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文库
首页 > 网文

三王演义 第三十七回 骑士的最期

2023-04-26 来源:百合文库
无能国王累死千军 仁义苏丹恩怨分明
1131年4月17日,鲍尔·史莱克特出生在德累斯顿一个手工匠人家里,他的爷爷是当地的屠户,父亲是皮匠,而幼小的鲍尔在七岁那年就被选定了职业:一名木匠。
作为家里的三男,他从小生得又矮又胖,智力低下,所以常常遭到同龄人的欺侮。既没有可能继承家业,也没有被寄予厚望,于是父亲将他拜托给当地有名的木匠,让他成为了一名学徒。然而整整四年他什么都没学到,师傅只叫他做砍树、背木料之类的粗活,却从来不将手艺传授给他。
“你的儿子不适合学木匠,他太笨了。”狡猾的老师如此推卸责任道。
身为酒鬼的父亲失望至极,不问青红皂白就毒打了他,这不难理解:在木匠那里他也是花了大价钱的。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父亲的这句话从十一岁那年开始陪伴着鲍尔,一连数年。因为没有手艺,他只能去给城里的人们卖力气帮工,从早干到晚挣不了几个钱还遭人奚落,因为他吃得实在是太多了。
“瞧瞧你,史莱克特,你生了个什么玩意儿,简直就是一只贪吃的蠢猪……”
因为嫌他丢人,父亲从此再也不肯让他去给别人帮工了。年轻的鲍尔就这样在家里白吃白住,他吃得超级多,话也说不利索,惹人嫌恶。除了吃以外,鲍尔唯一的乐趣就是去城外砍树,然后做些歪七扭八的家具,因为没人愿意买,鲍尔就亲自登门强送给人家。
“这是我做的家具,现在做得差,将来会做得好。”鲍尔对每一个人都这样说。
这种乐观情绪直到十四岁生日那天,忍无可忍的父亲直截了当对鲍尔说出了真相。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就放弃吧,面对现实吧!你是个没用的人!”
鲍尔真的就放弃了,从那天开始,他再也不瞎努力了,除了在痛苦时拿着斧子去郊外乱砍乱伐发泄情绪之外,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用各式各样的食物塞满自己的嘴巴,这导致他的肚子变得像气球一样肿大,并从此得名“废物鲍尔”。
不过鲍尔的幸运很快来临,一年后他就获得了适合自己的工作。神圣罗马帝国国王康拉德三世组织文德十字军和斯拉夫人作战,鲍尔作为志愿兵加入其中,他用伐木的力气和招式来砍人,在东线战场杀人如麻,仅仅半年便被晋升为步兵队长。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无能的“废物鲍尔”了,他以为自己会举着斧子一直这么砍下去,直到有一天再也挥舞不动,或者被人砍倒为止。然而很快他的人生轨迹又改变了。
1147年5月底,鲍尔跟随神圣罗马帝国前往东征,途中经过拜占庭。一些混账十字军在阿德里安堡烧毁了东正教教堂,更有甚者沿途劫掠平民、强奸妇女无恶不作。鲍尔并不了解这一切,他傻乎乎地跟着恶棍们前往君士坦丁。
9月17日,鲍尔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日子,在那个有些闷热的下午,加拉塔区郊外的农庄,大火熊熊燃烧,一名衣衫不整的年轻乡下女子哭哑了嗓子,满身伤痕地从房屋爬出来,她边哭便哀求道:
“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鲍尔的几个战友提着裤子,优哉游哉地向他走来。
“呦!这不是鲍尔吗?提着斧子来砍树吗?”
“趁着还有机会也来玩玩吧,别浪费了!”
