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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尘书 第9章

什么都没变。
纪由之通过重重排查入了城,看到的就是一如从前的景象。拱桥青柳,日光余晖,甚至晚风的温度,都和他陪在罗北裕身边的那些零碎日子里,早已熟悉的那般,别无二致。糖糕铺子里蒸腾起糖和油的香气,炊烟的样子都仿佛在招人回家,蜜饯铺子的老板半蹲着,笑呵呵地把包好的剩蜜饯递给街边的乞儿,香料店的掌柜锁上大门,转身心满意足地迈开步伐。
这些温暖,都是错觉吗?
那么城墙上画着羌族图腾的战旗,还有向大燕腹地逼近的羌族大军算什么,他们这些曾奋不顾身浑身浴血的将士又算什么呢?
如果谁当家谁做主,这河山万里,黎民百姓都无所谓的话,他们的保卫和坚守,是为了什么呢?
梳着双鬟的幼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又擦着他跑过去,欢笑声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身,曾几乎站在巅峰的大将军却被这微不足道的力道撞了个趔趄,倒在地上,一如当年他被削职流放,没入罪籍时候的样子。
我们拼死护卫的是什么?我们为之热血沸腾的又是什么?是千家万户的饱饥寒暖,还是区区版图上的一个归属?
如果沦陷的城池也依旧满载温暖,那战争,岂不是虚伪的笑话吗!
纪由之颓然倒在地上,身后靠着冰冷坚硬的不知何物,他颤巍巍提起自己的双手,脆弱而神经质地死死盯了好一会儿,不言不语。
……师父,北裕,我们是不是错了啊?
墙角一直瑟缩着的乞丐突然睁开眼,浑浊的老眼扫视了他半晌,才慢悠悠地起身,走到他身边。
“二爷…”那老乞丐嘶哑道,“你终于回来了。”
纪由之一惊,差点跳起来,“郭叔!?”
“二爷,快离开益州吧……你们保护好自己,才有机会收复益州。府里被羌人占了,我化装逃出来,就是为了找你们。”老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大约是怕别人听见,给纪由之惹上麻烦。
纪由之闻言脸色一黯,“可是,益州真的需要我们吗?” 
郭叔脸色勃然一变,“二爷你在说什么,整个益州城,已经沦陷了。你身为……罗将军身为烈远军军首,怎可坐视不理?”
纪由之闻言,很轻地苦笑了一下,他低下头,吸了吸鼻子。“郭叔,他们…快乐吗?”
郭叔好像没有听清:“什么?”
晚风卷着炊烟里的香气兜头袭来,压得纪由之喘不上气来:“你看这些人,来来往往的,他们到底快不快乐,希不希望有人带着铁骑一遍一遍踏碎他们的家乡…就为了争一个白纸黑字的归属?”
“那你觉得呢?”郭叔叹了口气,伸手扶了一把,矮身贴着墙根在纪由之身边坐下。“你好好看看,这些人,除了孩童,谁脸上有笑容呢?二爷,沦陷的城池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你得给他们一个依靠。”
——你得给他们一个依靠。
哪怕有一天流干热血,也好过在羌族的土地上被排斥,被欺压,被万钧的羞辱压断脊梁, 洗尽骨血里属于大燕子民的骄傲。
纪由之深呼吸几次,慢慢站起来,低声说,“你怎么知道我会为大燕而战……你们都说我脾气好,可是我,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做一个烂好人。”
他声音一点一点弱下去,郭叔默然看着他,伸手好像要拍拍他,却又僵硬地收回手。
“我是被谁毁了的?啊!?”纪由之陡然拔高声调,惊得路人频频驻足,郭叔忙拉起他,躲进更偏僻的角落。
他确实有资格愤怒。
大燕朝廷生拉硬拽把他推到云波诡谲的朝堂,嘉奖他无上荣耀,却又一把拉开他的登天梯,将他削职流放,没入罪籍,换了别人,也不会甘心。哪怕他曾经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两人半晌无言,良久,纪由之忽然低低开口:“你说的对。”
“?”
