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正泰/短篇
|未至
禁二改禁转禁一切
金泰亨得病了，他自己感觉是顶严重的病。
食欲不振，甚至看到吃的东西会恶心呕吐。而且会不定期地流鼻血，刷牙刷出的泡沫上总有红浊色，有时还头晕脑胀，干什么都提不起力气。
他去做了个体检，今天是去取化验单的日子。
想着让田柾国陪着一起去取，自己心里也好有个底，但是给人家打了几十个电话都不接。
金泰亨无奈，只得自己去医院看结果。
坐在计程车里时就已经紧张出了一手心的汗。
他惜命。
田柾国说过，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点。
想到这金泰亨倒是笑了，从前田柾国没嫌弃过他什么，连自己腰酸背痛都要担心很久。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田柾国隐隐有些变了。
那次金泰亨发烧烧到说胡话，打电话给田柾国叫他回来陪陪自己，没想到他只淡淡丢下一句按时吃药便挂了电话。
但至少他还会腾出点宝贵时间接个电话，现在压根连电话都匡着了。
如果不仔细去回忆，金泰亨甚至会误以为曾经穷追不舍的人是自己。
谁能想到那时死缠烂打的是田柾国。
人真是有趣的东西。
——————
医生将化验单递给他的时候神色很奇怪。
“没有其他家属陪着来吗？”
金泰亨双手接过了化验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家里就我一个人。”
医生的神色更奇怪了，盯着金泰亨手中的化验单愣了很久，张了张口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弄得金泰亨心里闷闷的。
“你先看看结果吧。”
金泰亨点点头，舒张开手中被对折的纸，看着各种各样被罗列出来的指标不禁眼花。
最后才注意到紧上面那一排。
临床诊断：慢性髓系白血病。
金泰亨感觉自己的思想慢了半拍，盯着这几个字好长时间没回过神。
“我们建议您…前期先住院接受治疗。您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而且很快病情会进入加速期，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金泰亨没仔细去听医生到底说了什么，他缓缓地把已经捏皱了的化验单放在桌上，再抬头眼眶已经变得粉红。
“医生…麻烦您帮我问问这单子是不是…给错了？”
医生并未理会他这个问题，只是起身朝屋外走去，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您好好考虑一下，尽快跟我们联系。”
职业礼貌性的对话让金泰亨手脚发凉，不过安慰也并非他人份内之事。金泰亨叹了口气，拿起化验单走出医院。
外面依旧阳光明媚，温暖的不成样子。
金泰亨决定走回家，给自己点缓冲时间。
他觉得医院再专业也有误诊的时候，自己才刚过而立之年，这样安排也太过造化弄人。
其实他心里也懂得，如果不这样安慰自己，或许会疯掉吧。
金泰亨边这样想着边不停步地朝家走。
从前总觉遥远的路途如今却感不过如此。
金泰亨站在门口翻找钥匙时发觉有些温热的东西顺着鼻子流出来，并且越流越凶。
最后沿着下颚滴在衣服上。
又流鼻血了。
他用衣袖简单抿了几下便继续找钥匙，他烦躁怎么这个时候还要让他玩什么找东西的游戏。
后来才想起来，钥匙被自己放在鞋柜上忘记带出来了。
金泰亨轻吐了口气，靠在走廊一侧的墙上，鼻血止不住地滴在地上，他又抬手抿了抿，出血量太大搞得头晕乎乎的。
最终无奈却也只得打电话给田柾国让他来“救命”了。
又一次性接连拨过去十几次，不过同样是只听得到话筒里传出女人不断重复着的机械的声音。
他知道田柾国不是没听到，而是真的在一次次地挂断自己的电话。
［也真是不嫌麻烦。］
正当金泰亨想着也许今晚要露宿街头时，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皮鞋摩擦地表发出的清脆声响。
一同响起的还有男人的声音。
“你搞什么给我打这么多电话？”
金泰亨扶着墙壁站直了身子，盯着台阶下的男人看了会儿，淡淡地开口。
“钥匙忘带了。”
田柾国见到金泰亨这副狼狈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所有埋怨的话都堵在嘴边，小跑着上台阶开了门。
金泰亨抢在他前面进了屋子，而田柾国看着屋外瓷砖上的几点红色格外心惊。
“你干嘛去了？”
田柾国进到屋里轻轻带上了门。
金泰亨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笑着答道。
