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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电话

#电话
午觉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姜思明起床时整个脑袋都还陷在昏沉的漩涡中,困到甚至走几步都要腿软一下。
餐厅明晃晃的亮着,外婆正在打电话,嘴里反复念叨着“后天”“别出门”和“不要问”几个词语。
思明一边努力从庄周的温柔乡里挣脱出来,一边迷迷糊糊地想着,后天......那不是二月二十九号?
她倒了杯凉水一饮而尽,清凉的触感让头脑清醒了几分,她在餐桌旁坐下,问刚刚打完一个电话的外婆:“怎么了?”
外婆还在翻着电话本,对着上头的数字一个一个地按着手机键,听到思明的发问,轻轻咳了咳,说道:
“你姨外婆家那边一个亲戚,是风水师,算了一算,跟她说后天不要出门。”
“为什么?”思明下意识地问了一下。
外婆推了推脸上的老花眼镜,俨然自己变成了那风水师一般,她说道:“不晓得,那人说不要问。还说,如果要通知,不能发短信、微信,只能打电话。”
这又是为何?思明心想。
想来也实在是蹊跷,不必要问她能懂,毕竟风水学问一般人问了也无法参破,可这不让人发消息......
信息时代,尤其是对思明这样的年轻一代来说,发消息实在是要方便得多。也不晓得不让发消息也是这天机的一环,还是说单纯地怕在现在这样一个疫情当头的特殊时期,被当作谣言和迷信看待。
另一头,外婆又开始打电话,思明咬着外婆的字,不能发短信......微信......那QQ行不行?
刚想完她自己就笑出了声,想来那人没提到QQ,大抵也只是因为不常用或者干脆不用。
思明又同妈妈盘了一会儿这桩事,她想起了前几日在知乎上看到一个问题------“如果僵尸还有三小时就要爆发,那你会怎么做?”,作为一个打小爱看僵尸题材的影视剧,爱玩僵尸游戏的少女,那时她看得津津有味,此刻心里却有些打鼓,犹犹豫豫地问妈妈要不要再多买点米,顺便搞个斧头。
妈妈笑得前仰后合,说要是真的是僵尸来了,可以学红太狼用平底锅。
思明却皱了皱眉头,又把目前仅有的线索拼凑了一遍,大师只说是那一天,但所有人都最好不要出门,是不是那个日子特殊?
“是因为四年一度的闰日?”
思明说道,想起自己沉迷的漫画《谷围南亭》,心想莫不是太岁现世?
妈妈也是看过一点风水学书的人,这回倒也点了点头,说有可能。
姨外婆给外婆下达了任务,老家那边的亲戚就由她来通知,这会儿还在一个一个地打电话。妈妈作为996时代经典代表,深深明白很多人并没有选择,不上班不出门是不可能的,若是知晓他定然做不到,还不如不要说免得对方心头添堵,便只打了两个密友的电话,稍稍叮嘱了几句。
思明回到房间,一时间有些茫然。
她很讨厌打电话,但这事偏偏又不让发信息,思明想着,现在是疫情的特殊时期,身边的同龄人没有特殊的理由应该也是不会随便出门的吧?
