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三年等待 | 同人文）
只是心血来潮而已，想象不到陆大人入诏狱的三年里今夏是如何度过，倒不如自己写一个理想的样子，三年里今夏依旧做着捕快，也记录着有趣的事情，告诉陆大人，一切都安好。之前看小说的时候就说，如果自己是个男子是话，也一定会喜欢今夏的，所以凭空创出一个锦衣卫，他目睹了这三年间今夏与陆大人之间的情谊，也更清楚，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介入他们之间…
我是一名锦衣卫。我曾后悔过自己的选择，比起来我更愿意做一个市井中人，或者是个教书先生。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回家后妻子做好了热乎的饭菜，偶尔会埋怨我回家回的晚，我想要两个女儿，只要一听到我的声音她们就欢欢喜喜跑来抱住我，撒娇要我给她们买糖吃，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我的两个哥哥也都是锦衣卫，可我们却不能常常在一起喝酒畅聊，即使聚在一起也都是互相沉默不语，三个人身上总会或多或少带着伤，不知道何时又有新的任务，三人又何时可以相聚。
我们最忙的时候莫过于严嵩倒台，连着一大片的官员都跟着倒霉，再然后是陆绎入诏狱，看着曾经威风凛凛的陆绎陆佥事入狱为囚，我恍惚很久，即使再声名赫赫也逃不过宫中那位的一句话。如果他是个普通人，或许原本要比这幸福多吧。
一日六扇门的一个女捕快来到诏狱，昭狱内昏暗，女子面容也模糊看不清，听到她对昭狱里的人满口夸赞，便知晓做的是表面功夫而已。待她路过我身边的时隐约听到她嘟嘟囔囔念叨着“大人大人”，其他的还没有细听，她便飞似的跑到关押陆绎牢房处的位置，很长很长的时间她才离开。后来听闻她与陆绎早在杭州时就已经定情，那日前来就是告诉陆绎，一定会等他出来，等他娶自己回家。身边锦衣卫兄弟都是浅浅谈到，语气虽冷可还是听出了羡慕之情。想想如果是自己入了诏狱，只怕是没人肯花那么一大笔银子来看我的吧。
轮到我休班时我习惯晃在人群嘈杂的集市里，或是去茶楼喝茶，或是独坐在河边一整天，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觉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才会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那日心情极好，在集市里晃晃悠悠的走着，看商贩们挂着笑脸，说着自家的东西有多好，心里前所未有的空旷明亮感。我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来来回回走的第三回，我闻到儿时吃过豆腐的味道，辣油浇在豆腐上，豆腐的香气被辣椒油掩盖，引着口水不住的往下咽，肚子很配合的咕咕两声，两步远便是那个豆腐摊，比儿时记忆中大了很多，而卖豆腐的也不是当初的阿娘……
“给我来五串，多浇辣油”我上前说到。那名女子欢喜的回应，“您放心，我家的豆腐和配汁在京城绝对找不到第二家～”边说边将五个豆腐串递给我…正准备付钱给她，她忽然看向我，小心翼翼低声细语问到，“锦衣卫大人，敢问……您现下是在何处当差？可有办法见到陆绎？”下意识对这名女子警觉，“你是何人？”只见她小心谨慎却无一点点害怕模样，“在下六扇门袁今夏，今天休班，出摊的时候刚巧看到您六神无…气定神闲的走着，锦衣卫的行姿坐卧与常人有大大的不同，您看您，眉宇间有着锦衣卫特有的不怒而威的神态，小人再多加推敲，便得知大人是锦衣卫了…您…是否能见得到陆绎？”哦，原来是她，那日诏狱昏暗，未曾看清她的容貌，看着也是清秀可爱，算不上是明艳之人。只是她这一段长长的表述让我怀疑她是不是三天没说过话，现下抓住一个人使劲的往外冒话…
“你到底有何事？”我没好气的问，“是这样…如果可以，您能否帮我带封信给他…不会很麻烦的，给他放饭的时候把这个塞进碗里。”说着她拿出一个只有小指大小精巧的小竹筒，期待着我的答复。
