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归程 06》
没错，是的，鸽了将近三个月的我终于又出现了……
正文——
“包拯——我回来啦！”
清脆的声音从前院响起，包拯闻声抬起头，将手中书卷合上，轻轻笑了笑。
“这个螃蟹，又开始咋咋呼呼了。”
他放下书，站起身整理衣衫，尚未走到门口，房门便已经被推开，一抹艳色的身影钻了进来。
庞籍摇着折扇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才道：“公孙先生说你在后院书房，看那么多书，你也不闷？”
包拯看着他额头的汗，从怀中拿出手帕递过去，又打开折扇置于庞籍身侧轻轻摇着，“暑意浓重，你身体还没好利落，多爱惜自己。”
“我早没事了，”庞籍接过手帕擦着汗，对身边人的唠叨感到无奈，“放心吧，有白玉堂陪着我。”
“他？”提到白玉堂，包拯满脸的不信任，“就他那个爱惹事的性格，不添乱就不错了。”
“也不是……”
庞籍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只见那白玉堂负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死包子，一进门就听到你说爷的坏话，真不厚道！”
包拯做了个鬼脸，“这怎么是坏话？这是实话好吗？”
“你！”白玉堂瞪他一眼，突然坏笑一声，“爷要告诉公孙先生，你昨天又跑到栖霞馆去了！”
本在得意的包拯闻言慌了，有些磕磕巴巴道：“喂喂喂！白玉堂，你别血口喷人啊！”
“爷向来有理有据！”白玉堂斜眼看他，“是你心虚了吧？哈哈哈哈！”
“白玉堂你！”包拯撸起袖子就扑过去，两人打闹在一起。
庞籍看着满屋子你追我赶的两人，无奈笑了笑，起身离开。
等到包拯反应过来，庞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螃蟹这是去哪儿啊？”白玉堂也停下来，顺着包拯的目光看去。
包拯摇摇头，神色变得深沉下来。
自那天从宫里回来之后，庞籍就变得很奇怪，而且没两天还大病了一场，痊愈之后便如同没事人似的。
至于庞籍被召进宫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再追问。
因为不管发生什么，大宋还是大宋，开封府还是开封府。
他们……也依旧是他们。
开封的大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包拯将自己压箱底的私房钱塞给他让他随意买些东西，但庞籍却全无玩耍的心思。身后跟着张龙赵虎，暗处还有数不清的、不明敌友的眼睛。
庞籍知道最近总有人在跟着他，但他选择瞒着开封府。不论那些人是敌是友，或许都对他的过去有了解。包拯一众不肯如实相告，襄阳王之语模棱两可，那不是他想要的真相。既然如此，他可以自己去找。
庞籍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在甩开开封府的护卫之后，他便将那些尾随的人引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一众人站在空荡荡一眼望到头的巷子里，面面相觑。
“人呢？”
“不知道，跟到这里就不见了。”
“废物！”
庞籍从他们身后缓缓走出，眼带得意，半分清冷，“煞费苦心跟了我好几次了，说吧，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那领头的人见到庞籍愣了一下，随即道：“哼，果然是只狐狸，庞籍，你还真是一如既往肆无忌惮，居然敢自己送上门来。”
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庞籍不禁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那人冷笑，“何止认识？简直不共戴天！”
庞籍瞥见他们手中的刀，便知对方不怀好意，他眼神一凛，“你们想干什么？”
那人没说话，拔出剑缓缓走向庞籍。
庞籍故作镇定，却是步步后退，死死盯着他手上的利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想当街杀人？”
“那又如何？”
“你们……”
“庞大人——庞大人——你在哪儿啊？”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庞籍心中一喜，“是张龙……”
庞籍从来没觉得那声音如此动听过，他如获新生，回头刚想出去，就只觉得身后一股凌厉的气息袭来，接着口鼻便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布捂住了。
“唔唔……”庞籍挣扎着，可那人力道大的很，鼻尖浓重的香味让他逐渐失了气力，眼前也变得模糊不清。只是片刻，他便全然没了意识。
“大人——”张龙赵虎快步进屋。
包拯起身，面色焦灼，“怎么样？找到了吗？”
赵虎声音有些虚，“回大人，没有……”
