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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无牺牲

序幕
12月22日 11:26p.m./罗德岛-干员宿舍/能见度 极低
暴雨,倾盆的暴雨夹在狂风中拍打着宿舍的窗户。身为黎博利的她本就难以在矿石病未发作的晚上入眠,何况这恶劣的天气又对她施加了负面影响。她从床上坐起,PRTS终端(事实上只有很少的干员会使用这玩意)的屏幕自动亮起,紧接着是无机质的机械合成音——
“欢迎唤起PRTS终端,干员白面鸮。”
“PRTS,白面鸮申请读取软件包列表,并调取博士三小时十二分钟前储存的高级作战记录。”
是的,对她,或者可能包括她在内的大多数干员而言,作战记录这种东西太适合做催眠的物品用了,唯一问题是夜间偷偷放映带来的成本经常会令第二天醒来清查库存的博士发出哀嚎,因此博士在向凯尔希提供“未知干员所带来的龙门币意外损失”之后双方达成一致,调高了私用作战记录的权限。
“PRTS收到,正在确认权限,权限已确认,干员白面鸮的请求已被通过,作战记录已发送至终端。”
她看到终端新收到的作战记录之后熟练地删除了自己的请求记录并顺便登陆了财务系统划掉了放映成本,做这种事她早已驾轻就熟,并且也掌握了合适的尺度,合适到只是会稍微令财务部门感觉“诶,这里的千位数是不是变了?不会吧应该只是我的幻觉”这样。
她确定了系统上已经没有她的访问痕迹之后,就坐在床边打开了录像开始放映,虽说是相当数量的作战记录汇总成的总集篇,并且还包含了高清版、高清重制版、威力加强版、导演剪辑版、年度黄金版等等等等……但她真的看过太多遍了所以说还没看几分钟就昏昏欲睡,参照上一个暴雨夜的话她应该很快就会入睡——
可情况发生了变化,白发少女突然全身像触电一样一震,毛茸茸的耳朵直了起来——
“——说的对,我们应该救下她,如果非要说融合了先民血液的她适合做实验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用身为先民的我呢?”
是那该死的声音……她分不清这声音属于谁,甚至分不清它是男是女,有时像是无用的呓语,但有时又像是疯狂的耳语,从某个时候开始,这种偶尔出现的细微的说话声就会出现在她的脑海,她曾和赫默商议过这个问题,可除了神经镇静之外也并没有找到根本的解决办法。
镇静剂……在哪里……少女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额上,晃晃悠悠地翻箱找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哦对了,好像是从切尔诺伯格被摧毁的那天开始……
少女想着这些事,试图把那些声音从脑海中赶走。可事情并不如人愿,那个声音停顿了一小会儿仍然在继续,并且似乎并不是因为少女的意志让它停下来的,而是它正在对话……刚才空余的时间只是它在聆听对方的发言——
“——不,我们已经见证太多死亡了,我们已经付出太多牺牲了,如果真的牺牲她可以获取质的飞跃的话,那无论从伦理上还是可能性上,最后一幕牺牲,都是属于我的,Kal……”
就在发现神经镇静剂用完的她从柜子中找到备用的理智恢复剂并准备开封时,脑海中的声音戛然而止,甚至都让她有了不真实的感觉。
她呆呆地站在柜子旁,听着不绝的雨声,手上还保持着准备拆开包装的动作,如果有旁人的话绝对猜不到这位资深医疗干员的脑中在想什么——大部分人可能都觉得她睡着了——就像往常一样。
与此同时,就在楼上,博士从睡梦中惊醒,他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刚刚那里所传来的冰冷的刺痛感将他从梦中唤醒,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其它人进入的痕迹,在大家都清楚博士白天工作量的罗德岛,还并没有人会来他的宿舍做夜袭之类的恶作剧。
鬼压床?他自嘲的笑笑,叹了口气躺下,早点睡吧,明天估计又会有机密情报押运的委托,要忙很久呢。这么想着,他的呼吸声很快又均匀平缓了起来——