......才怪。
她刚这么想着,就看到电脑屏幕亮起来,打开QQ界面读消息,原来是关于下学期分组的事情。分完组后思明又和闺蜜小圆聊了几句,末了小圆给她来了一句:“我刚出去拿快递,外面下雨了。”
思明哭笑不得,当即就和她打了个语音电话,两人许久未说话,都笑个不停。
挂完电话后,思明看着没有光线的屋子,黑色的沉默溢在空气之中。
思明想打一个电话。
这个思绪来得没头没脑,毕竟非要说的话,她已经五年多没有听到过那孩子的声音了。
说是孩子不是少年,大概是因为,分别的时候两个人都还只有十四岁,虽然已经算个青少年,但更像是半大不大的孩子。
一起爬过参天大树去看满天星星,一起从低矮的桥上跳进冰凉的河流,一起在春游的时候从长满青草的山坡上滚下,一起在放假后的没有人的田径场放声大喊,一起在对方的试卷上留下丑不拉几的涂鸦。
最初喜欢沈安的时候,思明并没有意识到那是喜欢。等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并且想要告诉对方的时候,他却走得猝不及防,就连他转学的消息,也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后来再无联系。
思明抱着膝盖,一头长过腰的黑发静静地铺散,像是山谷里头月光底下宁谧的溪流。
她坐在黑暗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
这情绪来得太突然,五年来都不曾有哪一刻比得上此时汹涌澎湃。
电脑在黑色中幽幽地闪着光,思明转过头瞥了一眼,忽然就找到了罪魁祸首。
平日闲来无事的时候,思明喜欢混迹于B站各游戏区,晓得自己技术不行,便老老实实地当个云玩家。B站不少游戏UP主开了直播,昨天思明一如既往地点进一个UP主的直播间,他开始打游戏前会和观众稍微聊聊天,思明插上了耳机做着自己的事情黑听,不一会儿听到他说道:
“shinta,你点歌绿色是吗?”
点歌绿色?这首歌名字就叫绿色吗?
思明脑海中浮现了一堆的表情包,浅浅笑着,梨涡弯弯。
可下一秒,她却一下子笑不出来。
“若不是你突然闯进我生活,我怎会把死守的寂寞放任了......”
思明感觉有什么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她打开手机点到屏幕页面,一条条看着上面的弹幕信息:
“啊绿色,去年火的歌了。”
“换一首吧这首太悲伤了。”
“绿色确实好听......但是真的有点......”
不同于往常,这次小观众点的歌似乎颇有争议。
UP主也有些无奈地说道,感觉很多人都不是很喜欢这首歌吗。
但大概出于礼貌,还是把歌几乎快听完了才切换。
似是受了魔怔一般,思明找了了那首歌的原版,把它听完。
其实除了前两句之外,后头的大部分歌词,和思明的故事并没有什么重合,但是头两句的威力,却以足够。
思明在评论区里读到这么一句话:我以为你走了以后世界会是灰色的,但其实不会,世界依旧春意盎然,生机勃发。只是从此之后我入眼皆是绿色,因为我不知道如果没有这样有生机的绿色,我还能看到些什么。
那反复的旋律,像是一层更比一层汹涌的潮水,又像山顶滚下来的雪球,初时虽小,最后拥有能颠覆一切的力量。
思明想起,沈安转学走了以后,她其实只哭过一次。
是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高三的时候,思明一个人在六楼的空教室自习,累了的时候,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低头的时候,忽然看到,底下的大树,枝头的尖尖上抽出嫩绿的新芽,去年的翠绿色的叶子却还未落,洋洋洒洒的,从六楼看下去,仿佛嫩绿色的星星自天际坠落,洒满了深绿色的海洋。
她说:“诶沈安,你看那树叶,像不像星星?”
空荡荡的教室里,没有人回应她。
尔后,泪流满面。
那也是思明最为清醒地一次认识到,她从来没有忘记过沈安,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不甘,说什么淡忘或者放下,根本上也只是藏起来罢了。
就像在失去彩虹的贫瘠土壤上覆盖上一次鲜明的绿色,藤叶勃勃生长,万物都透着绿色的生机。
可是那些绿色,再也不能开花结果,只有绿色,只剩绿色。
思明坐在房间里,感觉空气哑哑的,闷闷的,值得告诉关切的人的消息和只能通过电话来进行传递,天时同地利好像都有了,那人和呢?
