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诺•此生愿君长相安（5）

* 这两个月工作忙，不确定能不能保证周更了.....
*头图是我精（tou）心（lan）p的！
*电视剧角色cp，杨过X甄志丙是师徒设定，勿上升真人 
【33】
终南山上，草长莺飞，雨后初晴，风光大好。
那场春雨下了好几天，湿了泥土，绿了青草，阵阵鸟鸣，悦人心脾。
距那日代掌教之位移交，已过了九日。
赵志敬处理教中大小事务虽有偷工减料，但也看得过去，没出什么大岔子。
申志凡刚把亡故弟子的后事处理妥当，另一名受伤的小弟子在拜谢了赵志敬和申志凡之后选择了下山还俗，临走前在长廊撞见了甄志丙，他连一声都没吭出来，埋头就跑了。
甄志丙扭头目送——那名小弟子仓皇而逃的背影，他盯了很久——他看到了那一夜冲进雨中的自己，心里涩涩的，眼睛干疼，倒也哭不出来。
这些天来，他的身边变得很安静。比四年前更安静，静到他以为自己只是一缕残魂。
他忽然发现，这个呆了那么久的地方是那么陌生，景色还是原来的景色，出现在景色中的人已不是原来的人……那些曾经殷勤的弟子开始对他疏离，就连那个新入门的小弟子看到他都不再向他多问句好；申李二人对他还能做到礼貌的问好，再多就没有了，曾经的相谈甚欢也成了过眼云烟；若说还有谁一切如旧，恰恰是那个最不可能的赵志敬，只有他会主动找他，笑得像一个年娃娃，喊他一声“甄师弟”，请他喝酒，搭他肩膀，拍他脸颊，把一些活通通都丢给他。
但这独一份的好，他不以为意，只送了他一句，“赵师兄，好自为之。”
现在，他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处理堆积如山的教务，空时练功以及去杨过的屋门前看一眼，然后逃也似的离开。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片无边无尽的花海，蝴蝶翩飞，杨过从花间跃起捉住一只斑斓的蝴蝶。
“杨过！”
他大声喊道。
杨过回头，对他咧嘴一笑，放了蝴蝶施展轻功而来，轻飘飘地落在他面前，“师父，怎么啦？”
他打量着杨过，见他笑靥粲然，双臂俱在，心里一松，失笑，“没什么。”
“那师父我们回家吧！”
“好啊，回家！”
他笑着，拍了一下杨过的左肩，然后，那条臂膀掉了下来，落在他的脚边……
“杨过！”
甄志丙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后背，他喘着粗气怔怔地看着右手，月光将它照得雪白，他却一恍惚，入眼是满目猩红。
屋中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慢慢的，他沉寂下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次日，他又路过杨过的屋门。
这一次他扣了扣门，再推门而入，阳光从背后射来将他的影子投到地上，渐渐拉长，投到正对的白墙上，屋内昏暗，只有灰尘飘飘洒洒，他垂下头，退了出去。
杨过走后，这间屋子就再也没人打扫了。
今日也是。
不同的是，他回头时看到了拿着抹布和水桶的甄派小弟子，小弟子跟他撞了个正面也尴尬的不知将目光放在何处，连礼貌性的问候都忘了。
甄志丙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给杨师兄打扫屋子。”
“也是，打扫一下也好。”甄志丙叹道，“等掌教回来，等有新弟子入门，这屋子也该给他了。”
小弟子抖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师父，杨师兄真不回来了吗？”
“嗯。”
甄志丙不动，小弟子也不敢动，只是怯生生地望着他。
“把东西给我吧。”甄志丙说，“我来打扫，也算……算了，没什么。”
屋子里只是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用抹布轻轻擦去便可。
甄志丙从书架开始一格一格擦，每一格上摆放的东西他都极为眼熟，每样东西都能牵扯出一段回忆，让他忍不住浅浅微笑。
“师父，我们练剑吧？”
“不行，你今日的字还未练完。”
“啊呀师父啊，我已经写了三天了！通融一下吧？我昨天梦里啊，琢磨出一套剑法，我耍给你看看好不好？”
“杨过，你想‘求必欲得’，我也想你能‘令必欲行’，此句中间缺了什么，你可知道？”
“.…..徒儿不知。”
“是为‘禁必欲止’，你连这句也答不上来是不是学的不够？”
“是——过儿知错……”
……
刚来全真教的杨过性情浮躁，他便安排了许多读书习字的任务于他，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这套法子并收不住杨过的心，半月过后，他增加了习武练剑，当他将这个决定告知杨过时，后者开心地扑到他身上，嘴角快咧到了耳根。