“你昨天接我一个电话就会知道了。”
田柾国有些不耐烦，却也想知道金泰亨到底怎么回事。
金泰亨似乎察觉了田柾国的心思，放下了手中的纸看向田柾国。
“流鼻血了，天气太干了吧。”
田柾国点点头，绕着家里转了一圈，说起也有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家里多多少少也有了些变动。
少了些生气。
“没事在家里养些花草吧，这也太闷了。”
“不得空养那些个娇贵的东西。”
金泰亨接的倒是快。
田柾国窝火，自己办事就干了半截子来给这个活祖宗开门，挺长时间没见总共没聊两句，句句吃瘪。
“金泰亨你没事别老跟我贫。”
金泰亨没说话，转身进屋去换衣服，盯着换下来这一身带血的衣服，金泰亨的心里扭着个劲儿地难受。
“田柾国，我得病了。”
没有人回话，金泰亨发觉屋子里有些冷。
房门大大地敞开着，田柾国早就离开了，金泰亨也不知刚刚那句话是说给谁的。
他拿了张纸巾将门外瓷砖上的血擦了个干净。
［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我们。］
——————
“那我…先给您开点药吧，如果有合适的骨髓配型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麻烦了。”
金泰亨攥着手里的银行卡到前台去取药，这还是一开始自己在田柾国公司当秘书时挣的，也不知这些钱够不够自己买药，撑到骨髓移植那天。
金泰亨不想死，他还很年轻。
不过看着手里拎着的仅仅一个疗程的一大袋子药，还是觉得前途渺茫，但他怎么也不想把这一辈子葬送在这。
到家时金泰亨有些意外，田柾国正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回来了。”
田柾国放下手机起身，摇摇头。
“就是回来取点东西，顺便…想看看你。”
说罢朝着金泰亨走去，却看着人拎着的一大兜子药有些吃惊。
“买这么多药干什么？”
“治病。”
田柾国皱着眉头看向金泰亨，那表情好像在说。
〔又来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问。
“什么病？”
“白血病。”
田柾国突然被气笑了，将人一把搂进怀里。
“你是不是生气，故意在这扯谎吓唬我呢？”
“保健品。”
“这还差不多，但这东西也少买，对身体没多大好处。”
金泰亨乖顺地点点头。
［面对现实的残忍，有人宁愿相信谎言。］
田柾国吻上怀中人儿的额头。
“等我这几天忙完了回来多陪陪你，在家好好等我。”
听起来金泰亨像是独守空房等着丈夫回来的人妻。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却还是抵不过男人即使是做戏般的温柔。
“好。”
——————
生活一直照常过着，只是金泰亨去医院的次数频繁了起来，久而久之总觉得家里好像也有了些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田柾国说要忙完的东西也一直没有忙完，自从那天之后他就没再出现过了。
金泰亨明白，那天不过是来给自己打个“预防针”。
田柾国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喜欢吃着锅里的还要霸着碗里的。
其实田柾国在外面是什么样自己都知道，不过也自我宽慰讲那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官场上避免不了的事情。
但金泰亨却没办法阻止他入戏太深。
田柾国可以这样一直玩下去，可留给金泰亨的时间还有多少呢。
金泰亨就连自己五年的寿命都不敢确保。
病情早已进入了加速期，金泰亨肉眼可见地消瘦。他经常会发烧，而且高烧不退一烧就是两三天。
却在这种时候连一个递上温水和药片的人都没有。
金泰亨觉得这病还不如孤独来得痛苦。
——————
“先生，我建议您接受化疗吧，现在用药物已经没办法控制住病情了。”
金泰亨答应的倒是爽快，可在化疗过程中他却想逃了。
［太疼了……］
突然觉得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
“大概两周一次吧，记得要准时来。”
休息过后金泰亨在医生的帮助下穿好了外套，扶着墙壁出了医院。
两条腿还在抖，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回家上楼时就花了近半小时。
金泰亨快撑不住了，他没有那么坚强，更不想在这种时候只剩他一个人。
每当这个时候，下意识想到的只有田柾国。