“把你的十字罩袍脱了吧,可别玷污了主的荣誉……”
几个恶棍不怀好意地笑着打趣,却没想到末日已经来到。他们为了隐瞒身份没带盔甲头盔,鲍尔对准他们的脑袋砍下去,像伐木一样容易。
一斧头一个,接连砍倒了三个,剩下两人吓得连滚带爬,鲍尔端起带血的斧子呼哧呼哧地追赶,他还从没有这么执着地想致人于死地。
“是您是救了我吗?您一定是位高尚的骑士!”获救的女人抱住他的腿说道。
鲍尔看了看女人,说了平生第一句谎话。
“我是。”
“仁慈的骑士啊,您杀了我吧,我活不下去了。”女人呜咽着哭诉。
于是那一天,鲍尔放下了斧子,用双手抱紧了女人……
加拉塔的可妮莉雅长相平平,却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意思是“山茱萸树”,但更值得自豪的是她有一位贵为骑士的丈夫,尽管他皮肤粗糙,身体肥胖。
“得了吧,他才不是骑士呢,瞧瞧他长得那个样儿。”
“就算是骑士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们就是一群恶棍!”乡邻和妯娌们议论道。
“胡说,坏事都是小兵干的,骑士可是贵族,他们都是高尚的人,他们从不作恶!”可妮莉雅大声反驳道。
她一次又一次在丈夫面前抱怨。
“你说你到过耶路撒冷,可你什么时候再去呢?要是早知道你为了救我耽误了主的事业,我倒宁可因为耻辱而自杀好了。看看儿子和孙子们,你可是犯了不小的罪孽呢,有机会还是去补偿吧,到时可千万别忘了讨护身符和圣灯油回来,我也想和你风光地回去德累斯顿,好好地享清福呢……”
听了妻子的话鲍尔默不作声,他本想让善意的谎言继续下去,骗着她和自己过一辈子。然而不久他们有了儿子,鲍尔和可妮莉雅愈加艰辛,儿子比鲍尔还要愚笨,后来儿子也有了儿子,鲍尔整天提心吊胆着。
他怕那孩子和自己一样笨。
于是他长久地苦恼和自责着,直到遇见马歇尔的那天,他终于想到了怎样求得主耶稣的原谅。
“去守卫圣地,去完成当年未尽的使命,上帝会赐福于你!”神的教诲仿佛在他耳边萦绕。
现在的他左手拿着鸢尾长盾牌,守卫在圣十字架的身旁,他感觉自己离神很近,于是右手的斧子挥舞砍杀得更勤快。
“鲍尔,小心点儿!防着点背后!”安东尼奥利骑着一匹安达露西亚马,猛地跃到他的身后,将一名举刀的马穆鲁克骑兵撞下马来。
“安东!”鲍尔一面结果倒地的敌人,一面向伙伴大声嚷嚷着。
“好小子!你怎么来了?”
“来争取胜利!”
“还有希望吗?”鲍尔边驱逐敌人边问。
安东尼奥利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指向骑士冲锋的方向。
……
前方,骑士团正在做最后的挣扎,而在此之前,杰勒德从未想过会和罗杰一道冲锋。
“守卫信仰,援助苦难。”这是医院骑士团大团长,亦称大教长的罗杰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也是医院骑士团的信条和口号。杰勒德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胡子花白,头顶半秃的老家伙,当他带领团员在约旦河流域喊着“上帝的旨意”,一边砍杀异教徒的时候,罗杰却在探望病人,用骑士团经营所得救济老城里的穷苦百姓。他喜欢穿着粗麻布的衣服,过着简朴至极的生活,他为了教会的慈善四处奔走,施舍和照顾需要帮助的人。
“别谢我们,要谢万能慈爱的主……”罗杰总是这样对接受了帮助的人说。
“得有多虚伪才能说出这种话来?”杰勒德撇着嘴对手下如此说道。
不过罗杰只是让杰勒德反感,真正让杰勒德痛恨的是罗杰的好友,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德。杰勒德是1173年来到叙利亚的,那时他是深受伯爵器重的骑士,但不久便离开了的黎波里。事情的起因是雷蒙德将自己的继女介绍给杰勒德,后来又借口艾思奇娃不同意反悔了这门亲事。杰勒德认为自己受到了愚弄,于是和差点成为岳父的雷蒙德彻底翻脸,这才投奔了“圣殿骑士团”,并一路扶摇直上,最终成为大团长。
杰勒德对雷蒙德恨之入骨,他常用“叛徒”、“奸细”,之类的词来形容雷蒙德,巴不得他倒霉。
