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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段子——梦(2)

2023-04-28 来源:百合文库
洪释回到家,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似乎村庄已经过了千年,没有人的记忆中存在着这么一个人。但是,终究是有人记得。
洪释回到家,得到了和母亲一样的待遇,他被锁到柴房,寸步不能离。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从来没有看过他,他们依旧和母亲去世的时候一样,进行着那些肮脏的交易,洪释习惯了,也已经觉得无所谓了,直到有一个人来见他,这才使得他没有像他的母亲一样,在柴房郁郁寡欢中走向生命的终点。
“萍儿?”,洪释从来没有料想到,自己经过这些事后,对于某些事还有所怀念。
萍儿笑着和洪释相拥在一起,在两个人的眼中,似乎对方还是当年的样子,只不过,洪释早就没了当年的机灵劲儿与乐观,萍儿身体也有些虚弱,双手磨出了老茧。
“萍儿,虽然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但是,你能不能接受我,我们结婚,我不当和尚了,我能结婚,咱们要好多好多孩子,咱们逃离这里……”洪释越说越激动。
周萍愣住了,然后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样夺门而出。洪释被铁链拴在柴房中,无法追出去。洪释也呆在原地。
“难道是因为我如今猪狗不如的地位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锁链,“还是因为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面容?”他又使劲地揉搓着自己的脸,“还是说,她已经另有新欢。”,他摇了摇头,他不相信短短的半年多时间,会让她与别的人产生远甚于他的感情。
地位是他现在改变不了的,那他就尽量地改变自己的相貌,他每天都吃着许多许多的东西,有的时候,甚至是强迫着自己多吃。每次周萍来给她送饭的时候,他都会急切地问周萍自己有没有长胖,都会问是不是和以前一样。
但是周萍总是不回答,默默地将饭菜放下就离开了。
终于有一天,周萍像往常一样放下饭菜准备离去,洪释一把抓住了周萍的手,洪释用急促且颤抖的语调、语气问道:“要是我长得不像以前那样,我多吃点,我今后表现得听父亲的话,我可能就可以自由活动了。”洪释顿了顿,“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哪怕你已经有了其他喜欢的人。”洪释放开了手。
周萍没有离去,一动不动地怔在原地,她的身体开始发抖,然后开始抽搐,进而一转身跪下,死死地抱住了洪释开始哭泣。洪释有些手足无措,但是他能做的只有同样紧紧地抱住,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去对待眼前的这个女人。
周萍的哭声逐渐变成了抽泣,洪释突然感觉这个抽泣声有些熟悉。
周萍拭去了泪水,盯着洪释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你应该能猜到为什么每天给你送饭的人是我,你现在应该叫我嫂子。”
洪释整个人一下子呆住了,它能够接受萍儿有喜欢的人,但是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中意的女人,却成为了自己最无法染指的人。
“在你离家出走没多久后,我爷爷就死了,我父亲老实,虽然是长子,却没有什么家庭地位,二叔奸诈并且骗取了爷爷的大部分遗产,因此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家中的一把手。”周萍像是在回忆着一些不好的事情,声音低沉地说道。
“二叔说,爷爷死了,家道中落,就是因为家里得罪了神明,因此需要和神做交易,而所谓的交易,就是让我嫁给你大哥。”周萍的声音越来越小。
“嫁过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是二叔想要成为团体里的高层,因此把我嫁给你那个瘫痪的哥哥。我每天除了做家务,就是收拾父亲和老大接受完贡献的烂摊子,每天晚上喝完酒,你哥还会对我大打出手……”逐渐地,洪释就听不进去了,他分明遭受过可能更多的苦难,但是他的头脑中却被眼前这个女人的苦难所充盈。他听不下去了,是因为他实在是不想让那一幅幅画面在自己的眼前一一闪过,他紧紧地抱住周萍,两个人就像是久居深宫中,对食的宫女和太监。
今天晚上的他终于做梦了,周围如枷锁般的松柏早已消失不见,换来的是荒芜的土地,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但是四周仿佛被某种冷色调的光照着。他顺着自己的意志走,又一次来到了砖房前,他看到已经逝去的母亲与白大哥,被吊在砖房最两侧的二层的窗户前,就像是被恶魔的手掐在空中一样。
继续往里走,推门而入,那吱嘎的声音,像极了半夜睡觉磨牙的声音。
眼前的一切都完全不一样了,天空中被血色染的像极了长满斑驳铁锈的菜刀,山上植被的叶子也已经凋零,却而代之的是张牙舞爪的黑压压的枝干。佛祖还是坐在那里,但是空洞无神地眉目之间,透漏着一丝悲凉与嘲弄之意,他的大嘴裂开直至耳根,这幅恐怖的情景,使得洪释将一切疑问都憋在了肚子里,掏不出来,也不敢掏出来。
他就在那里跪着,双手合十,但是周围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生。