因为当自己不顾一切奔向他的时候，已经一无所有了。
金泰亨拿起手机给田柾国发了信息。
［柾国，在忙什么呢？］
等了好久也没有回复。
［柾国，我真的得病了，我得了白血病。］
［医生说大概是可以治愈的，只要找到合适的骨髓。］
［你可以当我想引起你的注意，但是我真的想让你陪陪我。］
［你当我撒谎也好，就现在，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柾国，我害怕。］
［抱抱我吧，柾国。］
一条条信息就像是丢进海里的石头，沉了底，得不到回应。
这么久以来金泰亨第一次哭，他真的害怕了。
——————
金泰亨正做着饭，突然接到电话，是医生打来的。
“金先生！我们找到适合您的骨髓了！”
“真…真的！！！”
“需要我为您安排手术吗？还是您来——”
“不用不用，你帮我安排就好。”
电话挂断了，金泰亨兴奋得乐出了声，盯着锅里翻腾着的白粥都有了食欲。
没过多久便接到医生发来的信息。
［我已经帮您安排了下周三上午十点的手术.］
而后又有一条补发过来。
［恭喜.］
恭喜。
还有五天，他就可以变成一个健康的人了。
就不用再受着疾病的折磨了。
恭喜。
金泰亨很受用。
——————
终于熬过了五天，金泰亨甚至早早就到了医院。
那医生也觉得他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即使瘦的快要脱了相，却也精神了不少。
来了这么早却也没闲着，跟着医生到处去检查各项指标，观察身体状态是否合适做这个手术。
检查结果出来很好，他现在还可以承受得住这一场大手术。
他或许可以陪着田柾国多耗一点时间了。
金泰亨想。
九点半，金泰亨可以准备做手术了，他已经换好了病号服乖乖地在病床上等着。
他等了挺久也没人来找他，他觉得或许是手术时间推迟了。
给医生打电话却没人接，便出了病房去找他。
没走多远就听见医生和另一个人在争吵。
“那你让我怎么交代！哪有这种事截胡的道理！”
“你跟我喊也没有用，我只负责做手术，而不是管给谁做。”
“你就不能有点医德懂个先来后到吗！”
“我说了，这件事你找我评理没有用。反正金先生的手术是被取消了，改成了那个小富二代，有能耐你去和那个老板吵。我要去做手术了，没时间跟你在这耗。”
金泰亨手里的手机脱落到地上，发出的声音太过刺耳，让刚刚吵架的两人不禁吓出了冷汗。
金泰亨从拐角处走出，愣愣的看着面色窘迫的医生。
“你们刚刚说的，是我的手术吗？”
“对不起金先生，我……”
“是谁取消的。”
“人在前台。”
没等医生反应过来，金泰亨已经冲去了前台，可在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时，金泰亨感觉自己仿佛要窒息了。
他冲上去对着男人的脸就是一拳。
“田柾国你他妈凭什么取消我的手术！”
接着又是一拳。
“你他妈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田柾国把还在疯狂挥舞着拳头的金泰亨强制锁在怀里。
“别碰我！你个畜牲！”
“金泰亨你想干什么！”
金泰亨早就没了力气，他挣扎不开这个禁锢着的拥抱。
胸腔中猛地涌起一股火气，喉头腥咸。
金泰亨呕了血昏了过去。
［好疼。］
［别再醒了。］
——————
金泰亨睁开眼时已经回了家。
“为什么不告诉我。”
田柾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要比平时温柔许多。
“我早就告诉你了。”
金泰亨的嗓眼依旧咸咸的。
“我是说你做手术为什么不告诉我！”
“联系不上你。再者…说了你会信吗？”
田柾国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眼神空洞着看向金泰亨。
“我那天给你打电话是想让你陪我一起去取体检结果，我买那么多药真的都是治白血病的，化疗第一天晚上我给你发了好多条信息你一条没回。田柾国，走到今天这步你能怪我吗？”
“你才真正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人都是会变的。”
“可是我到现在依旧还是不知道…人为什么会变……”
“田柾国…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金泰亨强忍着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他努力维持的坚硬的外壳，也只能撑到这了。
田柾国跪坐在金泰亨床前，试探性地握住了床上人儿的手。
“泰亨，我没变，我最爱的还是你……”
“我错了，是我玩的太脱了，我只想着生意的事…那孩子也有白血病，把他安排好了，那盘生意就谈拢了…我没想到，没想到……”
