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春风（二十四）

厚厚的积雪累在脚下，她伸手挑起马车的车帘，望着外头雪夜之中的宫灯，摇曳着昏黄的身影，绰绰约约地照亮着前路。
坐在马车前头的侍婢抿了抿唇偷偷地笑着，都说这新婚夫妇素来是难舍难分，只是没想到这几日不见，倒是教现如今的皇后多了几分相思之情，终于按耐不住要去寻人了。
眼看都要到门口了，昭云忽然间有些懊恼起来，自己这白白地跑过来，岂不是让他看见了笑话？虽然知道他这几日肯定忙的整宿整宿都未有休息，不想扰了她休息才暂时让她留在王府里，可是她心里总还是有些不踏实，总要见了他才能安心。
正阳宫前远远已经站了个人影，还是原来在府里时的长袍，站在这皑皑白雪之中，让她有些心头一酸，含了几分委屈。
厉武上前来勒住了马车，还未等她下车，就看见伸过来熟悉的手掌，挑了挑车帘，半含笑道：“恭迎皇后娘娘。”
她的脸上一红，半是埋怨道：“别笑话我了。”
“这怎么是笑话呢？”他握紧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身子下车。
御医每日都将平安脉的消息报给他，说的大多时候都是她素来身体底子好，母子康健，不宜过分劳累等等。他只是不轻不重地敲打一句：“皇后怀的是我宸国未来的太子，可明白了？”一众御医登时忙不迭地叩首点头。
她着了厚重的单衣，此时已经近三个月的身孕，却仍是未有明显，腰身仍是不堪一握，被白狐裘裹着寒风中一吹，脸色有几分氤氲的红色。
“小心些。”他一手握着她，一手扶在身后，“这宫里还没收拾好，本来想过几日再去接你，正好你来了。”
他促狭地压低了声音笑着说道：“可是想我了？”
她咬了咬唇，一张脸越发白里透红：“才不是呢。”
“好，不是芸儿想我了。”他一手覆上她的腹部哄道，“是肚子里的孩儿想我了，好不好？”
她这才仍有些不好意思地勉强应了声“嗯”，侧过身瞧着他，这几日消瘦了不少，眉眼下有些青黑，在厉武回来传消息的时候，悄悄地问过了，知道他连着几日都挑灯夜战没有合眼过。
她忍不住攥紧了他的手心，轻声道：“怎么都不好好休息？”
“这几日忙，等过了就好了。”他小心提醒着脚下，和她一起踏进了正阳宫的大殿，里面的烛光摇曳，已是燃了许久，仍有厚厚一沓文书叠在案上。
“正好带你来瞧瞧，这宸国的至尊之位。”
大殿里的宫人如流水般早就已经撤了下去，他将人抱了起来，三两步就抱上了大殿上的宝座，整个温香软玉在怀，蹭了蹭她的额头：“我早说过，会让你在整个宸国乃至天下恃宠而骄，你可记得？”
她坐在这宝座之上，望向底下空空荡荡的大殿，高高的台阶之上，自有万人之上的感觉，忍不住伸手环住了他：“我记得。可是千易，我有点怕，我怕我做不好这个皇后。”
“你这几天都是连夜处理国家大事，要是换了公主姐姐，她肯定能帮你分忧，不像我，半点都帮不上忙。”
她不自觉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在王府的时候，都是管家在帮着打理，现如今真的到了皇宫，这么大的后宫，我怕我管不来，只会给你添麻烦。”
一来她的身份不同，是北临来的外族，甚至不是宸国的女子，在皇后之位本来就容易招惹非议。二来她在宸国毫无根基，于前朝国事上根本帮不上忙。
良久之后才听他慢慢说道：“芸儿，我不需要你帮忙，我只需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所有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
他从以前就明白，他从来不需要太过聪慧的女子陪在身边，一如傅筹和容乐，未必就是好结局。他的本质里更倾向和傅筹是一类人，多疑且喜欢万事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若真是换了容乐，只怕现如今一样的相杀的局面。
他只需要有个人，在这后宫之中，每日送他去上朝等着他回来，偶尔与他撒撒娇，时常与他相伴左右，絮叨着今日里孩子学了什么字，得了太傅的表扬，抑或是闯了祸，恼得让人头疼。
这些他从来都是甘之如饴。
“若你真想帮我，倒是有件事只得你来帮我才是。”
他这话说的一本正经，倒是叫她有些愣愣地起身端端正正地瞧着，哪知道他轻笑一声：“多与我生几个皇子公主就是了。”
他凑上前吻了吻她的唇迹：“今日里御医说你满三个月了。”
她的脸上没来由地火烧一样，怎地今日里来瞧瞧他，倒像是自己按耐不住送上门的？就是挣扎着要下去：“既然你这么忙，那我还是回府去吧。”
“回府做什么？现如今这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他一口含住了她的耳垂，“这几日没有你在身边，我可都没有好好休息，还得皇后来陪伴才是。”
这正阳宫的寝殿终是红帐垂落，歇了一夜的红烛高燃，教人羞红了脸。
而翌日清晨，还未等她起身，他随意披了件外袍，召过厉武去唤了沉鱼听令。
拨百名暗卫给沉鱼，让她暗地里相助解救宗政无忧。
“洛颜，这是我给你，也是给宗政无忧最后的机会。”他的声音清冷，目光悠长，“如果半个月内救不回宗政无忧，那么别怪朕不念往日之情，我和宸国都等不起。”
沉鱼叩谢领命去了，而红帐内的人却仍是一夜安睡。
若是真能让宗政无忧一统北临，一来宗政无忧此人定然比傅筹言而有信，与宸国更亲而疏离西启，二来凭着昭云与宗政无忧及容乐的关系，她这般在宸国的地位也会更稳固，若是来日里真生了皇子要封太子，也能因此更得力些，堵得住朝臣之口。
罢了，总不至于来日里被她知晓了，责怪他不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