可能是那天的辣椒油的味道太辣了，仅思考片刻我便接过那个小竹筒。我现在依旧记得，我接过小竹筒时她惊喜雀跃的样子，原地蹦起拍手…待我接过之后立刻又后悔，因为她说，“大人，以后您的豆腐我都包了，只要您想吃随时来我这里，我免费给您，以后还请您帮我…传信给他，当然，您要是觉得豆腐太廉价我也可以给您银子，但我们六扇门俸禄少，可能孝敬不了您多少，毕竟我上有八十老母还要敬孝…”“此时以后再议”我随意丢下几钱赶快离开，真的，她真的是我见过最能说的人……
都说锦衣卫最是无情，此话不假，人们都觉得锦衣卫无情便无人给他们情，久而久之，锦衣卫由缺情变为无情。
那晚，肚子里一直有辣椒的灼烧感……
我派人将小竹筒交予他时，我看到他颤颤巍巍打开纸条，不知上面写了什么，见他用衣袖擦拭着脸，也是从那天起，陆绎开始吃饭，偶尔几次还看到他在狭小昏暗的牢房里锻炼着，更多时候见他打坐，唇角总是似有似无挂着微笑。
集市我也鲜少再去，不想自找麻烦。手上有个任务，朝中一名官员开设风月场所，本早该将他抓获，奈何场所署名之人并非是他，且查到时那场所早已人去楼空，只得另寻他法。他府中有不少替他出谋划策之人，撬开他们的嘴那就好说多了。
未等我实行，六扇门已经赶在我前面了。他们抓获的证据明确表示，他们假借婚嫁之娶为由，前后有数十名女子被骗，做了暗娼，这些女子反抗过，可反抗的结果是生不如死…听闻六扇门袁今夏利用嫁娶之事进入贼窝，还没等他们缓过来就被连根拔起。这个女人是没脑子还是胆子太大？那些人都是心狠手辣不死后果，若不是六扇门部署精细，怕是会尸骨无存。
再次见到袁今夏是个寒冬，她穿着六扇门的官服，呆坐在湖边的凉亭。湖面已经冻结成冰，只见她一个又一个石子抛向冰面。
她起身时看到了我，眼睛像看到什么似的发着光，“大人，您可还记得我？我是六扇门袁今夏，之前拜托您帮我给陆绎传信的。”
“我记得。”
“想必是大人事务繁忙，倒也没有见大人去买豆腐了。”我心里很清楚，她还是想让我帮她传信。
“现下我已不负责诏狱之事，你的事情我帮不了。”
她急忙摇头摆手，“ 不不不，怎敢劳烦大人，只是…大人在诏狱可有信得过的人？之前我也传过信，可惜都没能进了诏狱的门…您若是有信得过的人，可否帮忙引荐一下，这样我可以传信给他，让他知道我很好，我不会经常麻烦您的，真的，我保证，绝对不会连累到您…”那天可真冷啊…
“容我想想。”
锦衣卫并不无情，看到有情人也希望他们不会被辜负。
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当你遇见一个人或是听到某个人，就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听到有关她的消息或看到她。
“韩家公子利用职务之便卖官鬻爵，又是开赌场又是开马场，还因为马场土地的事情闹出人命，听说六扇门的那个袁今夏，跟踪韩家公子两天，又在马场等了两天两夜，最后带人去马场，说是有人举报马场附近杀人藏尸，要查看一番，结果找到两具尸体，询问马场的负责人，连哄带吓的都招了，最后请韩家公子时候，连他什么时候杀的人，杀人前吃了什么饭，杀人的时候穿着什么衣服，结束后又去了哪儿快活一一列举，告诉韩家公子，这人死后怨气极大，附在他身上他都不知道，说罢扯开衣领，肩膀上赫然有一个清晰的手掌印，韩家公子被吓到失禁，通通招认…”不得不说，六扇门的手段比起锦衣卫柔和太多了…锦衣卫从不做多余的事情，这样的人招呼十几鞭就解决了。
回想自己第一次双手沾血，三天没有吃下饭，没想到现在自己第一反应却也是如此粗暴简单。
我们兄弟三人难得聚在一起，大哥邀我们一起到酒楼去好好吃一顿，也是那日我才知道，大哥决定不再做锦衣卫。大哥曾喜欢一个俏厨娘，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厨娘的桂花糕做的一绝，即便是嗅上一下口水都会留下来，可后来厨娘死于几个恶贼手中，大哥那是已经入了锦衣卫，将那几个恶贼捉住后什么刑具都用上也难以消除心中之恨…现在的他不想每天醒来就面对鲜血淋淋的犯人，不想闻到血腥味，更不想对自己的厌恶每天多增加一些。二哥低头沉默着，一杯酒接着一杯酒，隔了许久他才应答，“大哥，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支持你。”我们又喝了不少的酒，他们一直不胜酒力，便提前离开。
