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一寸之遥（2）》（兽太文、持续更新）

Narrator：Linkon
An Inch Closer to the Clou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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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之遥》
收录于“远方的天使”
上（2）
我认识很多名字里带“川”的，从来但没有谁像云川这么难对付。
第二天晚上，我如约来到桥中间。大钟的指针直指八点，但依然不见云川的踪影。
“那个小猫崽子，不会是怂了吧。”
有几个煤油灯下的孩子想摸我，我每次都得啄他们一口，然后飞到旁边。几个回合下来，我被他们整得心好累。
小猫崽子估计不会来了，除非，他能在一天之内创造奇迹。
就在那帮熊孩子假装四处看风景，并悄悄往我这边靠的时候。我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咻——”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啸叫着窜上了天。几秒种后，“啪！”那玩意儿在半空中爆炸了。
我看见一朵橘红色的花，在盛夏的夜晚于天空绽放，那朵花燃烧自己，似乎拥有点亮整座城市的野心。
“爸爸，快看，是烟花！”一个孩子指着那朵花大喊。桥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聚集到围栏边。橘红色的花只绽放了短暂一瞬就被黑暗吞噬，但紧接着，绿色的、黄色的、五颜六色的烟花，都前仆后继地升上天空，点燃自己，照亮人群。
平静的萨德勒河反射着烟花的倒影，周围的人嬉闹、称赞、许愿、表白。这些烟花不是为他们而放的。我知道，这就是云川的答案。
我飞到人比较少的桥头，过了一会，云川背着他昨天装着折叠滑翔翼的背包，大汗淋漓地来到我身边。最后一朵烟花在黑夜里留下它最后的波纹，一切又归于沉寂。
“你昨天飞到200尺的高空用了8秒”，他告诉我。
“那又怎样？”
云川回答：“我的烟花只用5秒就升到了600尺，比你更高、更快、更响，而且更亮！不过，我不确定你喜欢哪种颜色，所以我都用了。你觉得漂亮吗？”
我望着那片已经冷却的天空，顿时哑口无言。许久之后，我摇了摇头。
“都不喜欢。”
听到这话，小猫崽子有点失落，但他还是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是我赢了吧？”
“哼，我说你要造出一样东西打败我，那东西呢？你现在拿得出来吗？”
我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很清楚：他已经赢了，他已经赢了我太多。我开始害怕，害怕这片天空将不再由我独享，直到云川去世的那一天……
“啊？你这就有点耍赖了，你又不是没看到那个东西。”
云川的飞行器还没造出来，但就算我今天阻止了他，他大概也不会善罢甘休。也许是我对这孩子了解得太少了。
“小猫崽子，告诉我，你为何如此执着于飞翔？”
听到这个问题，俏皮的云川竟严肃起来，他没有直接道出原因，而是反问：
“云层之上有什么？云摸起来又是什么感觉？是像蓬松的棉花，还是飘渺的晨雾？”我不想给他希望，所以没有回答。接着他回忆道：“以前护工婆婆总跟我们说，人死后会回……”
“叮——”突然，消防马车急促的警铃声打断了云川，一个女的在街角大喊：“着火了！”
云川一听大事不妙，便拖着跛脚跟住消防车。
消防车在邮政大楼前停下，熊熊大火吞没了整幢建筑物。云川的某朵烟花可能在发射前被吹倒，并飞进邮政大楼，进而引发火灾。
警察吹着哨子驱赶围观的人群，消防队长问还有没有人被困在楼里面，下属报告队长：“邮政部长和很多人都被困在楼顶，他们下不来！”
云川听到后，做出了我这辈子都想不到的举动——他突破警察的封锁，在消防喷头前浸湿身子，然后冲进正在燃烧的邮政大楼。
“嘿，小朋友，别进去！危险！”
警察还没反应过来，云川就已经在火场内了。
那小子，真会给人添麻烦。
我也飞进邮政大楼，在云川的身体周围裹上一层旋风，让他免受火焰的灼烧。但是，燃烧的楼梯本就脆弱不堪，再被云川一踩，他每上一层楼，楼梯都会坍塌。云川已没有退路。在天台，云川看到了一大群人，他们正徘徊在屋顶边缘，焦急地等待救援。讽刺的是，一个13岁的孩子都比消防员勇敢。
“大家都别慌！我来救你们！”
邮政部长是个不怎么高的羊兽人，他回头看到云川，“小朋友，你怎么跑上来的？楼下那帮懦夫，这次真的完了。”
“不会的。”云川卸下背包的防水罩，把背带调紧，再扣上胸前的安全扣。他把侧边的绳子一拽，宽大的折叠翼和附带尾翼的脚蹬从包里弹出来。
“咱们飞下去！”
算上邮政部长，天台上有35个员工，而云川的滑翔翼只能救一个。他会选择谁？
“部长，你先走！”一个邮差对邮政部长说。
“不行，你是给大家送信的，要走你先走。”
邮差被推到云川身边。云川抱起邮差站上屋顶，楼下的围观者开始议论。当他们俩从8层高的邮政大楼上跳下时，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叫。
