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绫/爱情/非骨科】《似月停空》同人 下
*正式完结。
乐正绫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难以置信地问：“你叫他……叫皇上……？叫我……什么？”
“主人！”那位男子抬头，两眼间是她熟悉又陌生的悲愤，“您是我们西漠的主人、骑君的首领——罗绫啊！”
乐正绫被这声低吼叫出了魂，脑内走马观花，一位大漠的女子，一位领军的男子。那男子也是罕见的阴阳头，仔细一看，他的两边眼角也有泪痣。
乐正绫两眼一黑，直接昏倒在原地。
男子刚想上前接住她，被四面八方突然出现的暗卫抢先，直接将乐正绫带走。
而那位男子也被暗卫押送到乐正龙牙的面前。
乐正龙牙正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面色愠怒，桌面摊开的是西漠的地图，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朕邀请你们来参加朕的生辰，可你们却做出这种事。”
“朕觉得与西漠的建交，还是再放放吧。”
男子听见乐正龙牙的话，振声怒骂：“狗贼！你杀我王子屠我族人！还夺我将军！现在还反咬我们一口？！我们将军可是王的女儿西漠的公主！你将她囚禁在这小小的皇宫之中？你难道把我们对你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乐正龙牙阴着脸听他骂完，怒极反笑：“你们部落本就无关紧要，当初我落入你们之手也有一丝气运在里面。可这几年来你们一直我行我素不分轻重！你觉得，我需要在意你们的看法吗？”
乐正龙牙起身，缓缓走到他的身边：“还有，恩情，只在我和你们公主之间有。而你们……”乐正龙牙斜眼看了他们一眼，嗤笑：“呵，一群蝼蚁。”
“你——！”
那位男子愤怒起身想再骂些什么，被暗卫狠狠地压下肩膀，又再次跪在原地。
乐正龙牙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离开了这个房间，只留下一句命令给屋内的侍卫：“杀了吧。”
乐正龙牙刚进入乐正绫的宫殿时，她正躺在床上。待乐正龙牙默不作声走到床边才发现她已经清醒，正盯着帷幔发呆。
乐正绫没有像往常一样里立马把目光方向乐正龙牙，这让他拿不定主意，他不知道乐正绫被他冷落多日后，想起那些回忆后，还会不会留在这里。
袖袍下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乐正龙牙心中犹豫，却还是退步，说道：“如果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
乐正绫缓缓闭上眼睛，轻声细语呢喃着：“我再想想……”
乐正龙牙点头：“好。”
等他走后，乐正绫也没多想便再次沉入梦乡。
命运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当晚，她在梦中梦见了一切。梦见了她的身份，梦见了她和乐正龙牙的相遇……梦里的她有一位父亲和七位兄长，而她姓罗，大家都会叫她罗阿绫。
乐正龙牙是她父王与已经死去的大哥从商队劫来的小皇子。听说有别族的人质，还是皇子，年纪小的阿绫第一次接触外族人，好奇，便跟着哥哥们偷偷过去看了看。先前在宴会上惊讶地把茶水撒了一身的那位便是其中之一的哥哥。
一看，她看呆了。那位小皇子双手被捆在身后，发髻松垮衣衫凌乱，即使这样也有着她说不出的感觉，说不出的从容不迫与淡然自若，明明被父王哥哥们关在牢笼里，那睥睨一切的眼神却仿佛他才是王，而父王、哥哥、就连她自己，都是乐正龙牙的俘虏。
那时候，是她第一次见到乐正龙牙，他16岁，她10岁。
乐正龙牙早就发现这些人对他指指点点，正把他当猴看，第一眼他就发现了那个萝卜头小丫头，路都走不稳还要来看笑话。想到这，他咧嘴，冲看呆了的阿绫扯了一个放肆的笑，挑衅道：“怎么？你这个西域女子爱上本太子了？”
生长在大漠的阿绫与其他族人一样，对于“野性”、“驯服”有着别样的追求。当时她便看见了乐正龙牙双眼中的“野”，眉眼间的桀骜不驯，身陷囹圄却还笑得洒脱。
阿绫心潮澎湃，被乐正龙牙激起的好胜欲让她双颊微红。她拉了拉父王的衣角，问：“阿爹，我可以要他吗？”
乐正龙牙自然而然被送给了阿绫。阿绫第一次拥有自己一个人的俘虏，也不知道干什么，听了哥哥们的建议，在乐正龙牙的脖子上牵了一根绳，只要想起来有了兴致，便拉着他在部落里到处溜达。
就在今日，阿绫照例准备去找乐正龙牙出去望风，掀开帐篷的帘子一看，乐正龙牙正躺在床上，迟迟没有起来。
阿绫好奇地走进，看着乐正龙牙双眼紧闭，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她推了推乐正龙牙：“喂！起来和我一起出去wan……快起来！”
乐正龙牙纹丝不动。
阿绫蹬脚爬上乐正龙牙的床，他的帐篷是阿绫特地为他准备的。俘虏本来是一起住在一个帐篷里，但阿绫觉得那样太脏，她不喜欢和脏脏的人一起玩，所以找哥哥准备了一个新帐篷，比她平常睡的那种要简单，也干净整洁，五脏俱全。
她坐在乐正龙牙的腰上，狠狠地揪他两边脸蛋：“起来了！该出门了！太阳要晒屁股了！”
乐正龙牙面色微红，毫无反应，阿绫更加肆无忌惮地蹂躏着龙牙的脸蛋：“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脸上的肉给割了炒肉吃！让我来看看你脸上有多少肉。”
阿绫想用自己的手掌一把包住乐正龙牙脸蛋上的肉，在那里认真地把乐正龙牙脸上的肉一点一点地挤进手掌。大功告成，阿绫兴致高昂地看向乐正龙牙。他还没有醒。
这时候阿绫才发现乐正龙牙有点不对劲，凑近去观察乐正龙牙的呼吸才注意到，他正难受地喘着气，眉头也皱得很紧，额角和脖子上还一直在冒虚汗。
阿绫嗖地一下跳下床，冲出帐篷：“大夫！大夫呢？！我的奴隶快死了！！”
手忙脚乱好一阵，阿绫才知道乐正龙牙是受伤了，伤口没有及时清理，这几日又一直在陪她出去溜风，发烧了。
阿绫闷闷不乐地趴在乐正龙牙的床沿，脑袋埋在自己的弯臂里，很内疚。乐正龙牙和她见过的男子不一样，他一直穿着中原的衣服衣着端正，不像他们部落这里，热了就脱光，冷了又穿的跟个熊一样，又丑又不害臊。乐正龙牙身上还有好闻的幽香，阿绫找了好久，发现是他身上香囊的味道。而她的族人，甚至是天天洗澡的哥哥们身上都是一股臭味，阿绫好不待见，因此她很乐意和乐正龙牙亲近。
乐正龙牙体温下降后慢慢清醒，平躺太久生涩地动动有些僵硬的手，发现手边趴着一个人。他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的弟弟妹妹们，等看清阿绫焉了吧唧的模样，又好笑，又惆怅，寂寞久了，也会眼花。
对于这个叫阿绫的小丫头，乐正龙牙并没有过多注意，也就当作是那些妃子生下的新“妹妹”带着，每天应付着陪她一起出门玩而已。虽然她年纪小，还不懂事，乐正龙牙对她也没什么好感，因为他是当朝太子。
疆域的战火连绵不断，根本就没有消停的风声，外族部落接二连三的骚扰让他的子民苦不堪言，而这些困苦的源头之一，便是“西漠”这个部落的怂恿与挑拨。
单单因为这一件事，乐正龙牙就对这个部落里的一草一木都喜欢不起来，更别说人了。
年纪轻轻的他，当时也有点意气用事的成分在里面。
阿绫发现乐正龙牙醒了，倒是很惊喜：“你醒啦！”
“嗯。”
“你感觉怎么样？如果不舒服的话你要和我讲，我会让大夫来帮你看看的！”
“好。”
乐正龙牙的回答总是很冷淡，也不影响阿绫对于他的照顾，又悉心地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阿绫关切地嘱咐道：“你要好休息呀，等你病好了我才能带你出去玩。”
乐正龙牙迟疑，才把目光看向阿绫，她已经掀开帘子跑到帐篷外，帘子缓缓落下将阿绫的背影也遮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的乐正龙牙，才收回视线，闭目养神。
乐正龙牙回想她呆呆傻傻的神情，心中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太恩将仇报了。
这天阿绫坐在桌子上，撑着脑袋盯着乐正龙牙出神，眉头一直皱着。而乐正龙牙惬意得躺在床上翻看书本。
自从那天他生病之后，阿绫就天天跑到帐篷里守着他，说什么第一个养的奴隶可不能死了。他觉得天天躺在床上骨头都躺软了，脑子也快躺傻了，就向她要了点书看看。
阿绫找了一些父亲和哥哥经常翻看的丢给他。
阿绫严肃地说：“你不觉得你最近有点放肆吗？你已经三天没和我出门了。”
乐正龙牙翻了一页：“有吗？我不是说了我不舒服么。”
“可我今天不开心了，你要负责让我开心。”
“那是什么事让我们的西漠小公主不开心了啊。”乐正龙牙声音平淡，毫无波动。
阿绫看着他专心致志地看着书，对她不走心的模样，脾气一来，跳下凳子跑到乐正龙牙的身边抢过他的书：“不舒服那就要休息，不能看书！”
“哦，那好吧。”乐正龙牙特别潇洒地躺下，翻了这身背对阿绫，准备闭目养神。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玩？”
“没有，我真的是不舒服。”
“那怎么办？我，我去把大夫叫过来？”
“休息一下就好，没事。别说话了，我有点困。”
“那你哪里疼啊？”
乐正龙牙翻了个身面对阿绫，看见她皱眉，稚嫩的脸蛋上是认真的关心。
阿绫疑惑地看着乐正龙牙：“嗯？怎么了吗？”
乐正龙牙作样捧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啊——我的胸口好痛啊——钻心的痛啊——”