坐在桌前，想着大哥说的话，我何尝不是呢？厌恶又能怎样，父亲对我的期望原本就比两个哥哥要多，他更希望我做出一些成就，可我本质并非争强好胜之人，却在他们的‘期盼’中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听见有酒坛子破碎的声音，闻声望去我看到了袁今夏。他身边有两个男子，一个是六扇门杨岳，另一个看上去像是江湖之人。只见杨岳将桌上酒坛子都转移到地上，然后倒好茶水给袁今夏，凭借不错的耳力得知袁今夏吃饭也不过是借酒消愁，她说梦里梦到陆绎瘦骨嶙峋，苦苦哀求自己不要在等他，无论她在梦里怎么劝说陆绎，可陆绎就是一副必死的模样。说自己写了好多的信，可那些信连昭狱的门都进不去，她只是希望陆绎在狱中看到信可以开心一些，日子好过一些。那个江湖模样的男子好似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道，“这可不是你啊，你既已只晓陆绎的心意，就更要过好自己的日子，等他出来你写的那些话都可以与他慢慢去说，现下你若是真的为此伤心过度，你觉得陆绎会心安吗？
你原本是多么通透的人啊！”
袁今夏挺身坐直，看向那名男子，“谢圆圆，谢谢你，你说的我都知道啊，可我不知道他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狱中冷不冷，会不会有人苛待他…我怕他一不注意撑不住…”
那名姓谢的男子还想说什么，被杨岳拦住，“今夏，我先送你回去吧，或是你去我家，让曦儿陪你？”
袁今夏摇头，声音哽咽，“你们都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待会儿，我没醉，真的。”见杨岳顿了顿，拉起姓谢男子便离开了酒楼。
我就这样看着她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直到晃晃悠悠离开酒楼。几次见到她与传闻听到的大不一样，有说她机敏聪慧，有说她巧言善辩的，也有说她长袖善舞，趋利避害…但这一刻，她不过是个女儿家，思念心中那个人罢了。跟随着她一直走到一户人家，门前有颗枣树，
“娘，开门呀，我回来啦。”说完便倚着门滑落坐在地上，借着酒劲冲着月亮念起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小爷不怕没地儿睡，有酒有肉最快活，就等那人归还来。”待她念完一个妇人才打开门，“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你呀你…”一直到妇人关上门我才离开。夜晚里月色朦胧，心中有无数的酸楚却难以排解。
人心中只要还存着信念就不怕被世道的黑暗吞没，而她现在最大的信念便是那人安好吧…
后来我在换班或是巡查时，会到集市中看看她是否出摊，若是看到我也许还有信件托我送到陆绎手中。
果然，这天我才踏进集市，就听见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大人，可算是又见到您了，您最近可好啊？”明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还是忍不住的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袁捕快今日出摊？”
她点点头，继续追问，“大人日理万机，小人之前请求大人在诏狱之中可有值得信赖之人，我想有…”未等她说完，我抬手止住了她的话，“诏狱之中并无信赖之人，但送信之事我可以帮上些许忙…只不过袁姑娘之前所说，日后我想吃这辣油豆腐你都包了，这话可还算数？”
我看见她眼中含着泪光与感谢，笑容更是灿烂，“算数，自然算数！只要您吩咐一声，我立马送您面前。小人如此打扰您，还不知您尊姓大名？”
刚要开口告诉她理智拉住我，“你的事情可大可小，我不愿事情变大之后你将我供出，不告诉名字是为了不给我自己找麻烦。每月初二和十六我有空，可将你的信交于陆绎，不可有再多的要求。”
袁今夏抱拳行礼，“感谢大人慷慨助我，您的恩德我都记下了。都说锦衣卫最是无情，可在我看来，无情之人才会妄断他人。”
“那给我再来五串豆腐吧，这次辣椒油少一些。”