云川的滑翔翼是打开的，但我很快意识到：高度不够，小猫崽子还没飞起来就会先摔死。
我连忙刮起一股气流，在云川触底之前把滑翔翼托起。他掠过人群，乘风而飞，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了一个奇迹。
报社的摄影师就在现场，他把最新的方箱照相机镜头拉到云川身上，然后按下快门。火光了提供不错的照明，云川救人的姿态和他的滑翔翼被清晰地记录在胶卷里。
云川趁高度较低时把人扔下，我控制气流让云川回到屋顶。他抱起另一个员工往下跳，我不得不再次把滑翔翼托起。第二个人被救后，云川觉得进度太慢，索性一次抱两个，这下需要用到的气流就更大了。
云川总共飞了19个来回，每一个来回都是我的功劳。最后一个留在屋顶上的人，是邮政部长，整幢楼最关键的人物。我太难了，把34个人送下屋顶，此刻的我已经筋疲力尽。但为了部长，我还是竭尽全力，把云川和部长给抬了起来。让他们平稳地降落在地面，部长得救。我把邮政大楼周围抽真空，大火很快就消停下来。
众人围到云川身边，为他鼓掌，有的人甚至称呼他为“奇迹小子”，云川的脸有些红了。我站在消防车上休息，梳理烧焦的羽毛。
片刻的喜悦过后，警察穿过人群，拽着云川的胳膊，对他说：
“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啊？为啥？”
“涉嫌纵火。”
“什么？肯定不是我，你们一定弄错人了！”
但云川还是被押进马车，送往警察局。
警察局长的办公室里摆满了书和勋章，局长本人是个身材魁梧的棕熊兽人。他给云川递上一杯热茶，给他披上大衣，问：“那些烟花是你放的吗？”
云川不敢承认，也不敢撒谎，他只好默不作声。
“我和我女儿也看到了，它们真的很美。但是美的东西也可以变得很危险，就像刚才的那场大火。”熊局长接着说。
“我救了35个人。”
“是的，你非常了不起。但是市区里不能放烟花。火灾烧掉了很多很多信，那些信承载着无数人的思念和牵挂，你一定很想念你的父母吧。”
熊局长的话在云川心中激起一道涟漪，在那一刻，云川似乎认识到了他的错误。
“那他们能把信寄到云上吗？”
熊局长摸了摸云川的头，告诉他：“我相信有一天，他们可以。”
这时，楼梯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局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他的部下说：“长官，我们抓到那个纵火犯了。他偷了烟花，再发射进邮政大楼里。”
“带我去见他。”
局长戴上帽子和警徽，准备下楼。
“哦对了，局里凑了一点小心意，你就收下吧。另外，别再放烟花了。”说着，局长从桌面上拿起一个信封，交到云川手里，然后就下楼了。
办公室里只剩云川一个人，他拆开信封，里面装着几张钞票。
我飞进办公室，他匆忙把信封塞到口袋里。
“抱歉，出了点意外……但是你也看到了，我的飞行器是有用武之地的！”云川一提到他的飞行器就会站起来，兴奋地四处走动。
我明确表示：“你以为在发生那么多事情后，我还会允许你飞上天空吗？”
他歪过头，不解地看着我。
我解释说：“你为了设计你的滑翔翼，不惜对我的同类下手。而你自己也差点淹死在河里。还有刚才，要不是我抬了你一手，你早就摔死了！”
云川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说得好像他能活到现在全是我的功劳似的，而没了我的帮助，他的滑翔翼一无是处。我火上浇油地补充：“从现在开始，如果你还敢捣鼓你的飞行器一次，就别怪我下狠手了。”
他的情绪从不解到委屈，再到愤怒，他问我：
“你到底是什么？”
“我吗？我是伟大的风之支配者……”
我的台词还没念完，云川就抄起一旁的警棍对我一顿乱挥，我灵巧地躲开了。他情绪非常激动，但毕竟我们还在局长办公室，他也不敢大肆破坏。
“你支配了个屁！我母亲得肺炎去世的时候你在哪？城市里的空气……咳咳，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云川开始猛烈地咳嗽，缓过来后，我看到了有史以来最尖锐的眼神——“我恨你。”
那就这样吧。
我从窗户飞走，飞到警局的屋檐上。我想：云川丢了在修车行的工作，也输了我的比试。他现在无家可归，局里给他凑的钱撑不了几天。几天之后，他要么在街上乞讨，要么就回大工厂继续过不见天日的生活，连吃饱饭都成问题，更别提造什么飞行器了。激情再高的人遇上这种事，也一定会气馁。
想到这，我安心了许多。
路上的马车渐渐稀疏，街道变得空旷。云川拖着他不灵光的腿，漫步在苍白的月色下。他情绪低落，大概在思考很多事情。具体是什么，我不得而知。
慢慢地，他来到了火车站，站里仍有几个提着箱子的旅客正在上车。我原以为云川要在长椅上借宿一晚，但他却走到售票厅前，对售票员说：
“你好……请给我一张去斯恺威德的单程票。”
售票员告诉他车票价格。云川从裤兜里拿出信封，抽出一张钞票。售票员把车票交给云川，然后指了指列车的后半部。
云川拿着车票登上火车。
斯恺威德离罗肯大概有5个小时的车程。我从未离开过罗肯，所以对其一无所知。
小猫崽子去那边干嘛？
好奇心驱使我登上火车。为了他，我决定离开自己蜗居了千百年的城市，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