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文库
首页 > 网文

花开缘错终落谁家(四十一)

四月暮春,挣扎了一日一夜,花家这一代的长孙终于出世了,又白又胖的大胖小子,因为准备还算充分,家里也没有手忙脚乱,婆子丫头奶娘都是安排好了。林清韵更是提前半个月就过来陪着傅红雪待产,毕竟是头一胎,又没有母亲在身边,他和婆婆理当过来帮忙。老太太年纪大了,产房帮不上忙,但外面却是指挥有序,大夫产婆热水吃食药物都仔细核对检查过,没有错漏才行。
至于已经慌到不行的花无谢被金燕西嘲笑了好半天,最后被他娘打了两拐杖才老实,说他还不如花无谢,看见孩子就直接晕了,弄得府上还得多照顾一个。
傅红雪已经疼的麻木了,像是破布娃娃一样被摆弄着,刚开始花无谢还能陪着他,到最后羊水破了就被她们赶了出去,至于他自己,疼痛早就盖过了恐惧,直到孩子离开身体,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他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就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如同往昔,花无谢就坐在床边,没有看书,而是看着婆子们侍弄孩子,有点呆。
“醒了,累坏了?”见他醒过来,花无谢摸着他的头,满是怜惜。
“孩子让我看看!”
花无谢伸手把他扶起来,靠上软垫勉强能坐住,只是头晕目眩的感觉让他有些发懵。
“晕的厉害?”花无谢靠过去抱着他,让他不用自己用力气也能撑住身体。婆子抱着孩子过来,小脸皱巴巴的一团,像个白肉团子。
“好丑啊!”傅红雪感慨道,除此之外就是还是蛮大的。
“胡说,哪有嫌弃自己孩子的阿爹。”
“郎君别急啊,三五天就能张开了,好看着呢,眼睛转的厉害,是个机灵的胖小子。也是辛苦郎君了,七斤多重。”
“那我抱抱。”傅红雪靠了一会也有了些力气,就伸手去接孩子,嬷嬷仔细教他怎么抱着。傅红雪抱着孩子,小小软软的身子就在臂弯里,托着头和小屁股,居然还会动,身子睡着了都是一扭一扭的,真怕自己把孩子摔了又怕手重了伤他,僵了好一会才自然些。这是他和无谢的孩子呢,虽然这么小,也没有多好看,但是看着就要喜欢很多。
林清韵带着丫头们进来,准备好了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傅红雪被折腾了一天一夜,都没怎么吃过。
“觉得差不多了就让他们过来看看,果然醒了,这生完了就能睡是好事,把精力养回来。我让厨房煨了粥,雪蛤红糖,这时候吃最补,明天后天就能哺乳了,孩子还是吃一段时间自家的奶长得才壮实。吃饱了就睡,睡足了才有精神和小东西奋斗。”林清韵笑着说,他已经有三个孩子了,自然经验丰富些。
傅红雪抱着孩子不想撒手,几乎是被林清韵抢走的。
“别老顾着他,刚生完孩子身子骨嫩,太劳累了坐一身病,又不是没有婆子丫头,以后有的你抱,还早着呢,两三岁才是缠人的时候。”然后叮嘱花无谢:“看着他一点,别逗起孩子就没够,月子养不好以后都要他自己受着。”
“知道了知道了,管家婆,真是啰嗦。”花无谢摆摆手,他也很喜欢孩子,但真的是不敢动,太小了。
“你少没良心,要不是我和婆婆,就你那傻样能干什么,和没头苍蝇一样。”林清韵笑话他。
“你不应该的?雪儿能白叫你嫂子吗?”
“都是你的理,出去吃你的饭,我陪着就行。”林清韵也不和他计较,从小一起长起来的,自然熟悉脾性。
花无谢叹了口气,他也极了解自己表弟,把人交给他也放心,自己也要放松一下了,真的太紧张了,一辈子的惊吓都没今天来的吓人。
花家的长孙自然金贵,花正坤亲自挑了良辰吉日给孩子上族谱。这代孩子从女,花满天的长女当时皇帝亲自取的名——花宴姝,干脆孩子们都从了宴字,花正坤取名——花宴离——团圆之宴,笑语离离。花无谢算是认了,有他爹在,似乎起名字这种事轮不到他操心。和傅红雪抱怨了很久,可惜,敢怒不敢言啊!
