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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次方】兵不厌诈,赢了你却输了余生

2023-04-02同人双云云次方 来源:百合文库
(一)
审讯室里,蓬头垢面的郑警官死死盯着坐在对面的小马仔,一只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桌上的圆珠笔,另一只手按在审讯桌的边缘位置渐渐发力,虬结的青筋让这只原本应该很好看的手显得有些可怖。然而,比郑警官的手更加骇人的是他阴云遍布的神情。
郑警官已经跟这耗了整整72个小时,却始终一无所获。在码头上被逮个正着的只是黑哥手下的小喽啰,看上去乳臭未干,嘴巴却是出了奇的硬。警队想要从他身上找缺口,顺藤摸瓜掌握走私团伙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却不曾想这条漏网之鱼一身鱼骨倒还真坚挺,队里同志把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各类奇招试了个遍,那家伙就是不开口。最后由郑警官自己提议,打算用熬鹰的方式和这条鱼打一场持久战。郑警官在队长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不就是拼耐力么,只要自己进入省电状态,不信对方的续航能力能强得过自己!只可惜,郑警官忘了自己生来属于猫科动物,出厂设置里自带嗜睡基因。72个小时过去了,他现在满心满意以为,过去三天他熬的应该是只猫头鹰。
郑警官忍不住想暴躁,人在缺觉的情况下总是容易暴躁的。只见他“蹭”地从座椅上跳起来,手脚麻利地关掉了审讯室里的监控摄像头,两手背在身后,迈着郑大爷的步伐踱到那人跟前。虽然他看上去气定神闲、无甚异样,但是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却教小马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郑警官弯下腰俯在他耳旁悄悄说了句什么,小马仔听了顿时感到慌张,两根大拇指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圈圈。郑警官觉察到他的这个小动作,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但也没再往细里想,直起身子语带嘲讽道:“你不是挺狂的么,要是我现在放你出去,我们不妨打个赌,看你老大会不会留你一具全尸呢?”说罢,郑警官转身便径直向门外走去,马仔浑身战栗着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就在郑警官行将踏出审讯室门槛的一瞬间,他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道:“别……别,不要!我说,我都说。”郑警官背对着马仔满意地笑了笑,于是重新坐回他面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马仔艰难地吞了下口水,犹豫再三开口道:“黑哥一直都想吞掉麻三手上的那批货,前阵子他和我提过,这两天……大概就是明晚,香港那边有个买家预备在四号仓库和麻三做交易,黑哥打算趁这个机会把麻三的货跟买主一并截胡了……”
郑警官听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打断道:“明晚?什么时间?黑哥的人都会去吗?”马仔紧张得险些咬着了自个儿的舌头,他深吸一口气,磕磕巴巴着道:“明……明晚十点,都……都去,有枪。”
(二)
四号仓库坐落在海边,是个废弃了许久的货仓,一些渔民偶尔会在里面堆些拖网、渔具之类的东西,甚至在仓库的一角还有一条老旧的渔船。郑警官带着副手埋伏在仓库外的货运码头,二人皆是荷枪实弹高度戒备。为了不打草惊蛇,郑警官向队长提议,大队人马暂且押后,一旦情况明朗,自己便会发出无线电信号,届时再实行抓捕行动,也能尽量减少伤亡,队长拗不过他,最后只能默许。码头是露天的,夜晚的海风吹在脸上,裹挟着沉重的腥气。海面上忽然开始起雾,大雾弥漫间天上开始飘起细细的雨丝。郑警官想起出发前,警队食堂的电视里正在播放滨海地区风暴预警。郑警官在心里暗自骂娘:艹,不会这么背吧?雨天能见度低,这对于抓捕行动来说是极为不利的,而警队只有一台夜视仪,临行前被队长交给郑警官,叮嘱他务必亲自保管。