包拯恨铁不成钢，“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跟着他吗？”
“大人，这实在怪不了我们，庞大人他找着由头就把我们支开了。”张龙有些委屈，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包拯，“等我们到时，只找到了这个。”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包拯接过香囊，担忧之余又不免气恼，“这只臭螃蟹，居然在我茶里下药，还没轻没重的，我现在头还晕的厉害，气死我了！”
“大人小心些。”公孙策扶住要摔倒的人，自责道：“这也怪学生，竟是毫无察觉，让庞大人将药箱里的宁神散拿了出去。”
白玉堂闻言戳了一下展昭，笑道：“要爷说，就应该让臭猫跟着庞籍，下药什么的完全小意思，而且他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哈哈哈哈……”
展昭脸都黑了，“白玉堂，别闹。”
自从这人知道蒙汗药对他没用之后，便总是以此打趣，语气酸溜溜的，实在令人无奈。
包拯却是没有与他们玩笑的心思，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也不知道庞籍现在怎么样……”
公孙策道：“大人不必太过紧张，兴许庞大人只是有事耽搁了，而且府里的人都已经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先生不必安慰我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如我推测那般。”包拯叹了口气，不知是气急了还是太过担心，有些恨恨道：“让他吃吃苦头也好，省得以后到处乱跑！”
白玉堂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老包你放心，有爷和臭猫在，保证还你一只活蹦乱跳的螃蟹！”
展昭也道：“大人放心，属下定竭尽全力寻找庞大人，擒拿叛党。”
庞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因为药劲刚过，他依旧觉得眼前迷蒙，头疼得厉害。
他试着动了动手，果不其然，被绑起来了。庞籍靠在墙上休息片刻，终于渐渐清醒过来。手上的绳子是种特殊的捆法，他无法解开，也没有利器，便只能先作罢。他观察四周，发现这应该是某个地方破旧的柴房。那些将他掳来的人此刻不见踪影，庞籍挣扎着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到了门边。
抱着侥幸的心，他伸手拉了一下门，老旧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门口没有守卫，寂静如斯，仿佛除了他，这里就没有别人。
庞籍有些窃喜，“机不可失，我得赶紧回开封府，这些人估计与包拯口中的叛党是一伙的。”
自那件事情后，庞籍虽不主动过问包拯朝堂之事，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从包拯与开封府众人的只言片语中，他也猜到了一星半点的东西。
想到这里，庞籍快步出了屋子，可刚到大门处，便听得不远处脚步声阵阵。
“糟了！”庞籍暗骂，他停下脚步扫视四周，随即藏到了一旁破旧的空水缸里。
果然不到片刻，院子的大门便被推开，四五个身穿粗布衣衫却手执刀剑的人走了进来。
“首领，为何当时不直接杀了那奸贼？”
“杀？在开封城里杀人，若是闹出什么动静，于我们百害无一利。”那领头人冷着声音，“庞籍对于开封府和朝廷至关重要，方才城里那阵仗你没看到？若是能利用他杀了狗皇帝，或者闹出更大的乱子，也未尝不可。”
“首领高明……”
“……”
说话声渐渐远去，庞籍才露出头来。看到那些人拐进后院，他没有任何犹豫拔腿就跑，没一会儿就听得身后传来那些人怒不可遏的声音。
离开了那别院，庞籍就有些后悔了。
这别院地处深林，他对这里根本不熟悉，完全找不着方向。
而自己此举已经激怒身后那些人，这次若是被抓到，就算不死也要吃些苦头了。
“对了！白玉堂的信号弹！”庞籍灵光一现，他艰难地摸向腰间，却发现信号弹早就不知掉在了何处。
“天要亡我啊……”庞籍长叹一口气，又开始奔跑起来。
胡乱跑了一会儿，他依旧没能找到大路。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庞籍心一慌，被脚下树根绊倒摔在地上，手掌瞬间就冒了血。
“嘶……”
他倒吸一口气，抬眼间便已经被追来的人围了起来。
领头的人居高临下看着庞籍，面色阴冷，“敢跑？再跑啊！”
庞籍自知反抗无用，索性就坐下来，靠在树上，“你们究竟是谁？”
那人冷笑，“庞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也是，您连害死的千千万万人都记不住，又怎会在意我们这些无名小卒？”
庞籍懒得与他迂回，直接道：“说吧，费尽心思抓我，到底有什么企图？”