言语浮夸、音调平淡、演技做作不走心，却成功让阿绫却急的发慌，一直问：“该怎么办呀怎么办呀，你会不会病死啊？”
乐正龙牙有点惊愕，但嘴上还是试探地说：“如果我现在不休息的话可能会死吧？”
那个轻巧小心的“吧？”很直白地体现出他语气的迟疑和不定。
阿绫却红了眼眶，焦急地在原地打转，嘴里念叨着：“该怎么办呀怎么办呀，你会不会死啊？”
乐正龙牙刹那间于心不忍继续骗下去，默不作声。
阿绫看他的样子更急了，生怕是像她见过的阿公阿婆，她的妈妈一样，支支吾吾不忍心告诉她真相，最后走了，阿绫甚至没来得及目送他们的野葬。他们这里人死后，是要被丢到草原上，任由风沙秃鹫对躯体的侵蚀与伤害，这样他们便可以达到与世界合一，这才是一种完美。
可对于小孩子，特别是女孩子来说，还是太残忍了。因此没有人告诉阿绫，只是让她们悄悄消失。
阿绫的哭声引来了游兵的注意，没一会父王兄长都来了，父王看见乐正龙牙低头不语，认为是他欺负了阿绫，怒骂，想杀了他：“你个混帐！去死吧！！”
乐正龙牙盘腿坐在床上，闭眼，任由宰割。
“我不许你杀他！！”
乐正龙牙听见熟悉的急促的尖叫，睁开双眼，他看见一个瘦小的身躯挡在他面前，对面是一个对她而言，庞然大物的身躯。这里的男人都长的很壮实，他也很意外阿绫竟然这么小小一个，突兀地混在他们中间，小得他能一巴掌打死一样。
可是现在小小的她竟然为了一个俘虏，一个奴隶，为了他，挥舞着毫无杀伤力的拳头砸在王的身上。
“我不许！！！”
阿绫乱打一气，王瞪着阿绫，阿绫的动作也停下来，不服输地瞪回去。
阿绫把他们都赶走之后，又抱着乐正龙牙在那里哭，边哭边说，你不准死。
看着怀里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身的阿绫，乐正龙牙伸手犹豫片刻，还是摸上她的头，努力放柔自己的语气安慰道：“我不会死的。”
“可你、可你现在是我们这的俘虏，迟、迟早有一天，会，会被父王杀掉的。”阿绫哽咽，喘不上气地解释，“你是我的奴隶，我要你天天陪我玩，我不想死你死。”
乐正龙牙把阿绫抱在怀里，模仿他见过的哄小孩的方法，轻抚阿绫的后背，低声安慰：“不要怕，不要怕，我不会死的。”
阿绫又啜泣了一会，义正言辞地说道：“对！你不会死的！”
乐正龙牙看着怀里握拳，斗志高昂的阿绫，笑问：“不哭了？”
“我会保护你的！”阿绫没有搭话，而是抬头，两只眼睛亮晶晶得看着龙牙，“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我会保护你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乐正龙牙被阿绫的真诚逗笑，打趣道：“你用什么保护我呢，这小胳膊小腿连你七哥都打不过。”
阿绫有点生气：“我可以！我说我可以就可以！！”
“好好好可以可以，别叫了别叫了，耳朵疼。”
从那之后，两个人经常一起玩，有的时候是阿绫带乐正龙牙偷别人的羊奶，有的时候是乐正龙牙教阿绫武功，两个人的话题从人生哲理聊到兵法谋略——虽然大多是乐正龙牙单方面的演讲，但阿绫还是听的津津有味。说来也奇怪，这些东西阿绫偶然间发现书上都有，可从乐正龙牙嘴里讲出来的就是感觉不一样。
这一天，阿绫再次来到帐篷里寻找乐正龙牙出去玩，意外没看见人，阿绫疑惑的跑出帐篷，想放声呼喊，寻找他的身影。刚开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只好茫然地喊着：“喂——！喂——！你去哪了——？”
阿绫茫然地走在部落里，问了身边的游兵有没有看见他，他们纷纷摇头。阿绫离开部落来到大草原上，四周都是一片片翠绿的草原。
她突然听见旁边的溪流有些奇怪的水声，顺着声音摸过去，拨开草丛，她看见乐正龙牙正在溪水的对面洗澡，半个身子坐在小溪里，光着膀子靠在岸边。
听见阿绫的脚步声，乐正龙牙缓缓抬眼看向她，问：“你怎么来了？”
“我出来找你。我还没说你呢，你怎么背着我偷偷跑出来了？”
阿绫对光膀子的男人见怪不怪，部落里有很多这样的男人和奴隶，一点也没有避嫌的想法，直接在对岸找了个地方坐下，脱了鞋子把脚泡在水里。
乐正龙牙倒是被她这大大方方的模样搞得有些不自在：“天天和你呆在一起怎么行，我也要点私人空间。”
阿绫双手撑在身边，惬意地用脚划着水，盯着水里拨动脚趾说道：“你是我的奴隶，自然要一直呆在我的身边了！”
“我不是奴隶。”
“可你是我父王抓回来的，送给了我，就是我的奴隶。”阿绫看向乐正龙牙，笑得开心，仿佛拥有一个奴隶是什么幸福的大事。
乐正龙牙才发现，这个词好像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
他张嘴，头脑中在犹豫着这些话是否要说出来，但耳边已经听见自己声音，说：“你叫我的名字，我就一直呆在你身边。”
阿绫弯弯的眉眼变回原来的形状，清澈的眼眸看着乐正龙牙，问：“啊？那你叫什么啊？”
阿绫才发现，自己和乐正龙牙一起呆了几个月，都还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
乐正龙牙没有回答，盯着水面发呆，阿绫的目光也被突然出现的小鱼夺了注意，没一会便忘了先前两人说的话，伸手想抓住在她附近游过的鱼。
乐正龙牙背对着阿绫起身，阿绫抬头，瞥了一眼乐正龙牙，看见他长发遮挡住的后背，突然间意识到对面人的性别，以及自己与他男女有别。即便看过许许多多光着膀子的男人，知道乐正龙牙穿了亵裤，也后知后觉开始害臊起来。
“乐正龙牙。”
风吹起乐正龙牙披散着的头发和衣摆，乐正龙牙缓缓开口，背对着阿绫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啊？”阿绫还没反应过来，匆忙起身准备整理好自己的着装，才意识到乐正龙牙正在说什么。他正在回答自己先前的疑问。
等乐正龙牙转身，他看见对面的人又恢复到先前眉眼弯弯的笑容：“好，乐正龙牙，我记住了！那你接下来可要天天都陪我玩，不能离开我！”
乐正龙牙心潮起伏，声音不自觉有些郑重回答道：“好。”
阿绫从水里起来，甩了甩脚上的水，直接光脚踩在地上，看着乐正龙牙整个人披头散发湿漉漉地走着，衣服一层又一层全部都在滴水，很明显是都洗过，还没拧干。
阿绫有过被淋湿的回忆，看见乐正龙牙这副模样，认真问到：“你这样不冷吗？”
“我不啊嘁——！冷……”
阿绫：“……”
乐正龙牙：“……”
最后阿绫还是通过割烂他的衣服做威胁，让他脱下了这身湿漉漉的衣裳。
阿绫力气大，也帮姨洗过衣服，有经验，便让乐正龙牙光着膀子在那看她拧干，阿绫一本正经说道：“你衣服不拧干，就算你身体再健康都要生病。”
乐正龙牙光着膀子湿着亵裤，抱着膝盖蹲在旁边，认真点头低声附和：“嗯。”
阿绫看见乐正龙牙瑟缩的模样，手里的动作停下，问：“你不准备做些什么吗？”
乐正龙牙反问：“我要做什么？”
“生火呀！今天都没有太阳，要不然你这湿淋淋的头发怎么干啊？”
“哦哦。”乐正龙牙认真点头，起身搓搓胳膊，问，“没有火把，怎么生火啊？”
阿绫白了他一眼。
阿绫把乐正龙牙的衣服丢在地上，让他在原地等着自己回去拿打火石——一个大男人赤身裸体地在外面跑，成何体统。
阿绫小心翼翼地点燃寻来的干草，问：“你出门都不带打火石吗？”
“我不需要带这些东西，自然会有人帮我带。”说到这个问题，乐正龙牙挺了挺自己的小身板。
阿绫：“哟，你还挺骄傲。”
乐正龙牙焉了：“不过现在可能要带了。”
阿绫坐在火边，想了想她道听途说来的乐正龙牙的遭遇，把手里的火石递给他：“喏，给你吧。”
乐正龙牙疑惑：“这是做什么？”
“给你啊！我不要了，你的主人就赐给你，你不快……快……快那个什么，三跪九磕头？感谢我的大恩大德！”
乐正龙牙有些迟疑，嫌弃地收下了：“好吧，谢谢。”
“喂喂喂，你怎么是这个态度啊？”
“啊——谢谢主……嗯人的大——恩——大——德——。”音调拖长态度敷衍。
“喂！！”
“谢谢，谢谢，”乐正龙牙冲阿绫抱拳，“我心领了，心领了，情谊到了就好，别这么较真。”
阿绫被乐正龙牙的动作吸引，模仿他一只手握拳，另一只手手掌盖在上面，好奇问：“你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表达感谢和崇敬？”乐正龙牙也有点拿不准，“很多人都会对我这么做。”
“啊……”阿绫学着乐正龙牙刚刚的动作，也冲他做了一个。
“嘿，还挺好玩～”
乐正龙牙无趣地瞟了她一眼，盯着篝火发呆。
“喂，你们中原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啊？”阿绫来了趣，追问。
“好玩的啊？好玩的多了去了。”
“比我们西漠还好玩？”
“好玩。”
“你们中原也能骑马？”
“可以啊。”
“中原也能放羊？”
“可以。”
“中原也有鹰吗？”
“比较少见，但也是有的。”
阿绫没了趣，趴在自己的膝盖上问：“那你们中原好像也不怎么样啊，你们中原有的，我们西漠也有，不是吗？”
“此言差矣，”乐正龙牙摇摇头，“中原与西漠的差别还是很大，就比如我的这身衣裳。”
阿绫顺着乐正龙牙的目光看向夹在那里烘干的衣服。
“你难道没发现我的衣服和你们的不一样吗？”
“发现了。说到这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都不换衣服的啊，天天就这么几套，你就算不出汗人也都要臭了。”
乐正龙牙脸红，恼羞成怒：“放……胡说！！我这不是出来洗衣服了吗？”
“哦！原来你是出来洗衣服的啊！”
“你！你！”乐正龙牙看见阿绫挪揄的目光，气急败坏，但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只是“哼”了一声。
“喂，你别哼哼哼了，又不是小羊崽，你给我说说你们中原的衣服是什么样的呗。”
“不说。”
“为什么啊？”
“不想说。”
“那你怎样想说？”