“那个叛徒又在替异教徒说话了”,“那个奸细又在吹嘘异教徒的强大了”……这样的话语总是从杰勒德嘴里面说出来,他不遗余力地诋毁伯爵,事事都要站在对立面。当罗杰在军事会议上请求他稳定情绪的时候,他却固执地和雷纳尔德一起鼓动国王出兵,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雷蒙德反对救援。
……“叛徒雷蒙德叛徒已经逃跑了,这个卑劣的异教走狗!”杰勒德狠狠咒骂,然而罗杰则面露欣慰。“感谢上帝,伯爵总算是逃出去了。”
……杰勒德很难想象,这样一位软弱的老骑士在战场上居然会无畏地冲锋,杀气腾腾,所向披靡。
眼看着萨拉丁就在眼前,却不断地有手持长枪的士兵从两翼涌现出来阻挡,士兵们围了一层又一次,仿佛永远也突破不完。原本飞快奔驰的战马在人群的泥潭中越陷越深,直到停滞下来,接着这些优秀的骑士便接连遇难,他们在黑色的海洋里最后闪烁了一下白色的光芒,便消失了。
杰勒德手中的长矛低垂下来,很快就将迎来最后的时刻,他却再也喊不出“上帝的旨意”了,他冷汗直冒咽喉发干,难道神真的抛弃他了吗?
“天啊!”
杰勒德终于绝望了,他耷拉着脑袋喃喃自语,痛苦凝结在他脸上。
“杰勒德!拿出勇气来,别让敌人看不起!”罗杰庄严地说道。
“与君同赴此难,荣幸倍至。”
这是罗杰对杰勒德说的最后一句话,随着他的脸上微笑替代了凝重,头盔的面罩也缓缓落下,罗杰向着前方的敌人展开了最后的冲锋,在连续践踏了几名敌人之后,他连人带马倒在撒拉逊人的长枪之下。
一向自诩英勇的杰勒德浑身颤抖,这一刻他才想起身为骑士尤其是教会骑士应该怎样去死,他不可一世,固执地把自己和战友带进灭亡的泥沼,却从来没想过会有失败的一天。看着罗杰的身躯被长枪穿透,他终于想起了自己需要维护最后的尊严。
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杀身成仁了,一名马穆鲁克骑兵如同疾风般飞奔而来,抛出绳索套住了杰勒德,将他从马上拖了下来。
多年以后,白发苍苍的幸存修士们会对信众讲起基督徒在哈丁的牺牲,那一天,性格温和的医院骑士团大团长,穆兰的罗杰用生命的最后时刻诠释了基督的慈悲、善良和勇气,他是一位真正的勇士。
医院骑士团大团长罗杰,战死。
随着骑士团最后的冲锋覆灭在穆斯林的人海。守护基督圣物的士兵也不得不慢慢退却,阿克主教始终守护在真十字架旁边,竭尽所能激励着士兵,让他们不至于乱了阵脚。这时萨拉丁的旗手远远地发出信号,两名拖着链锤的马穆鲁克骑兵呼啸而来,一击便将基督徒苦苦守护的真十字架击得粉碎。
山上山下立即乱作一团。
“恶魔!你们这些魔鬼!魔鬼!诅咒你们……”
主教见状肝胆俱裂,他声嘶力竭地怒吼着,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直到骑兵回马赶来击碎他的头颅。
阿克主教,战死。
作为焦点的真十字架消失了,士兵和骑士们失去了保护的目标和精神支柱,他们开始往国王所在的山丘上退,他们慌乱,焦急,漫无目的,一心只想赶到国王身边才好心安,为了跑得快一点,有些人丢掉了手中的武器,阿拉伯人从后面冲上来,像杀羊一样屠戮他们。
“上面是死路不能上去。上马来,我们一起从西边冲出去!”安东尼奥利说着,随即对鲍尔伸出了手。
鲍尔满脸是汗,他攀着马臀甲用力一跃,沉重的身体差点将瘦弱的战马拽倒。
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怎么了?”安东尼奥利问道。卡斯蒂亚骑士脸色蜡黄,嘴唇发白,也许是因为身体的状况,他似乎没怎么察觉到颠簸的异常。
“没什么。”鲍尔喘着粗气说道,更多汗水从他臃肿的脸色滴落。
燃烧的太阳炙烤着他的头顶,他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距离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四十年了,现在眼前的那个年轻人比他那时大不了多少。
“我嫁了个英雄!”可妮莉雅依偎在他胸前说道。
……
“我不走了!安东!”