“庞大人快人快语，那在下就直说了，”那首领模样的人眼神凌厉，“只要你把制作天魔军团的药方交出来，或许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天魔军团？”庞籍有些不明所以，但也隐隐感觉到这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重塑天魔军，助王爷完成霸业！”
“我没有。”庞籍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一个手下上前一步用刀指着他，“你别不识好歹！赶快把东西交出来！”
庞籍不为所动，双手环抱看着那人，“我说了，没有。有，也不给。”
“庞大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手指轻抚剑身，语气冰冷，“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庞籍却是一笑，“看来你们消息不够灵通啊。”
“什么意思？”
庞籍眼珠一转，故作苦恼摇了摇头，“说实话吧，我前段时间受了伤，忘了好多事情。不是我不愿意给，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男人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识相的话就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庞籍毫不怯懦看着他，“那我也把话说开了，东西，我没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男人怒极反笑，“庞大人好气魄啊！怪不得当年连王爷都对你另眼相看。”
“你提了两三次‘王爷’，你口中的‘王爷’是襄阳王？是他让你们来杀我的？”
男人并不正面回答，只嘲讽道：“庞籍，你可真是得了赏赐就忘了主人，见风使舵，真是一条多少恩惠都养不熟的狗！”
“什么赏赐？什么主人？”对方恶语相向，庞籍也不再隐忍，“少含沙射影，把话给我说清楚！”
“怎么？这是被说中事实恼羞成怒了？”
“我说了，过往事情我已经忘记，也不想再记起，”庞籍抬眼看着那个男人，眼底满是不屑，“不过想来你们也没什么真本事，不然也不至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将我绑来。”
“呵……随你逞口舌之快，”男人嗤笑一声，“若不是因为开封府那些碍事的护卫和总躲在暗处的神秘人，你早就死了千万次了！没想到你作恶多端，身边竟还有那般忠心的暗卫！”
庞籍皱眉，神色有些茫然，“神秘人？暗卫？你们在说什么？”
男人握紧手中的刀，恶狠狠道：“庞籍，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这一次，谁都救不了你！”
“你们到底为什么杀我？”庞籍咬牙逼自己镇定下来，但眼中的恐惧与不甘已然掩盖不住，“总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为什么？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你不知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奸佞叛臣！”
庞籍愣了，过往包拯与他说过的话、方才这些人的只言片语以及牢中襄阳王的话语不断地在耳边回响，一瞬间庞籍只觉得脑中混乱得紧，“什么叛臣？我不知道……”
那首领怒目圆睁，大声喝道：“少装疯卖傻！你不仅害死王妃，还背叛王爷，破坏大业，今日无论你是否交出药方，都必下黄泉！”
庞籍心乱如麻难受得紧，忍不住咆哮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都不肯告诉我？！告诉我真相！”
“真相？下去问阎王！”男人一步步逼近，“你有今日之下场，就怪你自己作恶多端吧！”
“不……”
看着缓缓举起、泛着寒光的利剑，庞籍神情变得恍惚，木讷地摇头。
他仰头透过树叶望着刺眼的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庞籍只觉得脸上一热，好像沾上了什么东西，随即耳边不断传来惨叫声，但不过一会儿周围便又沉寂下来。
他有些迟疑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墨衣劲装的男子立于身前，鲜血顺着那人手中的剑滑落，不轻不重地敲击地面，也一下下撞击着庞籍尘封已久的记忆。
男子看着眼前已经呆滞的庞籍，轻声开口，低沉的声音透着些许久别重逢的欣喜与释然，“公子，我回来了。”
庞籍对那人的话置若罔闻，只感到脸上湿润，一时间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他讷讷地伸手触及，指尖传来的粘稠感令他瞬间毛骨悚然。他愣愣地看着手上的一片猩红，身子微微颤抖。
