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年不继 003

尽管世界维持着表面上的安定，可是危险始终存在。战时条例始终有效一事，大家都心照不宣。而隐班，就是基于战时条例而存在的。于需要时征召，不考虑当事人的意愿，理所当然的，根据需要，抹消掉被选中者在社会上的身份，随后成为终生制的公务员，为国家献上生命。
空旷的室内运动场里，零零星星摆放着四排折叠椅，28名少年少女正端坐着，一人手里还拿着一本巴掌大的手册。28人的前方，是一块活动白板，白板上零星写着“隐班”、“能力者”、“唤灵体”等名词，而肖汲正站在白板前，一头长发整齐的束在脑后，一手教鞭一手教案，倒也有几分为人师表的模样……如果忽略他不耐烦的讲课语气的话。
“……原则上来说，‘能力’是禁止对普通人使用的，也就是说，你们必须通过正常的手段去抹消你们的社会身份。像是户籍信息，医疗记录这一类的，官方自然会消除档案，但是在人际这一块，更多的还是要靠你们自己。朋友和恋人都很好疏远，或者你们有精力去经营一个虚假的普通人身份去保持与这些人的相处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个人是建议你们不要这么做，隐患太多，执行起来也很麻烦……亲属方面，父母或者监护人是有知情权的，假如某天你们牺牲了，这些人就是烈士遗属，但是三姑六婆什么的绝对不能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这比朋友和恋人都麻烦，忘掉你们是不可能的，但是对你们了解的越少越好，你们自己去编造什么出国留学，寄宿学校甚至少年犯监狱都可以，需要相关凭证的可以找我……有问题？”打量了一眼举手的少女，数了数座位——众人是根据学号排序落座的——他翻到花名册一页，17号，洛西临。
“有问题，”一头毛毛躁躁的短发，早上起来大概连梳都没梳一下，见肖汲没有喊自己起立，洛西临也就心安理得的坐着开口，“既然要保持隐蔽，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呆在学校里？先不说每天都碰到这么多人，像我这种本校直升的，基本日常碰见熟人，抹消身份什么的根本无法成立吧。”
“复议！”
“我也是。”
随着洛西临说完，零零星星几个同样是L市本地人的少年也附和了起来，苏菡初倒是没跟着凑热闹，但是也认同的点点头。
“安静！”肖汲皱眉，稍稍抬高音调，“接下来我就要说这个。”才怪，他刚才完全忘记还有这一项了，面上做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青年背后却开始冒汗，现在的小孩越来越不好敷衍了，想当初他们光顾着期待自己究竟有什么样的力量了，却没有很把这些条例放在心上。
稍微回忆了一下后来闲聊时隐班前辈们的说法，组织好语音，肖汲放缓了声音，“抹消身份信息实际上是对你们和你们周围的人的保护，而并非说要否认隐班的存在，这个学校的学生，你们的同龄人，是你们未来的保护对象，有些人也很可能因为成人后的职业选择成为你们工作上的搭档和幕后的工作人员，是你们为国家做出奉献的最基本的知情人。归根究底，他们都是你们的同窗。在进行训练和执行任务的同时，我们也不想剥夺你们身为青少年的时光，这也是为什么你们还有体育课等一系列正常高中生应有的课程设计，你们在生活在校园里的时候也可以维持正常的人际交往……当然，只能是范围圈定在校园之中的青少年社交。你们可以坦白你们属于隐班而不需要去虚构一个班级或者身份，但是你们不得对外透露任何关于隐班的具体信息，只说是个特长班就好了……”越讲越顺，隐班只在有需要的时候存在，并不是每年都会招新，同样，也并不是每个城市，每所学校都有隐班的存在，一个省，一期只会有一个隐班，H省第十九期隐班会选在L市，只会是因为这个城市的不幸。
