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和她（一百零七）

五音不全的高雨帆都上去过了，其他同学也没有再客气。
很快，除了滕思明和夏梦以外全班同学都上去过了。
“该我们了吧？”滕思明问。
“嗯。”夏梦点点头。
她悄悄牵起了他的手。
“这样可以吗？”她看着他的眼睛，眼睛里满是期待。
“啊，没问题。”他也握住她的手，但比她要害羞一些。
就这样，恋人宛如共舞的蝴蝶那般甜蜜地走到台上。
迎接两人的，是层出不穷的掌声和欢呼声。 
“大家好！我们想给大家献上的，是一首很短的歌曲。我们都没有学过，可能不会有多专业。不过，我们很用心地准备了。所以，如果大家能喜欢的话，我们会很高兴的！”
夏梦没有腼腆，很开朗地在麦克风前真诚地说着。
她朝滕思明点了下头，他也会意地眨了眨眼。
没有伴奏，没有配乐。
他只是轻轻地，用自己认为最好的声音在话筒前唱起来。
“细雨氤氲的夏天，云烟朦胧地平线。茫然徘徊的脚步，悄然停在你身边。”
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未免有些可怕。
但真挚的歌词和悦耳的曲调，令他的心灵安静了下来。
时光重现，好像回到了那一天。
遐想到那片光景，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女孩。
波眼星眸里，盈满了感动的湿润。
为什么她的笑容这样灿烂呢？
这样美丽的笑脸，可不能辜负啊。
“仿佛命运的相见，永恒化作瞬间。花朵一般的笑颜，落下雨露涟涟。”
他只是任由歌声飞扬，让内心的情感自然地流露出来。
底下的同学好像是产生了共鸣，一动不动地认真聆听着台上的歌声。
他的段落结束了，轮到了身旁的她。
她先是看着底下的观众，缓缓地唱出悠扬的歌声。
“阴云笼罩的夏天，远方滑落了雨帘。迷茫踟蹰树荫前，期盼着你的眷恋。”
她甜美地微笑着，表情里洋溢着幸福和留恋。
抬起眼眸，她又看向了他。
不仅是多了一份柔和的视线，他感觉手掌的温度也更温暖了。
“时光流转多少年，如梦境般重现。沁润在我的心间，是你温柔笑脸。”
她紧紧盯着他，任何干扰都不会让这感激和眷恋的目光移开。
仿佛他温柔的笑脸真的沁润在她的心间。
虽然只是短短的歌曲，却足以令听者为之动容了。
且不提她婉转悦耳的歌声，仅仅是这份细腻缠绵的思念，就足以令铁石心肠的人都为之倾倒了。
就连听过不知道多少遍的他，在这种环境下也被深深迷住。
不过，她并没有放下话筒，而是看着他的眼睛接着唱了下去。
曲调和刚才的有相似之处，而她的声音更加嘹亮了。
这就是连他都没有听过的歌曲高潮部分。
“握紧指尖，何惧沧海桑田。雨中的誓言，我们不变的牵连。”
越来越高亢的歌声，令他的内心无法平静下来。
尤其是，歌词完全就是她想对他说的话。
如此氛围下，他根本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情绪。
燃烧的爱意，驱使他握紧了她的手。 
而她的手臂，也因为涌动的爱情而颤抖着。
“忘记了孤单，憧憬着和你的明天。守护着心中的容颜，直到永远。”
最后的歌声，又缓缓变得婉转。
炽热的情感，在缠绵悱恻的思念中结束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的话，就是隐隐的不舍和留恋。
只是沉静了片刻，台下就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听见大家的喝彩，她充满谢意地深深鞠了一躬。
可能是太激动了，她的额角渗出来一些汗珠。
“总算……”
她浅浅地微笑着，迟迟不愿走下台子。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多体会体会留在空气中的温暖呢？
从走到台上直到歌曲结束，他始终握着她的柔荑。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永远都不将手松开。
蓝色和紫色的吊坠，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那是令人陶醉的颜色。
心驰神往的雨。
魂牵梦萦的她。
联欢会在热烈的气氛中结束了，同学们在夕阳下收拾着场地。
清理得差不多了，大家纷纷谈笑着散去。
“走吧，夏梦！”
滕思明呼唤着呆呆望着操场的她。
“哦，哦。”
她只是茫然地点着头，希望至少能多记住一些事情。
“走啦。”他走到她身边轻轻说。
“嗯。”她慢慢地跟上他。
夕阳下的放学，显得格外沉默。
拿上书包，他们便一起走上了离开的道路。
“对了，夏梦。”
面对无言的她，还是他先开口了。
“嗯……”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最后那段是你的临场发挥吗？”他问。
“其实，是昨天想出来的。”她回答。
“原来是这样。”
“我想，好好把心情表达出来。”
“嗯，我也非常感动。”
“那就好……你今天，一定很高兴吧？”
“当然啦，和你在一起什么时候都高兴。”
“嗯……”
到了存车处，她轻轻拽住他。
“怎么了？”他问。
“过来一下。”她拉着他，往旁边走了走。
“什么事啊？”
“我要把礼物给你。”
“啊，好啊！”
她从书包里掏出来精致的小礼盒。
比别人的都要漂亮，肯定是用全心设计的。
在夕阳的照耀下，丝带闪着光亮。
“不要现在打开。”她说。
“嗯？那什么时候可以看啊？”他问。
“我想，春天的时候吧。”
“春天？”
“嗯。那个时候，应该就可以了……”
“哦，那好吧。”
他将礼盒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打算和她一起离开。
“等一下。”她又拉住他的衣袖。
“哦？怎么神秘兮兮的？”他笑着问。
她带着复杂的表情看着地面。