“血……是血……”
庞籍的瞳孔蓦地放大，神色前所未有的诡异。
那男子快步上前半跪在地，将庞籍手腕上的绳子割断，“公子，我来晚了，你没事吧？”
“我……我……”
庞籍直直地看着那顺着剑身滑落的鲜血和满地鲜红，周围树上枝叶沾到的血液落在地上，滴答滴答的声音一点点刺激着他。
一瞬间庞籍只觉得头痛欲裂，陌生而熟悉的记忆如浪潮般汹涌而来。
“啊啊啊——”
他痛苦地捂着头卧在膝盖上，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
“死包子说什么呢？本公子在大义面前可从来没含糊过！”
……
“襄阳王深不可测，切不可与他正面交锋！”
……
“庞义舟，抄没家产，斩立决！”
……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恩断义绝，井水不犯河水！”
……
“我们、我们不是好朋友的吗？”
“不是……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那个样子了你知道吗？！”
……
“我庞籍在此发誓，我一定要东山再起！”
“公子，那接下来怎么办？”
“去襄阳，我要认他作义父，有这十三条商船做礼物，想必他无法拒绝。”
“襄阳王可是您的杀父仇人啊！”
“那又如何？！这本身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根本就没有正义和公理，全部都是卑鄙肮脏的交易！”
“我庞籍，一定要登上大宋权力的巅峰！”
“公子，那包大人怎么办？”
“他要是敢挡我的路，我也绝对不会手软！”
……
“庞籍，我对你……太失望了。”
……
“你背叛本王，就该料想到今日的下场！”
“只要能看着你下地狱，即便是万劫不复，我也甘之如饴！”
……
“庞籍，不……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包拯……好好保重……”
……
不同的声音和景象在他的脑海中来回交织，强行进入他的身体，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碎一般。
一旁的男子见状，面目焦灼，却也不敢妄动，只能按下担忧静静等待。
庞籍的神色从惊慌痛苦渐渐平静下来，他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凄然一笑，“莫尘，我全都想起来了……”
话音刚落，庞籍便胸口一闷，竟是生生咳出了血，随后浑身脱力，直直倒进了莫尘怀里。
莫尘忙稳稳将人扶住，神色焦急，“公子？公子！你还好吗？”
“我……没事……让我靠一会儿……”
庞籍的声音虚弱无比，带着刻骨铭心的重生与深埋心底的绝望。
莫尘顺势坐下来，让庞籍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襄阳一役后，白菊花没了踪迹，庞籍也从大牢消失。莫尘苦寻多日，又随着叛军混进开封城，这才得知庞籍未死，却是没了以往的记忆。他担心自己的突然出现会给庞籍以及身边的人带来麻烦，便在暗中保护庞籍。他一直都知道有人想要庞籍的命，本也小心护着，谁知今日大意，被那群人钻了空子。
莫尘低头看着神色呆滞、脆弱无比的人，突然有些难过，“公子，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庞籍合上眼睛，不过片刻，睁眼时就全然变了一个人。
莫尘感到身上的人气息不对，身子一僵，下意识松开了搭在庞籍肩上的手。
“公、公子……”
“哭？”庞籍推开莫尘缓缓站起身，神色冷然，“原来在你眼里，本公子竟如此不堪一击？”
眼前人的样子，莫尘再熟悉不过，
“公子，属下失言……”
“无妨。”庞籍向来不想听这些自省的话，“这些天你在暗处，可有查出什么？”
莫尘神色凝重，“属下发现，想对您出手的，不止一股势力。”
庞籍拍拍身上的灰，不以为意，“想杀我的人不少，意料之中。”随即看向地上的尸体，“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莫尘蹲下身搜索片刻，没一会儿便找到了什么，他脸色一变，将一块金色的令牌递给庞籍，“公子，你看。”
庞籍瞥了一眼，冷笑连连，“呵，为了利用我，榨干我最后一滴价值，刘娥真是煞费苦心！”
莫尘见状，道：“公子有何吩咐？”
庞籍神色冷然，“把东西送到刘娥手里，告诉她，本公子会做好一个棋子的本分，但也请她别忘了当初的承诺。叛党未除，赵爵未死，若要东山再起，也未尝不可。”
“是。”莫尘收起剑立于一侧，他转头看了看天色，道：“公子，接下来如何？”
庞籍看着天边的夕阳，一时间竟是有些茫然。
“若是你不知道怎么办，就回开封府吧，不管发生什么，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庞籍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人带笑的面容。
他轻轻叹了口气。
莫尘见他不言，又道：“公子？”
庞籍侧首看他，眸中映着天边的光。