“泰亨，你等着我，我会给你找新的骨髓，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泰亨…我错了……”
“泰亨，你相信我……”
可是光相信有什么用。
金泰亨可以等一个相信，但他的命不会。
［晚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
再去做检查时，金泰亨的病情已经进入了急变期。
这次他的生命才真正意义上进入了倒计时。
不过好在这次去的是两个人。
这是金泰亨唯一一点欣慰的地方。
那天之后，田柾国每天都会喂他吃饭，给他按摩，晚上抱着他睡。
发烧时帮他掖被子，流鼻血时帮他止血，恶心时轻轻替他顺背，呕血时亲吻他的额头小心安慰。
恍惚间金泰亨感觉好像回到了刚刚和田柾国谈恋爱的时候。
那种强烈的被爱着的感觉。
这晚金泰亨突然来了兴致，轻声说。
“柾国，你给我讲个白猫的故事吧。”
［传说中猫有九条命，这只调皮的白猫便仗着这点优势肆意挥霍，在国王举办的比武大赛上用掉了两条，给松鼠伙伴采草药治病用了一条，给蝙蝠打工当刺客用了三条，尝试神奇的仙草用了一条，救一只黑猫用了一条。］
［后来白猫爱上了黑猫，黑猫却说，要用她的一条命来换取黑猫对她的爱。可是怎么办呢，白猫只剩下最后的一条命了。］
［白猫一直都在偷偷的跟着黑猫，因为就算不能得到黑猫的爱，她只远远的看着也满足了。突然有一天，白猫发现有只来历不明的蝙蝠一直跟着黑猫，她察觉到不对劲，在蝙蝠俯冲下来的千钧一发之际，白猫扑了过去，蝙蝠咬在了白猫身上。］
［黑猫被白猫感动了，一直守在白猫身边等着她重生，他要对白猫表白，告诉她自己爱她。］
［可是他就这样等了好久好久。］
［白猫就趴在黑猫的身旁，再也没醒来过。］
田柾国坚持着把这个故事讲完，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在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田柾国抱着怀中了无生气的金泰亨，痛哭失声。
［这个时代光讲后悔和原谅是极度可笑的。］
［可金泰亨却陪着田柾国这样过了一辈子。］
［他没想过离开也没想过放弃。］
［因为他一直都认为。］
［他爱田柾国。］
［这样就够了。］
禁二改禁转禁一切
金泰亨得病了，他自己感觉是顶严重的病。
食欲不振，甚至看到吃的东西会恶心呕吐。而且会不定期地流鼻血，刷牙刷出的泡沫上总有红浊色，有时还头晕脑胀，干什么都提不起力气。
他去做了个体检，今天是去取化验单的日子。
想着让田柾国陪着一起去取，自己心里也好有个底，但是给人家打了几十个电话都不接。
金泰亨无奈，只得自己去医院看结果。
坐在计程车里时就已经紧张出了一手心的汗。
他惜命。
田柾国说过，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点。
想到这金泰亨倒是笑了，从前田柾国没嫌弃过他什么，连自己腰酸背痛都要担心很久。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田柾国隐隐有些变了。
那次金泰亨发烧烧到说胡话，打电话给田柾国叫他回来陪陪自己，没想到他只淡淡丢下一句按时吃药便挂了电话。
但至少他还会腾出点宝贵时间接个电话，现在压根连电话都匡着了。
如果不仔细去回忆，金泰亨甚至会误以为曾经穷追不舍的人是自己。
谁能想到那时死缠烂打的是田柾国。
人真是有趣的东西。
——————
医生将化验单递给他的时候神色很奇怪。
“没有其他家属陪着来吗？”
金泰亨双手接过了化验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家里就我一个人。”
医生的神色更奇怪了，盯着金泰亨手中的化验单愣了很久，张了张口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弄得金泰亨心里闷闷的。
“你先看看结果吧。”
金泰亨点点头，舒张开手中被对折的纸，看着各种各样被罗列出来的指标不禁眼花。
最后才注意到紧上面那一排。
临床诊断：慢性髓系白血病。
金泰亨感觉自己的思想慢了半拍，盯着这几个字好长时间没回过神。
“我们建议您…前期先住院接受治疗。您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而且很快病情会进入加速期，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金泰亨没仔细去听医生到底说了什么，他缓缓地把已经捏皱了的化验单放在桌上，再抬头眼眶已经变得粉红。
“医生…麻烦您帮我问问这单子是不是…给错了？”
