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忆春（30）

（30）
剪刀划破手的时候，二丫头进来了。
“姑娘！”她惊慌失措，赶紧用手绢儿给我缠起来。“姑娘，您是怎么了？”二丫头把剪刀丢的远远的。我看了看伤口，皱眉，“出去！”二丫头待着不动，我说，“别让我说第二遍。”她出去了。以前在凌府的时候，我没有贴身丫鬟，除了水桃，后来水桃没了。倒不是配不起，只不过我不喜欢。我不想她们知道凌伯容是一个古怪的人。突然的失控愤怒，突然的难过。
刚刚我梦见了在凌府的日子。母亲总是在佛堂。父亲总是在外面。我无时无刻不想逃离凌府。在那里，我忍受的不仅仅是孤独，还有长年的无形摧残，来自于我的父亲—凌滽。记忆里，除了按时到的月钱，没有多余的关心。如果月钱也能代表关心的话。父亲不让我读书，他说我一个女子，读书无用。若不是母亲强硬，我可能真的大字不识。我想学琴，父亲说我没有天资，我学会了特特谈给他听，他说，不过尔尔。某年我与姜家小姐比试丹青，姜家姐姐的画作略胜一筹，回去后，父亲说，丢尽列祖列宗的脸面，将颜料笔墨统统丢了。又某年我不小心划破了脸，大夫说可能会留疤，父亲说，若是这张脸毁了，你还有什么用！无用！有什么用！废物！为父怎么会生了你！我想起来的都是这些。其实我与父亲从来没有真正交谈过，从一开始我努力想接近父亲，到后来我慢慢的冷漠和绝望。父亲好像无时无刻都在说着这样类似的话，除了这些话，便就是沉默了。
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了怎样的错事，我明明我是这样爱着他和母亲，何至于此？后来，我发现，父亲的父亲也是这样，他们丝毫不在意他们的话是多重，多么摧残人心。细腻如我，多年来，经常会被这样的话语伤到，夜深人静，突然惊醒，便是再也睡不着了。后来，我慢慢的开始冷漠对待父亲的话。
白日里看见皇上看着皇后殿，我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寒意。那是一种如潮水般会溺死的恐惧。
第二日，皇上召见我。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心中不安。
这是我第一次单独见到这个诸夏最尊贵的男人。我行礼问安，他任我跪着，自己批奏折。我不敢言语，就直愣愣的跪着，看着皇上面前的奏折从这边移到那边。
殿内一片安静，我甚至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双腿已经麻了，皇上才抬眼看我，说：“起来吧。”我强忍住腿部的酸麻，站了起来，摇摇欲坠，却不敢动一分。“朕听说皇后很喜欢你，看得出来，是个乖巧的。”我看向皇上，他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却是寒意。我是真的害怕。他看我不说话，也不斥责我失礼，就这样看着我。我赶紧低头。“旨意已下，你便是忠勇侯府的人，既然是皇后义妹，那便为朕好好宽慰皇后，好好守着忠勇侯府，朕喜欢听话的人。”我听得见皇上说的每一个字，可是却不懂这些话到底有多少意思。圣意难测，我只觉得害怕。
“下去吧。”皇帝低下头继续批奏折。
出了殿门，我几乎瘫倒。吓死我了。不怒而威，高深莫测，皇权便是如此吗？我真的太愚蠢了。居然想入宫趟这趟浑水。不行，我得出宫。可是入这宫城，早就不是想出来就能出来了。早知今日，那日落选便该归家。父亲虽然对我诸多不满，可是却从来没有真正的罚过我，纵然我脾气古怪，时而与他作对，他也不过叱骂几句，母亲虽然不管我，但是也只是不管我而已。我在凌府，何等自由，我是失心疯了往宫里走。我有几个脑袋，几条命？悔不当初啊！这后宫，聪明又如何？得宠又如何？位高权重又如何？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太蠢了，太蠢了！我是话本看多了吗？以为自己厉害到可以搅弄风云。不过是皇后高看我一眼，所以清云殿的人颇照顾我，因为我没有沾染别人利益，所以后宫的人才不动我，是不屑于动我，或是看不见我。可以想象，若是有一天，我也站在了显眼的地方，有多少阴谋诡计在等着我。
爹，娘，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