“你，你把我放了我就说。”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先前还说什么会一直陪着我玩，现在又让我把你放了，你这不是那什么，那什么，出尔反尔吗？！”
“那你自己看吧，要我说就要把我放了。”乐正龙牙有点后悔先前最快给她许下的承诺。
“我才不看，我猜，我猜你们中原男子穿的衣服是这样的！”说着，阿绫指了指了晾在一边的长袍。
“哼。”乐正龙牙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低促的鼻音应付一声。
“那你们那女孩子穿什么啊？”
乐正龙牙沉默片刻，低声道：“罗裙。”
“罗裙，罗裙是什么样的啊？”
乐正龙牙被阿绫东问西问问烦了，说到：“反正不是裤子。”
阿绫看了看身上的裤子，为了方便打猎骑马，她们这里都是这么穿的，从来都没有见过长长的，飘逸的衣摆，心里突然有些嫌弃。
“等等，”阿绫好像想到了什么，“罗裙，罗裙……不就是裙子吗！我们西漠也有裙子！”
乐正龙牙疑惑地看向她：“嗯？”
阿绫眼睛闪闪的，仿佛在发光：“我们也有裙子！只是不长穿罢了，等我找出来给你看看！”
“啊？哦。”
乐正龙牙没有把她的热情放在心上，只是默默地等着自己的衣服能够快点干。
回到部落后，乐正龙牙才注意到阿绫好像在准备什么东西，对他躲躲闪闪，好几天都没来找他出去玩。
虽然内心有些疑惑，但他也乐得自在，天天缩在帐篷里看书，也不理睬给他送饭的人不屑的目光，心安理得混吃混喝。
又过几日，乐正龙牙才发现那个小妮子已经一个多月没来找他了。恍然会想这几日的经历，他才发现在西漠竟然已经过了大半年。
天天闭门不出对他来说还是太磨人，在他快闲得发霉，思考要不要主动去找那小妮子的时候，听见帐篷外面突然有清脆的铃声。
来人的影子印在帐篷上面，不要想都能猜到是谁。正欲起身的乐正龙牙立马调整自己的姿势，躺在床上背对门口，手枕着脑袋闭眼假寐，一副可以睡到天荒地老的模样。
阿绫蹦蹦跳跳地摸进帐篷便看见眼前的懒散的乐正龙牙，有点不满：“你怎么又躺在床上？”
“嗯？”
阿绫走到乐正龙牙床边拉扯他的辫子：“快转身，给你看我们这漂亮的裙子！”
“不看。”
“看看看，我命令你要看！”
“不看不看。”
“嘿，别人让我给他看我都不给呢，”阿绫用力拉这乐正龙牙的辫子，“你赶紧给我转身！”
“嘶疼疼疼，松手松手！拉秃了！我看我看。”
乐正龙牙故作不情愿地慢慢转身，身后的阿绫身上披着披风把她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包住了。
乐正龙牙：“好了，你要给我看什么？”
阿绫脱下披风，张开双手在乐正龙牙面前转了个圈：“哒哒～你看！”
阿绫的身上穿的衣服能看出来是一件舞衣，款式和颜色带着点异域风格，颜色比较朴素，但身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珠子作为装饰，珠帘随着她的转动摇摆，凸显出她的活泼可爱。
“也，也不怎么样。”乐正龙牙有点紧张，以前阿绫衣着简单，男女之别并不是很明显，现在突然穿这么漂亮的衣服，两人之间的性别不同更加明显。乐正龙牙嘴硬道：“我见过更好看的。”
“更好看有多好看？”
“就特别好看。”
“那你都没东西给我看，我怎么知道它特别好看？”
“哼哼，我可是会做的，可我现在不想做。”
阿绫赶忙抱紧乐正龙牙的胳膊摇晃着哀求：“那那，那你给我改改，我想看最漂亮的舞衣！”
“不对！我还想要最独一无二的！”
不管几次，乐正龙牙觉得，她的声音真的是太聒噪了。乐正龙牙不耐烦地问：“你要最漂亮的舞衣做什么？现在的这件不也挺好？”
阿绫放手，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摆，脸红：“我们这里有个风俗，就，男孩子们会定期相互比试，展示自己的力量，等当年到了年龄，要出嫁的女孩子们就会聚集在一起跳舞，选择她心仪的男孩子。”
乐正龙牙安静地听着阿绫的话。
“我，我想想有件最漂亮的衣服，比所有女孩子都好看的舞衣！”
乐正龙牙懂了，就是小女孩的攀比心罢了。
不过有一件事他更在意。
“你想跳给谁看？”
“什么？”阿绫呆呆的。
“我问……算了，没什么。”
阿绫没听懂：“不是，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
“那你给不给我做衣服？”
“看我心情吧。”乐正龙牙敷衍。
“好吧……”阿绫失落的耸下肩膀，揪着自己的衣摆嘟嘴小声嘀咕，“哼，不想就不想，我还不稀罕你们中原的东西你呢。”
说完，冲乐正龙牙做了个鬼脸“略！”了一声，抓着自己的披风跑出帐篷。
乐正龙牙心烦意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蒙头就睡。
第二天，乐正龙牙站在棚外盯着草原发呆。看见阿绫开开心心地拎着一篮的小点心过来，全然忘记昨天的不开心。
“乐正龙牙！你看我给你呆了什么来，阿奶给我做的糖！可甜了，我要了一点分给你。”
乐正龙牙看着阿绫。
阿绫迷惑：“怎么？不想吃糖吗，你难道有蛀牙？”
“我可以帮你做衣服。”
“真的吗？！真的是太好了！你人真好！！”阿绫开心地上前给乐正龙牙一个熊抱。
乐正龙牙紧张地不知道如何回应，满脸通红：“喂！男女授受不亲你快给我放开！！！”
阿绫吐吐舌头：“哦，好的嘿嘿，我习惯了，我就经常抱我哥。”
“咳咳，”乐正龙牙的脸有点微红，“帮你做衣服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乐正龙牙咬牙，“我还没想好，你等我想好了再说。”
“不，你想好了。”阿绫笃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看！你都说了你想好了！”
“不，没，没有！我没有想好！！”乐正龙牙脖子都红了，“我不给你做了！”
“你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要求吗？”
乐正龙牙离开的脚步有些停顿，红了整个脑袋，说：“我说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吗？”
“唔，看情况吧，如果太过分我当然不会答应啦。”
“那我想你拿到舞衣后不能穿着给别人跳舞。”
“啊——那我要舞衣干嘛，穿舞衣不就是为了跳舞吗。”
“那，那你也可以跳给我看……”乐正龙牙脸红得不敢抬头，声音渐渐变得嗡嗡地，“我也很厉害，不比你们这什么勇士差……”
阿绫听到乐正龙牙的话，脸也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那，那可以啊，就，就跳个舞呗，你衣服给我做好了，我就立马给你跳。”
阿绫小声补充道：“就给你跳……”
从那之后，轮到乐正龙牙闷头捣鼓了十几天，拿出了一件衣服出来。
这件衣服便是她在宫殿中跳舞时所穿的。
阿绫欣喜地拿着衣服上看下看，满意道：“不错！不过有些地方我可能要改改。”
乐正龙牙有点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是他第一次捣鼓这种东西，他只看过宫里的秀女做过，有些地方做的其实不大好，有点羞涩：“你看吧。”
“你们中原人还有什么和我们这里不一样的吗？”
“有，除了衣服，有好多都和你们这里不一样。”
“比如？”
“比如，我们这里女人嫁给男人后，就不能抛头露面了。整日要在家里相夫教子。”
“啊——这样啊……”声音失落。
“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们那会比我们这里要好一点呢，结果是一样的俗！”
“没，没有吧？”
“怎么没有？凭什么女人嫁人之后就不能出来了？”
“那你想出来做什么？女人还能干什么？”
阿绫左顾右盼，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后，小声凑近乐正龙牙：“我想成为，西漠最厉害，最漂亮的第一勇士”。
乐正龙牙被阿绫突然的凑近有些不自在，甚至有点紧张，他们的距离太近了，从小到大被教导男女授受不亲的他“你，你不觉得，不觉得勇士什么的太粗鲁了吗？”
“哪有，那是你不懂。”阿绫摆摆手，“我才懒得和你们这种大男人解释，你们中原女子嫁人后还有什么要做的啊？”
乐正龙牙认真想了想，说：“需要改成和丈夫一样的姓。”
阿绫：“那是什么意思？”
乐正龙牙说：“就比如你嫁给了我，你就要改名为乐正绫。”
阿绫的脸登时通红，赶忙反驳：“谁，谁想嫁给你！！”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乐正龙牙再次使用拙劣的演技样装无辜。
“哼、哼！你明白就好！我和你说，你不是我的良人……不对，也不是不是良人啦，就，就我现在对你没那个想法……也不是，就……”阿绫记得语无伦次，“你别乱想就是了！！！”
乐正龙牙沉默，诡异的氛围弥漫在两人之间，阿绫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当下的情况，只好默不作声地摆弄自己的袖子。
乐正龙牙沉声：“我难受。”
“怎么突然难受了？”阿绫从害臊的情绪中走出，关心道。
“你说的我好难受，唉，心，痛痛的。”
罪恶感从心底蔓延，阿绫内疚道：“那，那我找大夫给你治治？对不起……我真没有不好的意思，就，就是……”
乐正龙牙看向阿绫，一本正经，边说边张开怀抱：“没关系，我的难受很容易治，给个抱抱就好。”
阿绫认真地回答：“我还是去给你找大夫……”
阿绫在那絮絮叨叨地关心着，乐正龙牙一直板着脸，直勾勾地盯着阿绫看。好一会，阿绫才回过神来，几乎是再沉默的瞬间，阿绫的脸跟着一起变得通红。
“我，我，我有点不舒服，先先先先回去了……”