医生并未理会他这个问题，只是起身朝屋外走去，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您好好考虑一下，尽快跟我们联系。”
职业礼貌性的对话让金泰亨手脚发凉，不过安慰也并非他人份内之事。金泰亨叹了口气，拿起化验单走出医院。
外面依旧阳光明媚，温暖的不成样子。
金泰亨决定走回家，给自己点缓冲时间。
他觉得医院再专业也有误诊的时候，自己才刚过而立之年，这样安排也太过造化弄人。
其实他心里也懂得，如果不这样安慰自己，或许会疯掉吧。
金泰亨边这样想着边不停步地朝家走。
从前总觉遥远的路途如今却感不过如此。
金泰亨站在门口翻找钥匙时发觉有些温热的东西顺着鼻子流出来，并且越流越凶。
最后沿着下颚滴在衣服上。
又流鼻血了。
他用衣袖简单抿了几下便继续找钥匙，他烦躁怎么这个时候还要让他玩什么找东西的游戏。
后来才想起来，钥匙被自己放在鞋柜上忘记带出来了。
金泰亨轻吐了口气，靠在走廊一侧的墙上，鼻血止不住地滴在地上，他又抬手抿了抿，出血量太大搞得头晕乎乎的。
最终无奈却也只得打电话给田柾国让他来“救命”了。
又一次性接连拨过去十几次，不过同样是只听得到话筒里传出女人不断重复着的机械的声音。
他知道田柾国不是没听到，而是真的在一次次地挂断自己的电话。
［也真是不嫌麻烦。］
正当金泰亨想着也许今晚要露宿街头时，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皮鞋摩擦地表发出的清脆声响。
一同响起的还有男人的声音。
“你搞什么给我打这么多电话？”
金泰亨扶着墙壁站直了身子，盯着台阶下的男人看了会儿，淡淡地开口。
“钥匙忘带了。”
田柾国见到金泰亨这副狼狈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所有埋怨的话都堵在嘴边，小跑着上台阶开了门。
金泰亨抢在他前面进了屋子，而田柾国看着屋外瓷砖上的几点红色格外心惊。
“你干嘛去了？”
田柾国进到屋里轻轻带上了门。
金泰亨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笑着答道。
“你昨天接我一个电话就会知道了。”
田柾国有些不耐烦，却也想知道金泰亨到底怎么回事。
金泰亨似乎察觉了田柾国的心思，放下了手中的纸看向田柾国。
“流鼻血了，天气太干了吧。”
田柾国点点头，绕着家里转了一圈，说起也有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家里多多少少也有了些变动。
少了些生气。
“没事在家里养些花草吧，这也太闷了。”
“不得空养那些个娇贵的东西。”
金泰亨接的倒是快。
田柾国窝火，自己办事就干了半截子来给这个活祖宗开门，挺长时间没见总共没聊两句，句句吃瘪。
“金泰亨你没事别老跟我贫。”
金泰亨没说话，转身进屋去换衣服，盯着换下来这一身带血的衣服，金泰亨的心里扭着个劲儿地难受。
“田柾国，我得病了。”
没有人回话，金泰亨发觉屋子里有些冷。
房门大大地敞开着，田柾国早就离开了，金泰亨也不知刚刚那句话是说给谁的。
他拿了张纸巾将门外瓷砖上的血擦了个干净。
［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我们。］
——————
“那我…先给您开点药吧，如果有合适的骨髓配型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麻烦了。”
金泰亨攥着手里的银行卡到前台去取药，这还是一开始自己在田柾国公司当秘书时挣的，也不知这些钱够不够自己买药，撑到骨髓移植那天。
金泰亨不想死，他还很年轻。
不过看着手里拎着的仅仅一个疗程的一大袋子药，还是觉得前途渺茫，但他怎么也不想把这一辈子葬送在这。
到家时金泰亨有些意外，田柾国正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回来了。”
田柾国放下手机起身，摇摇头。
“就是回来取点东西，顺便…想看看你。”
说罢朝着金泰亨走去，却看着人拎着的一大兜子药有些吃惊。
“买这么多药干什么？”
“治病。”
田柾国皱着眉头看向金泰亨，那表情好像在说。
〔又来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问。
“什么病？”
“白血病。”
田柾国突然被气笑了，将人一把搂进怀里。
“你是不是生气，故意在这扯谎吓唬我呢？”
“保健品。”
“这还差不多，但这东西也少买，对身体没多大好处。”
金泰亨乖顺地点点头。
［面对现实的残忍，有人宁愿相信谎言。］
