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远

“先生睡下了吗？”
“没呢将军，在屋里躺着。您回来晚了，不太高兴。”小丫头无奈地摆摆手，明明比她家先生矮了一个头，倒像是看小孩子胡闹似得。
屋里传出了有些慵懒的声线，门帘被掀起，走出来一个穿白色长衫的男人：“言言又胡说了，我哪敢跟将军不高兴。”
方才还一副冷面的将军顿时笑开了，一副赖皮赖脸的样子贴上去，搂住男人的腰往里面走进去。
边走还边哄着：“聊聊，你别生我气了，我错了，以后都不回来这么晚了。”
“别这么叫我，恶心死了。”
“嘶，你起来，胡茬扎得难受，真邋遢。”
言言小丫头听着屋里的笑闹声，又是无奈地摊开手。明天立冬，她家先生会包什么馅的饺子呢？
顾聊钧喜欢扇子，各式各样的折扇，画的花鸟鱼虫，写的楷行草隶，他都喜欢的紧。
说是人玩物丧志，不过顾聊钧生平也就这么一个喜好，所以将军便时刻谨记着，到哪都搜罗些好看的扇子回来。
第二天早上太阳好，两个人光着膀子搂着在屋里睡得正香，就听几个人捧着几个箱子呼哧呼哧地进来了。
寻常来说顾聊钧的小院子是不让外人进来的，小先生撒泼起来谁都拦不住。可是大家满宅都找不到将军，看见端着面粉肉馅的小丫头询问一番，才知道将军留宿在小先生这里。
顾聊钧打心里不自在，一把拉过被子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还要狠实一脚把还没清醒的将军踹下床，埋怨着自闭起来。
“齐司你就是不想活了！”
可怜齐将军连衣服都来不及穿，爬起来就对着门外大吼：“都给我滚出去！一个个的都敢不听命令了是不是！”
等到外面的人小心翼翼地安放了箱子，连滚带爬地出了小院子，顾聊钧才背对着齐司慢悠悠地坐起来，到衣柜里挑了一件带红色刺绣的长衫穿起来。
将军早收拾干净，一脸疑惑地到院子里查看箱子。一回身就看见小先生边系着长衫侧边的盘扣边走出来，微眯着眼睛，活像那些穿旗袍的窈窕妇人。
齐司笑了，他家聊聊真是怎么看怎么像画上的人，于是乐呵呵地走过去，捧着顾聊钧白嫩的小脸狠狠亲一口。
“啵。”
“滚开，洗漱了吗你。”
齐司也不恼，牵着顾聊钧的手向着箱子走过去。打开箱子——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全是精致的纸扇。
顾聊钧一下子眼睛都亮了，一把一把地展开扇子端详，不一会儿又窜到另一个箱子跟前，一把一把地瞧，脸上花儿都开了。
齐司就静静地看着他。
顾聊钧看完了，蹦蹦跶跶地回到齐司跟前，环住齐司的脖子，慢慢凑过去。
小先生缓缓张口，对着高兴得要升天的将军说：“去洗漱去，回来亲你。”
言言兴高采烈地端着食材跑过来跑过去，顾聊钧照样不紧不慢地和馅。顾聊钧其人，浑身上下就写着四个大字——漫不经心。就算是敌军攻到城下了，他也能镇定自若地写计策，画路线，连笔尖都不会抖一下。
看着漫不经心，其实做事情精干得很，就像现在，他包的饺子言言每次都能吃一大盘。
“先生今天好高兴啊，当真那么喜欢那些扇子？”
顾聊钧眼睛盯着饺子馅，抬手揉了揉言言的脑瓜顶，道：“言言，我高兴不是因为扇子，是因为我想要扇子，就有人给我买扇子。”
言言甩着两个小辫子摇头：“不明白。”
“因为有人在想着我。”
齐司前两年在宅子里搭了一个戏台，但是却不常有伶人来唱，于是这戏台就成了小佣人们闲时消遣的地方。年纪大点的围起来听老佣人说书，年纪小的就在上面撒泼打滚自己演起来。
齐司撞见过四五次，不过既然不是他部下的军人，他便懒得管教，性子上来了还和那群孩子们一通胡闹一番。
后来有一次，言言就问齐司，当初搭这个戏台子到底为了什么啊？
“你看，那戏本子里写的都是些美满的故事，唱的调子也咿咿呀呀，我估摸着你家先生多听听戏，性子能温柔些。”
言言心道，这么大个人，怎么什么都想不明白。
“将军，你看我家先生，是不是字写得好，画画得好？”
“是啊。”
“古人说书画最是陶冶性情。”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这戏台子荒废了吧。”
哦，原来还是明白的。
言言笑：“将军，我家先生很温柔的，只是把最真的一面给您看罢了。”
言言捧着炭火盆走远了，齐司还愣在那里。
天越来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