谁想到乐正龙牙眉头紧皱，靠近阿绫关切地问：“你也得病了吗？如果是和我一样的病我可以……”
“我不可以！！！”阿绫嗖地一下站起，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也不管现在的自己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就冲了出去，“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
看着跑出去的背影，乐正龙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骂：“头真铁，疼死了。”
一股脑儿冲出去的阿绫沉浸在刚刚暧昧的氛围里，不知不觉乐正龙牙已经在他们部落呆了一年，也从一个瘦瘦小小的萝卜干长成一个比较饱满的白萝卜。稚嫩的五官也渐渐成熟立体，沉稳可靠。
说实话，阿绫是对他抱有好感，但说特别喜欢吧，也没到那个程度。
正在她红着脸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她的二哥兴奋地向她招手：“喂！阿绫。”
阿绫抬头，发现二哥异常的兴奋：“二哥，怎么了吗？”
“我们打了胜仗！今年的庆典在外一直征战的兄弟们都会回来参加庆典！”
“真的吗！”阿绫也开始兴奋，“那是不是哥哥们也会回来呀？”
“是的！”二哥欣慰地摸了摸阿绫的头，“这转眼阿绫你也长大了啊，该准备找个好人家了。”
“哎呀！二哥你说什么呢，我年纪还小，早着呢！”阿绫的脸有点泛红。
“好好好，二哥就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记得吧该准的都准备好。”
“嗯！我懂的，二哥！”
这几日部落里都欢天喜地地开始准备庆典，阿绫自然而然也沉迷其中，好几天都没来得及找乐正龙牙去玩。
当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准备在买东西时从他的帐篷拐过，却发现乐正龙牙竟然不在里面。
这不是乐正龙牙第一次自己出门，可阿绫的心里有些不安，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帐篷里，便离开部落，高声呼喊，寻找乐正龙牙。
“龙牙！龙牙！乐！正！龙！牙——！”
今日的风比往常的大，还有一股奇特的味道随着风飘入她的鼻尖，是一种她没闻过的味道。
阿绫漫无目的地在草原上行走寻找，才发现自己过于放心乐正龙牙，没有给他什么“束缚”防止他的逃跑。
但他会逃跑吗？
阿绫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只是艰辛他不会离开。至于是为什么坚信，她也没有答案。
那天她没找到乐正龙牙。
在庆典的当天早上，乐正龙牙出现了，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沉重。
阿绫不明白这些，倒是欢天喜地地穿着自己的新衣服跑到乐正龙牙的面前展示道：“你快看！这是我的新舞衣！阿爹看我喜欢得紧，找人特地给我改的～”
乐正龙牙看见阿绫穿着华美的服装饰品，又看见视线边际，地平线处的烽火狼烟。
风，吹起了乐正龙牙的衣摆，吹起了乐正龙牙散落在鬓边的长发，乐正龙牙明明身在遥远安逸的部落，却仿佛能过嗅到战场的硝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阿绫的笑容也僵在脸上，缓缓地消失。
阿绫最不擅长应对这种忧伤的氛围，只是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乐正龙牙没有回答，盯着远方的草原发呆。
阿绫不懂这样的情绪，但却感觉对面的人离自己很远，远到她没法抓住。
阿绫赶忙伸手，手底下熟悉的温度让她安心。
还好，他还在这里。
“我要走了。”
乐正龙牙说出的话让她刚放下的心再次提到嗓子里，她听见自己沙哑地问：“走？什么走呀，你要去哪里？”
“不是，诶，乐正龙牙，你，你不是说了吗，你是我的奴隶，不会离开我？”
“别装了。”
阿绫张嘴，艰难地出声：“那你再留几天，等庆典过了，好吗？”
乐正龙牙：“好。”
当晚，乐正龙牙才发现是阿绫先前提到过的女孩子在心仪对象面前的献舞。
乐正龙牙坐在篝火边，看着远远的阿绫喜笑颜开的模样陷入沉思。他是奴隶，在这样的场合是没有资格与阿绫坐在一起的。
远远的阿绫看见了乐正龙牙，对他笑了笑。
乐正龙牙看了一眼，盯着篝火发呆。
这几日他离开了。阿绫从来就没有束缚过他的行为，因此他的离开也是轻而易举，甚至有种，他只要不回来，就可以把这一年的事情当作无事发生。
可他远远的看着帐篷，又觉得有些事情放不下，回来了。
乐正龙牙百般无聊地看着周围欢聚一堂的游民，发现自己不是很明白，到底什么样的局面对于百姓来说才是幸福呢？对于世人来说才是幸福呢？
乐正龙牙陷入自己的思考中，不知不觉庆典已经过了一大半。等他回过神来，发现人已经散光了。
只有阿绫站在他的面前。
阿绫神情羞涩，脚尖不自在地在草地上打转：“我，我给你跳舞，你看不看？”
乐正龙牙：“随意。”
听到这样的回答，阿绫迷惑不解，而乐正龙牙却一直盯着篝火发呆。
阿绫不确定地抬起手臂问：“那，我开始了？”
乐正龙牙的目光没有移开的动向：“嗯。”
阿绫心怀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继续自己的动作。这个舞蹈她虽然学了好久，但还有很多动作不清楚到底该如何变化，因此当她开始后便是一心一意地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中。
乐正龙牙抬头，看着心无旁骛的阿绫，盯着她的舞蹈发呆。
两人之间没有话语，等阿绫的舞蹈结束后，乐正龙牙先一步开口道：“我该走了。”
阿绫刚想说的话被打断，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询问：“那如果我说我想让你留下，你会留吗？”
乐正龙牙看着阿绫的模样，她不知道自己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回答：“我可以带你走。”
阿绫一步步地后退，她的膝盖有些发软，费了好大力才能支撑着自己站在原地。
她好像明白了自己以往一直不想明白的一些事情。
乐正龙牙站在原地等待她的回答，她还是做出了最应该做的选择。
阿绫：“再见。”
没过多久，听闻敌方军队派来了一位很有谋略的军师，阿绫不懂战事，却能看见父王额间的眉头越皱越紧，自从那位军师被下派后父王和哥哥的脸上少了很多的笑容。阿绫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虽然人人都夸阿绫力气大，能干，将来一定是一位很棒的女战士，但她的父王还是希望她能够嫁给一个好人家，每天依旧无忧无虑地在草原上奔跑，大笑，玩耍。没有逼迫，甚至是不想她去学习如何打斗。但在西漠，战斗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懂呢。
乐正龙牙走后，阿绫变得很安静，整日跑道草原上看着天上无忧无虑翱翔的雄鹰。哥哥们和父王虽然没说，但她看出来，他们很害怕自己跟乐正龙牙一起走了。
她没那个想法，也没那个必要。
因为她要当西漠最厉害，最漂亮的第一勇士，而眼下战事告急，正是立功的大好机会。更何况她可是西漠王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公主。
可她还不想告诉哥哥们这些事，她有点悲伤，心痛，不舍，甚至有些不甘，不甘于为什么乐正龙牙还有中原的王朝，是中原的太子？如果中原不复存在，王朝不复存在，那他不就无依无靠？而自己，还可以大大方方地对他敞开怀抱，说什么“看看你，为了什么王朝啊，看吧，现在什么都没了吧，不过没关系，你还有我，只要你一天不死，我就每一天都是你的主人”，再把他带回部落，两个人依旧每天开开心心的玩。
阿绫刹那间想明白事情的因果，是啊，只要乐正龙牙的王朝没了，那他不就能呆在自己身边了吗？而且，这样对爹爹哥哥们来说，不也是一举两得？
小半个月，阿绫终于想明白了。她疯跑回部落，正要和爹爹哥哥们诉说自己的宏图伟业，却发现，部落里空无一人。
近几日战况紧急，部落里的巡逻应该是比以往更严密才是，为何今日竟然无人？
她迟疑地走到帐篷
爹爹死了。
和她的二哥一起走的。
这次的战役打得十分艰辛，她们部落损失了大半的子民。
帐篷内悲伤的氛围蔓延在部落中，阿绫不敢进去，她不敢看父亲。这几日她兀自关注着自己的小情绪，都没有注意到，哥哥与父亲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残酷与考验。她对自私的自己十分厌恶。
又过了几天，前线传来悲报，三哥、六哥也走了。
每天都传来死亡的讯息，阿绫即便是不想去听，身边渐渐消失的人也在告诉着她——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阿绫走进主帐，开口道：“大哥。”
“怎么了阿绫？”
“我想和你一起去战场。”
“说什么胡话呢，你别担心了，有大哥呢……”
“可我也只有大哥了。”
阿绫眼眶发红：“我只有你和七哥了，我不想你们也离开我。”
大哥摸了摸她的头，准许了。
从那之后大哥开始渐渐叫她兵法谋略如何用兵，阿绫学得特别认真，过了几个月，大哥觉得时机成熟，便带她一起去往战场。
这是阿绫第一次上战场，刀光剑影鲜血四溅，这是成为第一勇者无法躲避的道路，也是战争的残酷。这时候阿绫才明白为什么乐正龙牙不能不离开了，也明白自己的“宏图伟业”有多搞笑。
大哥看见阿绫这副模样，关心道：“没事吧？如果小妹你不舒服那就别去了。”
