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祈祷》-第十八章 十方阁（上）

大陆唯一帝国中心城市，中都。
此地四面群山环绕，遍布天险，乃让各路兵家都叹为观止的易守难攻之地，中都作为一国之都坐落其中再合适不过。
两带江水自南北东西双双横穿而过，在不远的城郊汇聚成一条大河直涌入海。此地能发展成一国的首都，除了那些包围在外圈的险要山地作为屏障外，四通八达的交通中心、肥沃富饶的土壤和冬暖夏凉的气候条件，一齐造就了这个繁华的百年古都。
传说里，创造了木偶的初代圣女曾率领着众木偶师，几乎凭借着一己之力推翻了旧王朝的统治，并从北方迁都到这里，从此，大陆由圣女教会接管，没有君主，也没有皇帝，所有的权利集中在圣女教的手里。而圣女教建立后，除在中都设立了中央教会外，大陆的东西南北也各设有四个分教会。
虽说这样做是为了维护圣女教的统治，实际上五百多年来，大陆上基本没有出现过可以威胁到中央教会的势力，可即便这样，初代圣女所带来的祥和盛世，也没人能保证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中央教会的大堂，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死寂，就连掉根针在地上也能清楚地听出它的方位。可本不该是议事日的今天，陈乔雨却听见了八十四根大理石柱后面——那扇巨大的正门被一点点推开的声音。
“嘎吱、嘎吱...”
“什么事？”
也只有在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那紧绷的神经才会放松下来。这不，刚一听到动静，这位圣女大人顿时又摆出了平时那副庄严肃穆的模样示人。
“参见圣女。”
来者是一位中年男性，身材高大，一身兽绒翎毛装饰的丝绸大衣，从打扮就得以看出来，这人不是教会高官就是贵族权势。
可要说穿着华丽，他面前的圣女单是朝那一站，比较之下便相形见绌了。她的袍子镀黄金为底，镶嵌着教堂天花板上的琉璃片，抬手便是二十四颗极北夜珠环绕在手腕上尽显荣华，落手则有南海翡翠映着光辉富丽堂皇。而那隐在圣袍之中的，更是一位令众人为之倾倒的芳龄少女。
倾倒归倾倒，可根本没有人敢动哪怕一点歪念头——毕竟对象可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大人啊！
刚看清那人的面容，陈乔雨眉头一皱，立马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讲的是什么事情。
中央教会里仅次于教皇和圣女之下的，便是十二圣徒。那位刚走进来的高大男子，乃十二圣徒序列第十位的木偶师——方荼。
十二圣徒是十二位木偶师，也就是说，在他们的下面，各自有着自己的木偶，称为十二常侍。再往下，便是中央教会用来管理的四个部门:礼部、兵部、侍部、影部，而方荼目前所管理，事实上是所代理的那个空缺的位置，正是中央教会负责侦查和暗杀的部门——影部的总督。这样一想，陈乔雨便就知道了，能让他在这种时候上来汇报的事情，也就只可能是...
“是十方阁的事么？”
还没等自己开口，圣女大人就猜到了，这让方荼顿时一愣，便接着汇报道:“是的，最近我们在天安以东的几个城市都捉到了疑似他们的人。”
尽管陈乔雨已经猜到，但令她也没想到的是，事态发展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
“怎么渗透得这么快...”说完，她便低头沉思着什么，久久不语。方荼见她没有说话，也不敢轻易地离开，便也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良久过后，陈乔雨才抬起头，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和来时一样，方荼朝着她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转身便要离开。可刚一转过身去，陈乔雨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等等。”
二人隔着一条颇长的走廊，按理说不走近些应该是听不清的，可凭借着这大堂里的回声结构，加上没有任何杂音的环境，使得声音从这头传到那头几乎没有任何消损，听得格外的清晰。
“先不要把那件事禀报教皇。”
“那件事？十方阁么？”
“不是。”陈乔雨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我是说影部空位的事...”
这时候，方荼似乎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向圣女，说:“圣女殿下...还是不想重新在这个位置上选人么？”
“或者说是在等谁？”
“啰嗦。”听到这里，陈乔雨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佯装生气道:“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出去吧。”
见她这副被猜中心思气急败坏的样子，方荼一边唯诺着往外走去，一边在心里暗暗笑道:圣女啊圣女，再怎么样你也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孩子罢了...