过了一会儿,他准备开始念自己的七字真经,“吾立造化境,他化……”
“自在天。”他清晰地听到了那佛的口中吐出这三个字。
“吾立造化境,他化自在天。”天上突然闪过了几道闪电,衬着景,这句完整的话语在天空中如炸雷般响起。一阵巨风骤起,将洪释整个人吹得东倒西歪,那风声的音调也逐渐尖锐,慢慢地变成了一个人的哀嚎声,分不清男女。
远处的佛像笑容似乎更加诡异,一行血泪从它的眼中流淌而下,身上的金漆也开始脱落,露出里面早已腐败的木制结构,看起来,像是柳木。
“吾立造化境,他化自在天。”这两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天空中炸响,像极了夺人魂魄的招魂声。天上的乌云逐渐聚集然后压了下来,佛像在乌云的挤压下逐渐脱落,分崩离析,金佛碎屑随着山体上的植被、岩石被飞卷入空中,吸入空中的黑洞,周围的空气被一股紫黑色所污染,周围的情景像极了被催动净世咒的世界末日。
洪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低下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空中的话语,在狂风中尽量摆正自己的身子。
突然声音停了,眼前的一切变得漆黑无比,一股阳光射入了他的眼睛,他猛然惊醒,是第二天的早上。
周萍像往常一样来送饭,这次洪释没有纠缠着他,而是淡然地问道:“萍儿,你知道‘他化自在天’是什么意思吗?”洪释依旧改不过来口,默默地问道。
周萍并没有强迫他改口,“你是又做那个梦了吗?”周萍淡淡地问道。
洪释点头。
“你还相信世界上有神鬼之类的东西吗?”周萍又抛出了一个疑问句。
洪释顿了顿,没有回答。
周萍没有继续问下去,“我会帮你查的。”转身离去。
对于洪释来说,所谓的佛,早已不是曾经的那种信仰,而是变成了一种执念,也可以说是心魔,他要知道贯穿了他小二十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他现在似乎什么都已经没有了,这个梦似乎成了他现在所拥有的唯一的东西。
洪释透过柴房的门缝,享受着丝缕的阳光。
晚上,洪释被吵醒,似乎有女人的抽泣声响起,他明白那天为什么听着周萍的抽泣声有着前所未有的熟悉之感。这抽泣声是周萍的,应该是洪秀又打她了。
洪释经过这些天的尝试,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已经能够接受关于周萍的一切,甚至每每在周萍离开的时候,他的心都不那么痛了,但是周萍的抽泣打破了他塑造已久的古井无波的心。一开始,洪释还尝试着念叨着周萍教给她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但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再加上这本身就是周萍教给他的,他越来越烦躁,他用力地扯着限制他的铁索,铁索纹丝不动。等到呜咽声停止了,洪释也瘫坐在地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我查过了,‘他化自在天’是佛教欲界六天中最高一层天,又称他化乐天,他化自转天。此天为欲界之主与色界之主摩醯首罗天,皆为佛教中害正法之魔。即四魔中之天魔也,因此这个天界也被人称为魔天。”周萍娓娓道来。
“他化自在天又被称为魔天,魔就是欲,就是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洪释嘀咕着。
周萍看着洪释神神叨叨的样子摇了摇头,刚准备走,洪释一下子拽住了周萍的胳膊。
“萍儿,我们私奔好不好,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不受任何人的约束,没有打骂,没有欺凌,我们自己养活自己。“洪释急切地说道。
周萍没有回答,看得出来有些犹豫。
“昨天晚上我听到了,我大哥是不是又打你了,你难道想过一辈子这种没有尽头的日子吗?你难道想一辈子伺候那个瘫痪的男人吗?“洪释像机关枪一样用他今生最富有感染力的话语说着。
“我原以为我的生命中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一个像诅咒一般的梦,但是昨天晚上,我发现我放不下你,我发现我终于还有一个可以让我人生充满光明的人,我原以为我一无所有,但是还有你,而且我这一辈子也只有你。“洪释摇晃着周萍的肩膀。
周萍从来没有被这么重视过,在娘家人看来,自己是个交易的商品,在丈夫看来,自己是个老妈子,出气筒,是个繁殖工具,但是在洪释看来,她是他的唯一。洪释的眼睛恢复了小时候的光彩,周萍一下子失了神,洪释将周萍抱在怀里不敢松手,两人就这样拥吻在一起。
两个人早有预谋出逃,时间就定在对话的后天。周萍偷偷地在收拾家时,拿走了困住洪释的钥匙,夜长梦多,越快越好。
正值半夜,周萍偷偷踱出房门,来到了柴房。因为被担心被发现,所以全过程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锁链的叮当声成为了夜晚唯一的声音。
洪释看不清天空,但是从白色所占视野面积上,他知道今天晚上月亮很小,方便出逃。两个人手牵着手,顺着规划的路线走着。
村子里是有岗哨的,每半小时换一次班,中间间隔大约在10分钟左右,而这就是他们出逃的机会。
两个人决定去县城打工,可以先住在那个和自己梦境很像的地方,有了钱,租个房子,要个孩子,两人将未来规划的十分详尽。对于出逃的这两人,有着一丝紧张,但是更多的还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生活的期许,两个人相视一笑,那场景像极了洞房中掀开头帘的新郎与新娘。