咬着牙下定决心，她才低着头缓缓开口。
“我想，今天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嗯。是啊。”
“那就，那就结束吧……”
“什么？”
他没有听明白。
“你也明白我的意思吧……”她小声地说。
“我不明白啊。什么结束？”他没有联想到什么。
她握紧拳头，让自己不至于因脆弱动摇。
“就是，分手。”
“分手？别开玩笑啦。”
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还是笑着回应。
“没有开玩笑。”
“啊？”
“我们的关系，就这样结束吧。”
“……”
她认真的语气，让他意识到这并非玩笑。
“反正也没留下什么遗憾吧。就这样分开，我们也不会太难过。”
“和喜欢的人分开怎么可能不难过。不遗憾？没有你的话，每一天都是遗憾。”
听见她说这些话，他也认真了起来。
“你不要说这些话了。”
“你才是。今天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呢？开玩笑也别这么开啊。”
“你别多问了。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一方想分开的，另一方也应该接受才对。这也是对喜欢的人的尊重。”
“我不信。我觉得你是在说着玩。是不是大冒险之类的？”
“我不会答应别人开这种玩笑的……”
“还是谁让你这么说的？是不是有人威胁你？如果真是这样你告诉我，我肯定会保护你。”
“没有。这是我的想法。”
“我还是不相信。我觉得我们在一起明明很开心啊。夏梦，如果有什么隐情就告诉我，没必要自己硬撑的。”
“不。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分手吧。”
她虽然不敢看着他，但是语气很坚决。
看到这种情况，他也发现了事情的严重。
“给我个理由。”
“理由……”
“嗯。你说的对，如果一方想分手，另一方不管多不乐意都无济于事。但是好歹告诉我为什么。”
“……”
“我有什么地方不好，我有哪里让每个你不高兴了，你指出来就好。只要你说的有道理，我一定会改。何必要分开呢？”
“你没有什么不好。”
“那是，你对我没有感情了吗？”
“……如果我告诉你是，你会不会就答应和我分开了？”
“不会，因为我不相信。刚才唱歌的时候你明明还那么高兴啊。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我。”
“那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答应呢……”
“怎么样都不会答应。如果我们还有感情，那就不要分开。都是自由恋爱的时代了，也没什么外界的因素会拆散我们吧？”
“我，我之后不回来上学了。”
她总算是想出来一个比较有说服力的理由。
“不会上学？”他很吃惊。
“嗯。如果我不来上学的话，咱们之间的感情很快就会淡化吧。”
“不可能。十年不见我都会感情依旧。”
“那样对你也不好。谁都不想孤独吧。我不来上学的话，你想想你会多寂寞。不如去找一个更好的女生，那样……”
“不可能。”他的声音不大，却没有一丝动摇。
“你怎么这么傻啊？”
“傻就傻。你总不能一直不来吧？等你回来就是了。”
“一直不会再来了……”
“别胡说了。难道你转学了？那没什么大不了，还在一个城市嘛。”
“不是……”
“出国留学吗？那也没关系。你别怕我孤单，只要咱们不断联系就行。至于学校里，有不少朋友可以陪着我。所以不需要其他的女生。”
“也不是……”
“出国都不是？难不成要去火星吗？”
“不止……”
“开玩笑，火星都不是，还能……”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止去了别的学校。
不止去了别的国家。
甚至不止去了别的星球。
心脏突然怦怦跳了起来，速度急剧增加。
她的意思，难道是……
“夏梦，不会是，另一个世界吧……”
完全无法控制住声音的颤抖。
她的头更低了，咬着嘴唇克制着什么。
“你别管了。”她的语气，没有刚才的执着了。
“不管怎么行？你究竟怎么了？”我实在忍不住提高了语调。
“你先小点声……”
“怎么能够小声啊？你快回答我！”
“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想不出什么借口，所以她只是焦急地握着拳头。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想到之前她说过，她的父亲就是得遗传病去世的。
难道，她也……
真的吗？
不会是真的吧？
难道她真的要离开吗？
难道她真的得了她父亲那样的不治之症吗？
脑中嗡嗡作响，挥之不去地扰乱着我的情绪。
现在的内心，肯定如乱麻一样吧。
可如果是别的事情，她也不可能这样遮遮掩掩。
分明就是在回避。
深吸几口气，我才让自己能够说出话来。
“夏梦，你是不是生病了？”
声音的颤抖，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了。
“我……”
她抿着嘴唇，生怕强烈的感情跑出来。
“实话实说就好，没关系的。”为了让她减轻心理压力，我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激烈恐惧。
夏梦，你是在开玩笑吧？
夏梦，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吧？
夏梦，你只是想考验我的忠诚吧？
“夏梦？”面对不言不语的她，我又轻声呼唤了一下。
“是的……”她的声音弱弱的。
心脏被重重地锤了一下。
真的是这样……
真的是这样……
虽然她也没说是什么病，但我完全可以猜到，就是她父亲的那种无法治愈的绝症。
不然还能是什么病症，会让她这么纠结呢……
