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城》（上）——无休止的轮回

我竟然记不起我的名字，这的确是让人诧异的事情。
裹着黑色的大衣，在最后一节火车厢中幽幽地苏醒。绿色真皮的车厢座位，还有尚未擦干净的木制桌子，上面有着油渍。这节老式的火车还在“咣当咣当”地向着为知的地点前进。只有几盏昏黄的电灯在闪着亮光，这就让我有着莫名的恐慌。
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看不见景物。我只好认为是荒郊野岭。口袋里只有几个硬币和一张车票，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我猛然记起我有一个行李箱，却不知道放在哪了。我上下环顾，黑暗的环境并不是找东西的好时机。
就在我抬头之际，一束光芒从我的眼前划过。
“要到了呢，先生。”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我的猜疑。身穿着蓝色制服的女人从我旁边走来，她提着古老的油灯，却在木制的地板上穿着红色的高跟鞋。
“你知道这里是哪么？”我转过头去看女人，却只看见她在脖颈所挂的蓝色项链，而看不清她的脸庞。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了呢。先生。”她似乎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话非常迅速，“很快就要到站了。这是您的行李箱。”女人似乎有意打断我的反问，直接把行李箱放到了我的腿上。
“谢谢......那么？”正当我说话时。那盏油灯也飘过我的眼眶，就像她的出现一样偶然。
火车欢快地鸣叫着，就像是蓝鲸跃出水底，发出厚重的鸣声。灯光逐渐出现在窗口，又很快匆匆离去。我感觉到火车本身的颤动，如同它的呼吸和心跳。外面透过的光使原本阴暗的车厢亮堂起来，女人那越来越小的身影出现了一角，却在不断闪亮的灯光中若影若现。
然后慢慢地停住。
仿佛一切都来到了起点。
我提起自己的行李箱，而火车车厢的另一头，一位也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低头走来，打开了旁侧的车厢门，动作轻快敏捷。
“先生，祝你旅途愉快。”他发出略显嘶哑的嗓音。鸭舌帽拉得很低，也是看不见他的脸。
我点头致意，与他擦肩而过。
然后我突然顿住。我将头往右偏了一点，因为我在那一刻显得迟疑万分。
“你脖子上的蓝色项链......很漂亮。”
“谢谢，先生。这是我祖母留下来的。”他似乎对我的话并不意外，恭敬地站在一旁。“欢迎您乘坐本次的车组，我们有缘，再见。”
那，真是一场梦啊。
我最后说了一声再见，随后走下火车的踏板，来到了月台之上。
空无一人。
只有身后的火车依然在发出独特的气鸣声，我回过头看，那个乘务员早已不见踪影。
我只好移开目光，迟疑地迈出步伐。
脚下的皮鞋在候车厅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灯光下，孤独的自己被照出长长的背影。
深夜中的火车站寂静无人，但我发现，一个身影正站在火车站的出口处。而他将燃烧的香烟丢下，那香烟打了一个旋，在地上溅出火花。
“先生。”那个人在黑暗中摘下礼帽，突然说道：“您的亲人说过，让我到这接您回家。”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我也不清楚自己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好像从我上火车的时候，我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我透过车窗，百无聊赖地数着街灯。心中五味杂陈，他们是谁？他们想干什么？甚至我自己的身份。都是一些恐惧的未知数。
而现在，我最不想面对的......
“到了，先生。”他猛地踩下刹车。自己忐忑的心也就一颤。我的手指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司机在黑暗中回过头来看我，就像在看一个稀奇的东西。
就是到达。
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我甚至怀疑这栋公寓就像恐怖电影里所演的那样。充满着死亡和不祥的诅咒，但至少现在，我还在呼吸，心脏还在有节奏地跳动着，这就是非常幸运的暗示了。
我听到公寓的门后有人在低声细语，有人在默默哭泣，有人在发出不间断的轻笑声。有的门缝投出温和的光芒，而有的则是漆黑无比。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更像是....一种综合体。
我突然平生出逃跑的念头，就在此时，一扇半掩的房门却突然打开，透过里面的灯光，一个人形一样的物体正站在门口。
它，竟然是一个木偶。
没有面孔，没有任何衣服，只有暴露的咯吱咯吱的木头关节和光滑的棕色表面。
“你来了？”它瓮声瓮气地说着，就像透过坏掉的麦克风在讲话一样。
“是...是的，我回来了。”我硬着头皮，舌头打结地说完。
那个木偶晃了晃木头脑袋，示意我进去。
呼呼作响的电风扇，充斥着噪音的电视机，滴水的水龙头，未洗完的碗筷，快要坏掉的灯泡散发出幽暗的光芒。
这很奇怪...非常的奇怪，但我又说不出什么，我好像踏入了另一个世界......父亲又坐在原本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喝着啤酒。母亲又在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整理着家务。而妹妹则是缩在沙发的另一端，看着自己手机的屏幕。
三个木偶表演着自己存在的事实，努力地扮演着配角，这座城市，一个不起眼的公寓楼的配角，并以此为荣，生老病死。
而奇怪的是，这个家庭，本来就没有我的位置。
我是一个远走他乡的，归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