之后每月的初二和十六我都会到诏狱，亲自把信件交到陆绎手上，送了两次陆绎发现都是我，便问我信件是如何送进来的，都是锦衣卫，我没有必要编织谎言，但也只说是收了袁今夏的好处，每月初二与十六会送信来。陆绎对我施礼，“陆某如今身陷囹圄，不论您为何帮我，就当下而言，陆某真心感谢。”
就这样，我成了他二人的传信之人，由寒冬到春暖再到酷夏在到秋霜…曾经扰我甚深的噩梦随着这样的传信竟慢慢消散。
近日陆绎的案情有回旋的余地，诏狱中的人对他的态度已然有些转变，他气色也更加好转，想到若是他二人再次相见，陆绎不是一幅惨兮兮的模样，袁今夏应该很开心吧。
“大人，他近日可好？”袁今夏一大勺的辣椒油淋在豆腐上，以前她还会客气的问候问候我，如今已经完全省去客套，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他很好，现下他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诏狱里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人会为难他，你大可放心。”
“那便好~”她的眼睛是流露情绪最佳的宣泄口，开心还是忧愁一眼看去便知，“大人，你尝尝这新调的辣椒油，少了几分辛辣多了几分麻香。”接过豆腐串闻到辣椒油的香味，也确实引起我的胃口，“大人，劳烦您，这是我的信。”接过信时无意碰到她的手指，似乎比常人的更加温热，连带着那封信都是她的温度。我也是头一次站在摊位前吃完那串豆腐，确如她所言，辣椒油多了几分麻香，不再是入口辛辣刺喉，“嗯，新调的辣椒油很不错。”一如往常我拿上信便转身离开，再也未付过银两。
曾见她为了一个省五钱和小贩软磨硬泡，小贩最后妥协怕也是不愿和她女儿家多浪费口舌，省去五钱的她欢喜言到，“您今日虽说少了五钱，可您助他人积攒了福德，日后必定财源滚滚，富贵长，子孙兴旺，辈辈强。”小贩噗嗤一笑，嘱咐她以后想买东西还来这里。
那日我揣着信迟迟没有送到诏狱内，鬼使神差的我先回了家，不知她是信任我还是别的原因，信封口从未封过，从前我也未看过，可这一次我想看看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近日可好？我很好，六扇门来了好些新人，我还得带着他们一起查案，你可是不知道这些新人有多笨，查案要领要教好几遍，要不是因为有师父在，我都想替他们的爹娘好好教训他们…大杨前些日子惹上官姐姐不开心，来问我送什么礼物最好，我和他说上官姐姐为人大度，你多夸夸她哄哄她就行，结果大杨干巴巴的站在上官姐姐面前， 夸上官姐姐的头发梳的甚是整齐，还说佩剑保养的好触发可断…我当时都替他着急，结果你猜怎么着，上官姐姐居然笑了，然后就不生气了…果然，只有上官姐姐最了解大杨…还有，你肯定想不到谢圆圆有克星了！听说有一日谢圆圆抓一个盗贼，却不成想被一个小姑娘捷足先登，谢圆圆觉得折了面子，那姑娘也没有理会他准备抓着盗贼去官府，再后来谢圆圆要和那姑娘一决高下，却不成想那姑娘的功夫比上官姐姐还厉害几分，这次谢圆圆可是栽大了…
……’信里全是日常，却不知为何我眼底有些湿润，原来，相思不是你侬我侬，而是告诉你，你不在的日子里都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一切安好。
到了夜间我才将信送到陆绎手上，“多谢。”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他从未问过我袁今夏怎样，原来都在信里…
时间如轮盘，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那日天气甚好，也是陆绎出狱的日子。鹅毛般的大雪落在地上，渐渐铺满厚厚的一层，接到大哥的来信得知他很好心里的石头放下大半，而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南下，想着终于要离开血腥味的锦衣卫心里像是有一扇大门忽然打开，投进一大片光芒。只是离开之际我还想见一见袁今夏，她今日一定很欢喜。袁今夏应该早早的就站在门外等候着，粉色的披风在一片白色里娇嫩可爱，肩上头发上都落上了雪，我看不到她的模样，但可以想象到，她的眼睛一定充满着期盼…