“回开封府。”
TBC
正文——
“包拯——我回来啦！”
清脆的声音从前院响起，包拯闻声抬起头，将手中书卷合上，轻轻笑了笑。
“这个螃蟹，又开始咋咋呼呼了。”
他放下书，站起身整理衣衫，尚未走到门口，房门便已经被推开，一抹艳色的身影钻了进来。
庞籍摇着折扇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才道：“公孙先生说你在后院书房，看那么多书，你也不闷？”
包拯看着他额头的汗，从怀中拿出手帕递过去，又打开折扇置于庞籍身侧轻轻摇着，“暑意浓重，你身体还没好利落，多爱惜自己。”
“我早没事了，”庞籍接过手帕擦着汗，对身边人的唠叨感到无奈，“放心吧，有白玉堂陪着我。”
“他？”提到白玉堂，包拯满脸的不信任，“就他那个爱惹事的性格，不添乱就不错了。”
“也不是……”
庞籍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只见那白玉堂负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死包子，一进门就听到你说爷的坏话，真不厚道！”
包拯做了个鬼脸，“这怎么是坏话？这是实话好吗？”
“你！”白玉堂瞪他一眼，突然坏笑一声，“爷要告诉公孙先生，你昨天又跑到栖霞馆去了！”
本在得意的包拯闻言慌了，有些磕磕巴巴道：“喂喂喂！白玉堂，你别血口喷人啊！”
“爷向来有理有据！”白玉堂斜眼看他，“是你心虚了吧？哈哈哈哈！”
“白玉堂你！”包拯撸起袖子就扑过去，两人打闹在一起。
庞籍看着满屋子你追我赶的两人，无奈笑了笑，起身离开。
等到包拯反应过来，庞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螃蟹这是去哪儿啊？”白玉堂也停下来，顺着包拯的目光看去。
包拯摇摇头，神色变得深沉下来。
自那天从宫里回来之后，庞籍就变得很奇怪，而且没两天还大病了一场，痊愈之后便如同没事人似的。
至于庞籍被召进宫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再追问。
因为不管发生什么，大宋还是大宋，开封府还是开封府。
他们……也依旧是他们。
开封的大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包拯将自己压箱底的私房钱塞给他让他随意买些东西，但庞籍却全无玩耍的心思。身后跟着张龙赵虎，暗处还有数不清的、不明敌友的眼睛。
庞籍知道最近总有人在跟着他，但他选择瞒着开封府。不论那些人是敌是友，或许都对他的过去有了解。包拯一众不肯如实相告，襄阳王之语模棱两可，那不是他想要的真相。既然如此，他可以自己去找。
庞籍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在甩开开封府的护卫之后，他便将那些尾随的人引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一众人站在空荡荡一眼望到头的巷子里，面面相觑。
“人呢？”
“不知道，跟到这里就不见了。”
“废物！”
庞籍从他们身后缓缓走出，眼带得意，半分清冷，“煞费苦心跟了我好几次了，说吧，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那领头的人见到庞籍愣了一下，随即道：“哼，果然是只狐狸，庞籍，你还真是一如既往肆无忌惮，居然敢自己送上门来。”
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庞籍不禁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那人冷笑，“何止认识？简直不共戴天！”
庞籍瞥见他们手中的刀，便知对方不怀好意，他眼神一凛，“你们想干什么？”
那人没说话，拔出剑缓缓走向庞籍。
庞籍故作镇定，却是步步后退，死死盯着他手上的利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想当街杀人？”
“那又如何？”
“你们……”
“庞大人——庞大人——你在哪儿啊？”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庞籍心中一喜，“是张龙……”
庞籍从来没觉得那声音如此动听过，他如获新生，回头刚想出去，就只觉得身后一股凌厉的气息袭来，接着口鼻便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布捂住了。
“唔唔……”庞籍挣扎着，可那人力道大的很，鼻尖浓重的香味让他逐渐失了气力，眼前也变得模糊不清。只是片刻，他便全然没了意识。
“大人——”张龙赵虎快步进屋。
包拯起身，面色焦灼，“怎么样？找到了吗？”
赵虎声音有些虚，“回大人，没有……”
包拯恨铁不成钢，“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跟着他吗？”
