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年不继 002

9月1日，全国学生的开学日。
H省L市第十九中学
苏菡初是初中部直升，尽管换了校区，但对学校着实产生不了什么陌生之感，也就不至于过于兴奋。本来，也就是普通的报到日而已
尽管一开始苏菡初就是这样想的。
遵循报到通知书的指示，绕过教学楼，绕过操场，最终走到体育场背面的一个看起来疑似仓库的敞开大门前，“隐…班？”面对门内明显反常的暗不透光，苏菡初再度低头阅读通知书确认了一遍位置，“是这里没错了。”
面对昏暗的内室，右手还捏着通知书的苏菡初扭身看了一眼身后正逐渐升高的太阳，将通知书对准天空，阳光透过纸面投射出藏于纸中的暗纹，‘忠诚、勇气、正义’，这同样也是中学生手册上的文字。
“所以我得有点勇气。”自言自语的给自己打气，把通知书重新对折成合适的大小塞进裤兜，掏出手机打开自带的电筒，细小的白光根本无力穿透内室的昏暗，略一踌躇，苏菡初选择用手机起码照亮脚下那仅是一步范围的前路，起码，不会被绊倒吧。
没有标识，没有引导，只有无止尽的拐角和弥漫在整个空气中的霉变味道。电筒光的边缘总是恰到好处的投射在布满青苔的墙角地线上，苏菡初估计自己走了能有一刻钟了。她在来的时候足足绕了体育馆半圈，而至今为止她一直走在平底上，不曾经过任何楼梯或者坡道。越是前进，她就越是能清晰的认识到，这段路所占据的空间已经远远大过整个体育馆应该有的面积了。
“叮。”是手机的信息声，匆匆扫过一眼，不过是信息推送，不值一看。无所谓的点开以消除信息红点，之后重新关上屏幕。“诶？”这次，是苏菡初发出了困惑的声音。她重新打开手机确认了一遍时间，10:21，翻了翻和家人最近的聊天记录，她记得应该就是找到地方前两分钟的事情，是10:17。
不应该是这样的。
虽然她并不是一个时间观念特别强的人，但是2分钟和20分钟的感官区别还是显而易见的。重新关掉屏幕以确保不会因为双面透光影响视力，她把手机转移到左手上，用更加习惯的右手小心翼翼的触碰斑驳掉灰的墙壁。
没有想象中粗糙的粉末质感和一触即落的白色结块，反倒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这么厉害的吗？”自言自语，深吸了一口气，灌入胸腔的还是那潮闷而沉郁的气体，她再熟悉不过的那种。咬牙把电筒关闭，任由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摸索着把手机放入膝盖边的大口袋并扣好扣子，“脚踩香蕉皮，走到哪里算哪里吧。”说着，从迟缓的迈开脚步到逐渐恢复正常的步伐，根据她刚才的经验，最多十步，差不多又应该遇上一个拐角。
不过这些拐角于她而言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尽管还是有些紧张，可她也只是将右手微微前伸，加快脚步。
不知何时，也许很快，也许很慢，大约先是右手，可能是穿过了墙壁，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右腕上传来，苏菡初一个趔趄，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前扑。
“我去…”一头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突如其来的巨大光亮令苏菡初的眼睛产生短暂的不适，用力的反复张闭数次双眼，她利落的从地上爬起来，“刚刚那算什么，催眠吗？”
“这叫幻术。”回答她的是不知道在她正前方站了有多久的扎着马尾的年轻男子，男子俊秀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看起来不太友善，“我是第十九级隐班的班主任，肖汲。”
“消极？”
“小月肖，三点水，汲取的汲。”男子眉心一跳，他是跟同期打赌输了才被派过来带这些等同于他的后继者的青少年们的。事实上他也才从隐班毕业不过两年，自己‘年轻的时候’干过多少气死前辈的事情他可还历历在目，这下好了，风水轮流转。
“汲汲营营的汲？”
“这也没错。”努力控制住面部肌肉的抽搐，他就知道自己这个汲字肯定会会被这样解读，这帮没读过书的死小孩。“你应该叫我老师。”
“哦，那肖老师好。”理直气壮的敷衍语气，没空搭理肖汲，苏菡初环视四周。原来，她不过走进大厅十来步左右的距离，在宽敞的大厅里，大约还有十来个同龄人，分别相隔三、四米，正做着怪异的动作或者口中发出呓语。苏菡初仔细数了数，这样的人还有十四个，而除此之外，入口处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个清晰的同龄人，这两人正面朝苏菡初，但逆着光，让她看不清二人的面容。
此时肖汲继续说道：“你的学号是14号，14号，把你的录取通知书给我，顺便，姓名？”