陆绎一身空色束衣，望着袁今夏，满眼含笑。
袁今夏奔向陆绎，肩上头发上的雪花随风飘落，她如桃花般盛开在这白色天地。
或许，我的那朵花也在某处等着我，但我再也吃不到辣油豆腐了。
【完】
我是一名锦衣卫。我曾后悔过自己的选择，比起来我更愿意做一个市井中人，或者是个教书先生。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回家后妻子做好了热乎的饭菜，偶尔会埋怨我回家回的晚，我想要两个女儿，只要一听到我的声音她们就欢欢喜喜跑来抱住我，撒娇要我给她们买糖吃，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我的两个哥哥也都是锦衣卫，可我们却不能常常在一起喝酒畅聊，即使聚在一起也都是互相沉默不语，三个人身上总会或多或少带着伤，不知道何时又有新的任务，三人又何时可以相聚。
我们最忙的时候莫过于严嵩倒台，连着一大片的官员都跟着倒霉，再然后是陆绎入诏狱，看着曾经威风凛凛的陆绎陆佥事入狱为囚，我恍惚很久，即使再声名赫赫也逃不过宫中那位的一句话。如果他是个普通人，或许原本要比这幸福多吧。
一日六扇门的一个女捕快来到诏狱，昭狱内昏暗，女子面容也模糊看不清，听到她对昭狱里的人满口夸赞，便知晓做的是表面功夫而已。待她路过我身边的时隐约听到她嘟嘟囔囔念叨着“大人大人”，其他的还没有细听，她便飞似的跑到关押陆绎牢房处的位置，很长很长的时间她才离开。后来听闻她与陆绎早在杭州时就已经定情，那日前来就是告诉陆绎，一定会等他出来，等他娶自己回家。身边锦衣卫兄弟都是浅浅谈到，语气虽冷可还是听出了羡慕之情。想想如果是自己入了诏狱，只怕是没人肯花那么一大笔银子来看我的吧。
轮到我休班时我习惯晃在人群嘈杂的集市里，或是去茶楼喝茶，或是独坐在河边一整天，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觉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才会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那日心情极好，在集市里晃晃悠悠的走着，看商贩们挂着笑脸，说着自家的东西有多好，心里前所未有的空旷明亮感。我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来来回回走的第三回，我闻到儿时吃过豆腐的味道，辣油浇在豆腐上，豆腐的香气被辣椒油掩盖，引着口水不住的往下咽，肚子很配合的咕咕两声，两步远便是那个豆腐摊，比儿时记忆中大了很多，而卖豆腐的也不是当初的阿娘……
“给我来五串，多浇辣油”我上前说到。那名女子欢喜的回应，“您放心，我家的豆腐和配汁在京城绝对找不到第二家～”边说边将五个豆腐串递给我…正准备付钱给她，她忽然看向我，小心翼翼低声细语问到，“锦衣卫大人，敢问……您现下是在何处当差？可有办法见到陆绎？”下意识对这名女子警觉，“你是何人？”只见她小心谨慎却无一点点害怕模样，“在下六扇门袁今夏，今天休班，出摊的时候刚巧看到您六神无…气定神闲的走着，锦衣卫的行姿坐卧与常人有大大的不同，您看您，眉宇间有着锦衣卫特有的不怒而威的神态，小人再多加推敲，便得知大人是锦衣卫了…您…是否能见得到陆绎？”哦，原来是她，那日诏狱昏暗，未曾看清她的容貌，看着也是清秀可爱，算不上是明艳之人。只是她这一段长长的表述让我怀疑她是不是三天没说过话，现下抓住一个人使劲的往外冒话…
“你到底有何事？”我没好气的问，“是这样…如果可以，您能否帮我带封信给他…不会很麻烦的，给他放饭的时候把这个塞进碗里。”说着她拿出一个只有小指大小精巧的小竹筒，期待着我的答复。
可能是那天的辣椒油的味道太辣了，仅思考片刻我便接过那个小竹筒。我现在依旧记得，我接过小竹筒时她惊喜雀跃的样子，原地蹦起拍手…待我接过之后立刻又后悔，因为她说，“大人，以后您的豆腐我都包了，只要您想吃随时来我这里，我免费给您，以后还请您帮我…传信给他，当然，您要是觉得豆腐太廉价我也可以给您银子，但我们六扇门俸禄少，可能孝敬不了您多少，毕竟我上有八十老母还要敬孝…”“此时以后再议”我随意丢下几钱赶快离开，真的，她真的是我见过最能说的人……