“这是什么？”
百栀将那书卷一接到手上，还没等苏轲回答，突然感到了什么不对劲:这感觉，和那时候的情景一模一样——书卷在强行往自己的脑子里灌输着着一些东西。
不过与上次在黑市里接触到的书卷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百栀有着足够的时间仔仔细细地查看这些内容，而不会像那时一样被突然打断。
文字么？不、不对，只能说是文字一样的信息，通过一种不知名的手段将这些信息传到了我的脑海里。与其说是信息，倒不如说是这册书强行教给我的一些技巧和给予自己的能力。
慢慢地，眼前的世界变得越来越黑，身体也变得轻盈了，就像是漂浮在一团不知名的液体中，全身上下都被包裹着、挤压着，到了最后几乎动弹不得，却又无力挣扎——可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带来的却不是压迫和窒息的不适感，相反的，整个身体被紧紧包裹在一团暖暖的液体中，放松下来之后反倒格外舒适。
没过多久，那些之前感受到的信息似乎化作了周围的液体，由肌肤渗入自己的体内，填充在了身体的各个角落里。这时候，百栀已经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手臂上、脖子上，乃至整个身体都隐隐地呈现出来一种亮红色，没过多久便消散不见了。
又过了一会儿，百栀终于从脑内世界里回过了神来。等她再定睛一看，眼前就只剩下了苏轲一人，打盹似地靠在门框上，似乎在等着她阅览完毕。
“咦，棉儿姐呢？”
苏轲看起来也有些没睡醒，他打了个哈欠，眼帘低垂，都快要睡着了一样。缓过劲了以后，他才对百栀说:“她去准备早饭了，不用管她。倒是你，认认真真地看过一遍了么？”
“嗯...嗯。”
百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没看懂，于是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看来你已经融合成功了，不管你看没看懂，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慢慢地将它的一招一式摸索清楚。”
“可、主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活偶术式吗？”
百栀显然还在观察自己的手上拿着的书卷，可此时，不论自己再怎么专注，也回不到刚才那种状态之中了。
听罢，苏轲思索了一下，说道:“没错，这应该是一本活偶身法，比较适合你这种暗杀型的木偶拿去使用，具体的作用我也只粗略地看了一遍，毕竟你的身子还是太弱了，承受不了过高的术式，那就先从这种低级别的练起吧。”
“这不过是一本白泽高级的活偶术式，尽快将它掌握。”
“主人。”正当苏轲准备转身离开时，却被百栀突然地叫住了。
“怎么？”
百栀此时双手紧握着书卷，轻咬着朱唇，美眸微颤，四下寻找着不知该将目光放在哪里。
接触了三个多月，苏轲也大致清楚自己这位木偶少女那小心翼翼的性格。见她迟迟没敢开口，苏轲便先说道:“感谢的话就不必了，我们是等价交换，我帮你变强，你帮我达成目的，我再帮你去找你的那位哥哥，不是么？”
“等价交换...么。”
夜里，百栀尝试了许多次都没能睡着，果然她的脑海里对于上午的事情还是有所念想。
此时，她面朝着天花板躺在旅店的床上，身上仅有的穿着也只是一件轻薄的睡衣而已。棉儿没有睡在自己的床上，而是挤到了百栀这边，将她的身子当做枕头熟睡着。
虽说已经吸收了这个活偶术式，可自己连这东西是什么都没有弄清楚，苏轲也没有想直接告诉自己的意思，更别谈如何使用了。百栀一想到这里，思绪便更加紊乱了，也没办法翻来覆去，生怕弄醒了棉儿。
犹豫了几分钟后，百栀小心地侧起身子，从棉儿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帮她盖好了被子，自己则轻手轻脚地穿上拖鞋走出了房间。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现在就尝试一下使用这个活偶术式，哪怕只是摸到门路也好。
抱着如此心态，百栀快步走下楼。虽是半夜时分，旅店的走廊里不如平时那么亮堂，但也不至于漆黑一片，每隔几步都有一盏油灯，照的整个走廊都能够看清楚。
若是四下无人的黑夜，给百栀几个胆子都不敢一个人在陌生的旅店里乱窜，不过她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旅店的前台总会有人轮流在那里坐着，以便接待随时可能到来的客人。
走到一楼，她加快了脚步，想要快些走过前台去到庭院里，以免引起那值班小二的注意。
果然，旅店的一楼还是亮堂堂的，值班的小二趴在桌子上打着盹，自己轻手轻脚地经过也许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可刚一准备往前走时，旅店的大门却被两个看不清脸的人给拉开了。百栀本是正对着门口，一见有人要进来，便快步绕到了走廊的边缘，想贴着厅房的另一侧绕过去。
好在旅店的厅房还算宽敞，那走进来的二人也全然没有发觉百栀，让她得以悄悄地穿过厅房。
只不过，令百栀有些在意的是，那俩人显然不是这里的住客，因为这三个月来，百栀一行一直都住在这家旅店里，来往的客人就算是不熟，大多数也都有个印象。可他们既没有带什么行李，也没有去前台问房，两个人披着深色的风衣，戴着让人看不起面容的帽子，径直地朝楼梯那边走了过去。
细细一想，百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却又不敢肯定。如此深夜里，就算是过路的旅客也该带上一两件行李，再加上那有些刻意遮掩的装扮，着实让人有些在意。
不去理睬吗？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想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决定回到房里，以免待在屋外面有什么意外发生。
百栀和棉儿的屋子都在三楼，走楼梯上去的话连一分钟都不要。期间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每层楼都住了一些旅客，自己呼救也能够有人听见。百栀一边这样想，一边小心翼翼地准备走上楼去。
“咦？...”
等到自己走到那个熟悉的转角，刚准备开门时，细心的百栀抬头瞥了一眼门牌，却发觉自己少走了一楼。
奇怪...是大半夜里犯困了么...我明明...
门牌上的楼层数写着大大的“二”字，百栀一边揉了揉眼睛，一边重新回到了楼梯间往上爬着。
不对呀，我明明爬了三层，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真的有些困了吧。只不过...
百栀这样心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要赶紧回到棉儿身边才能消除这隐隐的不安感。
可接下来的发生一幕让百栀不禁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走到那个熟悉的转角，再次准备敲门时，警惕的她不自觉地又抬头看了一眼门牌上的楼层标识。
门牌上，那个数字带给她的恐慌感，瞬间榨干了百栀最后的一丝困倦。这种恐惧，百栀上一次体验到的时候，正是自己迷失在荒野上时，从身后站着的那匹将自己逼入绝境的恶狼身上感受到的这种令人窒息的恐惧。
那个“二”字，有如狼的獠牙般，一口咬在了百栀吓得面色苍白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