她叹了一口气,就一次,就当作和什么东西和解了好了。
无论是当初她倔强的不问,还是他没有任何音信的离开。
思明按下十一位数字,她的电话号码早就在上大学的时候换掉了,她按下的号码还是沈安高一时候的号码,这个号码能不能打通,打通以后沈安会不会知道是她,全凭运气。
思明承认自己有一丝赌的成分。
电话声“嘟”地响起。
高一刚入学的思明,是个装在套子里的小孩。
并不是说思明像课文《装在套子里的人》中的别利科夫那样是一个保守固执的人,而是说她早已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壳子里,平日里沉默得像个哑巴,老师甚至一度怀疑过思明有自闭症,一度对她嘘寒问暖关切得不得了。
思明初中遭遇过校园冷暴力,虽然没有触及到肉体层面,却生生把一个爱闹腾的小孩直接打进了一个厚厚的壳子中,好不容易熬到了毕业,念到高中,思明便十分恐惧和人交往。同班的孩子觉得她是酷,却不明白她心里极致的害怕和恐惧,恐惧到只能用沉默这样厚重的壳子,来求一个岁月静好。
思明不爱说话,也不爱笑。
直到她和沈安成为同桌。
起初她对待沈安同对待其他同桌一样,规规矩矩,客客气气,井水不犯河水。可沈安是半个话痨,遇上思明这么个冷疙瘩,更起劲了,每天不管思明理不理,都一逮着机会就在她耳边侃天侃地,侃得前面刷题的学霸直直回过头来笑着骂人。
思明依旧不搭理沈安。
一节语文课上,思明忽然感到一阵胃疼,本来思明不以为意,喝了口热水,等着它自己平复,没想到却越来越疼,从一开始的偶尔的轻微的疼痛到后来她几乎痛到要昏厥过去。她紧咬着下唇,手捂着胃,眉头绞成一个胡桃夹子。
沈安回过头,看到思明的样子,吓了一跳,思明脸色惨白,嘴唇也失去血色,他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一向话痨的他此刻却结巴了起来:“怎......怎么了?”
思明已经快疼得说不出话,咬咬牙,回他说:“胃......胃疼。”
沈安当即举手告诉了老师,老师下来看到思明的状况有些严重,直接就要带思明去医务室。
沈安说:“老师您继续讲课吧,我带她去就行。”
语文老师愣了一愣,抬眼却只看到沈安眼底除了关心只有清澈,点了点头,并嘱咐他,如果情况严重,一定要即时告诉老师。
思明本来不想让沈安扶,但她已经疼到连站立都有些困难,只能让他扶着,蹒跚地往外走去。
医务室的老师给思明做了简单的检查,表情严肃地问了她几个问题,以往是否犯过有过胃疼的经历,家里有什么病史,这两天是不是吃了什么刺激的食物。
前面的问题思明都回答了没有,医生在病历单上刷刷地写着,继续问下一个问题:“是不是经常不吃早饭?”
沈安盯着思明,不放过她每一丝小表情,思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沈安,眼睛里仿佛隐隐蒙上一层淡淡的蓝色,她只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把表情藏进阴影之中,轻轻说道:
“嗯。”
医生提高了一点音量,表情严肃,问她:
“多久了。”
医生认真的态度和沈安一刻都不放过人的目光让思明没有撒谎的余地,她双手绞着衣角,慢吞吞地说道:
“大概......大概一两年吧。”
沈安差一点就没忍住跳起来。
医生也有些惊讶,继续在病历单上写着关键信息,问她:“你刚说你高一,那你就是从初中就开始不吃早饭了?那你在家里的时候呢?”
思明继续低着头,小声地说道:“能不吃就不吃吧,一般都直接睡到中午,实在妈妈让吃的话......就说不饿只吃一两口。”
她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脸上带了哀求的神色,问医生道:“您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
对于思明来说,“早餐”也是令她恐惧的事物之一,无论是因为,最初的欺凌就是从一份被泼到身上的面条开始,还是因为,后来那一群坏孩子每天用她的饭卡买零食害她常常吃不起早饭,却又不敢告诉家长。
久而久之,就成了心底的一个结,无论早餐是什么,思明都食之无味,看了只觉得反胃。
医生刚想拒绝,看到她快要哭出来的神情,想了想说道:“看你的情况吧。你这应该是第一次犯病,先去拿药吧,以后别不吃早饭了,再有下次,不要怪我不帮你。”
“谢谢......”