都说锦衣卫最是无情，此话不假，人们都觉得锦衣卫无情便无人给他们情，久而久之，锦衣卫由缺情变为无情。
那晚，肚子里一直有辣椒的灼烧感……
我派人将小竹筒交予他时，我看到他颤颤巍巍打开纸条，不知上面写了什么，见他用衣袖擦拭着脸，也是从那天起，陆绎开始吃饭，偶尔几次还看到他在狭小昏暗的牢房里锻炼着，更多时候见他打坐，唇角总是似有似无挂着微笑。
集市我也鲜少再去，不想自找麻烦。手上有个任务，朝中一名官员开设风月场所，本早该将他抓获，奈何场所署名之人并非是他，且查到时那场所早已人去楼空，只得另寻他法。他府中有不少替他出谋划策之人，撬开他们的嘴那就好说多了。
未等我实行，六扇门已经赶在我前面了。他们抓获的证据明确表示，他们假借婚嫁之娶为由，前后有数十名女子被骗，做了暗娼，这些女子反抗过，可反抗的结果是生不如死…听闻六扇门袁今夏利用嫁娶之事进入贼窝，还没等他们缓过来就被连根拔起。这个女人是没脑子还是胆子太大？那些人都是心狠手辣不死后果，若不是六扇门部署精细，怕是会尸骨无存。
再次见到袁今夏是个寒冬，她穿着六扇门的官服，呆坐在湖边的凉亭。湖面已经冻结成冰，只见她一个又一个石子抛向冰面。
她起身时看到了我，眼睛像看到什么似的发着光，“大人，您可还记得我？我是六扇门袁今夏，之前拜托您帮我给陆绎传信的。”
“我记得。”
“想必是大人事务繁忙，倒也没有见大人去买豆腐了。”我心里很清楚，她还是想让我帮她传信。
“现下我已不负责诏狱之事，你的事情我帮不了。”
她急忙摇头摆手，“ 不不不，怎敢劳烦大人，只是…大人在诏狱可有信得过的人？之前我也传过信，可惜都没能进了诏狱的门…您若是有信得过的人，可否帮忙引荐一下，这样我可以传信给他，让他知道我很好，我不会经常麻烦您的，真的，我保证，绝对不会连累到您…”那天可真冷啊…
“容我想想。”
锦衣卫并不无情，看到有情人也希望他们不会被辜负。
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当你遇见一个人或是听到某个人，就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听到有关她的消息或看到她。
“韩家公子利用职务之便卖官鬻爵，又是开赌场又是开马场，还因为马场土地的事情闹出人命，听说六扇门的那个袁今夏，跟踪韩家公子两天，又在马场等了两天两夜，最后带人去马场，说是有人举报马场附近杀人藏尸，要查看一番，结果找到两具尸体，询问马场的负责人，连哄带吓的都招了，最后请韩家公子时候，连他什么时候杀的人，杀人前吃了什么饭，杀人的时候穿着什么衣服，结束后又去了哪儿快活一一列举，告诉韩家公子，这人死后怨气极大，附在他身上他都不知道，说罢扯开衣领，肩膀上赫然有一个清晰的手掌印，韩家公子被吓到失禁，通通招认…”不得不说，六扇门的手段比起锦衣卫柔和太多了…锦衣卫从不做多余的事情，这样的人招呼十几鞭就解决了。
回想自己第一次双手沾血，三天没有吃下饭，没想到现在自己第一反应却也是如此粗暴简单。
我们兄弟三人难得聚在一起，大哥邀我们一起到酒楼去好好吃一顿，也是那日我才知道，大哥决定不再做锦衣卫。大哥曾喜欢一个俏厨娘，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厨娘的桂花糕做的一绝，即便是嗅上一下口水都会留下来，可后来厨娘死于几个恶贼手中，大哥那是已经入了锦衣卫，将那几个恶贼捉住后什么刑具都用上也难以消除心中之恨…现在的他不想每天醒来就面对鲜血淋淋的犯人，不想闻到血腥味，更不想对自己的厌恶每天多增加一些。二哥低头沉默着，一杯酒接着一杯酒，隔了许久他才应答，“大哥，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支持你。”我们又喝了不少的酒，他们一直不胜酒力，便提前离开。
