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薛] 当薛洋被献舍,当晓星尘能重活,那一切还能不能重头来过……?!
薛洋在这义庄里和晓星尘住了一日,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未免手忙脚乱,薛洋又瞎着,锅碗瓢盆不知道打烂了多少件,这一来,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对晓星尘的那颗忠心,倘若有一日他破阵出去了,还能顶着瞎眼和晓星尘一起活下去嘛。
不过这也是他想多了,因为在这幻境里,他除了报了断指之仇外,尚未伤过一个一个无辜性命,由此换来晓星尘的真心相待和好心照拂,可幻境之外的他可是多行不义啊!晓星尘会放过他?尽是痴心妄想。
每当他想到这,他便要喊上一声:“道长。”用以舒缓一下心绪。
“怎么了?”晓星尘应道。
薛洋心底浮上一丝侥幸,默默夸赞起晓星尘的好涵养来,这一夜里,他借着自己眼瞎,把晓星尘脸上的轮廓一一描摹了一遍,梦里便将记忆和触感贪婪的融合了,又丝毫不怕讨人嫌的从上到下摸了个遍,扰得晓星尘睡不着觉才肯罢休。总之上辈子没占过的便宜,昨夜一宿都占了回来。
晓星尘好不容易熬到了白天,他又说什么看不见没有安全感,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要装模作样的喊上一句:“道长!”好让晓星尘在给他煎药的百忙之中抽空应上他两句,给他解解闷。
连他自己都感叹,无论是沦落到什么地步,他薛洋这点流氓的本性都能让他在百无聊赖中活出那么点滋味来。
“道长知道温容吗?”薛洋倚着棺材问道。
晓星尘像是有些犹豫,片刻之后才肯作答:“知道,你见过他?”
薛洋头靠在棺材上,笑眯眯的答道:“不仅见过,也算得上是朋友吧。咱俩在这见面,还要多亏了他。”
晓星尘转而应道:“温容是我的师弟,当年犯了大忌,被师父赶下山来的,杳无音讯得有三年了吧,你若和他是朋友,他日见到他,能否告知一二?”
薛洋不免追问道:“大忌,什么大忌?”
晓星尘微微叹了口气,薛洋却察觉到了,问道:“修了邪魔外道?”
晓星尘沉寂片刻,应了声:“嗯。”又接着说:“当年温氏暴虐无道,他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消息,说温氏要屠尽其他世家,便不顾同门阻拦,背着师父下了山,他天性聪颖,又有一颗仁心,众人想要保全他,便一并帮他瞒着师父,直到他回来。”
“回来怎么了?”
“你可知温逐流?”
“知道。”
“温容的母亲是温若寒的一个小妾,当年温容一出生,温夫人也就是温晁的母亲,为了巩固地位,便把他们母子二人丢出了不夜天城,温容年幼,后来只凭他母亲的一封书信知晓了来龙去脉,便勤学引灵之术,希望有一日能将他母亲带回来,母子团聚。”
“引灵之术是邪术?”薛洋问道。
“不是,师父看他一片赤诚之心,又从未有过下山报仇的打算,便亲手教他引灵之术,他学的也快,没多久就把山上的孤魂野鬼,树精怪兽全引了出来,师父被他气得火冒三丈,仿佛老了十几岁,他却嘻嘻一笑,给师父琢了两根玉簪子哄她开心,这事也就过去了,打那时候起,他便掌握了某种诀窍,在他想做错事之前,先去笼络人心。”
“这和温逐流有什么关系?”
“温容去温家之后,拿出了他母亲的亲笔书信,却无人信他,他无可奈何当众引灵,想要招他母亲回来作证,却不想被温逐流暗算,丢了金丹。之后他便逃回了山上,却无论如何不敢去见师父,他找了一块上好的白玉,精雕细琢的打出一根簪子,随后便闭关一年,在洞中创出一道阵法来,只不过这一年里,师父已经知道了他身上发生的事,他一出关,便遣人送他下山了,最初他宁死也不肯走,可终究师命难违,便将白玉簪子放在山上石阶上,一步一跪的下了山,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薛洋终于听到了他想听的,便问道:“什么阵法?”
晓星尘摇了摇头:“我和师父后来去过他闭关的山洞里,看到洞壁上的符印和一地老鼠的尸骸,可那些活着的老鼠,却都能说人话了,所述之言的无非是他是如何丧命,而又要旁人如何为他复仇。因此我们都未曾知晓他到底练的什么阵,只大约知晓是幻阵的一种,又让他添了引灵之术进去,所以阵法结束之后,死在里面的人便永远停留在里面,而活着出来的又不一定是他自己了。”
薛洋心想,这大约就是晓星尘当初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在阵中开口说话的原因了,可那又如何呢,他刚刚进入阵中,还能稍稍自制,时间长了,便把这事忘到脑袋后面去了。
“那要如何破阵?”薛洋问道。
晓星尘摇了摇头:“无从知晓,你既和他是朋友,便自行去问他吧。”
薛洋也笑了:“我说和他是朋友,道长就相信吗?”
“温容自幼多病,便养了多疑的性子出来,倘若不拿你当朋友,必是连名字都不会告诉你的。”晓星辰道。
薛洋倒吸了一口气,心说当个屁朋友,真拿他当朋友的话,还会把他困在这幻阵中不放出去吗?等他真出去了,一定亲手宰了这小兔崽子。
“换药了。”晓星尘不知道端了什么过来,刺的薛洋直皱鼻子。
薛洋捏着鼻子道:“好。”便躺平了身子由着晓星尘为他换药,这药清清凉凉的,乍一敷上去还挺舒服,除了味道有些呛人外,倒也没让薛洋太难过。晓星尘手法轻柔,小心翼翼的像是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薛洋偶尔因刺痛咧一咧嘴,就能感受到晓星尘在他身旁的一阵手忙脚乱,他又赶忙挤出一个笑来,拍拍晓星尘的手背道:“没事儿。”
晓星尘换完药走了,他又翻了个身躺着,跷起二郎腿来,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倘若当初他不杀那么多人,也不找什么宋岚的麻烦,练剑报仇后,就踏踏实实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管他兰陵金氏如何,自此做个好人,这辈子也不至于和晓星尘隔着大江大海了啊。
薛洋又一次觉得自己变了,倘若上次有这种心绪,是觉得自己该做个好人的话,这次的感觉就像是自己非要做个好人不可了。因为晓星尘的精心照拂和坦白,薛洋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做好人的快乐,就好像是一颗糖,不知不觉的他就上瘾了,刚进入阵中时那随之而生的茫然感和愤怒也渐渐消融下去,以及那对晓星尘如同疯狂巨兽般的执念也得了解释,就像是越是阴暗的生物,越是想要占有自己得不到的明亮与温暖。
薛洋估摸着又要有一炷香的时间了,便喊道:“道长!”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我在。”
薛洋笑了,笑的肚子都痛了,可他不愿意停下来,也不愿意离开,因为他从来没这么开心,这么坦荡的笑过,他的人生一直充斥着混乱与黑暗,他或是沉溺其中,或是苦苦挣扎,忙的和最美的事物擦肩而过都不知不觉。
原来眼睛这种东西是废的,这世间一切原本就要用心感受。有眼睛的时候便匆匆忙忙四处去寻,总觉得有千里之隔,直到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静下心来,才能知道那光亮和温暖是什么,才知道那执念如何生,如何长,又是如何恰如其分的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