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壁残垣——斯大林格勒（十四）

大地颤栗着，房子在巨大的爆炸声中倒塌。这声音如此响亮，把躲在不远处的安娜吓得浑身一颤。
“冬妮娅姐姐，中尉叔叔他们……”安娜呆呆地听着远处的爆炸声，眼泪在脸上滑落。
“嘘，安娜，别哭……”冬妮娅在窗边伸出脑袋，小心翼翼地望着街道。
她和安娜身处一家店铺内，鲍曼的人此时正在外头搜寻。
“真该死，这俩家伙跑哪儿去了……”
“到那儿去看看！”两个德军士兵一边交谈着，一边走了过来。
“坏了，他们要来了！”冬妮娅压下一条眉毛。她离开窗户，把自己的枪交给了安娜。
“安娜，还记得怎么用枪吗？”
“记……记得。”安娜嘴上这样说，手却不住的打着哆嗦。
“很好，听我的口令！”
“嗯！……”
正说话的功夫，皮靴踏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还混杂着听不懂的语言。
“开枪！快！”冬妮娅盯着门后面德国人的影子。
“呀！”安娜鼓起勇气，用尽全力按下扳机。几颗子弹打碎了破破烂烂的木门，门后面的两个人应声倒地。
“俄国人！”鲍曼藏到一辆废汽车后，用手指着那间店铺。一名士兵拿着冲锋枪扫射，子弹从外向里射穿门板，柜台上的瓶子一个接一个地被打碎。
“快上楼！”冬妮娅命令道。说完，她端起枪，对准了窗外的那辆破汽车。
安娜跌跌撞撞地跑上二楼，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喘着粗气。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虽然被杀的人活该，可她仍然很害怕。她想爸爸妈妈，想亚历山大叔叔，想所有来到她家的红军战士们。现在，除了冬妮娅姐姐，别人都不在了……泪水在眼睛处决堤，她把头埋在臂弯里，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头很晕，太阳很刺眼，还有楼下传来的一声爆炸……
“不好！”安娜猛然惊醒，“冬妮娅姐姐！”她一边喊一边跑下楼，心揪到了喉咙处。一楼的地上全是碎玻璃，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可是却没有了冬妮娅的身影。
“冬妮娅姐姐……”难过的泪水又洒了出来，把脸上的泥土冲开了两条沟，溅湿了脚下的碎玻璃。
正哭时，屋外忽然传来了枪声。安娜向外一望，只见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姑娘，正靠在一堵墙边，冲着德国人射击。这时她才发现，店铺的墙上，有一个很大的洞。
又有两名德军士兵躺倒在地，安娜的心也松了下来。她费力地钻出破洞，准备回到冬妮娅身边。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安娜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鲍曼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冬妮娅身后，一声清脆的枪响传进了安娜的耳朵里。冬妮娅惨叫一声，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安娜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愣了几秒钟，随后，她的心中燃起一道愤怒的烈焰。
鲍曼见冬妮娅倒下了，他提着枪走到她身旁。去检查冬妮娅是否还活着。
“离她远点儿！”鲍曼正打算蹲下，一声怒喝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听不懂俄语，不过，他还是明白了这句话的大致意思。鲍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想看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两人的目光对接在了一起，鲍曼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感觉胸口和后背突然变得很疼，两条腿越来越没劲，地面上的砖块变得越来越近，眼前的景象向旁边歪去，之后暗淡了下来。
安娜扔掉手中的枪，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冬妮娅的身边。
“冬妮娅姐姐！”她把冬妮娅翻过来，让她看着自己的脸。
鲜血染红了冬妮娅的衣服，她的背部右后方，有一个贯穿了身体的弹孔。
“安……安娜，”冬妮娅的声音很低，“参军……为你父母……中尉……报仇……”
“冬妮娅姐姐，你不会死的，不会！”安娜的眼泪又一次冲了出来，“求你了，别死！”
冬妮娅的眼睛闭上了，不过，她的胸口，仍在微微起伏着。
“乌拉！”不远处传来喊杀声。
现在轮到了城市争夺战中苏方的反攻了，附近的一条街道上，出现了许多穿着草绿色军装的苏军士兵。
“那边，好像有人。”一个人指着跪在地上的安娜。
“确实，是平民！”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望了望。“同志们！疑似有人受伤！大家跟我来！”
战士们陆续跑到了她俩身边。
“西蒙诺夫，她好像还活着。”
“卫生兵！”
“来了！”
“抬走！”
大家嗡嗡地交谈着，带走了躺在地上的冬妮娅。
“没事了，姑娘……”一个人安慰道，安娜点点头，眼泪却收不住了，她依偎在那个不知名的人的怀里，任凭眼泪在那人的衣服上肆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