坐在桌前，想着大哥说的话，我何尝不是呢？厌恶又能怎样，父亲对我的期望原本就比两个哥哥要多，他更希望我做出一些成就，可我本质并非争强好胜之人，却在他们的‘期盼’中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听见有酒坛子破碎的声音，闻声望去我看到了袁今夏。他身边有两个男子，一个是六扇门杨岳，另一个看上去像是江湖之人。只见杨岳将桌上酒坛子都转移到地上，然后倒好茶水给袁今夏，凭借不错的耳力得知袁今夏吃饭也不过是借酒消愁，她说梦里梦到陆绎瘦骨嶙峋，苦苦哀求自己不要在等他，无论她在梦里怎么劝说陆绎，可陆绎就是一副必死的模样。说自己写了好多的信，可那些信连昭狱的门都进不去，她只是希望陆绎在狱中看到信可以开心一些，日子好过一些。那个江湖模样的男子好似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道，“这可不是你啊，你既已只晓陆绎的心意，就更要过好自己的日子，等他出来你写的那些话都可以与他慢慢去说，现下你若是真的为此伤心过度，你觉得陆绎会心安吗？
你原本是多么通透的人啊！”
袁今夏挺身坐直，看向那名男子，“谢圆圆，谢谢你，你说的我都知道啊，可我不知道他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狱中冷不冷，会不会有人苛待他…我怕他一不注意撑不住…”
那名姓谢的男子还想说什么，被杨岳拦住，“今夏，我先送你回去吧，或是你去我家，让曦儿陪你？”
袁今夏摇头，声音哽咽，“你们都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待会儿，我没醉，真的。”见杨岳顿了顿，拉起姓谢男子便离开了酒楼。
我就这样看着她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直到晃晃悠悠离开酒楼。几次见到她与传闻听到的大不一样，有说她机敏聪慧，有说她巧言善辩的，也有说她长袖善舞，趋利避害…但这一刻，她不过是个女儿家，思念心中那个人罢了。跟随着她一直走到一户人家，门前有颗枣树，
“娘，开门呀，我回来啦。”说完便倚着门滑落坐在地上，借着酒劲冲着月亮念起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小爷不怕没地儿睡，有酒有肉最快活，就等那人归还来。”待她念完一个妇人才打开门，“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你呀你…”一直到妇人关上门我才离开。夜晚里月色朦胧，心中有无数的酸楚却难以排解。
人心中只要还存着信念就不怕被世道的黑暗吞没，而她现在最大的信念便是那人安好吧…
后来我在换班或是巡查时，会到集市中看看她是否出摊，若是看到我也许还有信件托我送到陆绎手中。
果然，这天我才踏进集市，就听见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大人，可算是又见到您了，您最近可好啊？”明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还是忍不住的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袁捕快今日出摊？”
她点点头，继续追问，“大人日理万机，小人之前请求大人在诏狱之中可有值得信赖之人，我想有…”未等她说完，我抬手止住了她的话，“诏狱之中并无信赖之人，但送信之事我可以帮上些许忙…只不过袁姑娘之前所说，日后我想吃这辣油豆腐你都包了，这话可还算数？”
我看见她眼中含着泪光与感谢，笑容更是灿烂，“算数，自然算数！只要您吩咐一声，我立马送您面前。小人如此打扰您，还不知您尊姓大名？”
刚要开口告诉她理智拉住我，“你的事情可大可小，我不愿事情变大之后你将我供出，不告诉名字是为了不给我自己找麻烦。每月初二和十六我有空，可将你的信交于陆绎，不可有再多的要求。”
袁今夏抱拳行礼，“感谢大人慷慨助我，您的恩德我都记下了。都说锦衣卫最是无情，可在我看来，无情之人才会妄断他人。”
“那给我再来五串豆腐吧，这次辣椒油少一些。”
之后每月的初二和十六我都会到诏狱，亲自把信件交到陆绎手上，送了两次陆绎发现都是我，便问我信件是如何送进来的，都是锦衣卫，我没有必要编织谎言，但也只说是收了袁今夏的好处，每月初二与十六会送信来。陆绎对我施礼，“陆某如今身陷囹圄，不论您为何帮我，就当下而言，陆某真心感谢。”
就这样，我成了他二人的传信之人，由寒冬到春暖再到酷夏在到秋霜…曾经扰我甚深的噩梦随着这样的传信竟慢慢消散。