田柾国吻上怀中人儿的额头。
“等我这几天忙完了回来多陪陪你，在家好好等我。”
听起来金泰亨像是独守空房等着丈夫回来的人妻。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却还是抵不过男人即使是做戏般的温柔。
“好。”
——————
生活一直照常过着，只是金泰亨去医院的次数频繁了起来，久而久之总觉得家里好像也有了些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田柾国说要忙完的东西也一直没有忙完，自从那天之后他就没再出现过了。
金泰亨明白，那天不过是来给自己打个“预防针”。
田柾国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喜欢吃着锅里的还要霸着碗里的。
其实田柾国在外面是什么样自己都知道，不过也自我宽慰讲那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官场上避免不了的事情。
但金泰亨却没办法阻止他入戏太深。
田柾国可以这样一直玩下去，可留给金泰亨的时间还有多少呢。
金泰亨就连自己五年的寿命都不敢确保。
病情早已进入了加速期，金泰亨肉眼可见地消瘦。他经常会发烧，而且高烧不退一烧就是两三天。
却在这种时候连一个递上温水和药片的人都没有。
金泰亨觉得这病还不如孤独来得痛苦。
——————
“先生，我建议您接受化疗吧，现在用药物已经没办法控制住病情了。”
金泰亨答应的倒是爽快，可在化疗过程中他却想逃了。
［太疼了……］
突然觉得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
“大概两周一次吧，记得要准时来。”
休息过后金泰亨在医生的帮助下穿好了外套，扶着墙壁出了医院。
两条腿还在抖，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回家上楼时就花了近半小时。
金泰亨快撑不住了，他没有那么坚强，更不想在这种时候只剩他一个人。
每当这个时候，下意识想到的只有田柾国。
因为当自己不顾一切奔向他的时候，已经一无所有了。
金泰亨拿起手机给田柾国发了信息。
［柾国，在忙什么呢？］
等了好久也没有回复。
［柾国，我真的得病了，我得了白血病。］
［医生说大概是可以治愈的，只要找到合适的骨髓。］
［你可以当我想引起你的注意，但是我真的想让你陪陪我。］
［你当我撒谎也好，就现在，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柾国，我害怕。］
［抱抱我吧，柾国。］
一条条信息就像是丢进海里的石头，沉了底，得不到回应。
这么久以来金泰亨第一次哭，他真的害怕了。
——————
金泰亨正做着饭，突然接到电话，是医生打来的。
“金先生！我们找到适合您的骨髓了！”
“真…真的！！！”
“需要我为您安排手术吗？还是您来——”
“不用不用，你帮我安排就好。”
电话挂断了，金泰亨兴奋得乐出了声，盯着锅里翻腾着的白粥都有了食欲。
没过多久便接到医生发来的信息。
［我已经帮您安排了下周三上午十点的手术.］
而后又有一条补发过来。
［恭喜.］
恭喜。
还有五天，他就可以变成一个健康的人了。
就不用再受着疾病的折磨了。
恭喜。
金泰亨很受用。
——————
终于熬过了五天，金泰亨甚至早早就到了医院。
那医生也觉得他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即使瘦的快要脱了相，却也精神了不少。
来了这么早却也没闲着，跟着医生到处去检查各项指标，观察身体状态是否合适做这个手术。
检查结果出来很好，他现在还可以承受得住这一场大手术。
他或许可以陪着田柾国多耗一点时间了。
金泰亨想。
九点半，金泰亨可以准备做手术了，他已经换好了病号服乖乖地在病床上等着。
他等了挺久也没人来找他，他觉得或许是手术时间推迟了。
给医生打电话却没人接，便出了病房去找他。
没走多远就听见医生和另一个人在争吵。
“那你让我怎么交代！哪有这种事截胡的道理！”
“你跟我喊也没有用，我只负责做手术，而不是管给谁做。”
“你就不能有点医德懂个先来后到吗！”
“我说了，这件事你找我评理没有用。反正金先生的手术是被取消了，改成了那个小富二代，有能耐你去和那个老板吵。我要去做手术了，没时间跟你在这耗。”
金泰亨手里的手机脱落到地上，发出的声音太过刺耳，让刚刚吵架的两人不禁吓出了冷汗。
金泰亨从拐角处走出，愣愣的看着面色窘迫的医生。
“你们刚刚说的，是我的手术吗？”
“对不起金先生，我……”
“是谁取消的。”
“人在前台。”