“大人，这实在怪不了我们，庞大人他找着由头就把我们支开了。”张龙有些委屈，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包拯，“等我们到时，只找到了这个。”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包拯接过香囊，担忧之余又不免气恼，“这只臭螃蟹，居然在我茶里下药，还没轻没重的，我现在头还晕的厉害，气死我了！”
“大人小心些。”公孙策扶住要摔倒的人，自责道：“这也怪学生，竟是毫无察觉，让庞大人将药箱里的宁神散拿了出去。”
白玉堂闻言戳了一下展昭，笑道：“要爷说，就应该让臭猫跟着庞籍，下药什么的完全小意思，而且他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哈哈哈哈……”
展昭脸都黑了，“白玉堂，别闹。”
自从这人知道蒙汗药对他没用之后，便总是以此打趣，语气酸溜溜的，实在令人无奈。
包拯却是没有与他们玩笑的心思，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也不知道庞籍现在怎么样……”
公孙策道：“大人不必太过紧张，兴许庞大人只是有事耽搁了，而且府里的人都已经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先生不必安慰我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如我推测那般。”包拯叹了口气，不知是气急了还是太过担心，有些恨恨道：“让他吃吃苦头也好，省得以后到处乱跑！”
白玉堂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老包你放心，有爷和臭猫在，保证还你一只活蹦乱跳的螃蟹！”
展昭也道：“大人放心，属下定竭尽全力寻找庞大人，擒拿叛党。”
庞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因为药劲刚过，他依旧觉得眼前迷蒙，头疼得厉害。
他试着动了动手，果不其然，被绑起来了。庞籍靠在墙上休息片刻，终于渐渐清醒过来。手上的绳子是种特殊的捆法，他无法解开，也没有利器，便只能先作罢。他观察四周，发现这应该是某个地方破旧的柴房。那些将他掳来的人此刻不见踪影，庞籍挣扎着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到了门边。
抱着侥幸的心，他伸手拉了一下门，老旧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门口没有守卫，寂静如斯，仿佛除了他，这里就没有别人。
庞籍有些窃喜，“机不可失，我得赶紧回开封府，这些人估计与包拯口中的叛党是一伙的。”
自那件事情后，庞籍虽不主动过问包拯朝堂之事，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从包拯与开封府众人的只言片语中，他也猜到了一星半点的东西。
想到这里，庞籍快步出了屋子，可刚到大门处，便听得不远处脚步声阵阵。
“糟了！”庞籍暗骂，他停下脚步扫视四周，随即藏到了一旁破旧的空水缸里。
果然不到片刻，院子的大门便被推开，四五个身穿粗布衣衫却手执刀剑的人走了进来。
“首领，为何当时不直接杀了那奸贼？”
“杀？在开封城里杀人，若是闹出什么动静，于我们百害无一利。”那领头人冷着声音，“庞籍对于开封府和朝廷至关重要，方才城里那阵仗你没看到？若是能利用他杀了狗皇帝，或者闹出更大的乱子，也未尝不可。”
“首领高明……”
“……”
说话声渐渐远去，庞籍才露出头来。看到那些人拐进后院，他没有任何犹豫拔腿就跑，没一会儿就听得身后传来那些人怒不可遏的声音。
离开了那别院，庞籍就有些后悔了。
这别院地处深林，他对这里根本不熟悉，完全找不着方向。
而自己此举已经激怒身后那些人，这次若是被抓到，就算不死也要吃些苦头了。
“对了！白玉堂的信号弹！”庞籍灵光一现，他艰难地摸向腰间，却发现信号弹早就不知掉在了何处。
“天要亡我啊……”庞籍长叹一口气，又开始奔跑起来。
胡乱跑了一会儿，他依旧没能找到大路。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庞籍心一慌，被脚下树根绊倒摔在地上，手掌瞬间就冒了血。
“嘶……”
他倒吸一口气，抬眼间便已经被追来的人围了起来。
领头的人居高临下看着庞籍，面色阴冷，“敢跑？再跑啊！”
庞籍自知反抗无用，索性就坐下来，靠在树上，“你们究竟是谁？”
那人冷笑，“庞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也是，您连害死的千千万万人都记不住，又怎会在意我们这些无名小卒？”
庞籍懒得与他迂回，直接道：“说吧，费尽心思抓我，到底有什么企图？”