刚才的噩梦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而刚才稍稍变化形状的阴影也一样——倒不如说他根本没意识到阴影的形状有改变……
当然,他也没听到隔壁没有排班的控制中心中的轻声叹息——
“这一天终于要到了吗……那我到底该怎么面对你……”
第一幕
昨晚没睡好的博士在查阅了今天收到的四份委托后便安排PRTS代他指挥这种他口中“毫无难度”的机密情报押运工作,而他在控制中心露了一面之后就借口要指挥押运作战溜回宿舍补觉了。自打他从切尔诺伯格被拉出来之后他就感觉自己每天都需要大量的休息时间,甚至有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自己是黎博利而跑去医疗部门要求鉴定自己的种族,而凯尔希医生坚定地用“无论你是什么也好但绝对不可能是黎博利”打消了他的幻想,但他还是需要大量的休息时间——
他或多或少从干员们不经意的对话中得知了以往自己的样子——博学多识、冷静镇定、指挥有方,他虽然失忆了,但并不傻,为了回应罗德岛的期待,他不断学习那些像天书一样的源石学和医学知识,也认真的规划每一场战斗,这些高强度的——他称之为“复健”——的工作每一项都在压榨他的理智,因此他也就需要更多的时间休息。这一点,凯尔希和阿米娅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但也不拆穿,反倒是完善了PRTS的存储功能,让系统能够更有效地还原博士的指挥。
但系统毕竟还是系统,合成音能够传达战术,但无法传达感情,正在作战的干员们感觉他们的艰苦战斗只是例行公事,于是在第四场押运战中,说不出是谁的失误,让一只伐木老手偷偷接近了情报车,干员天火为了杜绝情报外泄当机立断召唤陨石砸向了这只漏网之鱼,让情报免于外泄的同时也焚毁了一部分情报,委托方对此很不满意并没有支付全款——这导致财务部门的资金链陷入紧张——但老实说罗德岛的资金链就没有一天不紧张就是了。
于是来自财务部门的抗议就这样落在了凯尔希的办公桌上,医生无奈的看看报告,过了半晌,推门出去。
旋即又回来警告住了试图跟上来的那团黑影“Mon3tr,你不许跟来。”黑影委屈地缩回办公桌下面,一动不动,像是一只被主人惩罚的猫。
医疗部门的走廊上,她意外的看到抱着厚厚一本书的白面鸮,“中午好,白面鸮医生。”她一向对同部门的资深同僚抱有一定的好感,因为她们有效分担了她的工作量。
“午安,白面鸮向您问好,凯尔——”白发少女的耳朵突然直了起来,随即站定一动不动。
好吧,不得不承认偶尔会宕机的同僚还是蛮可爱的,凯尔希无奈的呼叫了赫默来处理这种“日常现象”,然后接着朝博士的宿舍走去。在她看来,资深医疗干员白面鸮在认真工作的时候是很靠谱的,也经常去资料库取厚厚的医学典籍,并且也经常在对话的时候突然睡着,一切都是日常会发生的,没什么好注意的。
但实际上,如果她有认真打量的话,她会发现白面鸮这次怀里抱的是语言学的著作……这位被不可控睡眠困扰的干员从晚上就在思考最后一次出现在脑海中的神秘声音所呼唤的那个人是谁——
“凯尔(Kal)……凯尔希(Kal’tsit)?”直到她走远,白发少女才继续了她的问候,她的源石病并没有发作,之所以停顿良久只是陷入到了对这个连自己都认为是完全不可能的猜测的深深震惊之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论这个猜测看起来多么不真实,但如果脑中那个神秘声音对话的对象真的是凯尔希的话……她摇摇头,试图理清思绪,那么那个声音在向凯尔希表明什么来着,记得好像是——
“最后一幕牺牲,是属于我的?”她艰难的用正常的说话方式重复了印象中那个声音的最后一句话,她真的已经太久没有用一般人的说话方式说话了,为了抵御那个令人发疯的呓语,她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像机器,但这句话也触动了埋藏已久的回忆,她站在那里,这次大概是真宕机了,不过依然不是因为发病,而是因为过量名为“回忆”的数据流对系统中枢的冲击——
