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第三章 沉默的小部分

你看啊，由于物理空间上的限制，“得到”可认定为一种“失去”，而像我一般性格的人便会从中感到强烈的失落感。
比如，过生日的时候，你得到了朋友送的一个榴莲蛋糕，你非常喜欢。
你和朋友吃这个蛋糕。
吃着吃着，你发现蛋糕剩余的部分越来越少了。
你无能为力。
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都是令人沮丧的。
——要么被吃完了，没了，剩下的就是零。没了！
要么就是坏掉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如不“得到”来的痛快。
再比如说，在你非常难过的时候，你得到了几张白纸，你可以在上面挥洒你的情绪。
你在上面尽情的画着，感到坏情绪在慢慢被发泄掉。
但画着画着，你发现纸快被画满了。
本来是完美，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的白纸，被你的坏情绪给毁了。
这令人感到更加难过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如不得到这几张白纸，转而采用难以受“物理空间限制”的方式来发泄情绪。比如唱歌。
这世上任何真真切切的以物理方式存在的东西，你若选择使用它，最终基本都会消失殆尽。
……
我在说这些的时候，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感情用事。
诚然，为什么不再去买一个蛋糕呢？为什么不再要一些白纸呢？
真是愚蠢的问题，如同下面的这个评论家一样愚蠢：
有批评家评论卡佛写的《保鲜》，这样说道，好，冰箱坏了——那怎么不叫维修人员来给修好呢？
要解释这些问题，简直是浪费时间。然而“批评家”们不断的追问，甚至开始发怒，谩骂，鄙视。
如此，消极者固然会更加消极。
一部分不善言辞的人，最终便会选择在这个世界上以物理方式彻底消失。
就像蛋糕一样，没了，剩下的就是零。
这令人伤感，不是吗？
但又有谁真的会走到这些不善言辞的人身边，递给他一罐廉价啤酒呢？
……
白沫在猫咖里跟我说这些的时候，他盯着面前啤酒杯里正在消失的白色泡沫。
我悻悻的问：“你说的送你那个榴莲蛋糕的朋友……是我吗？”
他双手紧紧的抓着杯子：“……我可没这么说。”
“如果因此给你造成了困扰，抱歉了。” 我双手合十。
“去去去，一大老爷们儿别整天跟我俩唧唧歪歪的，能有什么困扰。”
一直趴在我腿上睡觉的“大橘为重猫”此刻让我感觉到它更重了。身体的确是很柔软，没被我的腿支撑住的部分快要垂到地上似的，让我不得不怀疑猫是不是液态生物。它随着身体上下起伏打着呼噜。
“对了……”白沫在它那小挎包里掏着东西。是一摞纸。
他把纸甩到我面前：“看看吧。”
是什么分析报告。我惊异于竟然没有用文件袋装好。
什么什么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什么什么医院。
“症状自评量表…结果分析报告…这啥玩意儿？”
“别哔哔，慢慢看。”
第一个方块里是患者信息。
姓名…白沫
性别男。
年龄17。
血型A。
职业高中生。
诊断……这一栏啥都没写。
测试日期2019年08月06日。
分数大于2.5分症状可疑，大于3分症状确定，大于3.5分症状明显。
……强迫症状4.3，人际关系障碍4.0，抑郁3.3，焦虑2.7，精神病性2.9……
“哈哈，你还被怀疑有精神病呢？我可得离你远点…”我半开玩笑道。
“你大爷。”白沫一脸鄙夷。
“从上初中就开始了吧？”
“从上初中就开始了。”
“跟家长说了吗？”
“没呢。再说。”
“我就说你有强(qiáng) 迫(pò) 症(zhèng)，当时你……”
“那词儿念…啊？你继续。”
“我说啊，当时你天天上课拿着语文课本儿跟老郑较真儿，说她读音有问题。”
“等会儿，我跟你说，那词儿念强(qiǎng) 迫(pò) 症(zhēng)。”
“哎都一样都一样。”
“怎么能一样呢！来，跟我念，qiǎng pò zhēng”
“qiǎng… pò… zhēng…行了吧。”
他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啤酒。
“行了，我知道了，说了半天就是你有病。请问你有何感想？”我用手攥成一个话筒的样子放到他嘴边。
“……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像往常一样呗，没什么大不了的。能怎样？死了不成？” 白沫眼里闪着扎眼的光芒，随即消失了。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跟猫们一起待到很晚。喝完了桌上的所有东西，没多久便离开了。
剩下的就是零。
客观来讲，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此章完成于二零一九年八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