沈安陪着思明去拿药,又等思明把钱付好,乖乖坐在病床上打上了点滴。沈安坐在思明旁边,盯着她,从进到医务室开始,他就没说一句话。
思明被他盯得发毛,也沉默着。
良久,沈安开口道:“中午我帮你带饭吧。”
“不用!”思明本能地拒绝,却看到沈安狡黠一笑,他一字一句说道:
“那我去告诉班主任咯?”
“你!”思明咬牙,苍白的脸也因为情绪微微涨红,却只能无奈妥协,说:“好。”
末了思明又从校服里掏出饭卡,说:“密码就是初始密码。”
“嗯。”沈安接过饭卡,问她:“买白粥可以吗,你现在不能吃油盐太重的。”
思明点了点头。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之后的每一天,沈安似乎是看透了她虽然嘴上答应但绝对不会主动去买早饭这个事实一样,开始每天给她带早饭。
思明是寄宿生,平时因为不吃早饭的原因,向来很早到教室开始看书。沈安作为走读生,本来永远都是一个踩点进教室的人。
然而那天之后,每每思明进入教室以后,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就会看到沈安出现在教室门口,然后走到她身旁,拿出两份早餐。
而且每天的早餐还不重样,饺子、烧卖、白粥、米粉,等思明病好了后,油条豆浆、鸡蛋饼和鸡肉卷,花样百出。
第一天的早餐是饺子,思明认真地拒绝,沈安也不多说,只一句“那我去告诉班主任了”,就让思明服服帖帖。
思明坚守最后的倔强,说道:“我昨天才犯了胃病,吃不下,这么多饺子浪费了。”
沈安笑着,思明却觉得他像只狐狸,眯起的眼睛里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他悠悠地,看似让步却丝毫不容忍拒绝:
“那吃五个吧。其他的给我。”
第一天思明吃了三个饺子。
沈安除了没有拒绝思明坚持要把钱给他以外,其他的,几乎一律不容反驳,只有偶尔思明说胃不太舒服的时候沈安才会同意她少吃一点。
一周以后,班主任在班上公开点名表扬了沈安同学的进步,鼓励走读生向沈安学习,早点到学校来读书。
思明和沈安周围一片“啧啧啧”声。
思明作为一个套子里的小孩,当时单纯觉得周围人只是想损一损沈安,后来再回想这桩事,那些声音里似乎有一点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许久以后,思明同沈安熟起来,沈安常会打趣思明:“今天是要走一走拒绝的流程还是直接吃?”
思明白他一眼,接过沈安递过来的小馄饨,问道:“怎么好久不见你买鸡蛋饼?”
沈安眼睛转了转,自然而然地说道:“鸡蛋饼你之前只吃了一口就说不舒服,还有那个烤冷面也是,你吃了以后表情也不太好......”
说到一半,他像是察觉了什么,忽然闭嘴。
自然到极致,异样却暴露了出来。
沈安觉得手里头的馄饨它忽然就不香了,一巴掌拍到了后桌的谢桓身上,嚷嚷道:“谢狗子,走走走陪我走廊上背书去!”
谢桓被他这一巴掌拍得云里雾里,说:“我去沈傻你干啥呢,大冬天的教室里不好吗?再说你出去背书你也把你这碗馄饨吃完吧你?诶?你脸咋了耳朵咋了被烫了啊?”
沈安只觉得脸上越发热,又给了谢桓一个暴栗,揽过他就往外走,说:“就你话多。”
留下思明有些发愣,发愣之中却又觉得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后来新海诚出了很多电影,但是思明始终最喜欢那一部《言叶之庭》,因为她和女主一样,都是因为遇见了一个人,而重新尝到了食物的味道。
电话接通,那一头传过来声“喂”。
思明当即就想挂了电话。
沈安的声音没有变,她一听就能够听得出来是他,都说男孩子的变声期在1十四岁到十六岁,也不知道沈安是早早就经历过了,还是声音变了却变得不大。
思明小小地呼吸了两口,尝试着说点什么,试了两次,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她紧张到掌心都汗湿。
对面的人说道:
“喂,信号不好吗?”