是的,我(白面鸮)也说过类似的话……是什么时候来着……
不过这对于闻讯赶来的赫默来说都一样,她也是按“日常事件”来判断的,一边念叨着“又睡着了,真拿你没办法……”一边让无人机放下医疗箱。
第二幕
“梦境好像突然发生了变化,回想之前的梦的时候仿佛在浓浓的雾中,什么都记不起来,但从那个时候开始好像突然雾散了,如果这梦境不是我的幻想的话,那应该是宝贵的莱茵生命的资料,我要赶紧在此记录下来,免得忘记一些细节。”——博士的日记,写于一小时后。
是的,就在白面鸮陷入回忆的同时,在补觉的博士也在梦境中见到了相同的事物。
四处都是明晃晃的墙壁,像是做过无菌处理,眼前的人是——褐色头发,小巧的黎博利?
他听到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从“我”这里发出,少女因愤怒而加快的语速甚至让他想到了阿消,“赫默!亏你还在每天下班之后偷偷跑去看她!你把她当做什么?你一直用虚假的爱照顾她就是为了关键时候她能摆上实验台?”
原来眼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是赫默啊……这是她年轻时候的样子?更小巧也更……像是自己印象中的……好学生?乖乖女?
不过眼前的赫默显然不能接受“我”的质问,她的神色从难以置信到满脸怒色,然后她转过身去,好像是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一会,才能听到强装镇定的声音从赫默那里传来,“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白面鸮。”
原来这个视角的主人是白面鸮?竟有如此真实的梦?等等,白面鸮居然可以用正常人的方式说话的吗?
像是回应他的思忖,他听到略带嘲讽的、虽然各种意义上都略显稚嫩、但确实可以判断应该属于白面鸮的声音:“你要我怎么理解你?把承诺要治好的怪物孩子作为工具的疯狂家伙?”
“她不是工具!但上面的判断是正确的!源石科技生命科学应用方面的理论研究已经做好铺垫了!她是特别的萨卡兹,你也知道的吧,她的话,一定可……”
“你一定是疯了,你一定是疯了。”白面鸮喃喃,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疯狂的科研人员一样。
两只黎博利就这样对峙着,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几乎写满的表格,上面有大量风格不一的签名,只剩下一个名为“实验主负责人”的空位没有签字。
像是过了好久,他听到,白面鸮的声音,像是一阵风,“如果你真这么想的话,那也应该有临床先例吧,她还只是个孩子。”
“她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找不到类似的萨卡兹样本。”
“不,不是指萨卡兹。”感到画面在摇晃,应该是少女在摇头吧,“体外脏器实验成功,研究成果真的已经可以投入实际运用的话,那做一个轻量的活体实验也不会有问题的吧。”
“你什么意思。”他看到赫默的耳朵也竖了起来,他猜赫默应该已经猜到她朝夕相处的助手在说什么了。
“让我成为第一个活体受验者吧,如果你真这么坚信,那在你的手中轻度的源石注入应该也并非难事,还是说你会故意令实验失败让我变成一堆黑色的石头?”
他不敢相信,这两个黎博利居然都这么疯狂,完全不像是自己所知的冷静的资深医师,正当他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想看后续进展的时候,他听到了敲门声……
梦醒了。
第三幕
他眨眨眼,努力的分辨来访者,想要起身。
“如果还很累的话,躺着也无妨。”他记起这个声音了,是凯尔希。
他摇摇手,起身,示意自己已经休息好了,在这位满身谜团的领袖面前,他还没做好躺着聊天的思想准备。
“博士,这些天你的睡眠时间看似和往常一样,但仔细观察会发现正在慢慢提升,这种现象已经持续了两个星期,”她顿了一下,“可你的睡眠质量并不好,对吗?”
