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米光年7】黄明昊

拂晓时分，一辆大巴车慢悠悠地在盘山公路上行驶着。过了这道山就到了娜娜的目的地：鹿口镇。这个镇附近的一座山是野生动物保护区，黄明昊曾经答应过娜娜要带她来这里看，但因为档期的原因两次都在临行前取消了行程。
车上，没有坐过这种大巴车的朱正廷紧闭着眼防止自己吐出来。娜娜则看着窗外的风景，脸上的神情充满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伤感和疏离。
车停到了小镇边缘的长途车站后，朱正廷下车在路边大翻其胃。娜娜走上前递给他纸巾，他感激地接过擦了擦嘴。
“不好意思，没有恶心到你吧？”擦完，他虚弱地说。
娜娜摇摇头：“你要再休息一下吗？”
朱正廷打起精神说：“不用了，我们走吧，我没事的，走走就好了。”于是，坐了一整夜车的二人便缓缓向鹿口镇中心走去。
天刚蒙蒙亮，晚春的早晨空气潮湿而寒冷，娜娜小小的个子上罩着朱正廷大大的外套，她心想，带他出来还是挺有用的。
两人在镇上的游客中心买了一份地图，便往鹿口山上走去。朱正廷边走边问：“娜娜，你有没有看过手机，你哥哥姐姐给你打电话了吗？”
娜娜摇头：“我出发之前就把所有通讯软件都卸载了，电话卡也扔了。”
“还好我和你一起来了，你出发之前难道没有考虑过如果遇到危险该怎么办吗？”
娜娜沉思了片刻后说：“我只是觉得想走就走了。”
两个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不久便走到了山脚下。山脚的路口上有一块牌子写着“您已进入鹿口镇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
两人顺着这条路上山。山路并不陡，两人走的很慢，边走边注意着路两边的风景。这条路时而穿过树林，时而深入草地，身边不时有野兔和小鹿路过，草场里还有野马，两人隔着围栏对野马胡喊，但是马儿却只顾低头吃草没有理睬。
到了山顶上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两人坐在草地上俯瞰着山下的小镇，朱正廷从包里拿出在镇上买的压缩饼干递给娜娜。饼干咸咸的，并不美味，但是爬完山有些饿的两人却吃的很欢。
朱正廷突发奇想：“你说，如果我吃完压缩饼干后再喝水，它会不会在我肚子里胀得很大，撑破我的肚皮啊？”
娜娜被他逗笑，暂时忘了心事。她边吃边说：“有可能哦，所以你吃完后千万不要喝水。”
朱正廷吃完一块，摸了摸嘴说：“娜娜，小动物你看够没，接下来要去哪？”
娜娜迷茫地说：“我也不知道……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去云南，我可以在那里买房子然后做民宿。”
朱正廷笑了：“你哪来的钱啊？”
娜娜心想，自己还真的很有钱，而且除了钱，一无所有。她没有回答朱正廷，而是默默吃着饼干，等吃完后，她拍拍手上的饼干渣说：“那你呢？你该回去了吧，你一整天不回家，爸妈该担心了吧？”
朱正廷无所谓地说：“我爸妈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生意，我从十二岁开始就是一个人在学校住了。别说一天，就是一个礼拜，甚至一个月他们都不一定会发现。”
娜娜听了，有些替他难过，于是她安慰道：“其实……我相信你爸妈是很爱你的。不管怎么说，毕竟你还有爸妈。”
朱正廷看了看娜娜，他忽然有股冲动想抱抱她。他的手指动了动，终归还是不敢。
“我都陪你到这里了，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了吧？”他问道。
娜娜双手抱膝，将头靠在膝盖上说：“我就是觉得在家里我好像很多余。”
“为什么？”朱正廷问。
“哥哥和姐姐都是很厉害的人，他们会做生意，会赚钱，从小我就羡慕他们，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像他们一样优秀的人。所有人见到我都说我是‘黄明昊的妹妹’，我好想有一天，别人也可以说我哥是‘黄娜娜的哥哥’啊。”