到了村口,两个人看准时机,蹲下来俯身走,在身体的挤压下,心脏的跳动尤为明显,甚至带动着全身的律动,周萍捂住心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然后示意洪释往外走,两个人躲到一个背光的地方,看了看站岗的位置并没有人,两个人决定立刻跑离这里。
两个人头一次感受到夜晚是这么安静、安全且令人无比的陶醉。黑夜成了他们的新房,星星成了他们的嫁妆,两个人满载着希望向外跑去。
村里的站岗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出逃,毕竟一旦这里的事情暴露,所有参与组织的人可都逃不掉。小张是上个时间段的岗哨,到点了,他准备回家继续老婆孩子热炕头了,或许是今晚喝了点酒,尿特别多,于是他就没径直回家,而是先找了个角落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小张打了个冷颤,提了提裤子,准备回家,“今晚天儿还真黑。“小张打开手电,照了照地上的路。他回头看了一下岗哨那边下一班岗来了没有,手电也跟着身子一起扭了过去,结果在灯光扫过之处,他看到了两个人逃跑的背影。
“有人跑了,快追。“两个人听到的一瞬间,浑身僵直,后背直挺挺地立了起来,分明不大的声音使得两人头皮一下子炸开,瞳孔在黑夜的基础上迅速放大。两个人立马全力地向远方奔去。
后面的脚步声,狗叫声,人的呼喊声像极了催命铃声,在他们的心头一遍又一遍地炸响。那手电灯光所照之处,就像是子弹的弹道,每每扫过就会使他们大惊失色。
田野里土质松软,很难跑动,由于没人打理,没有作物,两个人无所遁形。分明是夏日,两个人却觉得空气异常的寒冷,那黑暗也不再那么温馨,就像是梦中吞掉一切包括佛像残骸的黑洞。 两个人的体力逐渐到达低点,一个营养不良,一个饱受虐待,当被发现的那刻起,就注定着他们已然逃不掉。后面的人越来越近了,估计也就有个不到十米的样子。洪释的视力不好,黑夜则更甚。前方是个隆起的斜坡,洪释并没有看到,一下子,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脑部出现了单曲循环的轰鸣声,他知道这可能是他逃离地狱的最后一次机会,而且他不能拖周萍的后腿,他忍住疼痛,迅速地准备站起来。
突然,一股热流从他的手心中抽离,一个身影,一阵带着香汗的风,从她的旁边毫无迟疑地掠过,像极了无情的冬风。
周萍抛弃洪释跑了,这一刻,洪释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走不了了,还是因为某种念想破碎所导致的心如死灰拖住了他的躯壳,总之,洪释就保持着摔跤的姿势,一动不动。
后面的人距离他们五米左右,他们看到洪释已经不动了自然就不再留意,全力去追赶周萍。对于他们来说,周萍的身影更像是催命的东西,她的逃离,正是在某种程度上宣告他们的死亡。
有人急了,开始向前丢出门的时候,顺手拿出来的东西。一颗石头从洪释的头顶上方飞掠而过,那石头带动的风声听起来像极了杀人的急令,飞出的弧线像是一颗划破黑夜的流星,石头精准地坠到了周萍的颈部,周萍一下子向前跌倒,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瘫软在地上,再也没有起身。
因为误伤,周萍死了。
在此之后,洪释因为勾引大嫂的罪名,被宣称受了魔罗的蛊惑,从而废除立教之主的地位,其权力完全被洪家父子瓜分。洪释也得以被光明正大地被锁在柴房。但是也就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就不再被锁着了,因为他疯了,每天只是双手合十,中指顶在自己的眉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念道:“吾立造化境,他化自在天“,就是让他出去,他也不会离开柴房半步。
他的面容迅速消瘦,和刚回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要是非说有什么不同,那可能就是原本呆滞的目光更显迷茫了吧。
大概在1个月后,警察与武警部队的人就攻陷了这里,带走了所有的组织成员,百姓们也得到了安抚。
洪释,自然是被带到精神病院去救治。头上车,他看到了派出所的那位给了他路费的警察小刘,他淡淡地问道:“您好,请问一下,世界上真的有佛嘛?“
小刘有些心疼这个孩子,并且十分懊悔为什么当时没有问这个孩子的身世,如果他知道,这个孩子或许早就被救了下来。
“孩子,哥哥对不起你,早知道当初……“小刘想起了洪全所说到的关于洪释的身世,他一个八尺高的汉子也不禁动容并且流下了眼泪。
洪释摇了摇头,继续地问着:“您好,请问一下,世界上真的有佛嘛?”
小刘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自然不会相信有神的存在,只不过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受到多次极度刺激的孩子。“那你说有没有呢?”小刘希望能通过洪释的回答来顺着他的思路说。
洪释没有反应,继续地重复着这个问题。
小刘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小刘摸着他的脑袋,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洪释没有任何神态上的反应,鞠躬表示感谢,然后上了警车,继续保持着他双手合十顶住眉间的动作,只不过,这次他的口中却是念叨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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