“对的,我会做噩梦……不是偶尔,是几乎每天。”
医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我会为你安排检查,准备少量神经方面的药品,下午三点来医疗部门。”
“我知道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把自己裹得像粽子的博士和穿着浅绿色短袍的医生相对而坐,画面十分违和但又有种莫名的和谐。
“你还记得噩梦中发生了什么吗?”
“记不住,我努力回忆都想不起来,正因如此有种烦躁的感觉。”
“罗德岛需要你,博士,因此你必须警惕那些试图影响你意志的话语,保证自己思考时的理性。我专程来找你,说明局势不容乐观。你需要专心……继续完成你的使命。”
“我会的。”
“还有什么其它不适的地方吗?如果有任何异常,请务必详实报告给我。”
“没有了,谢谢您的关心,凯尔希医生。”
可能是他的错觉,他发现他每次对凯尔希用敬语的时候对方都会不自觉的顿一下,当然也可能是他的误判……不过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这种小事,凯尔希已经起身向他告别,然后转身就出去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该说不愧是领袖吗,要忙的工作肯定比自己多多了吧。他无奈的活动了一下全身,从抽屉中拿出日记本,开始记录方才难得能清晰记住的梦境。
白面鸮恢复清醒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三点了。
“系统——”她小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芙蓉打断了,“那个,白面鸮小姐,赫默医生让我把这个给你。”然后就是几张纸被放在桌子上,她大致扫了一眼,好像是博士可公开的资料,这东西她早就倒背如流了,所以很快就对这个失去了兴趣。
“询问,赫默博士的进程。”比起这种无聊的资料,她更好奇赫默为什么要给她留下这个。
“嗯……是这样的……凯尔希医生让赫默给博士做个简单的精神检查,但今天不也是伊芙亲的检查日吗?所以赫默博士就先去伊芙亲那儿了,并且交代我们说如果在她出去的时候博士来了的话就由您代替她给博士检查。”
“收到,正在分析病人档案。”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低下头开始浏览她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公开档案……当然,也只是做做样子,在发现芙蓉一路小跑返回工作岗位之后她就把桌子上的语言学专著打开来专心地看着,她自己都觉得之前的推测太疯狂了,还是想想别的可能性比较好……一边这么想着,不断寻找Kal发音的可能含义,直到敲门声和熟悉的、每天都会听到的声音响起。
“咳咳,凯尔希医生让我来做精神检查。”
白面鸮抬起头,看见几乎所有医疗干员也是同样的动作,要么是热情的问候要么是简短的示意,毕竟比起天天一副冷漠面孔的凯尔希和因为年龄还小所以总感觉很违和的阿米娅,这位态度友善并且各种意义上都最像正常人的罗德岛指挥官还是很受欢迎的。
白面鸮不是很擅长像其他干员这样表达问候,只能在博士一一回应之后站起身,示意由自己领路前往诊疗室。推开门,才说出迟来的问候——
“全新的一天,检测到博士上线,白面鸮的情绪指数上升。”
第四幕
精神诊断一直持续到晚饭时间之后,因为博士一直没出来安排换班的关系,制造部门饥饿而疲惫的干员们决定开始摸鱼,中枢系统发出五个制造站全部停产的警告,而博士居然罕见的没有回应——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他一向都是有一间制造站停产就会捶胸顿足然后狂拍电梯按钮下楼安排换班的人——于是阿米娅也发觉不对劲,通知了正在龙门和魏彦吾喝茶的凯尔希。
至今罗德岛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天下午的诊疗室中发生了什么,监控一直在正常运行,但唯独缺少了那时候的记录,当然这并不令人意外就是了,毕竟那里只有白面鸮和博士在。失忆的博士可能并不会熟练运用自己的高权限,但白面鸮可不会吝啬使用。
凯尔希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时候,诊疗早已结束,博士出门之后一直在致歉说什么自己只是在诊疗过程中发现诊疗医生突然陷入睡眠状态而忍不住也打了个瞌睡什么的,开始火速处理下午堆积起来的事物,并抽空亲自指挥了两场作战。凯尔希懒得去戳穿这种只能骗骗阿米娅的鬼话,因为她的办公室坐着一只炸毛的黎博利。
不是赫默,而是罕见的情绪化的白面鸮——
“Kal’tsit,”她用的是正常的说话方式,因为使用命令行已经没有意义了,“你们究竟在他身上做了什么?”
