴智妍!” 朴孝敏眼里竟有些泛泪花,这人怎么回事,对身边的人一个个比谁都关心照顾,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如此不珍惜!
朴智妍被吼了一句,转头看到朴孝敏红了眼眶,有些慌了连声说道:“欸欸欸宣映你别哭啊,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我说的都是过去了,现在一般人等谁能伤的了我堂堂黄龙寨少当家啊你说是吧。” 朴孝敏大大的翻了她一个白眼,“得了吧,那天你和石虎对决,若不是我反应快,这会儿你都快头七了。” “嗯?石虎的鞋底刃是宣映打掉的?” 看着朴智妍一副你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的样子,朴孝敏气的伸手捶了她一下,“你就吹牛吧!”
别扭了这么多天,这个心结总算是解开了,这几天两个人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心里的石头一放下,都感到有些饿的难受。朴智妍端了桌上的两盘点心到孝敏身旁,两个人就着茶水吃一些垫垫肚子。朴智妍塞了一嘴的点心,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松鼠。朴孝敏指了指水杯,示意她喝点水别噎着。朴智妍听话的喝了口水,像是想起了什么,“宣映你在酒窖里喝了三天三夜?”
朴孝敏脸色微微一红,“没有三天三夜,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想喝一点,醉了就想不起烦心的事情了。” “开心的时候你也没少喝,上次四姐的酒都被你喝没了,害我被念叨了好几天。” “怎么?舍不得啊?等这一批酒出了窖我再给你送点过去就是了。” “不知道这批酒味道怎么样,我记得去年还是前年来着,有几坛酒味道很是特别,入口很绵长,还有点淡淡的花果香,但后劲儿十足,我很是喜欢,不过后面几批就再没了这味道。” 说到这儿朴孝敏忽然不接话了,朴智妍疑惑的抬头看她,朴孝敏一脸得意的笑容, “难得你居然喝出了花果味儿,真的喜欢那个味道?” 朴智妍点点头,“喜欢啊,怎么了?那几坛酒有什么特别的吗?”
“衡远的酒一直是父亲在酿,只是前年有一次父亲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扭了手,那一年的酒,是我酿的。” 朴智妍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忽地坐直了身子,“真的吗?宣映你还会酿酒?”
朴智妍现在的样子就像是见了肉骨头的小狗,就差抬起前爪拜一拜了,联想起这副画面,朴孝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伸手揉了揉朴智妍的脑袋,“怎么这么嘴馋,你若真喜欢,窖里还有我酿来自己喝的几坛,算算刚好是初冬时节出窖,到时候送你做生辰礼可好?” “一言为定!” 朴智妍简直是乐开了花,偶然喝到甚是对她胃口的酒,之后却再也找不到这个味道,这感觉对于“吃货”来讲真是抓心挠肝的难受。她心痒惦记了两年多,居然让她直接找到了酿酒的人!而这酿酒的人居然就是朴孝敏,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两个人吃饱了都有些犯困,朴智妍收了杯盘,赖上了朴孝敏趴着的坐榻,困了的朴智妍声音变得软糯糯的,“宣映收留我一晚上吧,天黑了回不去了,现在上山会迷路的。” 朴孝敏心想我信你个鬼呦你先前不是还吹牛说自己从小在山里玩儿,黄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你家的后花园吗。
不过看朴智妍眼圈也黑黑的,知道她这几天也没休息好,朴孝敏轻轻推了推她,“你去床上睡吧,榻上硬,不舒服的。” “那你呢?” “我背上疼,躺不下去,在哪都一样,你去睡吧。” 朴智妍困得眼皮都开始有些打架,却心疼朴孝敏无法安睡,突然想到了什么,躺平在朴孝敏身边,拍了拍锁骨靠下一些的位置,“宣映我给你垫着就不觉着硬了。”
朴智妍一心想着怎么让朴孝敏能舒服一些好好睡一觉,一点没发觉自己这个姿势就像是让朴孝敏到自己怀里来。朴孝敏倒是闹了个大红脸,“不要,你自己去床上睡。” 困了的朴智妍智商为零,根本没注意朴孝敏为什么不好意思,反而大半个身子“钻”进朴孝敏身子下面,胳膊特别自然的环住了朴孝敏的腰,“看吧,这样就不硌得慌了,快睡吧。”
朴孝敏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搂了个满怀,头刚好枕在朴智妍锁骨的凹陷处,契合的无比完美,柔软的肌肤比硬邦邦的床榻舒服百倍,朴孝敏僵硬的四肢百骸仿佛一瞬间放松了下来,浑身的肌肉仿佛都在叫嚣:“别动!就是这个姿势!好舒服!” 潮水般汹涌的困意一下子袭来,再多的羞涩也被身体的疲劳盖过,朴孝敏没多时就沉沉睡去了。
一夜无梦,朴孝敏睡了四天以来第一个好觉,但毕竟受背上伤痛影响,四更天的梆声刚敲过她就醒了过来。刚醒的朴孝敏有些迷糊,先是被自己躺在别人怀里的事小小的吓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微微支起身体,看向睡在身边朴智妍。
天色还蒙蒙黑,朴智妍睡得很熟,睡着的朴智妍完全没了醒时的嚣张和锋芒,倒像个人畜无害的小孩子。朴孝敏用手指轻轻划过朴智妍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到薄薄的嘴唇时被抓住了手指。朴智妍睡眼朦胧的喃喃道:“宣映你是爱上我了吗?醒了就盯着我看。”
朴孝敏被她逗笑了,“是呀,智妍太好看了被迷住了呢。” 腰上的手紧了紧,朴智妍突然亲了一下朴孝敏的手指尖,“我也被宣映迷住了怎么办。” 这一下朴孝敏可有些顶不住了,抽回了手,“快些起来回去了,再迟些镖局里的人都起了你就不好出去了。”
朴智妍不情愿的起身洗漱穿好了衣服,在朴孝敏的催促下走到窗边准备翻窗出去。朴智妍撑起窗户,转身对朴孝敏说:“宣映你好好养伤,我改日再来看你。” 朴孝敏未抬头看她,回了句:“嗯,知道了。” 朴智妍又像是确认什么似的,问了一句,“我们没事了对吗?” 朴孝敏无语,“你都在我这儿连吃带喝还睡了一晚了你说呢?” 朴智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突然说了句:“只愿君心似我心。” 然后留下一脸错愕的朴孝敏翻窗户就走了。
朴智妍是想说愿二人能够心意相通、相互理解,可是咱们不爱读书的少当家用错了典故,她只记得这首词的这一句,倒是让朴孝敏会错了意。多年以后提起这个由于“无知”引起的“误会”,朴智妍反而一脸骄傲的自称是故意为之,让朴孝敏摇头感叹,“山匪不可怕,就怕山匪有文化,有文化也不怕,就怕假装懂文化。”
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宋】李之仪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未时:13时至15时。酉时:17时至19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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