趴在郑警官身边的是警队新进的菜鸟小蔡,按理说,新人一般都畏手畏脚如履薄冰,可偏偏这个小蔡,话多且密就算了,越是紧张的时候说得还越都是些废话。此时他正把面前的集装箱当做掩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匍倒在地,一边还在郑警官耳旁絮絮叨叨:“老大,遇上这么个鬼天气,他们还能火拼得起来嘛?现在搞走私的都这么敬业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们有全勤奖呢!老大,你说我这刚来没多久,在警校的时候打靶就不准,万一待会一紧张枪走了火怎么办?……”从适才上车时,郑警官脑子里的弦就一直紧绷着,听了小蔡脑洞清奇的碎碎念,终于忍不住轻声斥道:“你要是枪走火了,老子做鬼都会拖着你!”小蔡闻言尴尬地“呵呵”一笑,暂时闭上了嘴。然而没过一会,他突然又开口道:“老大,下午的时候你跟那小子说了什么,他居然那么痛快地就招了?”小黄是真好奇,他在问出这话时满脸都写着“钦佩”二字。
郑警官微微一笑,一边继续紧盯着仓库的方向,一边状似漫不经心道:“我只是告诉那王八犊子,警方已经知道了黑哥的走货渠道,就算一时半会挖不出他的老巢,能截断他的财路也够他喝一壶的了。黑哥这人本来疑心就重,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主,我们拘了他手下那么久,又趁势折了他一条胳膊,依他的性子,这小子出去之后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小蔡闻言瞠目结舌了半晌,方才跟着缓缓发问道:“龙哥,咱什么时候知道他们的走货渠道了?”郑警官高度紧张状态下抽空扭头白了他一眼,十分不屑于回答他的这个蠢问题。小蔡想了一想,突然兴奋道:“老大,你他妈真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龟,都快成精了嘿!”郑警官抬手照着他脑门上拍了一下,狠狠道:“你小子骂谁?”小蔡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激动之下有些口无遮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刚想说什么,只听郑警官在耳边放轻了声音道:“这些都是从前有人教我的,他说这叫做……兵不厌诈。”小蔡以为是自己趴在地上太久压迫了听觉神经,“龙哥这声音……也太尼玛温柔了吧???”
(三)
“来了!”小蔡还在心猿意马地咂摸着郑警官话里话外的柔情,冷不丁地被他一声轻叱拉回了现实。雨势越来越猛,一道闪电劈下,白光中一个身影如同冷箭一样悄无声息又迅疾无比地冲向了仓库。郑警官抹掉脸上的雨水,戴上军用雨衣宽大的檐帽,只对着小蔡言简意赅地说了句:“待在这,等我命令!”拔出腰间的配枪便尾随着那道身影而去。
郑警官身手矫健,在警校的时候50米冲刺就是他的强项。当然,入学之初的他体型还是稍显臃肿的,幸亏遇上了一个尽职尽责的老班长,每天连拖带拉、连哄带赶地领着他上操场跑圈,这才使他免于挂科留级的噩运,不仅如此,四年如一日的“溜猫”计划甚至让一只懒猫在毕业考核时脱胎换骨成为了一匹猎豹。郑警官小心地将仓库门推开一道缝,侧身闪了进去,刻意把脚步放得很轻很轻。仓库里杂物堆砌得不多且基本偏置一隅,屋子正中间显得空空荡荡,根本无处寻找掩体。郑警官很清楚,那人既然进来了,唯一能让他藏身的地方想来只有那艘破烂不堪的渔船了。
郑警官弓身平举手枪,一步一步十分小心地朝着渔船逼近。忽然,一道玻璃反光从他的右上方射来,郑警官本能地抬起拿枪的右手遮挡,这时,枪声在他脑袋上方响起,郑警官甚至能感受到子弹划过头皮的冰凉。他霎时惊出一身冷汗,加快步子朝着渔船后跑过去,听方才枪声的位置,那人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爬上了仓库西面四层搁板式货架。那货架紧靠仓库内壁,早已是锈迹斑斑,稍微一碰便会传出刺耳的吱呀声,下面两层也已经缺损,只有半截麻绳松松地垂在那,目测只有身材高大成年男性努力伸手才能勉强够得着。郑警官万万没想到,那人竟有这样好的身手,他不禁懊恼,一开始当真是自己大意了。
郑警官面向船身,侧耳仔细地听着外头的动静,来人不是等闲之辈,郑警官不敢轻敌。他所在的位置顶上刚好有一块突出的铁板,和渔船船身互为援引,暂时为他争取了片刻的喘息机会。郑警官突然想起队长交给他的红外夜视仪,于是他慢慢地从半蹲转为坐姿,把枪换到左手紧贴自己的耳廓,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仪器,朝着方才枪声响起的位置看过去。通过显示屏,郑警官不出所料地在货架靠墙的边缘位置发现了一个人影,郑警官不断调高分辨率,随着屏幕上的人像越来越清晰,郑警官的瞳孔遽然收紧。
(四)