被肖汲叫回头，这次她不再分神或者挑剔什么，只是依言掏出裤兜里被折了几折的通知书递上前去，“苏菡初，草字头菡萏的菡，最初的初。”
“苏菡初。”肖汲接过通知书，扬眉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他取出随身带着的印章在苏菡初的通知书上一盖，之后又把通知书递还给少女，“凭这个你可以去领餐卡、校服以及被子等生活用品，寝室发东西的人会告诉你的，晚上七点上晚自习，任何人不得迟到或缺席。”
“诶，我没有申请宿舍啊？”她家距离学校不过两站公交车，从来就没住过校。
“所有隐班成员强制住校。”
“哦…”苏菡初不情不愿，如果连她都不住在家里，那就真的只剩下空宅了。
“行了，没事赶紧去收拾行李，别在这磨磨蹭蹭的。”肖汲有些不耐烦的挥手驱赶，一想到刚才的对话至少还要重复十四遍他就来气。
见肖汲这样赶人，苏菡初倒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扭头就往外走，看来她还得回家去收拾衣服。
“咦。”走到门口终于看清十成十是自己未来同学的两人相貌，苏菡初发现，其中的男生居然还是见过的人。
“嗨，你终于醒来啦，上次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段时雨，时间的时，下雨的雨，9号。”明显是新剪的寸板头的男生笑得仿佛两人是多年老友，可事实上苏菡初只是在半个月前偷窥灵骚事件的时候和这个男生打过一次交道。“诺，这是我家小青梅。”说着，少年撞了撞女生的手臂。
“池迟，4号。”声音很小，女生个子大概一米五，长发，黑色的刘海凌乱的盖过双眼，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阴沉。在搭配上一身黑的长衣长裤，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是快要被强光抹除的阴影。
“我叫苏菡初，14号，所以，这个学号是根据清醒的顺序来的吗？”
“你反应真快。”段时雨大大咧咧的拍了拍苏菡初的肩膀，隐然一副老朋友的架势。
“喂，要等的人都等到了，不要在那里堵门。”远远的看见三人堵在门口一副要站到天长地久的架势，肖汲朝着门口催促道，人一多，肯定又要乱。
“所以，你们是在等我？”本来也没兴趣在门口多待，苏菡初干脆跟在池迟一边并肩往外走，她有点嫌弃段时雨的自来熟。
而段时雨还不忘回身向着肖汲招手，“肖老师，很高兴认识你，咱们晚上见！”说完，少年复又转头看向苏菡初，“是啊，小迟在等我，然后我发现我认识你，就顺便等一下你了。”
“是么，那么，你们也是去领东西吧。”
“一起。”苏菡初身高一六五，与池迟并肩而站时池迟必须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苏菡初的面庞。
“嗯，”正要说话，却在走动间看清了池迟刘海下的双眼，“好漂亮，你是异瞳？”
“是……是，虹膜异色症。”被苏菡初的赞叹惊吓到，池迟脸颊微红，下意识的向斜后方退了一步，背撞在段时雨的手臂上。
“小心，”少年十分自然的扶住池迟，担心少女再绊倒，干脆双手扶着池迟肩膀，微微弯着腰继续走，“小迟是蓝银异色瞳，确实很漂亮，就是总是害羞，还不肯剪刘海。”
“那还真是太可惜了。”苏菡初遗憾的感慨，重新把目光投向前方。
“嗯。”池迟低低的应了一声，站直了身垂下头，重新恢复到阴沉寡言的模样。
一旁段时雨动作自然的收回双手，面上带着轻缓的笑意，侧头看了池迟一眼，随后掏出手机转移话题。
三人一边走着一边交换好联系方式，混迹入校园里逐渐充盈起来的人群，与这一千来名返校生及新生无二。
然而，只要加入了隐班，那么他们在这个社会上的身份，就必须一点点的清理干净。隐于人群，隐于市井，然后默默守护。
至于这是否出自他们自愿？没人在意。
同一时间，H省L市第八中学附属小学
“西西，冬冬身体又不好，你是姐姐，平时在学校多照顾妹妹一点。”将两个女儿送到学校门口，叶明俊有些焦急的看了一眼手表，匆忙的对两个年龄相差不到四个月的女儿吩咐了一声，将她们交给越好在门口接班的小姨子君雅，就匆忙开车离开。L市最近治安不是很好，犯罪案件频发，作为刑侦大队的骨干，叶明俊可以说是忙的连饭都没时间吃了。
两个女孩中身量稍高一些，面色看起来也更红润一些的是叶西，她默默看着叶明俊离开，之后扭头看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叶冬一眼，此刻她正享受着自己亲小姨的嘘寒问暖。叶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下对两个人在校门口拖拖拉拉的不耐，虽然她完全可以自己去报到，可是比起这个，她更想尽可能削减自己的存在感，尽可能减少自己与君家人的交流。
百无聊赖的抓了抓自己后颈，习惯性的用力压了压后颈突出的脊椎，叶西心里稍稍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