想到这儿，他转到了桌案，桌案右面放着一塌纸，他翻了翻见都是空白不由有些遗憾，正想了回去继续擦没有擦完的书架，忽然他注意到另一头放着的一个木头盒子，盒子底下露出一块白边，像是一张纸，他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将那纸抽了出来展开来看——纸上干干净净的抄着一句诗，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师父，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在终南山？我每天会去全真道士下山的必经之路上转转，我想只要每天去，总能偶然看到你的背影。”
“可谁知道，我一面也没等到。”
良久，他将纸折起塞了回去，拿起抹布想继续擦拭，却在一个地方停顿了许久。他盯着手中的抹布，眼前渐渐模糊了去，眼眶渐渐有些发热，最终他闭上眼，抬起头，吸气呼气……就这样站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解开了冰冻许久的身体，笑了一下，继续干活，直到日落西山，清水变灰。
回到屋里，他处理完赵志敬丢来的大小事务，揉揉酸涩的眼睛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等再睁眼时香炉上只剩一指盖长的香和满炉灰，他才知道自己原是睡着了。
这几日他睡的都不好，不是噩梦缠身就是一夜无眠，偶尔睡去也是极其浅，就是大风折断根树枝落地也能将他惊醒，人不是铁打的，前几日还好，这几日他一个不慎很容易睡去，好在也容易清醒，没误什么事。
他直起身子，揉着太阳穴，心想只怕今日这一觉又是睡不好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明明焦躁难耐，心却静如死水，什么心法口诀，什么读书习字，什么闻香品茶都不能让他舒坦分毫。
好像现在的他，做什么都是错。
这时，屋外有衣角擦过枝叶的声音，甄志丙登时喜出望外，剑都来不及拿就奔了出去。
月下是几个衣衫凌乱的年少弟子，有几个已经稳稳落地，还有个正跨坐在矮墙上和下面指挥的人耍嘴皮子。
“你倒是快下来啊！”下面的人着急地跺脚，“要是被师叔师伯发现怎么办！”
“怕啥，这个时候师叔师伯应该都……甄，甄师叔！”跨坐在矮墙上的人本悠闲地晃着腿，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甄志丙，吓得两眼发直，赶忙翻过墙来，脚一打滑和底下指挥的人摔成一团。
“弟子见过甄师叔！”那俩人也没时间喊痛，和其他人一起齐刷刷跪成一排。
甄志丙走上前，“你们在做什么？”这些弟子他还有些面生，估摸入门的时间并不长。
弟子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实话和撒谎哪个惩罚更轻一些。
甄志丙没有等下去，他俯下身拍了拍他们的肩，示意他们起身，“罢了，你们且都回去，更深露重别着凉了。”
“是是是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弟子们赶紧边说边起身，四下逃窜而去。
眨眼间，四下归寂，又只剩甄志丙一人。
方才，他还以为是杨过回来了。
现在想来，这个念头着实可笑，把他自己都逗笑了。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背靠白墙，抬头望向惨白的月。
那些弟子出去做什么，他不用猜也知道，毕竟这种事情杨过做了不下千百回，连自己都陪着他放肆过一次。
一想到这，甄志丙又笑了一声，眼中有了温度。
那是杨过入门的第一年，山下的镇子上举办了盛大的花灯节。
爱凑热闹的杨过自然不会错过这个一年一次的节日，早了好几日就开始软磨硬泡，那股劲再凹凸不平的岩石也能磨成光滑的鹅卵石，甄志丙又怎么可能不心软，说有人陪他一同去便可。
然后也不知怎么的，他就成了陪杨过去花灯节的人。
那一日的花灯似流水，烟花似瀑布，最后汇成了绚烂的汪洋，在黑夜中绽放出千姿百态的绚烂。
等散会后，早已过了全真教的门禁时间，俩人一摸口袋又都没带钱袋，在外留宿是留不成了，杨过便说：“我自有主意，师父放心！”
当杨过拉着他绕过全真教的大门，穿过一片小林子，走到寝房边的矮墙边时，他嘴角一抽，想来一定是接二连三的烟花震晕了他的脑子，他才会相信杨过有什么正儿八经又十全十美的好主意。
这厢甄志丙还在后悔，那厢杨过已经猴精上身，三两下功夫就窜上了矮墙，他先是俯身打探墙内虚实，确认安全后才大大方方坐在矮墙上，一个劲冲他招手。
“杨……！”甄志丙张口就想呵斥杨过的不知礼数规矩，哪知一开口反倒被自己的音量吓了一跳，深更半夜的寂静让他本不太重的音量不逊色于烟花爆竹，惊得他赶忙噤声。
“嘘——！”杨过也被吓得一个激灵，一手的食指使劲戳着另一手的手心，“师父啊，轻点啊！你可别把什么不该招的招来了！那就要命了！”