凯尔希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博士的诊断人临时变更为白面鸮的错误了,但无所不知的她还并不知道这个错误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她也在路上试着调取档案,但无论从哪种消息源提供的情报来看这个黎博利就是个普通的感染者而已,为什么会——
甚至,当她赶回来发现办公室的这只白毛黎博利的时候,她真心的希望事情就像外面疯传的什么“博士X白面鸮(密室ver.)”一样了……但很可惜这位来客看来应该是和博士有了极为深入的交流了……
最糟糕的情况……她不会真的唤醒了博士吧……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现在也太不是时候了……凯尔希脑中闪过各种预案的可行性和后果。
但即使她在紧张的思考和分析,她的语调也依旧波澜不惊——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白面鸮。”
“我想,你们做了亵渎的、疯狂的实验,而他,就是实验体。”
“他记起来了?”凯尔希的眼神骤然冰冷了起来,这个赫默的助手居然真的用什么办法取回了博士的记忆?
“不,他没有,如果他真的记起来了我怕是要被逼疯。”白面鸮嘴角扯出自嘲的笑。什么意思……他回忆起来了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凯尔希想不通。
“听着,我已经尽力给他进行了精神镇静,他一段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被时有时无的回忆或者说幻想困扰了,这应该符合你的要求。”听到这段话,她安下心来,白面鸮和赫默从来不会说谎,也就是说留给她的准备时间还是有的。但她还是很疑惑,白面鸮看上去明明已经知道了一些博士过去的事,为什么会这样做——
“作为交换,我需要知道博士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放心我会守口如瓶,我需要知道这个也只是因为我要对抗我脑中疯狂的呓语。”
“亦或者说,我脑中……博士的回忆碎片。”
凯尔希评估了一下,看着眼前瞳孔中流转着痛苦、恼怒、担忧情绪的白面鸮。
“好吧,但这段情报必须严格保密,你打不赢Mon3tr的。”
第零幕-前传
那是几年前了,日期也一模一样,12月23日,我到死都不会忘记。
我和博士正在对先民的血液与源石的适性做最后的分析拟合,我很幸运,在研究源石的生命运用时能够遇到博士这个纯粹的先民,他不是黎博利,不是库兰塔,更不是沃尔柏,他是只存在于史书中的真正的“人类”。他自愿提供的先民血液,令我们的研究进展神速。
尤其是两个月前,阿撒兹勒抱来了一个奇美拉孩子,当我们做完血样监测的时候我们简直欣喜若狂,这居然是个卡特斯和先民的混血奇美拉。如果说只运用博士的血的分析结果只适用于先民,其余种族都只能依靠假想和推论的话,这个孩子的血简直就是命运的突破口!它可以让我们的研究更快进入到可以在这个世界实际运用的领域!
这两个月来,在稳定这孩子的源石感染的同时,我们也在间歇性从她身体中采血,她的血液在实验中果然如预想般有用,为研究的实用化提供了不可估量的贡献。我和博士将实验进展通知出去,塔露拉和阿撒兹勒也欣喜若狂,我们都天真的相信我们整合运动,必将成为彻底解决感染问题的伊甸园。
但问题终究还是到来了,阿撒兹勒抱着那个孩子——喔,我们四个给她取了个名字叫阿米娅——抱着阿米娅撞开无菌实验室的大门,后面跟着没来得及拦住她的塔露拉,我和博士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撒兹勒把阿米娅递过来,我和博士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的胸口布满了源石结晶,并且呼吸困难,体温异常的高。
“急性感染?”