没等医生反应过来，金泰亨已经冲去了前台，可在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时，金泰亨感觉自己仿佛要窒息了。
他冲上去对着男人的脸就是一拳。
“田柾国你他妈凭什么取消我的手术！”
接着又是一拳。
“你他妈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田柾国把还在疯狂挥舞着拳头的金泰亨强制锁在怀里。
“别碰我！你个畜牲！”
“金泰亨你想干什么！”
金泰亨早就没了力气，他挣扎不开这个禁锢着的拥抱。
胸腔中猛地涌起一股火气，喉头腥咸。
金泰亨呕了血昏了过去。
［好疼。］
［别再醒了。］
——————
金泰亨睁开眼时已经回了家。
“为什么不告诉我。”
田柾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要比平时温柔许多。
“我早就告诉你了。”
金泰亨的嗓眼依旧咸咸的。
“我是说你做手术为什么不告诉我！”
“联系不上你。再者…说了你会信吗？”
田柾国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眼神空洞着看向金泰亨。
“我那天给你打电话是想让你陪我一起去取体检结果，我买那么多药真的都是治白血病的，化疗第一天晚上我给你发了好多条信息你一条没回。田柾国，走到今天这步你能怪我吗？”
“你才真正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人都是会变的。”
“可是我到现在依旧还是不知道…人为什么会变……”
“田柾国…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金泰亨强忍着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他努力维持的坚硬的外壳，也只能撑到这了。
田柾国跪坐在金泰亨床前，试探性地握住了床上人儿的手。
“泰亨，我没变，我最爱的还是你……”
“我错了，是我玩的太脱了，我只想着生意的事…那孩子也有白血病，把他安排好了，那盘生意就谈拢了…我没想到，没想到……”
“泰亨，你等着我，我会给你找新的骨髓，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泰亨…我错了……”
“泰亨，你相信我……”
可是光相信有什么用。
金泰亨可以等一个相信，但他的命不会。
［晚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
再去做检查时，金泰亨的病情已经进入了急变期。
这次他的生命才真正意义上进入了倒计时。
不过好在这次去的是两个人。
这是金泰亨唯一一点欣慰的地方。
那天之后，田柾国每天都会喂他吃饭，给他按摩，晚上抱着他睡。
发烧时帮他掖被子，流鼻血时帮他止血，恶心时轻轻替他顺背，呕血时亲吻他的额头小心安慰。
恍惚间金泰亨感觉好像回到了刚刚和田柾国谈恋爱的时候。
那种强烈的被爱着的感觉。
这晚金泰亨突然来了兴致，轻声说。
“柾国，你给我讲个白猫的故事吧。”
［传说中猫有九条命，这只调皮的白猫便仗着这点优势肆意挥霍，在国王举办的比武大赛上用掉了两条，给松鼠伙伴采草药治病用了一条，给蝙蝠打工当刺客用了三条，尝试神奇的仙草用了一条，救一只黑猫用了一条。］
［后来白猫爱上了黑猫，黑猫却说，要用她的一条命来换取黑猫对她的爱。可是怎么办呢，白猫只剩下最后的一条命了。］
［白猫一直都在偷偷的跟着黑猫，因为就算不能得到黑猫的爱，她只远远的看着也满足了。突然有一天，白猫发现有只来历不明的蝙蝠一直跟着黑猫，她察觉到不对劲，在蝙蝠俯冲下来的千钧一发之际，白猫扑了过去，蝙蝠咬在了白猫身上。］
［黑猫被白猫感动了，一直守在白猫身边等着她重生，他要对白猫表白，告诉她自己爱她。］
［可是他就这样等了好久好久。］
［白猫就趴在黑猫的身旁，再也没醒来过。］
田柾国坚持着把这个故事讲完，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在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田柾国抱着怀中了无生气的金泰亨，痛哭失声。
［这个时代光讲后悔和原谅是极度可笑的。］
［可金泰亨却陪着田柾国这样过了一辈子。］
［他没想过离开也没想过放弃。］
［因为他一直都认为。］
［他爱田柾国。］
［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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