……
“呼……一楼、背光、既然都是公务员了，能不能待遇好点呀，这里真是太潮了。”伴随着大课间铃声的响起，隐班手册内容的讲解终于告一段落，苏菡初迫不及待的跑出室内运动场，在太阳底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今天是开学上课的第一天，大课间自然是少不了国旗下的讲话，在昨天晚自习具体自我介绍后不幸被抽中为班长的苏菡初从校服裤袋里掏出早上普通班同学送来的教务处通知，扭身看着还松松散散的在室内活动筋骨的新同学们，晃了晃手上的皱巴巴的A4纸，“走啦，操场集合，国旗下讲话！我们班在面对主席台最左边。”说完，等着已经朝着自己走来的段时雨与池迟，三人并其他动作利落的同学，现行绕过体育馆，朝着操场隐班预留的方阵位置走去。
“嗨，西临。”
“哟吼~”
一路上，难免碰到许多同样来操场集合的学生，穿梭在人群里，首先被人认出的就是之前提问的洛西临。她的担忧倒也不是全无道理，身为十九中的直升生，这姑娘几乎是每隔十米就能碰到一个熟人，事实上，身为初中校友，尽管洛西临不认识苏菡初，但是苏菡初早在初中就对这姑娘有所耳闻。
每个学校都是有着那么几个风闻全校的知名人物的，而洛西临的知名，主要在于她优秀的身体素质。多优秀？尽管不是体育生，但是年年校运会荣誉榜总有她的名字，更有风闻，她曾经打哭过高年级的男生。
不过即使如此，却从没有不良少女或者是盛气凌人的传闻。正如少女现在所表现的，这是一个性格开朗和气，人缘很好的姑娘。
“你认识的人真多呀。”段时雨看着洛西临一路上嬉皮笑脸和不少人问好，有些惊叹。
“还行吧，都是一个学校升上来的，不是同班就是隔壁班。”抓抓后脑勺，之后又补救式的用手耙了耙自己一头短碎发，洛西临的笑容总是带着几分人畜无害的和气，“话说，你不是L市本地人吧，你和嗯……就是池同学？都不是本地人吧。”
“哈哈哈，被你发现啦，我和小迟都是C市的。”
“嗯，口音挺明显的……话说我记性不是很好，我叫洛西临，你是姓段，段什么去了？然后，小池……池同学的全名是……？”
“我叫段时雨，小迟她……”
“池迟，池塘的池，迟到的迟。”猜到洛西临一定是错认为段时雨称自己为小池，池迟纠正道。
“哦哦，不好意思，小迟……可以这样叫你吧，池迟。”轻松对上矮个女孩的脑电波，得到对方微不可察的点头认可后，洛西临眸光一转，直直对上正打量着自己的苏菡初，“班长你的名字我记得，苏菡初，很漂亮的名字。”
“漂亮？”措手不及的被洛西临在奇怪的点上夸赞，面对对方真诚的模样，一关粗神经的苏菡初罕见的产生了不好意思的情绪，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谢谢”。
“哈哈哈，这有什么好谢。”耐心的等苏菡初反应完毕，洛西临发出简直和段时雨如出一辙的‘自来熟’、‘没心没肺’式笑声，苏菡初正好窥见池迟刘海下看着洛西临如同她看段时雨如出一辙的目光，她好像知道为什么池迟会主动跟苏菡初搭话了。
随着广播站纯音乐的告一段落，在播音员的催促下，全校师生陆陆续续到齐，比起隔壁六七十人一个班，男女热闹站位，隐班28人凑成一条却连对方半个班人排出来的长度都赶不上。毕竟大家都是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孩子，很自觉的分男女按高矮顺序也排成两排，苏菡初身为班长站在最前排，跟肖汲并肩而立。
肖汲转头看了一下自己班上少得可怜而且男女比列严重失调的两排人——隐班28人，一共7女21男——再看隔壁班扎扎实实六十多人，其中靠前面几个矮个子一看就很皮的小男生还对着自己班窃笑，大概就是在笑自己班过少的人数和极其惨烈的男女失调吧。青年按了按自己跳动的太阳穴，“让他们排一排算了。”