近日陆绎的案情有回旋的余地，诏狱中的人对他的态度已然有些转变，他气色也更加好转，想到若是他二人再次相见，陆绎不是一幅惨兮兮的模样，袁今夏应该很开心吧。
“大人，他近日可好？”袁今夏一大勺的辣椒油淋在豆腐上，以前她还会客气的问候问候我，如今已经完全省去客套，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他很好，现下他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诏狱里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人会为难他，你大可放心。”
“那便好~”她的眼睛是流露情绪最佳的宣泄口，开心还是忧愁一眼看去便知，“大人，你尝尝这新调的辣椒油，少了几分辛辣多了几分麻香。”接过豆腐串闻到辣椒油的香味，也确实引起我的胃口，“大人，劳烦您，这是我的信。”接过信时无意碰到她的手指，似乎比常人的更加温热，连带着那封信都是她的温度。我也是头一次站在摊位前吃完那串豆腐，确如她所言，辣椒油多了几分麻香，不再是入口辛辣刺喉，“嗯，新调的辣椒油很不错。”一如往常我拿上信便转身离开，再也未付过银两。
曾见她为了一个省五钱和小贩软磨硬泡，小贩最后妥协怕也是不愿和她女儿家多浪费口舌，省去五钱的她欢喜言到，“您今日虽说少了五钱，可您助他人积攒了福德，日后必定财源滚滚，富贵长，子孙兴旺，辈辈强。”小贩噗嗤一笑，嘱咐她以后想买东西还来这里。
那日我揣着信迟迟没有送到诏狱内，鬼使神差的我先回了家，不知她是信任我还是别的原因，信封口从未封过，从前我也未看过，可这一次我想看看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近日可好？我很好，六扇门来了好些新人，我还得带着他们一起查案，你可是不知道这些新人有多笨，查案要领要教好几遍，要不是因为有师父在，我都想替他们的爹娘好好教训他们…大杨前些日子惹上官姐姐不开心，来问我送什么礼物最好，我和他说上官姐姐为人大度，你多夸夸她哄哄她就行，结果大杨干巴巴的站在上官姐姐面前， 夸上官姐姐的头发梳的甚是整齐，还说佩剑保养的好触发可断…我当时都替他着急，结果你猜怎么着，上官姐姐居然笑了，然后就不生气了…果然，只有上官姐姐最了解大杨…还有，你肯定想不到谢圆圆有克星了！听说有一日谢圆圆抓一个盗贼，却不成想被一个小姑娘捷足先登，谢圆圆觉得折了面子，那姑娘也没有理会他准备抓着盗贼去官府，再后来谢圆圆要和那姑娘一决高下，却不成想那姑娘的功夫比上官姐姐还厉害几分，这次谢圆圆可是栽大了…
……’信里全是日常，却不知为何我眼底有些湿润，原来，相思不是你侬我侬，而是告诉你，你不在的日子里都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一切安好。
到了夜间我才将信送到陆绎手上，“多谢。”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他从未问过我袁今夏怎样，原来都在信里…
时间如轮盘，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那日天气甚好，也是陆绎出狱的日子。鹅毛般的大雪落在地上，渐渐铺满厚厚的一层，接到大哥的来信得知他很好心里的石头放下大半，而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南下，想着终于要离开血腥味的锦衣卫心里像是有一扇大门忽然打开，投进一大片光芒。只是离开之际我还想见一见袁今夏，她今日一定很欢喜。袁今夏应该早早的就站在门外等候着，粉色的披风在一片白色里娇嫩可爱，肩上头发上都落上了雪，我看不到她的模样，但可以想象到，她的眼睛一定充满着期盼…
陆绎一身空色束衣，望着袁今夏，满眼含笑。
袁今夏奔向陆绎，肩上头发上的雪花随风飘落，她如桃花般盛开在这白色天地。
或许，我的那朵花也在某处等着我，但我再也吃不到辣油豆腐了。
【完】
第五人格黄衣之主的地下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