“庞大人快人快语，那在下就直说了，”那首领模样的人眼神凌厉，“只要你把制作天魔军团的药方交出来，或许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天魔军团？”庞籍有些不明所以，但也隐隐感觉到这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重塑天魔军，助王爷完成霸业！”
“我没有。”庞籍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一个手下上前一步用刀指着他，“你别不识好歹！赶快把东西交出来！”
庞籍不为所动，双手环抱看着那人，“我说了，没有。有，也不给。”
“庞大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手指轻抚剑身，语气冰冷，“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庞籍却是一笑，“看来你们消息不够灵通啊。”
“什么意思？”
庞籍眼珠一转，故作苦恼摇了摇头，“说实话吧，我前段时间受了伤，忘了好多事情。不是我不愿意给，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男人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识相的话就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庞籍毫不怯懦看着他，“那我也把话说开了，东西，我没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男人怒极反笑，“庞大人好气魄啊！怪不得当年连王爷都对你另眼相看。”
“你提了两三次‘王爷’，你口中的‘王爷’是襄阳王？是他让你们来杀我的？”
男人并不正面回答，只嘲讽道：“庞籍，你可真是得了赏赐就忘了主人，见风使舵，真是一条多少恩惠都养不熟的狗！”
“什么赏赐？什么主人？”对方恶语相向，庞籍也不再隐忍，“少含沙射影，把话给我说清楚！”
“怎么？这是被说中事实恼羞成怒了？”
“我说了，过往事情我已经忘记，也不想再记起，”庞籍抬眼看着那个男人，眼底满是不屑，“不过想来你们也没什么真本事，不然也不至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将我绑来。”
“呵……随你逞口舌之快，”男人嗤笑一声，“若不是因为开封府那些碍事的护卫和总躲在暗处的神秘人，你早就死了千万次了！没想到你作恶多端，身边竟还有那般忠心的暗卫！”
庞籍皱眉，神色有些茫然，“神秘人？暗卫？你们在说什么？”
男人握紧手中的刀，恶狠狠道：“庞籍，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这一次，谁都救不了你！”
“你们到底为什么杀我？”庞籍咬牙逼自己镇定下来，但眼中的恐惧与不甘已然掩盖不住，“总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为什么？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你不知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奸佞叛臣！”
庞籍愣了，过往包拯与他说过的话、方才这些人的只言片语以及牢中襄阳王的话语不断地在耳边回响，一瞬间庞籍只觉得脑中混乱得紧，“什么叛臣？我不知道……”
那首领怒目圆睁，大声喝道：“少装疯卖傻！你不仅害死王妃，还背叛王爷，破坏大业，今日无论你是否交出药方，都必下黄泉！”
庞籍心乱如麻难受得紧，忍不住咆哮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都不肯告诉我？！告诉我真相！”
“真相？下去问阎王！”男人一步步逼近，“你有今日之下场，就怪你自己作恶多端吧！”
“不……”
看着缓缓举起、泛着寒光的利剑，庞籍神情变得恍惚，木讷地摇头。
他仰头透过树叶望着刺眼的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庞籍只觉得脸上一热，好像沾上了什么东西，随即耳边不断传来惨叫声，但不过一会儿周围便又沉寂下来。
他有些迟疑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墨衣劲装的男子立于身前，鲜血顺着那人手中的剑滑落，不轻不重地敲击地面，也一下下撞击着庞籍尘封已久的记忆。
男子看着眼前已经呆滞的庞籍，轻声开口，低沉的声音透着些许久别重逢的欣喜与释然，“公子，我回来了。”
庞籍对那人的话置若罔闻，只感到脸上湿润，一时间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他讷讷地伸手触及，指尖传来的粘稠感令他瞬间毛骨悚然。他愣愣地看着手上的一片猩红，身子微微颤抖。
“血……是血……”
庞籍的瞳孔蓦地放大，神色前所未有的诡异。
那男子快步上前半跪在地，将庞籍手腕上的绳子割断，“公子，我来晚了，你没事吧？”
“我……我……”