“什么?”卡斯蒂亚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
“我不走了!安东!我将为你开辟道路,你要活着出去,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我的妻子和孩子!”
鲍尔随即不由分说,他支起了盾牌在前面开路,无数的箭枝和投枪扎向他的盾牌,他毫不畏惧地冲上前去,用盾牌顶住他们,一面用斧子敲击他们的头颅。
“你疯了吗?”
“我没疯!缺口出现的时候,别忘了背着你的盾牌冲出去,别浪费我的牺牲!”鲍尔大声喊道。
不断有箭射中他的四肢和躯干,他却依旧挥舞着利斧,浑然不觉。
“鲍尔,你这混蛋!你答应过马歇尔再见面,你怎么能失约啊!”流着眼泪的安东尼奥利终于在掩护下冲出了包围。
“这样就够了。”鲍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说道。随即轰然倒地。
圣殿骑士团,鲍尔,战死。
……山丘已经被萨拉丁的大军包围。只剩下大约二百名士兵守护着国王,他们的旗帜烟熏,人人灰头土脸。
萨拉丁的秘书伊马丁带来了苏丹最后的恩典,他答应只要基督徒放下武器,他愿意确保国王的安全。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除了极少数情愿杀身成仁者得到了成全之外,其余的人都放下了武器。居伊抱着头缩在帐篷里,涨红着脸干咳,呈现出中暑的症状。他用沙哑的声音指挥卫兵升起了白旗。
“感谢安拉。”萨拉丁感动得热泪盈眶,他的侍从连忙在地上铺好毯子,好让苏丹和他的儿子膜拜真主。
领主和骑士们狼狈地做了俘虏,他们被绳子捆着串成一串,跌跌撞撞地走着。苏丹的士兵则开心地手舞足蹈,赞美安拉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这样一片欢乐的海洋里,唯有一个小小的插曲让人不快:一名已经宣布投降的骑士在即将被捆绑的瞬间突然杀了士兵跳上马向山下疾驰,在他逃走的过程中至少用长矛和弓箭杀了五名马穆鲁克和一名阿拉伯贵族。
“岂有此理!我这就带人去追他!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听说了消息的阿夫达尔气得涨红了脸。
苏丹却对王子皱起了眉头。
“不准去!”
“为什么?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杀害我们的人?”王子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命令。
“你什么时候能把账算清楚?那个异教骑士已经至少杀了六个人,你即便是带人追上了他,至少也要搭上两个人的性命,还不一定能干掉他。而且,我并不怀疑你的勇气,只是……”萨拉丁突然对儿子摆出一副极为严肃的表情。
“万一那两个人里有你呢?”
王子顿时打了个冷战。
奄奄一息的居伊国王被从帐篷里面拖出来,他满身灰尘,狼狈不堪,坐在地上一个劲地干咳,坐在他身边的是同样狼狈的雷纳尔德,他改头换面想混在普通士兵中间,结果被蹲过卡拉克地牢的人认了出来。
苏丹很快命人在空地上设置行在,并像会见朋友那样亲切会见了居伊。
“你们怎么可以怠慢一位国王呢?”苏丹责怪道,随即命手下拿来冰水,这些冰水获得自哈丁山上的深井,这些水离十足军曾经只有一步之遥。
在伊斯兰的礼节习惯中,给客人水是和好的信号。
居伊身上没被加诸绳索,他接过水杯,颤抖着饮下了大半杯,然后把剩余的半杯递给了期待已久的雷纳尔德嘴边。
萨拉丁勃然变色。
“我可从没允诺过原谅他!”
苏丹的卫兵立即走上前来,打落了居伊手里的杯子。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