朱正廷安静地听着，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除了会画画，什么也不会，不会读书，不会交朋友，脾气还很差……你说，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得到哥哥姐姐的爱呢？”
朱正廷往娜娜身边挪了挪，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草地说：“可是我觉得你很好啊。”
沉浸在心事中的娜娜没有在意朱正廷鼓起勇气才表达出来的心意，继续说着：“哥哥姐姐都是骗子，说什么全家最爱的人是我……”
就在这时，天空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雨，短短几十秒就从零星的雨点变成了瓢泼大雨。朱正廷和娜娜急匆匆地收拾了一下背包便手拉手往山下跑去。
到了山顶不远的休息点，两人都已经全身淋得湿透了。
朱正廷脱下外套拧干后再放进塑料袋里，又吩咐娜娜也脱下湿外套。两人贴身的衣服也湿的七七八八了，山上温度比较低，加上山风山雨，越发冷了起来，娜娜被冻得打了个寒颤。两人静静等着雨停，可一个小时后雨还在下，而且丝毫没有减小的势头。
朱正廷见娜娜抱着自己不停地抖着，便掏出书包里自己的换洗衣物对她说：“我不看你，你快换上干衣服吧，把我的衣服套在你自己的衣服外面，我没有其他外套了。”
娜娜有些拘谨，但实在是冷得受不了，于是便接过了衣服。朱正廷果然走到角落去没有看她。她脱下湿淋淋的衣服，又从包里拿出干净的换上，再套上朱正廷的T恤和裤子，T恤外又套了一件长袖衣，一共三层，才稍微暖和了起来。
“好了。现在换你了，我不看你。”于是，朱正廷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朱正廷看着裹着好几层肥大衣服的娜娜笑了：“哈哈，你现在这个样子好搞笑。”
娜娜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说：“你就穿一件，不冷吗？”
朱正廷嘴硬说：“我不冷，我身体好得很呢！”
“骗人，我看到你在抖了。”说着，她脱下最外面的长袖递给朱正廷说：“快穿上。”
朱正廷确实很冷，于是他没有拒绝，接过衣服套在了身上。
雨继续下着，娜娜的左右又开始疼起来，她捂着肘关节忍者疼痛，心里开始后悔自己的任性，如果没有离家出走，现在自己应该在家享受月假的尾巴吧，也许在画画，也许在和哥哥下棋，和姐姐逛街……
朱正廷发觉娜娜有些不对劲，他将手放到娜娜额头上，滚烫的温度让他心里一惊。“你发烧了！”
娜娜只觉得浑身又冷又热，脑子晕乎乎的，她没力气回答朱正廷。
朱正廷连忙脱下长袖给娜娜，这种时候也顾不得避嫌，他让娜娜躺在自己腿上取暖，又用毛巾盖住她的腿，接着，他掏出手机飞快地发起了消息。娜娜迷迷糊糊地说：“你在和谁发消息？”
“你哥。”
“什么？”娜娜一惊，却没力气站起来。
朱正廷自责地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哥的。出发前我就告诉过他我和你在一起，我陪你一起来是他答应的。其实他昨晚就到了鹿口镇，现在正在往山上赶。”
“你……你怎么会有我哥的联系方式？”娜娜虚弱地问。
“上次你哥来学校之后就通过老师知道了我，他私下联系了我，让我帮他在学校照顾你，其实……。”他想说其实即使黄明昊不说自己也会照顾娜娜的，但终究没有说出口。还没等娜娜说什么，他抢道：“你不要怪我，也不要怪你哥，他也是为了你好，你抽烟的事情，他真的操碎了心。”
娜娜不再说什么，她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沉，渐渐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她感觉朱正廷轻轻晃了晃自己，之后不久，她好像听到了哥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