他终归是不忍自己宠大的小孩面对现实的冷酷无情。
阿绫的脸色很差，但还是笑了出来，她说：“没事，大哥，你知道我很厉害的。”
大哥笑了笑，点头。
阿绫成为了副将，士兵们都知道她的身份和实力，自然是百依百顺。
刚开始的几场战役有些勉强，好在大哥在一旁帮扶着她。渐渐阿绫也有了一点经验，得心应手起来。当她可以彻底独当一面后，大哥已经安心在帐篷里与商讨关于接下来的战役事宜。
西漠的胜利次数渐渐增多，乐正龙牙那边的情况便开始焦灼起来。
乐正龙牙很迷惑对面新来的大将是谁，明明刚开始像个莽撞的毛头小子，可这几日的战役打下来，手法灵活多变，甚至有时能猜出他的安排。
“军师！您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一旁的小将上前询问。
乐正龙牙咬唇思考片刻，说：“明日之战我与你们一同前往战场，我倒要看看那位新将军到底是何方神圣。”
乐正龙牙虽然满腹经纶，但实打实上战场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紧张的同时，男人血液中流动的血性也被激起。
他紧握手中的长枪，浑身的肌肉蠢蠢欲动。
阿绫再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发现敌方的将士莫名地熟悉。但还没来得及深究这股熟悉感，两方的骂战变开始了。
听闻对面放肆的挑衅，阿绫笑着大声道：“我能打跑你们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打不过也要打，大不了轮回后又是一条好汉，我还怕你不成？”
对面带着头盔的将士听见她的声音后有些迟疑，但她也没细究这些种不对劲。
等到两方兵刃相向的时候，自己的小兵挑开了他的头盔，她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乐正龙牙。阿绫很难受，她明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这也太快了。
她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咬牙忍了忍，换了目标。她没有告诉他自己也在战场上。
刀剑无眼，战场上更不能谈论什么儿女私情。
乐正龙牙并没有发现这些，刚要被杀，对面的人却立马收手，这也让乐正龙牙疑惑不已。
身边的小兵见状，立马护着乐正龙牙撤退。
拉扯间，乐正龙牙总觉得先前与他对战的那人有些熟悉，但那熟悉的感觉转瞬即逝，继而是叫嚣的怒火与杀意。
乐正龙牙的功夫不差，但第一次上战场还是有些勉强，只顾着应付攻来的兵器与招式。
等他得以喘气，今日的战役已经结束，可这只是前往目标的小小一站。
乐正龙牙站在废墟上沉思，沉思如何才能解决目前的情况。
没多久乐正龙牙走了，留下了他的锦囊妙计。他准备回去内惩国贼。
罗绫知道乐正龙牙已经走了，有探子给他们送情报。可她也发现这几天的战斗越来越难打了，自己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不知不觉，两方一僵持便是两年。
渐渐的，西漠这边兵力愈来愈少，无奈之下一直在主帐内出谋划策稳定军心的大哥再次出战。虽然勇士们的志气是鼓动起来了，可阿绫的心里依旧十分忐忑。
她与大哥一同前往战场后，她的心跳更快了。在战场上的厮杀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她看见了绝望的一幕——他们的探子反叛，在战场上从大哥的背后一刀插进他的胸口。
阿绫当场愣在原地。
她连大哥都没有了。
她还是太年轻，看见大哥死在自己的面前便失了神，顺理成章地就被身边的敌人用棍子打下马，跌倒在地。
而后是投石机的乱射。
一阵兵荒马乱，马蹄声从她的耳边经过，阿绫躺倒在黄土地上，很有可能踩到她，可能踩断她的腿骨，可能踩入她的腹腔，可她一点都不害怕。她看着天上的老鹰，好奇自己死后会不会也像她小时候见过的姨一样，被它们吃掉。或许可能是同一只老鹰吃掉的她们呢？
阿绫已经长大，渐渐理解死亡的含义，没多久上了战场，也开始对死亡看淡。她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却感觉到有阴影笼罩在自己的上方。
她睁眼，发现自己被大哥保护在身下。
大哥他的全身都在流血，已经无法分清受伤的到底是那个部位。鲜血滴落在阿绫的脸颊上，她才回过神来：“大哥？你还活着？！”
大哥虚弱地笑了笑，张嘴，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流下，滴在了阿绫的额头上，阿绫的眉心上，大哥迟缓地帮她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笑着说：“好好活着。”
阿绫还未作出反应，一匹马狠狠地踏上大哥地肩头绝尘而去。大哥是要保护她。阿绫急得想从大哥的怀抱里挣脱，好赶紧起身带大哥回去治疗。
可战场实在是太乱了，没一会他们便被其他人，分不清是敌人还是自己人踩在身上。虽然有大哥在她身上做缓冲，也踩得她生疼。阿绫的头隐隐作痛，没多久便晕倒过去。
之后阿绫苏醒别是在乱葬岗上，她从尸体堆里爬起，找到了她的哥哥，背着他一步步走上大草原，将他放在雄鹰常聚集的地方。呆呆地看着雄鹰一点点把他哥哥的尸体侵蚀。而后又走了一段时间，再次晕倒。等醒来后，便是痴痴傻傻的她被青楼的妈妈捡回去，再次认识了乐正龙牙。
回想起这一切，等她清醒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刚苏醒的阿绫因为这些混乱的记忆，视线模糊不清。看清周围的景色后，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乐正绫。是乐正龙牙的一位妃子。
阿绫皱眉，感觉头好疼，挣扎着想做起来，喝杯水，这时候身边刚好有一双手伸出来，抚着她坐起。
阿绫看向那人，是乐正龙牙。
乐正龙牙低声说：“宫女说你晚上一直在说梦话，好像梦魇了，我便过来看看。”
其实是暗卫告诉他的，宫里的妃子突然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梦话，什么俘虏，什么跳舞。乐正龙牙猜测她估计是都要想起来了，辗转反侧睡不着，便来这里看看。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乐正绫问：“你当时认出我了？”
乐正龙牙点头：“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像，当你说打不过就跑的时候，我才发现是你。”
乐正绫笑笑：“看来你都把我忘了。”
“没有。”
“就有。”
“我没有。”
两个人开始毫无意义地谈话。谈论这几年的经历，谈论人生哲理。
蓦地，乐正绫问：“为什么你看见我穿舞衣的时候就不和我亲了？”
“那时候我就想起在部落给我跳舞的你，我怕你离开，”乐正龙牙抱着乐正绫，说道，“可是等你真的要走的时候，我才后悔，我后悔那时候的我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你。”
“我爱你，可你杀了我的子民，我不可能放下这件事情的。”乐正绫的声音很轻，仿佛是来自过去的喟叹。
“西漠不除，皇权不复。”乐正龙牙说。
乐正绫勾了勾嘴角，抬头，眉眼弯弯问他：“那你猜，我会不会原谅你？”
“不会。”
乐正绫笑了，轻声说：“猜对了。”
乐正龙牙抱紧乐正绫，亲了亲她的额头。
乐正绫蹭了蹭他的肩膀，把脸埋在他的颈肩：“但我也不忍杀你。我无法控制我的子民对你的愤怒……你多加注意。”
“你也是。”
乐正绫低声笑道：“听说你们这里，女子嫁给了一个男人，就是要和男人用一个姓？”
“那我现在叫乐正绫，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嫁给你了啊？”
乐正龙牙：“如果你愿意。”
“我愿意。”
乐正龙牙：“那就是了，你已嫁给我，是我的妻子。”
乐正绫的笑声有些俏皮：“改个名字而已你就认为我嫁了啊，当初在青楼，那些姐姐们说的哪个女子嫁人不是用大花轿抬回去的，我当初可是自己跟你走的，不算。”
乐正龙牙耐心地说：“那我就补你一个花轿。”
“那我不是要从西漠坐到皇宫，那太远了，我可不想坐，颠得屁股都疼了。”
“好，那就我坐，我们可以在西漠成亲，我骑着马到西漠去娶你。”
乐正绫被乐正龙牙的提议逗笑，但心如明镜。无言的悲伤蔓延在两人周围，乐正绫张张嘴，感觉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嗓音有些沙哑问道：“你能再叫我一声，乐正绫吗？”
乐正龙牙搂紧她，郑重地说下了这几个字：“乐正绫。”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乐正绫的眼眶有些湿润：“好好活着，乐正龙牙。”
“好好活着……乐正门罗氏，绫。”
两人相互拥抱抵足而眠，等乐正龙牙醒来，乐正绫已经走了。乐正龙牙知道自己留不住她，就跟她当初留不住自己一样。
乐正龙牙在床上躺了一会，开口道：“来人。”
一个暗卫出现在床前，跪在地上行礼：“皇上有何吩咐？”
“与军部说一下，朕要亲自去前线参战。”
“这……可是皇上，——”
“无需多言，朕心意已决。”
“是。”
皇上来了，这件事情让辛苦奋战的士兵们更加有战意与热情。
乐正龙牙慰问一番军队后，走进主将的帐篷，扫了一眼面前的沙盘，问道：“近日战况如何？”
将军抱拳，一丝不苟回答：“贼子近日失去主将，战意折损大半，眼下又是粮草补充不及时，我看是要走到临头了。”