思明一愣神,一个“啊”音不自觉地发出。
她在干什么!
但她又应该说什么?
对面沉默了一下,半晌,不确定地说道:“思明?”
“嗯。是我。”说不出来被认出来了是种怎样的感受,更多的是侥幸吧,毕竟思明实在是觉得,如果还需要再说一句,诶你记得我吗我是你高一同桌姜思明啊,有那么一点傻,也有那么一点尴尬。
思明想起自己给他打电话的初衷,说道:“沈安,后天不要出门,不要问为什么,也提醒一下自己家里人,尽量不要出去。对了,如果有想要通知的人,不能发信息只能打电话。”
听起来如此的玄乎,又隔了整整五年的疏离,他会怎么想呢?
但不管怎么说,思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却落了地,她本来以为自己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沈安,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竟感觉所有都已尘埃落定。
“好。”
沈安一秒也没有犹豫。
在高一的时候,因为思明不爱打电话,所以寒假的时候两人基本只用QQ来往,除了跨年的时候。那天晚上,还有五分钟就要零点,思明正收着爸爸发的红包,忽然看到界面跳出来电显示。
思明本能地头皮发麻。
但看到备注鲜明的“傻不拉几的同桌”几个字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思明走到阳台上,说:“喂。”
“喂思明你在家里吗你快去阳台上快点快点五分钟以后就要放烟花了!”
“......”
思明觉得沈安这个语速可以去挑战一下吉尼斯纪录。
“我在阳台上。”
末了又觉得相比对方兴高采烈的声音,自己实在有些冷淡了,默默补了句:
“你呢?”
“啊,我和家里人在江边的沙滩,这边有点吵你听得清吧。”
笨蛋。思明心想。
“嗯,听得清。”
又是一阵笑声。
“啊同桌,祝你新的一年笑口常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
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思明也笑,说:“你也是。”
客厅里头的老老小小已经开始倒计时了,思明也听到那一头的沈安大声喊着:
“五、四、三、二、一!”
“嘭”地一声,天幕绽放数朵巨大的烟花,伴随着新年热闹的欢声笑语,好像人们无数的心愿升上了天空,然后绽放成璀璨夺目的花。
“同桌啊,我......”
“嗯?你说啥?”
思明听到沈安叫她,但两边的烟花声都太大了,除了烟花绽放的间隙能听清一两句以外,其他的什么都听不清。
“我说啊!”沈安忽然放声喊道;“烟花真的,超级好看!”
嗯。是。
思明想到对面的男孩和她一起同在一片天空下看着同样璀璨夺目的烟花,忽然就一阵没由来的开心。
他们一起把烟花看完,末了快要结束通话时,沈安又同他说了一句:“同桌啊,新的一年一定要开心噢。”
“好。”
此时此刻,思明听着电话,一瞬间觉得五年的时间也不过如此。
只不过便是从一个说明年要开心另一个回答好,到一个说后天不要出门另一个回答好。
仅此而已。
思明觉得自己打电话的初衷已经完成,便说道:“那我......先挂电话了。”
忽然就不想问了,不想问为什么本来准备和他告白的那一天他没有来上学,也不想问他为什么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就转学,也不想问为什么后来再也没有一点联系。
“等等.......”沈安叫住了她,问道:“思明你后来,我是说,高二高三,然后,大学,你过得开心吗?”