“不,是急速衰竭,她没有接触任何感染源,她的源石病突然加重了。”这是我们最不愿意听到的回答……给源石病没有稳定的患者定期大量采血自然有这种风险,可我们一直在用“她是奇美拉没问题的”“我们采血的量有严格控制”来自欺欺人。
我想也不想,拿起通讯设备准备通知外面的医疗人员准备急救,这里的四个人里有三个都精于医术,把人从生死线上拉回来还不是十拿九稳。但我手中的呼叫器却被塔露拉打掉,我诧异的抬头。
“你们真的有把握救下她?别忘了你们治了两个月都没能稳定她的源石病情!不要浪费时间!”
我瞪大了双眼。确实她说的是实话……我们还是第一次接手奇美拉患者,她体内的先民血液在不停的自行对抗着感染,这导致了相当大量的炎症和并发症,十分棘手,但这并不能成为见死不救的理由……
“醒醒!从上个月我就跟你们说这孩子救不活了!现在把她当作活体样本来完善我们的研究吧!不是只差临门一脚了吗!活体能提供大量的信息,足够我们下最后的判断了!”塔露拉也很着急,但看上去只是怕这孩子在实验前就背过气去。
“这也太冷血了!阿米娅还是个孩子!她不是工具!”我看着阿撒兹勒,以为她会反驳,但她只是扶着墙不停地啜泣。我又看看博士,博士神情肃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和塔露拉争吵着,而阿米娅每秒都在变得衰弱,博士最终制止了我们的争辩——
“凯尔希说得对,我们应该救下她,如果非要说融合了先民血液的她适合做实验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用身为先民的我呢?”
塔露拉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那是因为她快要死了!你还活的好好的!”
“塔露拉——不,我们已经见证太多死亡了,我们已经付出太多牺牲了,如果真的牺牲她可以获取质的飞跃的话,那无论从伦理上还是可能性上,最后一幕牺牲,都是属于我的,凯尔希,你说是吧?”博士的眼神清澈明亮,我甚至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们的时间不多,试制剂S1还没运用到临床过,先拿我做实验吧,体内流着先民之血,我应该没事的,”博士笑笑,“到时候如果反馈问题不大的话就抓紧改良一下给小阿米娅用吧。”
“快,凯尔希,赶快。”他眨眨眼。
最后阿撒兹勒对阿米娅进行着紧急看护,而塔露拉紧紧盯着我亲自给博士做了S1的试用试验,但S1果然副作用太大了,并且博士的血也对制剂中的源石成分产生了排异,他的体表生成源石结晶又自动剥离下去,生命体征逐渐变弱我却毫无办法。
塔露拉疯狂的笑着跑了出去,“疯子!你还说我是疯子!其实你们才是都疯了!”换气声明显,她在哭吗?我摇摇头,时间紧迫我必须抓紧改良药剂,把它变成阿米娅能够承受得了的。阿撒兹勒也对博士实施了急救,她的眼中满是怨念,我不敢看她也不敢看博士。可这是博士的意愿……我必须完成完成药剂改良,不然怎么对得起他。
过了不到一个钟头,我配好了新的试剂,我确信它能救下阿米娅。对阿米娅的抢救一直持续到凌晨,最终这孩子安然无恙了,虚弱的我扶着墙走到实验室,没看到博士的身影。
阿撒兹勒告诉我,她也无法阻止博士的体征逐步衰弱,但她召集同伴连夜打造了冰棺,并把它带走了。她说,她要离开整合运动,去研究能救回博士的医术。
我没能找到塔露拉,我想她应该也觉得我是害死博士的凶手,于是我也离开了整合运动,没有干部为我这个害死首领的人送行,只有大病初愈的阿米娅自愿跟着我,我收集博士体表脱落的碎源晶给她打造了一枚戒指,我想这应该能告诉她是谁作了牺牲救下了她。我想我会组建一家制药公司,试着寻找救回博士的办法。
第五幕