“所以，分开吧，好吗？”
她低声细语，略有些哽咽。
落日余晖下，我和她静静地站着。
她低下头等待着回答。
那种表情只有伤心与难过，找不出一丝期待。
分开吗？
这种问题，答案连想都不用想。
搅动我心灵的是别的事情。
为什么我要遇到这种事情呢？
为什么她要遇到这种事情呢？
深深地爱着她的我，为什么要被上天这样对待呢？
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为什么只是在含苞待放的时候就要凋零呢？
我询问着，却得不到答案。
也许这种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
只是我偏偏爱上了她，而她偏偏遇到了这种事。
我很伤心。
我非常非常伤心。
要不是她在面前，我真恨不得大哭一场。
但是，成河的眼泪也不能将我的愿望传递给上天。
无法改变的命运，唯一的出路就是坦然面对。
没有纠结的必要，也不须怨天尤人。
不再考虑那么多了。
无法动摇的信念，就是陪着她走到最后。
已经立下过誓言，要守护夏梦直到生命的终点。
所以，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无法使我退缩。 
这就是我的决定。
将悲伤藏在了心底，用最可靠的语气回应。
“不。”
我毫不犹豫地说。
没必要说别的，简单的话语便将我的立场表明。 
她抿着嘴，还是那样小声地说着。
“那不是你能承受的事情……”
“不能承受也要承受吧？为了喜欢的人，天大的事情也要顶住。”
“你没必要替我承受……”
“既然选择了你，就要守护到最后。不管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必要承受。”
“根本没必要，最后两个人都会痛苦……”
“替心爱的人承受痛苦，我心甘情愿。”
“你可能愿意，但我会很愧疚的……”
“所以，你就忍心让我愧疚吗？”
“……”
“如果身为你男朋友的我，在你痛苦时候没有陪在你身边，你想想我会有多愧疚？可能过几十年的时候都要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所以，现在分开最好，那样你也没有义务陪着我了……”
她说的对。
只要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我就可以继续逍遥自在地生活下去了。
可是唯有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
“我不会和你分开的。对于最爱的人，永远也不会分开。而且就算我们不是恋人，我也一定会陪着。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也是在黑暗拯救了我的恩人。”我坚决地说。
这是我无法改变的决定。
她还是没有抬起头看我，但也没有再说话。
大概她已经没有反驳我的理由了。
内心悄悄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
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有低下面庞。
面对即将消逝的美好时光，只是以灿烂的笑容回应。
那么认真地练习唱歌。
那么踊跃地参与活动。
只是为了让我和一切关心她的人，都能获得关于她的最后的美好回忆。
我想，也是因为她想收获最珍贵的回忆吧。
对于这样如纯洁的雨那样善良而温柔的完美女神，即使是将我杀掉我也做不到抛弃。
地面上最灿烂的星星，就由我来守护最后的光芒吧。
我摆出了镇静的表情，悄悄地将手伸到她的脖子前面。
“你看，吊坠。”
她还真的听了我的话，看向了颈上美丽的蓝色挂饰。
“谁叫我在那个雨天遇到你了呢？如果你不喜欢雨的话，也就不会在雨里坐着了；如果你没有出门的话，也就不会在那个公园坐着了。既然是命运让我们相遇，那就让我们顺着命运一起走下去吧。”我看着吊坠，也看着如吊坠般纯净的女孩。
“其实，我也好想让你陪着我走完最后的路，可是我真的怕自己会成为你的负担……”她有些哽咽地说。
“负担？世界上最好的女孩怎么会是负担呢？”
“现在分开的话，你不就可以没有顾忌了吗？然后还可以开始新的恋情……”
“不会有的，我已经选择你了，这是一生都不容改变的。而且就算以后真的会有什么恋情，我也希望至少能和你走到终点。”
“我觉得今天之后就没有什么遗憾了，所以……”
“傻了吗？没有陪着你走完最后的时光，那才是最大最大的遗憾。真的这样的话，我肯定会抱憾终生的。”
“那我究竟……”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轻轻搂住她。
“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一直一直。所以不要担心啦。你呀，就安心治疗吧。”
“说是治疗，其实也只能……”
她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了。
我明白。得了这种病，再好的医疗条件也最多只能延缓病情。
其实，我何尝不难受呢……
“没关系，没关系，有我在呢……”
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被恐惧和不安所缠绕的她。
她瘫软在我的怀抱中，因各种复杂的感情轻轻地啜泣。
我也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悲痛了。
怀里的她流下的泪水，和我的泪珠一起落在地上，汇成不乏跨越的天河。
落日余晖穿过晚霞，地上的珍珠闪闪发光。
那应该是，夕阳落下前最后的灿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