“他们,真的不开心。你看经过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表情……他们明明满脸写着‘强颜欢笑’,就跟我那时候一样……”
郭叔震惊地盯着他:“你同意……”
纪由之扶着墙极慢极慢地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下不为例。”
郭叔下意识抬头,那一刻忽然觉得这个青年的背影苍凉又高大。明明是最温柔随和的人,却有着劈开光拦住风的勇气和决心。
他踉踉跄跄跟上去。
“总督和驻军统领怎么样了,被羌人绑起来了还是降了?”时间紧迫,纪由之只能边走边问郭叔沦陷后益州城的状况。
“这便是古怪的地方,”郭叔示意纪由之放慢脚步,俯身在他耳边说,“总督大人前日露过面,让大家安心,只如从前一般过活,不要有什么异状,驻军统领……一直没有消息,之前城外拒敌之时,我混进军中打探过,有传言说统领在羌人进犯之前几日就不见了。而且消息被压下去得很快,不超一日,流言不再。”
纪由之眉目一拧,嘶声说,“李将军高风亮节,怕是早已……”
一路无话间,城门已赫然在目。
“干什么的,不知道这几天益州城只能进不能出吗?”城门口的士兵长枪交错,堪堪拦住纪由之和他身后乞丐打扮的郭叔。
郭叔面色一僵,低声说,“糟了,忘了这一茬。”
话音未落,还不待纪由之有所反应,郭叔已猝然发难,一记旋踢高高扫上去,他身旁的卫兵反应不及,颌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人也飞出去,在空中飚出一道刺目的血线。
纪由之见状皱了皱眉,只好动手,上身向后一倾,双手以一个奇怪的角度伸出,同时一剪,方才拦住他的两个羌族兵士直挺挺倒地。周遭瞬间大乱,进城的人不敢上前,乱哄哄四散逃开,守城的兵士迅速围上来,当前一排端起长枪便刺!
纪由之见对方人多,不敢轻敌,右脚重重往地上一跺,拔地而起,在众人的长枪上又一借力,壁虎似的贴上城门下狭小空间的顶壁,向外一滑,越过重重拦截,轻飘飘落了地。
 “郭叔!” 他放声大喊,“快出来!!”
就是这一停顿的功夫,方才的士兵已回过神来,掉头举枪便刺,他侧身以手支地躲过,腿部猛然发力一扫,把挡在郭叔前面的卫兵割韭菜似的解决了一排,忙里偷闲地又喊:“郭叔!快!”
 老人沧桑嘶哑的声音传来。“没有必要,你走吧,二爷。” 
 纪由之一愣。很近很近的地方传来极低极轻的一声叹息,轻到纪由之从那刻起一直在怀疑,这句话到底有没有真实存在过。
 “忠义……两难全……哈哈哈……”
 脑中紧绷多时的一根弦一下断了,电光石火间一直以来的不敢相信的猜测猝然得到证实,纪由之浑身剧烈一抖,分神间枪尖逼近,离胸口不到两寸。 
为什么,郭叔,为什么?
你是看着我们从小到大的啊。
纪由之就地一滚,狼狈不堪地险险避开,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脚刚刚沾地双手便向两边一架,向前一个空翻,他再无心恋战,胡乱格挡几下便越过包围圈,向城外他拴马的树林飞奔。
其实他是有心理准备的。
益州城驻军统领被暗杀,羌族没发出多大声响便占领益州,不是容易的事。若说没人里应外合,未免说不过去。
李统领与谁是棋盘交,这城里谁又能不引人注目接近官府中人,谁近日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喜忧参半,人选太少,不由得纪由之不怀疑。
郭叔失散多年的妻女为何忽然出现却又遮遮掩掩,平日不起眼的一个个细节,全部是推动今日局面的齿轮。
忠义两难全……大约,忠便是对烈远军、对大燕朝廷的一腔热血,而义,则是对寻回妻女的羌人那满怀感激。
而至于总督不咸不淡露了个面,让大家维持表面功夫,为的又是给谁看呢?这城中,有谁有能力影响局势又杀不得,只能做戏欺瞒,好生接待那尊大佛,再好生送走呢?
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要羌族为其倾尽全城之力演一台大戏的人,在这几日一脚踏进了益州城?
……宁佑和乔秉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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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剧情差不多要开始了,希望大家点赞投币支持一下哦(⋈◍>◡<◍)
再过几章竹马也要出场了,出场就发糖我发誓
然后桓易马上会有独处糖~
最近补了些桓易的糖分剪辑,又生成了很多糖点段子,到时候都会有
最后求点赞收藏评论啊啊啊,情敌们给我点写下去的动力,球球了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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