“后来我们得知天灾将降临切尔诺伯格,阿撒兹勒第一次主动联系了我和塔露拉,她说冰棺其实藏在切尔诺伯格的核心,她担心城市的移动产生的间歇性断电会影响冰棺的稳定,希望我们能转移博士。于是罗德岛派出了几乎全部的干员,而塔露拉……你也知道的。”凯尔希站起身,朝茶壶走去,示意自己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白面鸮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有那么一段时间凯尔希甚至以为这姑娘又宕机了自己白说了那么多,直到她把热茶递到这姑娘面前她接过去一饮而尽然后连连咳嗽……
也难怪,过去整合运动的四位领袖的故事现在根本没多少人知道,冲击性很强也是预料之中的。
白面鸮直到半小时后才缓过劲来,不止是因为这个故事太过匪夷所思,还因为那杯一饮而尽的热茶,她理理衣服,点点头,耳朵一抖一抖的,“我会严格保密的,任何人都不会知道。”
“那么,这个故事跟你脑海中的呓语有什么关联吗?”
“是的,虽然只是怀疑但可能性应该也超过70%了,”白面鸮低下头,“那个缠绕我的呓语,应该是昔日博士的曾经说过的话——”
“在切尔诺伯格的天灾以前,我只是普通的感染者。而在那之后,我的脑海中就多了那种呓语,那并不是天灾引起的,毕竟天灾的时候我还离那里很远很远,我现在明白了,是同时期复苏的那个人引起的。”
“这……为什么?”凯尔希也是神经学和精神学的专家,但对精神链接这种完全看不到实现可能的研究一直不屑一顾。
“我推测是相似的境遇导致的,然后失忆的博士每当回想起什么记忆的碎片,我就会听到碎片中他的声音。”
“相似的境遇啊……”凯尔希沉吟许久,看来这位干员应该隐瞒了什么,比如这位“普通的感染者”究竟是为什么被感染之类的。
她笑笑,这些都好解决,但首先要支开给她惹了大麻烦的这位姑娘才是,于是她叫住了鞠了个躬向门口走的白面鸮——
“龙门和乌萨斯派往切尔诺伯格的侦察队遇到了阻击,伤者很多,如果你希望亲自去切尔诺伯格看看曾经冰棺的所在地的话,我就不另选人手了。”
白面鸮转身,摇摇脑袋,“如果伤员很多的话,出于救助队自身的安全考虑,我希望能再邀请一位精通医术的人陪我一起。”
“当然可以,”凯尔希不用想也知道是赫默,她正好也希望敲打敲打这个擅离职守的黎博利,“但罗德岛也紧缺人手,只能带一个人去,并且对方也要自愿陪你去才行。”
“我知道了,凯尔希医生,谢谢您。”白面鸮拉开了门——
“等等,话说你以后的说话方式都恢复正常了吗?”
“是的,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将无视那种声音了。”
凯尔希私底下还蛮开心的,毕竟成天和一台人形终端对话也挺累的,不过她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很久……更准确的说,也就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她看完同行申请。
“凯尔希医生:
我听白面鸮说切尔诺伯格收复行动侦查阶段出了一些问题,需要精通医术的人同行。考虑到罗德岛百废待兴,各个干员都任务繁重,我委实不想加大他们的工作量,因此思忖再三,决定兀自前往,正好也可以检验我的医术复健水平如何。不必担心我的安全,资深干员白面鸮会陪着我的,侦查部队抢救完成后定会即刻回还,勿虑。
博士
12月24日”
那天,走进办公室做例行汇报的赫默博士被强制聆听了一场由凯尔希主讲的“黎博利没有一个好东西”的专题汇报,持续时间约一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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