“强弩之末，穷寇莫追，差不多就放过他们吧，”乐正龙牙不动声色说完，紧咬下唇，补充道，“但如果他们还是死性不改对我大乐有威胁……”张张嘴，最后三个字还是艰难地说了出来——“杀了吧。”
乐正龙牙的声音很轻，但在悄无声息的帐篷里，将军听得一清二楚。
将军：“是。”
罗绫看着面前战火纷飞，鼻尖流动的是刺鼻的硝烟。罗绫转身，身后的骑兵浩浩荡荡，手里拿着武器，无一不斗志高昂。
她高举手里的兵器，高声道：“兄弟们！”
“吼——！”
“武士们！”
“喔——！”
“我回来了！”
“噢——！”伴随着士兵的欢呼声，有几人甚至还吹哨庆祝。
罗绫骑着马在军队的前方来回踱步：“战争，一直以来只能给我们带来伤痛。没有人会喜欢打仗，我也不喜欢，可现在我却站在你们面前，带领着你们冲锋杀敌，就是因为今日！我回来了！我从地狱活下来了！我要回来，带领大家为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让大乐看看，我们西漠的勇士也不是好欺负的！”
“兄弟们！上——！！”
“吼——！！！”
简单的战前鼓舞，罗绫便带着军队浩浩荡荡地向大乐的城门攻去。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目的如何，从乐正龙牙的宫殿离开就直接上了战场。她怕自己的儿女情长会影响到自己做的决定。她是不想和乐正龙牙兵刃相向，但她脚底下的路，是由族人的尸体铺成的。
她不能辜负族人对她的信任与盼望。
罗绫站在楼下，抬头看向城墙上的人影。
“快！弓箭手准备！上——！”
“快点快点！！武器补充再快一点！！！”
“为了大乐——冲啊！！！”
“杀啊——！！！”
战争一触即发，嘶吼声、武器撞击声此起彼伏的萦绕在周围，战场的硝烟浓郁得几乎看不清对面的敌人，一刀下去是敌是友根本分不清楚，他们却依旧杀得奋力，杀得眼热，就为了战后自己的亲人能有一个和平没有战乱的国都。
乐正龙牙站在城墙上看向远方，艰难地辨认着领头人的模样。看见那熟悉的长辫后，乐正龙牙几乎认为她近在咫尺，闭着眼睛都能勾勒那人的模样。
嘶吼声与刀枪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乐正龙牙紧张地看着阿绫，目光追寻着她的身影，罗绫福至心灵，抬头，与乐正龙牙的目光相对片刻后，错开视线。
乐正龙牙恍惚，才反应过来，她当下不是乐正绫，是罗绫。
所以不看着他也是正常的。
乐正绫那次的献舞，心中对他是满腔的爱意，因此视线不愿意从自己身上离开。
那罗绫呢？
有爱吗？
可能有吧。
有恨吗？
绝对。
这都是乐正龙牙自己种下的苦果。
这又能怨谁呢？乐正龙牙。
乐正龙牙心里默默想着，疲惫地扶着额头，他身旁的将士看见了，赶忙把它请回主帐。
乐正龙牙抬手推拒：“不必，朕就在这看着。”
将士安静告退。
这场战役打了几天几夜，西漠的士兵像是不要命一般疯狂的厮杀，有的意志力惊人，即便是奄奄一息也要狠狠的剐下敌人的一块肉。
整个队伍都是这种疯魔的氛围，让大乐这边有些心惊。
主将焦急地看向乐正龙牙，当下战士们军心不稳，都有些退缩之意。
乐正龙牙眉头紧皱，看着城下苦苦杀敌的两方，说道：“穷途末路，他们撑不久的。”
将士欣喜地回答：“是！”
将士转身对身旁的士兵说道：“和他们说再坚持一下，对面已经是黔驴技穷，正在进行最后的挣扎罢了。”
“是！”
战火依旧连绵，乐正龙牙线下是根本看不清场中奋力厮杀的人。一颗直直悬在喉咙中不得安定的心让他感到疲惫，甚至想放弃寻找阿绫的身影。
这时候硝烟渐渐平息，只听见一个人高声呼喊“我打中了！我杀了！我杀了对面的将军！！！”
乐正龙牙缓缓抬头看向城下，只见罗绫跪在地上低着头，眼神呆滞，一柄长枪从前往后直指插入，持枪人是一位对她咬牙切齿的士兵。
士兵再三确认自己是杀了主将，高声欢呼。
战场上最忌讳的便是反应迟钝，刀光剑影，谁都不知道下一秒的自己还能不能安然无恙。
连续厮杀了五天五夜，罗绫累了，被那位士兵得了破绽，一枪毙命。
她用尽全力，终于是能在失去意识前看了乐正龙牙一眼，而后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她不想自己在他脑海里的最后一眼太过狼狈。她没有多久后便闭眼而去。
死前的走马观花，她看见乐正龙牙刚到部落。那时候的他还是个乖戾的小狼崽，比她大了不知道几岁，而她正是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上的了射雕下得了骑马射狼，这训狼崽还是一次尝试，她感兴趣极了。
见惯了大漠男子的她对当时相对瘦弱的乐正龙牙感兴趣，爹爹哥哥们都害怕情窦未开的小女孩爱上那个别族的皇子。
她确实是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
end
乐正绫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难以置信地问：“你叫他……叫皇上……？叫我……什么？”
“主人！”那位男子抬头，两眼间是她熟悉又陌生的悲愤，“您是我们西漠的主人、骑君的首领——罗绫啊！”
乐正绫被这声低吼叫出了魂，脑内走马观花，一位大漠的女子，一位领军的男子。那男子也是罕见的阴阳头，仔细一看，他的两边眼角也有泪痣。
乐正绫两眼一黑，直接昏倒在原地。
男子刚想上前接住她，被四面八方突然出现的暗卫抢先，直接将乐正绫带走。
而那位男子也被暗卫押送到乐正龙牙的面前。
乐正龙牙正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面色愠怒，桌面摊开的是西漠的地图，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朕邀请你们来参加朕的生辰，可你们却做出这种事。”
“朕觉得与西漠的建交，还是再放放吧。”
男子听见乐正龙牙的话，振声怒骂：“狗贼！你杀我王子屠我族人！还夺我将军！现在还反咬我们一口？！我们将军可是王的女儿西漠的公主！你将她囚禁在这小小的皇宫之中？你难道把我们对你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乐正龙牙阴着脸听他骂完，怒极反笑：“你们部落本就无关紧要，当初我落入你们之手也有一丝气运在里面。可这几年来你们一直我行我素不分轻重！你觉得，我需要在意你们的看法吗？”
乐正龙牙起身，缓缓走到他的身边：“还有，恩情，只在我和你们公主之间有。而你们……”乐正龙牙斜眼看了他们一眼，嗤笑：“呵，一群蝼蚁。”
“你——！”
那位男子愤怒起身想再骂些什么，被暗卫狠狠地压下肩膀，又再次跪在原地。
乐正龙牙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离开了这个房间，只留下一句命令给屋内的侍卫：“杀了吧。”
乐正龙牙刚进入乐正绫的宫殿时，她正躺在床上。待乐正龙牙默不作声走到床边才发现她已经清醒，正盯着帷幔发呆。
乐正绫没有像往常一样里立马把目光方向乐正龙牙，这让他拿不定主意，他不知道乐正绫被他冷落多日后，想起那些回忆后，还会不会留在这里。
袖袍下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乐正龙牙心中犹豫，却还是退步，说道：“如果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
乐正绫缓缓闭上眼睛，轻声细语呢喃着：“我再想想……”
乐正龙牙点头：“好。”
等他走后，乐正绫也没多想便再次沉入梦乡。
命运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当晚，她在梦中梦见了一切。梦见了她的身份，梦见了她和乐正龙牙的相遇……梦里的她有一位父亲和七位兄长，而她姓罗，大家都会叫她罗阿绫。
乐正龙牙是她父王与已经死去的大哥从商队劫来的小皇子。听说有别族的人质，还是皇子，年纪小的阿绫第一次接触外族人，好奇，便跟着哥哥们偷偷过去看了看。先前在宴会上惊讶地把茶水撒了一身的那位便是其中之一的哥哥。
一看，她看呆了。那位小皇子双手被捆在身后，发髻松垮衣衫凌乱，即使这样也有着她说不出的感觉，说不出的从容不迫与淡然自若，明明被父王哥哥们关在牢笼里，那睥睨一切的眼神却仿佛他才是王，而父王、哥哥、就连她自己，都是乐正龙牙的俘虏。
那时候，是她第一次见到乐正龙牙，他16岁，她10岁。
乐正龙牙早就发现这些人对他指指点点，正把他当猴看，第一眼他就发现了那个萝卜头小丫头，路都走不稳还要来看笑话。想到这，他咧嘴，冲看呆了的阿绫扯了一个放肆的笑，挑衅道：“怎么？你这个西域女子爱上本太子了？”
生长在大漠的阿绫与其他族人一样，对于“野性”、“驯服”有着别样的追求。当时她便看见了乐正龙牙双眼中的“野”，眉眼间的桀骜不驯，身陷囹圄却还笑得洒脱。
阿绫心潮澎湃，被乐正龙牙激起的好胜欲让她双颊微红。她拉了拉父王的衣角，问：“阿爹，我可以要他吗？”
乐正龙牙自然而然被送给了阿绫。阿绫第一次拥有自己一个人的俘虏，也不知道干什么，听了哥哥们的建议，在乐正龙牙的脖子上牵了一根绳，只要想起来有了兴致，便拉着他在部落里到处溜达。
就在今日，阿绫照例准备去找乐正龙牙出去望风，掀开帐篷的帘子一看，乐正龙牙正躺在床上，迟迟没有起来。
阿绫好奇地走进，看着乐正龙牙双眼紧闭，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她推了推乐正龙牙：“喂！起来和我一起出去wan……快起来！”
乐正龙牙纹丝不动。
阿绫蹬脚爬上乐正龙牙的床，他的帐篷是阿绫特地为他准备的。俘虏本来是一起住在一个帐篷里，但阿绫觉得那样太脏，她不喜欢和脏脏的人一起玩，所以找哥哥准备了一个新帐篷，比她平常睡的那种要简单，也干净整洁，五脏俱全。
