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非众 31 “四人两双”（下）

31 “四人两双”（下）
那个黑色的身影突地闯入了这片空地的夕阳里。
他步履蹒跚，身上的衣服已经残破不堪，从缺口里还能看见细小的伤口。
伤口遍布全身，而他还在行走，他身后歪着脑袋的人偶正随着动作不住摇晃。
那人偶看起来像人，却有着狗头，关节怪异地反向扭曲着，上头正因为受伤而流着脓。
明明看起来是个木制品，却在流这组织液，没有比这更怪异恶心的了。
但斩落并没有在留意那里，他的目光仔细地扫过人偶全身。
只有在肢体末梢，他发现了些许透明。
若不仔细查看，只怕连他都会遗漏掉这些地方——
也就是说，这个“众”。
——距离失控只有一线之隔。
斩落抽出了短刀。
早已进入临战状态的他自然不需要任何热身。
那“众”与他之间也没有任何障碍，只需几步，斩落的短刀就可以砍进对方身躯。
有人比他更快。
他迈出第一步时，眼角便有黑芒一闪。
斩落的脚步因此微滞，但他很快便意识到，那黑芒是从女子的方向射来的。
它划破空气，在半空带出尖锐的呼啸声。
下瞬，它扎入那人偶的肩胛，后者夸张地向后摆去，男人口中发出一声哀鸣。
——在那里的是一柄苦无。
那是她的兵器吗？
这疑问在斩落脑海间一闪而过。
但他并未因此停步，下瞬他就已来到那男人面前。
手中短刀更是没有片刻迟滞，在半空流利地划出一道银弧。
斩。
目标是近在咫尺的、人偶的脚踝。
“咔哒”一声，他手上传来了刀入木料的坚实质感，脆弱的脚踝关节被砍中，刀刃在他的压力下越陷越深。
但是并没有断裂的质感——抬眼看去，刀刃虽然砍入了木头里，却其实没有砍入太多。
身体已在意识到这点时飞快地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向后撤，瞬息间便与那男子拉开的了距离。
“等等！”女子的声音已经晚了。
而斩落的行为纯粹地出于本能：他没能带给敌人预期中的伤害，因此拉开距离回避可能到来的反击成了首要目标。
这样的他自然无法理解为什么那女性会以近乎焦急的口吻来制止他。
与此同时，另一件同样令他困惑不解的事发生了：
在他面前的“众”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表示——相反，在因攻击而发出些许悲鸣后，他忽地转过了身。
“……？！”
男人与他身后的人偶一起跑进了小巷里。
斩落一时错愕不已。
他还从未见过濒临失控的“众”做出这样的反应。
通常，这些“众”心头都充斥着愤怒与破坏欲，它们会试图毁灭所有接近的活物。
那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非众……不对，应该说，尤其是非众才对。
——用蝴蝶的话来说，他们身上的气味会彼此吸引。
可眼前的这个，选择了逃跑。
与通常截然不同的行为代表了什么？可能什么也不能代表。
“众”也会有个体差异，如同人类一样……它们原本就是人类。
唯一能代表的只有斩落必须抓紧时间。
他马上就动了起来，甚至在那女子说出“别让他跑了”之前——那句话最终只发出了前两个字节的音。
少年的脚程显然不是一个受伤了的“众”能比拟的，更何况，除他之外，仍有兵器在紧追不舍。
一柄苦无几乎是贴着巷墙飞出。
它稳稳地瞄准了自己的目标，让男子的脚步变得磕磕绊绊。
……使用投掷兵器的非众相当少见。
斩落觉得自己碰到过一些，记忆却因为“众”的缘故而模糊不清。
最关键的一点是远离身体的兵器不受屏障保护，一旦从非众手中离开，它们就与普通兵器无异。
此外，如何携带也是个大问题，带着一堆兵器在街上行走无论怎样想都不是明智之举。
更何况——也会碰上这样的状况。
那“众”的脚步看起来摇晃不已，却比想象中的要快上不上。
斩落咬着牙尽全力才能追上他，身后，还要分神投掷苦无的女子自然没法做到。
刚刚一定也是这样吧，斩落想。
她之所以会站在小巷的空地之中，并非因为在等待“众”出现，而是在揣测“众”的路线。
这次只是运气好，不仅“众”到了那里，斩落也是。
而他足以弥补她不足的那部分。
斩落追上了那东西。
短刀伴随着耳边的破空声一起挥出，刀刃上传来击中的质感，与此同时，人偶的身影一歪。
苦无命中它的膝关节，那落点正好是在流脓的部位——想也知道，先前的伤口一定也是那女子造成的。
只是如同斩落的刀子般，它刺得并不深，而“众”并未因此停下脚步，它看起来随时可能掉落。
斩落的刀子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先前就觉得伤口太浅，在剧烈的跑动中挥出的一刀也无法用上太多力道。
“……好硬。”
无法肢解。
而“众”还在跑着。
它本就是异物，常人的疼痛并不影响它的行动。
这足以让斩落意识到，这样不行。
他一咬牙，短刀立刻抽身，彻底没了桎梏的“众”继续向前跑去。
它跑进了阴影中，身影因被影子覆盖而显得模糊不清。
而斩落停在原地略微喘息，片刻后，身后的女子追到了他身边。
“让它停下来。”斩落不等她开口就径直说道，“——一秒就够了。”
“有什么想法吗？”女子问道。
“绕过去。”而斩落的回答无比简短。
“好。”她说，全然没有质疑他能否做到的意思。
这会儿天色变得更暗了，巷墙又阻隔了大部分阳光，巷子里暗沉无比。
女子一探手，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了两柄苦无，它们在她的手掌中，衬得她手指白皙无比。
那份颜色在昏暗里也显得鲜明。
“顺便一提。”她像是真的顺口一说般，“他们叫我‘苦无’。”
“斩落。”
毫无意义的自我介绍，斩落想。
与此同时，他再度飞身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