思明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想了想后来的五年,释然地笑道:“嗯。我很开心。”
也许是初中受尽了折磨苦尽甘来,又或许是沈安把她从套子里拉了出来,这五年来,她的日子十分顺遂,每个阶段都有几个知心好友,过着平静却又不失小确幸的生活。
只是有一些沈安不会知道的,而思明其他很多同班同学都知道的事情。
思明后来再也没有过同桌。
高一沈安转学之后,班上的人数就成了单数,思明主动向班主任请缨,表示自己希望以后都能够一个人坐。
高二分班的第一天,思明就去找到了新班主任,表明了自己想一个人坐的心愿,理由是一个人坐更有利于学习。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并不太赞同,尽管思明成绩不错,但班里人数是双数,无由来地排出一个人单独的座位很是奇怪。
思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前十。”
班主任抬头问她:“什么?”
思明其实心里在打鼓,她所在的班级是第二等的实验班,这个条件要做到并不容易,但她只能去赌一赌,她说:“希望老师能够再考虑考虑,如果我下次没有考进年级前十,那我也再不说什么。”
“好。”班主任欣赏她的勇气,也觉得一个座位若是能培养出一个好苗子倒也不亏,当即答应了他,并且说道:“既然有想要的东西,就让老师看到你的努力。”
从此思明拼命学习,高一的时候她更喜欢看各种类型的书籍,在课业上通常只完成老师规定的任务,并不多做其他,但现下,她却铁了心要去挑战这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此后的两年,思明再也没有过同桌。
倒也并不是一直保持在年纪前十,偶尔也会有考砸的时候,只是班主任已经见识到了这孩子的决心,觉得再给她调座位反倒是揠苗助长了。何况思明即使成绩偶尔掉出前十也不会掉得太过离谱,班主任便顺水推舟满足她的心愿了。
思明在高二的时候,和前桌林知知极其投缘,林知知一度想要和她坐同桌,但思明却坚定地表示,可以一直是前后桌,但是她不想跟人同桌。
还有一件事,便是每逢过年时,周围人津津乐道的思明的祝福语。
高二跨年前夕,林知知跑过来抱住她,说:“我的小思明新年快乐呀。”
思明笑,说:“好嘞,祝您笑口常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林知知撇嘴,这都什么跟什么。
周围人听了都乐了,反复念几遍还觉得有些好玩,不到一天的时间,这话竟然成了他们一个班的口头禅,新年班主任进来上课的时候,全班齐刷刷地一句:“老师好,祝您笑口常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直接让老师怀疑自己进入教室的方式是不是不太对。
是,后来的姜思明,从一个封闭的小孩,变成了爱笑的少女,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很多习惯,都和一个人有关。
不想再有同桌,或者说,不想再有其他人做她同桌。
喜欢吃饺子,饺子成为了自己最爱的食物。
还有,新年的时候,想都不用想直接从口里蹦出来的祝福语。
当然这五年来,她也确实过得不错,于是她想了想,又对着电话那头赋予了她很多习惯的人问道:“沈安,你呢?”
“嗯。我也很快乐。”
“我想对你说一句,谢谢当年能够和你成为同桌。”
“我也是。这是我最幸运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他们又聊了很多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彼此都没有提当年的心结。
思明感觉到,自己心里的一处从很早前开始的空白,被一点点填满。
原来年少的喜欢,在多年后再想起来,往往只余下一句:“你快乐吗?”
如果快乐,那便很好。
“思明,思明,起来吃晚饭了!”
“啊哈?”思明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感觉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她走出房间,却看到外婆在打电话。
思明问妈妈:“我刚刚起来过吗?”
妈妈说:“你起来喝了个水,还问了你外婆几句在干什么,然后又回去睡了。”
“外婆是不是在跟老家亲戚打电话说后天不能出门?”
妈妈看了思明一眼,说:“是啊,当时我看你太困,还以为你没听进去呢。”
“那我刚刚和你说话了吗?”
“没。”
思明哦了一声,去洗手台洗了把脸,趁着外公还在炒最后一个菜,她走到书房,打开了正在充电的电脑和手机。
电脑上弹出QQ消息的页面,是闺蜜小圆在问她下学期专业课分组的事情。
她又想起了什么,点开手机的通话记录页面。
上一条通话记录还是一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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