郑警官在警队里向来威望极高,新手们大多会被他的不苟言笑实力劝退,只有警队的老人知道,郑警官以前不是这样的。六年前,他从警校毕业,因为考核成绩突出被分配到市刑警大队,和他一起的还有他大学时期的同班同学兼同寝室室友,阿警官。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那是的郑警官除了脑子灵活,还是个喜欢满嘴跑火车的混小子,这就和阿警官的成熟稳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老刑警们私下里都说,这俩人一静一动相得益彰,真是难得的黄金搭档。做刑警的,最看重身边的战友是否值得托付,而在郑警官和阿警官眼里,他们对彼此的信任几乎和生命对等。事实上,郑警官不光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阿警官,他甚至还把自己整个人以及一颗心都托付给了自己的老班长。郑警官天资过人,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一个懒字,一身警服穿到袖口炸线肩领打皱都懒待动手收拾一下,阿警官看不过眼,便趁他不在时偷偷取来针线替他缝缺补漏,发展到后来,郑警官一应内衣外衣都由他的老班长亲力亲为替他浣洗熨烫。
警队所有人,包括郑警官自己,都以为阿警官会就此升格成为他下半辈子的近身老妈子,直到那次任务。阿警官奉命在码头缉捕一帮地方黑势力,谁知情报出现失误,犯罪团伙的一干人等竟然随身携带了两支手枪,阿警官为了掩护战友被流弹击中,堕海以后下落不明。彼时,郑警官正在老家参加培训,听说这个消息,整个人像疯了似的连夜从一千里多公里以外的老家赶回警队,看到的却只有阿警官遗落在码头上的配枪。郑警官当下便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这次培训机会原本应该是阿警官的,阿警官知他来警队之后几年都没有回过家,为了安抚他的思乡心切,磨了队长好久才把培训的机会让了出去。在郑警官心里,自己顶了老班长的那条命。从那以后,郑警官就不再是那个剑眉星目的少年郎了,他变得沉默寡闻,眼里的星子也随之陨落不见。
郑警官开始忘我地投入到工作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郑警官心里一直攒着一股复仇的怒火。阿警官失踪以后,那帮黑势力的核心成员黑哥也自此人间蒸发,这些年,郑警官虽然嘴上不说,但暗地里却从未放弃过追踪黑哥的下落。直到半年前,黑哥卷土重来,在XX市的地界上干起了走私烟土的勾当,郑警官从线人那里得到情报以后,一下子就跟走火入魔了一样死死咬住黑哥不放。虽然几次抓捕都落了空,但也实实在在地搅和了黑哥好几单大生意,这样一来,郑警官和黑哥互相成为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欲杀之而后快的敌雠。
(五)
郑警官丢下手里的枪,缓缓起身走到仓库中央,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枪口下。仓库外雷声大作,闪电一道接一道照亮了整个天地。郑警官的脸隐匿在阴翳中,很难看清他现在的表情。他刚一张口,便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沙哑而艰涩:“为什么是你?”
那人迟疑了一下,到底不再躲藏,只见他纵身从货架跃下,动作干脆利落,和当年在警校时一样,绝不拖泥带水。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当阿警官的脸被那惨烈的白光彻底照亮,郑警官清楚地听到心底有些东西正在分崩离析。阿警官,不,现在是云先生,手里的枪口始终对准着郑警官的心脏,望向他的目光没有了当年的缱绻和宠溺,只剩下一点怆然和决绝。郑警官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响,云先生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黑洞的枪口与他温热的身躯近在咫尺。
那一瞬间,郑警官失去了最后一点求生本能,他只想知道为什么,在那之后不必云先生动手,他心甘情愿把自己送上那人的枪口,算是对当年李代桃僵的偿还。“为什么?”郑警官颤抖着又一次问出心里的疑惑。云先生闻言,眼底换上了讥诮之色,他微微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终于开口道:“大龙啊大龙,六年不见,你到底学会了自己缝洗衣裳,这身警服,呵……穿在你身上比当年还要好看。”这时的郑警官几乎快要承受不住,他闭着眼睛撕心裂肺地大声道:“为什么!你他妈到底为什么!”