她坐在乐正龙牙的腰上，狠狠地揪他两边脸蛋：“起来了！该出门了！太阳要晒屁股了！”
乐正龙牙面色微红，毫无反应，阿绫更加肆无忌惮地蹂躏着龙牙的脸蛋：“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脸上的肉给割了炒肉吃！让我来看看你脸上有多少肉。”
阿绫想用自己的手掌一把包住乐正龙牙脸蛋上的肉，在那里认真地把乐正龙牙脸上的肉一点一点地挤进手掌。大功告成，阿绫兴致高昂地看向乐正龙牙。他还没有醒。
这时候阿绫才发现乐正龙牙有点不对劲，凑近去观察乐正龙牙的呼吸才注意到，他正难受地喘着气，眉头也皱得很紧，额角和脖子上还一直在冒虚汗。
阿绫嗖地一下跳下床，冲出帐篷：“大夫！大夫呢？！我的奴隶快死了！！”
手忙脚乱好一阵，阿绫才知道乐正龙牙是受伤了，伤口没有及时清理，这几日又一直在陪她出去溜风，发烧了。
阿绫闷闷不乐地趴在乐正龙牙的床沿，脑袋埋在自己的弯臂里，很内疚。乐正龙牙和她见过的男子不一样，他一直穿着中原的衣服衣着端正，不像他们部落这里，热了就脱光，冷了又穿的跟个熊一样，又丑又不害臊。乐正龙牙身上还有好闻的幽香，阿绫找了好久，发现是他身上香囊的味道。而她的族人，甚至是天天洗澡的哥哥们身上都是一股臭味，阿绫好不待见，因此她很乐意和乐正龙牙亲近。
乐正龙牙体温下降后慢慢清醒，平躺太久生涩地动动有些僵硬的手，发现手边趴着一个人。他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的弟弟妹妹们，等看清阿绫焉了吧唧的模样，又好笑，又惆怅，寂寞久了，也会眼花。
对于这个叫阿绫的小丫头，乐正龙牙并没有过多注意，也就当作是那些妃子生下的新“妹妹”带着，每天应付着陪她一起出门玩而已。虽然她年纪小，还不懂事，乐正龙牙对她也没什么好感，因为他是当朝太子。
疆域的战火连绵不断，根本就没有消停的风声，外族部落接二连三的骚扰让他的子民苦不堪言，而这些困苦的源头之一，便是“西漠”这个部落的怂恿与挑拨。
单单因为这一件事，乐正龙牙就对这个部落里的一草一木都喜欢不起来，更别说人了。
年纪轻轻的他，当时也有点意气用事的成分在里面。
阿绫发现乐正龙牙醒了，倒是很惊喜：“你醒啦！”
“嗯。”
“你感觉怎么样？如果不舒服的话你要和我讲，我会让大夫来帮你看看的！”
“好。”
乐正龙牙的回答总是很冷淡，也不影响阿绫对于他的照顾，又悉心地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阿绫关切地嘱咐道：“你要好休息呀，等你病好了我才能带你出去玩。”
乐正龙牙迟疑，才把目光看向阿绫，她已经掀开帘子跑到帐篷外，帘子缓缓落下将阿绫的背影也遮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的乐正龙牙，才收回视线，闭目养神。
乐正龙牙回想她呆呆傻傻的神情，心中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太恩将仇报了。
这天阿绫坐在桌子上，撑着脑袋盯着乐正龙牙出神，眉头一直皱着。而乐正龙牙惬意得躺在床上翻看书本。
自从那天他生病之后，阿绫就天天跑到帐篷里守着他，说什么第一个养的奴隶可不能死了。他觉得天天躺在床上骨头都躺软了，脑子也快躺傻了，就向她要了点书看看。
阿绫找了一些父亲和哥哥经常翻看的丢给他。
阿绫严肃地说：“你不觉得你最近有点放肆吗？你已经三天没和我出门了。”
乐正龙牙翻了一页：“有吗？我不是说了我不舒服么。”
“可我今天不开心了，你要负责让我开心。”
“那是什么事让我们的西漠小公主不开心了啊。”乐正龙牙声音平淡，毫无波动。
阿绫看着他专心致志地看着书，对她不走心的模样，脾气一来，跳下凳子跑到乐正龙牙的身边抢过他的书：“不舒服那就要休息，不能看书！”
“哦，那好吧。”乐正龙牙特别潇洒地躺下，翻了这身背对阿绫，准备闭目养神。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玩？”
“没有，我真的是不舒服。”
“那怎么办？我，我去把大夫叫过来？”
“休息一下就好，没事。别说话了，我有点困。”
“那你哪里疼啊？”
乐正龙牙翻了个身面对阿绫，看见她皱眉，稚嫩的脸蛋上是认真的关心。
阿绫疑惑地看着乐正龙牙：“嗯？怎么了吗？”
乐正龙牙作样捧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啊——我的胸口好痛啊——钻心的痛啊——”
言语浮夸、音调平淡、演技做作不走心，却成功让阿绫却急的发慌，一直问：“该怎么办呀怎么办呀，你会不会病死啊？”
乐正龙牙有点惊愕，但嘴上还是试探地说：“如果我现在不休息的话可能会死吧？”
那个轻巧小心的“吧？”很直白地体现出他语气的迟疑和不定。
阿绫却红了眼眶，焦急地在原地打转，嘴里念叨着：“该怎么办呀怎么办呀，你会不会死啊？”
乐正龙牙刹那间于心不忍继续骗下去，默不作声。
阿绫看他的样子更急了，生怕是像她见过的阿公阿婆，她的妈妈一样，支支吾吾不忍心告诉她真相，最后走了，阿绫甚至没来得及目送他们的野葬。他们这里人死后，是要被丢到草原上，任由风沙秃鹫对躯体的侵蚀与伤害，这样他们便可以达到与世界合一，这才是一种完美。
可对于小孩子，特别是女孩子来说，还是太残忍了。因此没有人告诉阿绫，只是让她们悄悄消失。
阿绫的哭声引来了游兵的注意，没一会父王兄长都来了，父王看见乐正龙牙低头不语，认为是他欺负了阿绫，怒骂，想杀了他：“你个混帐！去死吧！！”
乐正龙牙盘腿坐在床上，闭眼，任由宰割。
“我不许你杀他！！”
乐正龙牙听见熟悉的急促的尖叫，睁开双眼，他看见一个瘦小的身躯挡在他面前，对面是一个对她而言，庞然大物的身躯。这里的男人都长的很壮实，他也很意外阿绫竟然这么小小一个，突兀地混在他们中间，小得他能一巴掌打死一样。
可是现在小小的她竟然为了一个俘虏，一个奴隶，为了他，挥舞着毫无杀伤力的拳头砸在王的身上。
“我不许！！！”
阿绫乱打一气，王瞪着阿绫，阿绫的动作也停下来，不服输地瞪回去。
阿绫把他们都赶走之后，又抱着乐正龙牙在那里哭，边哭边说，你不准死。
看着怀里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身的阿绫，乐正龙牙伸手犹豫片刻，还是摸上她的头，努力放柔自己的语气安慰道：“我不会死的。”
“可你、可你现在是我们这的俘虏，迟、迟早有一天，会，会被父王杀掉的。”阿绫哽咽，喘不上气地解释，“你是我的奴隶，我要你天天陪我玩，我不想死你死。”
乐正龙牙把阿绫抱在怀里，模仿他见过的哄小孩的方法，轻抚阿绫的后背，低声安慰：“不要怕，不要怕，我不会死的。”
阿绫又啜泣了一会，义正言辞地说道：“对！你不会死的！”
乐正龙牙看着怀里握拳，斗志高昂的阿绫，笑问：“不哭了？”
“我会保护你的！”阿绫没有搭话，而是抬头，两只眼睛亮晶晶得看着龙牙，“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我会保护你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乐正龙牙被阿绫的真诚逗笑，打趣道：“你用什么保护我呢，这小胳膊小腿连你七哥都打不过。”
阿绫有点生气：“我可以！我说我可以就可以！！”
“好好好可以可以，别叫了别叫了，耳朵疼。”
从那之后，两个人经常一起玩，有的时候是阿绫带乐正龙牙偷别人的羊奶，有的时候是乐正龙牙教阿绫武功，两个人的话题从人生哲理聊到兵法谋略——虽然大多是乐正龙牙单方面的演讲，但阿绫还是听的津津有味。说来也奇怪，这些东西阿绫偶然间发现书上都有，可从乐正龙牙嘴里讲出来的就是感觉不一样。
这一天，阿绫再次来到帐篷里寻找乐正龙牙出去玩，意外没看见人，阿绫疑惑的跑出帐篷，想放声呼喊，寻找他的身影。刚开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只好茫然地喊着：“喂——！喂——！你去哪了——？”
阿绫茫然地走在部落里，问了身边的游兵有没有看见他，他们纷纷摇头。阿绫离开部落来到大草原上，四周都是一片片翠绿的草原。
她突然听见旁边的溪流有些奇怪的水声，顺着声音摸过去，拨开草丛，她看见乐正龙牙正在溪水的对面洗澡，半个身子坐在小溪里，光着膀子靠在岸边。
听见阿绫的脚步声，乐正龙牙缓缓抬眼看向她，问：“你怎么来了？”
“我出来找你。我还没说你呢，你怎么背着我偷偷跑出来了？”
阿绫对光膀子的男人见怪不怪，部落里有很多这样的男人和奴隶，一点也没有避嫌的想法，直接在对岸找了个地方坐下，脱了鞋子把脚泡在水里。
乐正龙牙倒是被她这大大方方的模样搞得有些不自在：“天天和你呆在一起怎么行，我也要点私人空间。”
阿绫双手撑在身边，惬意地用脚划着水，盯着水里拨动脚趾说道：“你是我的奴隶，自然要一直呆在我的身边了！”
“我不是奴隶。”
“可你是我父王抓回来的，送给了我，就是我的奴隶。”阿绫看向乐正龙牙，笑得开心，仿佛拥有一个奴隶是什么幸福的大事。
乐正龙牙才发现，这个词好像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
他张嘴，头脑中在犹豫着这些话是否要说出来，但耳边已经听见自己声音，说：“你叫我的名字，我就一直呆在你身边。”
阿绫弯弯的眉眼变回原来的形状，清澈的眼眸看着乐正龙牙，问：“啊？那你叫什么啊？”
阿绫才发现，自己和乐正龙牙一起呆了几个月，都还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
乐正龙牙没有回答，盯着水面发呆，阿绫的目光也被突然出现的小鱼夺了注意，没一会便忘了先前两人说的话，伸手想抓住在她附近游过的鱼。