莫名其妙的，甄志丙就成了理亏的那方，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上纠结是如何一个情况，当务之急还是……他皱着眉头，手足无措，“你先下来！”
“啊，下来？为什么啊？啊呀，师父你快点上来吧！”杨过眉头皱巴巴的不输甄志丙，“火都烧到眉毛啦！”
“哦，你跟我说说为什么烧到眉毛了？”
突然一个和蔼的声音插了进来，墙外的甄志丙吓得心提到了喉咙口，墙上的杨过则是笑容僵硬在脸上，他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底下笑得蔼然的丘处机，“嘿嘿嘿”干笑了三声。
丘处机陪着杨过一起笑，“过儿，你跟我说说，你此时不睡觉，坐在这里是要干什么呢？”
“祖师爷爷，你看这里那么高，空气清新，吸了几口啊，我现在浑身通畅，对习武真是大有好处！”杨过伸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您说对吧？”
“你说呢？”丘处机反问。
杨过嘟嘟嘴，知道丘处机不信他的这套说辞，说来也对，要找高处，自己为何不爬到重阳大殿的屋顶上去，不过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聪明如他早就备好了万全之策，“祖师爷爷明察秋毫，过儿知错了。”他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过儿是下山去买这个了，结果回来晚了。”
借着月光，甄志丙认出那是一包檀香，隐约记得是过儿刚才在街上买的。
“你买这个做什么？”丘处机不解，据他了解，杨过并不是喜欢这类玩意的人。
“祖师爷爷，你不记得啦？再过几日便是我师父的生辰，这包檀香是买了送他的！”杨过洋洋得意，将那包檀香举得老高，“这包檀香呢，说是来自西域，名贵稀少得很！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才有商家赶来摆摊售卖，我花了好大劲的才抢到的呢！”
这些话钻进甄志丙耳中，落在甄志丙心里，像是一串百子炮，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他这才想起再过几日确实到了自己的生辰，只是他进了全真教后再也没提起过这事，也不知杨过从哪里打听来的。
“祖师爷爷，你要是也喜欢这檀香，等我送给师父之后你再向他去讨吧？师父一定不会吝啬于您的！” 杨过为难，“我现在就不太方便给了……”
“真是个好孩子啊。”丘处机笑呵呵地捋着胡子，“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下来回屋歇着吧。这次罢了，下不为例！”
“好好好，是是是！”杨过麻利收起了檀香向走远的丘处机挥着手，“祖师爷爷慢走！祖师爷爷晚安！”之后才看向墙外的甄志丙，月光正好洒在他脸上，他的肤色本是偏黑，此时却像是扶桑的花魁姐姐那般白，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甄志丙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想事已至此，错便错了，一拖再拖只会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足尖一点也跃上了矮墙。
杨过张着嘴，“哇，师父，你也坏规矩啦？”
甄志丙羞红了脸，“别说了，快下去！”
“是！过儿，遵命！”
后来，他在生辰那天收到了杨过的礼物。
那包檀香只有少少的五根，却要去了杨过将近所有的积蓄。
他本不舍得点，但拗不过杨过，一天一根，五天就没了。
但那味道，他至今都还记得。
次日，他早早请示了赵志敬下了山，去了杨过和小龙女住过的小木屋，平台上的白帆依旧随风起伏，只是经过风吹日晒雨淋有些发黄了。
他踏上“吱呀”作响的楼梯，走过散落着落叶的平台，推开尘封许久的木门，抬手掸开面前飞舞的薄灰，他走向小龙女所说的柜子，柜子上同样积了一层薄灰，食指一抹，留下一个清晰的指印。
看来，杨过再也没回来过。
小龙女所说的“回礼”是在柜子的抽屉里，甄志丙拉开它只见里面只有一个白布包裹着的东西，他将白布掀开一角，是一个木雕，而他掀开的一角露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脑袋，他不禁笑了起来，心想，杨过雕刻自己雕的还挺有模有样、栩栩如生的。他继续掀开白布，“杨过”身边的另一个人也出现在他眼前，那人只有个雏形，杨过甚至还未来得及将他的耳朵刻出来，唯一的特点便是这人比“杨过”矮了半个头。
甄志丙盯着那个人形许久，他的笑意不知何时退出，只剩下满目苍凉。
最后，他又把白布照着原样包了回去，放回了抽屉，关上了它，关上了木门。
一切仍是原来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