云先生不紧不慢地收起手里的枪,慢慢地解开西装袖口,将袖子一点一点卷了上去。他看得出,郑警官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同袍多年,云先生自诩对他有十足的了解,此时的郑警官决计不会对自己再有任何的威胁。云先生露出的半截小臂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注射针孔,他的语调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
“那天我被子弹击中掉进了海里,只可惜,我却没能死成。”
“黑哥救了我,但是弹片还嵌在我的腰上,伤口因为海水感染开始化脓……”
“他的私人医生在替我动手术的时候,在麻醉剂里动了手脚。”
“黑哥救我不过是想让我替他做事而已。”
“黑哥一定要你死。”
“我没有选择。”
(六)
小蔡在仓库外面蹲得腿都快麻了。疾风骤雨过后,海面渐渐恢复了平静,一轮圆月升上了穹顶,可是他胸前的对讲机始终没有传来半点声音。老大说过,没有他的信号,不许自己轻举妄动,可是这都多久过去了?小蔡再怎么没心没肺,这时也开始焦虑不安起来。冷不丁地,一个奇怪的念头从他脑子里闪过:这破国产装备,该不会进了水就不好使了吧?
想到这小蔡开始慌张,万一老大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曾经召唤过自己,却因为技术故障导致自己压根没听见,那老大岂不是孤身犯险?正在小蔡踌躇之际,突然仓库里传来一声枪响。“我靠!”小蔡顿时顾不得什么信号不信号,也来不及向队里请求支援,拔出手枪就朝着仓库方向奔去。说起来,小蔡一进队就被郑警官亲点为副手,原因就在于郑警官一眼便从他身上瞧见了自己当年那股不管不顾的冲劲。
小蔡一脸视死如归地冲进仓库,借着门缝漏进屋内的月光,他看到郑警官背对着自己安然无恙地立在那,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乌黑的手枪,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气息。在他面前,血泊中静静地卧着一个人,身形瘦削,面容清癯,眉眼如同刀凿斧削一样精致且深邃。小蔡从未见过此人,却丝毫不感到陌生,自己曾几次三番在郑警官贴身的记事本里看过他的画像。是画像,而不是照片,却比照片更加栩栩如生。
小蔡从来不知道郑警官竟是这般有文艺细胞。其实,郑警官从小的梦想不是当警察,而是成为一名写实的画家。记忆里他只对阿警官说起过这件事,那是阿警官正靠着宿舍的窗户一边替他擦拭着帽子上的警徽,一边轻声哂笑着道:“嗐,你小子又来了是么?难不成你还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啥是写实画家了?”郑警官歪着身子伏在桌上涂涂画画,嬉皮笑脸地回嘴道:“对呀,我的这个梦想就是我做梦时想到的呀!”阿警官闻言知道这家伙又在瞎扯淡,只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不自觉地弯出了温柔的弧度。郑警官恰好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看到阳光里美好的像天神一样的阿警官,顿时呆在了那里。从此以后,小蔡见到的阿警官所有的画像,嘴角的弧度都好看得恰到好处。
(七)
小蔡还在那里默默出着神,他年纪尚轻,见了这样的场景难免有些惶然。郑警官也不理会他,只是径直走到云先生身边,缓缓跪倒在那里。郑警官手里的枪正是阿警官当年的配枪,自阿警官出事以后,他便向上级请示将阿警官的枪时时带在身边,就好像那人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一样。所以,方才他丢下的只是自己的配枪。这些年,他出手的速度早已快过当年千倍百倍,更何况,那人丝毫不曾对自己设防。
郑警官死里逃生,神情却没有半点窃喜。小蔡惊讶地发现他垂首跪在那里,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老班长,兵不厌诈,这是你教我的。”多年以后再回想,小蔡仍然清楚地记得,郑警官在说出这句话时,当是竭尽了毕生的温柔与哀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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