庞籍直直地看着那顺着剑身滑落的鲜血和满地鲜红，周围树上枝叶沾到的血液落在地上，滴答滴答的声音一点点刺激着他。
一瞬间庞籍只觉得头痛欲裂，陌生而熟悉的记忆如浪潮般汹涌而来。
“啊啊啊——”
他痛苦地捂着头卧在膝盖上，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
“死包子说什么呢？本公子在大义面前可从来没含糊过！”
……
“襄阳王深不可测，切不可与他正面交锋！”
……
“庞义舟，抄没家产，斩立决！”
……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恩断义绝，井水不犯河水！”
……
“我们、我们不是好朋友的吗？”
“不是……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那个样子了你知道吗？！”
……
“我庞籍在此发誓，我一定要东山再起！”
“公子，那接下来怎么办？”
“去襄阳，我要认他作义父，有这十三条商船做礼物，想必他无法拒绝。”
“襄阳王可是您的杀父仇人啊！”
“那又如何？！这本身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根本就没有正义和公理，全部都是卑鄙肮脏的交易！”
“我庞籍，一定要登上大宋权力的巅峰！”
“公子，那包大人怎么办？”
“他要是敢挡我的路，我也绝对不会手软！”
……
“庞籍，我对你……太失望了。”
……
“你背叛本王，就该料想到今日的下场！”
“只要能看着你下地狱，即便是万劫不复，我也甘之如饴！”
……
“庞籍，不……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包拯……好好保重……”
……
不同的声音和景象在他的脑海中来回交织，强行进入他的身体，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碎一般。
一旁的男子见状，面目焦灼，却也不敢妄动，只能按下担忧静静等待。
庞籍的神色从惊慌痛苦渐渐平静下来，他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凄然一笑，“莫尘，我全都想起来了……”
话音刚落，庞籍便胸口一闷，竟是生生咳出了血，随后浑身脱力，直直倒进了莫尘怀里。
莫尘忙稳稳将人扶住，神色焦急，“公子？公子！你还好吗？”
“我……没事……让我靠一会儿……”
庞籍的声音虚弱无比，带着刻骨铭心的重生与深埋心底的绝望。
莫尘顺势坐下来，让庞籍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襄阳一役后，白菊花没了踪迹，庞籍也从大牢消失。莫尘苦寻多日，又随着叛军混进开封城，这才得知庞籍未死，却是没了以往的记忆。他担心自己的突然出现会给庞籍以及身边的人带来麻烦，便在暗中保护庞籍。他一直都知道有人想要庞籍的命，本也小心护着，谁知今日大意，被那群人钻了空子。
莫尘低头看着神色呆滞、脆弱无比的人，突然有些难过，“公子，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庞籍合上眼睛，不过片刻，睁眼时就全然变了一个人。
莫尘感到身上的人气息不对，身子一僵，下意识松开了搭在庞籍肩上的手。
“公、公子……”
“哭？”庞籍推开莫尘缓缓站起身，神色冷然，“原来在你眼里，本公子竟如此不堪一击？”
眼前人的样子，莫尘再熟悉不过，
“公子，属下失言……”
“无妨。”庞籍向来不想听这些自省的话，“这些天你在暗处，可有查出什么？”
莫尘神色凝重，“属下发现，想对您出手的，不止一股势力。”
庞籍拍拍身上的灰，不以为意，“想杀我的人不少，意料之中。”随即看向地上的尸体，“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莫尘蹲下身搜索片刻，没一会儿便找到了什么，他脸色一变，将一块金色的令牌递给庞籍，“公子，你看。”
庞籍瞥了一眼，冷笑连连，“呵，为了利用我，榨干我最后一滴价值，刘娥真是煞费苦心！”
莫尘见状，道：“公子有何吩咐？”
庞籍神色冷然，“把东西送到刘娥手里，告诉她，本公子会做好一个棋子的本分，但也请她别忘了当初的承诺。叛党未除，赵爵未死，若要东山再起，也未尝不可。”
“是。”莫尘收起剑立于一侧，他转头看了看天色，道：“公子，接下来如何？”
庞籍看着天边的夕阳，一时间竟是有些茫然。
“若是你不知道怎么办，就回开封府吧，不管发生什么，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庞籍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人带笑的面容。
他轻轻叹了口气。
莫尘见他不言，又道：“公子？”
庞籍侧首看他，眸中映着天边的光。
“回开封府。”
TBC
两a相逢必有一o番外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