孩子满月酒时,他们虽人不在京城,但花家席面却一点也不吝啬,款待亲朋好友同僚乡里那是一点都不嫌场面大。春天迎新妇,来年抱金孙,这是多大的福气啊,自然要热闹,连甚少露面的老太太都出来敬酒谢谢大家捧场,可见花家是高兴坏了。
“娘,我想去看小宝宝!”倾城有点蔫,傅红雪生产之前她就想去,结果都不同意,现在生了孩子也都不同意,她无比难过。孙姑姑抱抱自家公主,不让她去是为了她好,山高路远的,何苦呢。
“明年无谢和红雪就能带孩子回来了,你着什么急,清儿一个就够你操心的了,你还要顾两个。”花夫人说她,自己也不是多壮实的,就是爱操心。
西南,镇南侯府邸,齐衡书房,一身撒金海棠的白儒袍,显得人更加清瘦,齐衡握着笔,一字一字落在纸张上。漂亮的行书小楷,不似男人那般刚毅,却透着雅致。幼时写字总是觉得是负累,到如今才知道,人生的负累可远远超过想象,提笔之时才知,墨香里的悠然,才是世间难得。
夫君无谢启:
昆城岁岁如春朝,恰如北方暮春时节,花开四季,常有新鲜。外公家蔷薇山茶居多,西边花园,一株蔷薇,已有百年树龄,所开蔷薇红白具存,每至花季,香飘庭院,外祖母在时长令制蔷薇花茶。一盅两朵,红白花卉,都在茶盏,甚是好看。植花老人曾言,这本是两薇树双生而居,彼此不分,岁月流迁,时至今日,仿若一株。是造化神功,却成了人间致胜,他日尔归,定要一起观蔷薇,品花茶,填茶词,才有趣味。
今岁,余采摘数筐蔷薇,古法晾晒,得花型花意具美着一瓮,待君归来。
妻 元若
书于暮春四月
“小王爷!”不为敲门进来,齐衡正在吹干墨迹。
“可是驿使到了,拿过去吧,顺便帮我把准备给孩子的东西捎过去吧,总是一番心意,这是他的长子,一定高兴坏了。”
“可是小王爷不高兴!”不为有点气闷。
齐衡折好信,收在信封里,转手放进手边的紫檀木匣子,不为看了一眼,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好多信笺。有信封也有花签,可惜从未寄出。
“多嘴!我哪里不高兴了。”齐衡拿书敲了他一下,“还不去干活。”
送走了不为,齐衡便去和外公下棋了,早些年间他外公并不是很喜欢他,常常把大哥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可惜兄长早夭,子嗣都未曾有。即便这样,祖孙二人也并不亲近,只是这次他过来,却是亲密了很多。
老侯爷捏着棋子,看着自家外孙,似是又消瘦了些。他戎马一生,爱妻早殇,只留了一个女儿,悉心养大,又是聪慧有计较的,得夫得子,人生顺遂。可惜了,长子早夭,次子性子不知随了谁,别扭得紧,又自小爱文不喜武,他便忽视了很多。到现在,相处些时日,方懂得这孩子虽是年纪小,任性一些,但还算知情识礼,做事竟比一般年长的人还稳妥。
“可是为无谢的事心烦?”老侯爷问,两人的恩怨纠葛自己也知道一些,花家的小子他是知道的,挺不错的一个人,当初自己没反对这桩婚事,有大部分原因就是觉得这个孩子很好。至于后来拿军功硬着头皮给皇帝求了一个贵妻,虽然不在理,但于情而言,算是个有担当的。他有心护短,却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现如今夫夫两离,人家贵妻又添了长子,自家外孙不堵才怪。
“怎么会,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齐衡落子。
“和外公没必要死撑着。”
齐衡摇头:“我与无谢已无缘分,他能幸福我自然高兴。”
“外公年纪大了,可还没瞎,看的出你心里还有他。”老侯爷叹气,自家外孙怎么想的他是搞不清楚了。
“外公,我于他有情是我的事,和他没有关系,他已经不会再喜欢我了,我的那份喜欢只会是他的负累而非福气。我慕他是君子,他心里有旁人,我并不介意,也没法介意,他若哄我,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不愿给他的,可他宁愿自己去挣也不花心思在我身上,这样的人我如何去讨厌?”
老侯爷被外孙说的一脸懵,好吧,他这辈子就没法和文人沟通,可总觉得哪里透着不对劲,自己说不上来,寻思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但总觉得不对头。
齐衡看他外公皱着眉头的样子,竟觉得他家外公还是挺可爱的,随即笑笑:“想不通就别想了,总归是我自己的事,不该让父王母妃还有外公操心的。他求一个完满,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又何尝不愿能得一人心。我错过了今生最值得期待的人,旁的再找不出能让我一见倾心的人,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管不住自己。我这样恋着他就好,他不知道不在意更好,我喜欢自由,没有束缚,更不会污了我本该喜欢的那个花无谢。”
“都是歪理。”老侯爷敲了一下他的头。
看满院子闲庭碎花,陡然已过半百年岁,初见幼娘也是这个时节,幼娘随母亲来侯府做客,自己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把这个妹妹记在了心里。他所见美人不少,但幼娘却是他人生唯一一次惊艳,并非多美,却是那双眸子仿佛星辰一样灿烂。
十六出嫁,十八为母,他的幼娘最美好的年华都在这西南度过了,掌家抚幼,照顾老人,维护宗族,所谓命妇便是如此。他记得那年他出征归来,幼娘牵着女儿在花园散步,满院子的山茶,荼蘼斐然,颜色却不及她们母女。
“爹爹回来了,囡囡去抱抱爹爹。”幼娘蹲下身来,女儿就真的听话的跑过来抱他,并未曾因为他久不归家忘记了自己的模样。
情随事迁,转眼已是经年,伊人已去,徒留这满园残花。这世上能留住的美好甚少,活到这般年纪,见惯了生离死别,想到的时候还是会心痛,痛所失,痛所离,痛不能长相厮守。他的外孙像极了幼娘,温吞执着,只是他不曾留意罢了。再回首,却已是无能为力,他甚至都开始好奇,到底如何一个人,会让花无谢放弃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禄,一心相待,最好不是个狐媚子,否则他会替自家外孙不值。
“外公,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虽不喜他,却也挑不出毛病,能让花无谢放在心上的人,人品不会有问题。”齐衡看着他外公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在腹诽傅红雪。他对傅红雪的印象从来谈不上好,这人面对他时霸道冷漠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对上花无谢却会笑意盈盈娇憨可爱,他也曾经以为他是那种任意乖张之人,但久了才知,他只是习惯了冷漠,最柔软的自己,只面对心爱之人。
老侯爷叹了口气,自家外孙的聪明似乎没用对地方,摸摸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能劝自然会劝,劝不得大不了拿刀子架着花无谢,自家孩子这么好,没道理不喜欢是不。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