“啊？那直接按女前男后行吗？”盘算了一下，隐班男生身高还算争气，身高就没有低于一米六的，虽然女生最高的洛西临已经将近一米七了，可是也不至于在男生前面站的太突兀，如果要排到一起，应该，还是能见人的。
“随你，别搞得我们班看起来最惨就行了。”肖汲摆摆手，为了选班长，他还特地从部里借了道具来，选出来的人绝对是班里领导力最高的，他相信道具的准确度。
“那没办法，人这么少，这么看都是最凄凉的。”苏菡初语气凉凉的戳破肖汲的幻想，接下来三年隐班这种‘人丁不兴’的惨状绝对会成为十九中的常态，闲着无聊的青少年们肯定都会对隐班表示‘同情’的，哦，她都可以想到贴吧里能开个什么样的楼来玩梗了。心里想着，她倒也没忘记自己的工作，跟站在男生第一个的18号林辉说了一声，对方点点头，跟身后的男生们招呼了一声，也就并到女生后排去了。
然后，苏菡初就看着梳着整齐的妹妹头、笑起来相当可爱的男生跟好奇扭头看着男生们动作的洛西临闲聊了几句，之后两个人似乎是聊到了共同话题，男生眼睛发亮，两个人甚至堂而皇之的掏出了手机来。
“咳咳。”隔壁班的班主任是个看起来就很严厉的中年女教师，因为注意到隐班的动静，也正扭头看着，看见两个新生堂而皇之的玩着手机，下意识的想要上前没收，却又想起这不是自己班的学生，只好干咳两声，示意性的目光投向肖汲。
肖汲被女教师刻意的干咳吸引，转头看向女教师，却完全没有对上对方的电波，反倒是被夹在两人中间的苏菡初顺着女教师飘忽的目光迅速的反应过来，不等女教师开口，她抢先迈步走向就在不远处的洛西临和林辉，小声的告诫了两个人几句，两人也很给苏菡初面子，利落的收起手机，挺直了背，又站成一副乖孩子的模样。苏菡初顺便跟后面正小动作不断的几个男生也提醒了一下，之后才不紧不慢的走回对手，“老师，不好意思看在是初犯，这次就算了吧，他们下次不会了。”
毕竟不是自己班的学生，女教师也不好苛求一定要没收手机什么的，看在苏菡初的表现上，她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不满的瞅了一眼终于恍然大悟的青年，女教师对着苏菡初倒是和颜悦色，“你是个负责的班长，这个班……”毕竟是老教师，多少知道一些事情，女教师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以后，就辛苦你啦。”
“没有的事，都是我该做的。”才怪，她根本不想当什么班长。心里这么想，可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听女教师的语气，这三年她大概会过的很精彩了。
之后主席台统一整队，校长讲话，女教师也就没再和苏菡初说什么了，只是在解散之前跟苏菡初介绍，自己姓陈，办公室在第一教学楼一楼，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自己。苏菡初也认真的记下了，考虑到自己班主任明显不靠谱的样子，说不定以后真的还得找找陈老师。
“你干的不错。”正跟在肖汲身边逆着人流往体院馆方向走去，青年扭头端详了苏菡初一会，最终只是干巴巴的赞扬了一句，这会他早就想明白之前陈老师的干咳是什么意思了，一想到自己的不专业再次暴露在学生面前，他只想离苏菡初远一点，省的这姑娘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副早就看穿他的表情。
“谢谢老师夸奖。”笑眯眯的应承下肖汲敷衍的赞扬，苏菡初回头确认了一下大家都乖乖的跟着往活动室的方向走，也不揭穿青年明显的窘迫，只是亦步亦趋的紧跟在青年身侧，半步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