乐正龙牙背对着阿绫起身，阿绫抬头，瞥了一眼乐正龙牙，看见他长发遮挡住的后背，突然间意识到对面人的性别，以及自己与他男女有别。即便看过许许多多光着膀子的男人，知道乐正龙牙穿了亵裤，也后知后觉开始害臊起来。
“乐正龙牙。”
风吹起乐正龙牙披散着的头发和衣摆，乐正龙牙缓缓开口，背对着阿绫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啊？”阿绫还没反应过来，匆忙起身准备整理好自己的着装，才意识到乐正龙牙正在说什么。他正在回答自己先前的疑问。
等乐正龙牙转身，他看见对面的人又恢复到先前眉眼弯弯的笑容：“好，乐正龙牙，我记住了！那你接下来可要天天都陪我玩，不能离开我！”
乐正龙牙心潮起伏，声音不自觉有些郑重回答道：“好。”
阿绫从水里起来，甩了甩脚上的水，直接光脚踩在地上，看着乐正龙牙整个人披头散发湿漉漉地走着，衣服一层又一层全部都在滴水，很明显是都洗过，还没拧干。
阿绫有过被淋湿的回忆，看见乐正龙牙这副模样，认真问到：“你这样不冷吗？”
“我不啊嘁——！冷……”
阿绫：“……”
乐正龙牙：“……”
最后阿绫还是通过割烂他的衣服做威胁，让他脱下了这身湿漉漉的衣裳。
阿绫力气大，也帮姨洗过衣服，有经验，便让乐正龙牙光着膀子在那看她拧干，阿绫一本正经说道：“你衣服不拧干，就算你身体再健康都要生病。”
乐正龙牙光着膀子湿着亵裤，抱着膝盖蹲在旁边，认真点头低声附和：“嗯。”
阿绫看见乐正龙牙瑟缩的模样，手里的动作停下，问：“你不准备做些什么吗？”
乐正龙牙反问：“我要做什么？”
“生火呀！今天都没有太阳，要不然你这湿淋淋的头发怎么干啊？”
“哦哦。”乐正龙牙认真点头，起身搓搓胳膊，问，“没有火把，怎么生火啊？”
阿绫白了他一眼。
阿绫把乐正龙牙的衣服丢在地上，让他在原地等着自己回去拿打火石——一个大男人赤身裸体地在外面跑，成何体统。
阿绫小心翼翼地点燃寻来的干草，问：“你出门都不带打火石吗？”
“我不需要带这些东西，自然会有人帮我带。”说到这个问题，乐正龙牙挺了挺自己的小身板。
阿绫：“哟，你还挺骄傲。”
乐正龙牙焉了：“不过现在可能要带了。”
阿绫坐在火边，想了想她道听途说来的乐正龙牙的遭遇，把手里的火石递给他：“喏，给你吧。”
乐正龙牙疑惑：“这是做什么？”
“给你啊！我不要了，你的主人就赐给你，你不快……快……快那个什么，三跪九磕头？感谢我的大恩大德！”
乐正龙牙有些迟疑，嫌弃地收下了：“好吧，谢谢。”
“喂喂喂，你怎么是这个态度啊？”
“啊——谢谢主……嗯人的大——恩——大——德——。”音调拖长态度敷衍。
“喂！！”
“谢谢，谢谢，”乐正龙牙冲阿绫抱拳，“我心领了，心领了，情谊到了就好，别这么较真。”
阿绫被乐正龙牙的动作吸引，模仿他一只手握拳，另一只手手掌盖在上面，好奇问：“你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表达感谢和崇敬？”乐正龙牙也有点拿不准，“很多人都会对我这么做。”
“啊……”阿绫学着乐正龙牙刚刚的动作，也冲他做了一个。
“嘿，还挺好玩～”
乐正龙牙无趣地瞟了她一眼，盯着篝火发呆。
“喂，你们中原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啊？”阿绫来了趣，追问。
“好玩的啊？好玩的多了去了。”
“比我们西漠还好玩？”
“好玩。”
“你们中原也能骑马？”
“可以啊。”
“中原也能放羊？”
“可以。”
“中原也有鹰吗？”
“比较少见，但也是有的。”
阿绫没了趣，趴在自己的膝盖上问：“那你们中原好像也不怎么样啊，你们中原有的，我们西漠也有，不是吗？”
“此言差矣，”乐正龙牙摇摇头，“中原与西漠的差别还是很大，就比如我的这身衣裳。”
阿绫顺着乐正龙牙的目光看向夹在那里烘干的衣服。
“你难道没发现我的衣服和你们的不一样吗？”
“发现了。说到这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都不换衣服的啊，天天就这么几套，你就算不出汗人也都要臭了。”
乐正龙牙脸红，恼羞成怒：“放……胡说！！我这不是出来洗衣服了吗？”
“哦！原来你是出来洗衣服的啊！”
“你！你！”乐正龙牙看见阿绫挪揄的目光，气急败坏，但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只是“哼”了一声。
“喂，你别哼哼哼了，又不是小羊崽，你给我说说你们中原的衣服是什么样的呗。”
“不说。”
“为什么啊？”
“不想说。”
“那你怎样想说？”
“你，你把我放了我就说。”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先前还说什么会一直陪着我玩，现在又让我把你放了，你这不是那什么，那什么，出尔反尔吗？！”
“那你自己看吧，要我说就要把我放了。”乐正龙牙有点后悔先前最快给她许下的承诺。
“我才不看，我猜，我猜你们中原男子穿的衣服是这样的！”说着，阿绫指了指了晾在一边的长袍。
“哼。”乐正龙牙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低促的鼻音应付一声。
“那你们那女孩子穿什么啊？”
乐正龙牙沉默片刻，低声道：“罗裙。”
“罗裙，罗裙是什么样的啊？”
乐正龙牙被阿绫东问西问问烦了，说到：“反正不是裤子。”
阿绫看了看身上的裤子，为了方便打猎骑马，她们这里都是这么穿的，从来都没有见过长长的，飘逸的衣摆，心里突然有些嫌弃。
“等等，”阿绫好像想到了什么，“罗裙，罗裙……不就是裙子吗！我们西漠也有裙子！”
乐正龙牙疑惑地看向她：“嗯？”
阿绫眼睛闪闪的，仿佛在发光：“我们也有裙子！只是不长穿罢了，等我找出来给你看看！”
“啊？哦。”
乐正龙牙没有把她的热情放在心上，只是默默地等着自己的衣服能够快点干。
回到部落后，乐正龙牙才注意到阿绫好像在准备什么东西，对他躲躲闪闪，好几天都没来找他出去玩。
虽然内心有些疑惑，但他也乐得自在，天天缩在帐篷里看书，也不理睬给他送饭的人不屑的目光，心安理得混吃混喝。
又过几日，乐正龙牙才发现那个小妮子已经一个多月没来找他了。恍然会想这几日的经历，他才发现在西漠竟然已经过了大半年。
天天闭门不出对他来说还是太磨人，在他快闲得发霉，思考要不要主动去找那小妮子的时候，听见帐篷外面突然有清脆的铃声。
来人的影子印在帐篷上面，不要想都能猜到是谁。正欲起身的乐正龙牙立马调整自己的姿势，躺在床上背对门口，手枕着脑袋闭眼假寐，一副可以睡到天荒地老的模样。
阿绫蹦蹦跳跳地摸进帐篷便看见眼前的懒散的乐正龙牙，有点不满：“你怎么又躺在床上？”
“嗯？”
阿绫走到乐正龙牙床边拉扯他的辫子：“快转身，给你看我们这漂亮的裙子！”
“不看。”
“看看看，我命令你要看！”
“不看不看。”
“嘿，别人让我给他看我都不给呢，”阿绫用力拉这乐正龙牙的辫子，“你赶紧给我转身！”
“嘶疼疼疼，松手松手！拉秃了！我看我看。”
乐正龙牙故作不情愿地慢慢转身，身后的阿绫身上披着披风把她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包住了。
乐正龙牙：“好了，你要给我看什么？”
阿绫脱下披风，张开双手在乐正龙牙面前转了个圈：“哒哒～你看！”
阿绫的身上穿的衣服能看出来是一件舞衣，款式和颜色带着点异域风格，颜色比较朴素，但身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珠子作为装饰，珠帘随着她的转动摇摆，凸显出她的活泼可爱。
“也，也不怎么样。”乐正龙牙有点紧张，以前阿绫衣着简单，男女之别并不是很明显，现在突然穿这么漂亮的衣服，两人之间的性别不同更加明显。乐正龙牙嘴硬道：“我见过更好看的。”
“更好看有多好看？”
“就特别好看。”
“那你都没东西给我看，我怎么知道它特别好看？”
“哼哼，我可是会做的，可我现在不想做。”
阿绫赶忙抱紧乐正龙牙的胳膊摇晃着哀求：“那那，那你给我改改，我想看最漂亮的舞衣！”
“不对！我还想要最独一无二的！”
不管几次，乐正龙牙觉得，她的声音真的是太聒噪了。乐正龙牙不耐烦地问：“你要最漂亮的舞衣做什么？现在的这件不也挺好？”
阿绫放手，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摆，脸红：“我们这里有个风俗，就，男孩子们会定期相互比试，展示自己的力量，等当年到了年龄，要出嫁的女孩子们就会聚集在一起跳舞，选择她心仪的男孩子。”
乐正龙牙安静地听着阿绫的话。
“我，我想想有件最漂亮的衣服，比所有女孩子都好看的舞衣！”
乐正龙牙懂了，就是小女孩的攀比心罢了。
不过有一件事他更在意。
“你想跳给谁看？”
“什么？”阿绫呆呆的。
“我问……算了，没什么。”
阿绫没听懂：“不是，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
“那你给不给我做衣服？”
“看我心情吧。”乐正龙牙敷衍。
“好吧……”阿绫失落的耸下肩膀，揪着自己的衣摆嘟嘴小声嘀咕，“哼，不想就不想，我还不稀罕你们中原的东西你呢。”
说完，冲乐正龙牙做了个鬼脸“略！”了一声，抓着自己的披风跑出帐篷。
乐正龙牙心烦意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蒙头就睡。
第二天，乐正龙牙站在棚外盯着草原发呆。看见阿绫开开心心地拎着一篮的小点心过来，全然忘记昨天的不开心。
“乐正龙牙！你看我给你呆了什么来，阿奶给我做的糖！可甜了，我要了一点分给你。”
乐正龙牙看着阿绫。
阿绫迷惑：“怎么？不想吃糖吗，你难道有蛀牙？”
“我可以帮你做衣服。”
“真的吗？！真的是太好了！你人真好！！”阿绫开心地上前给乐正龙牙一个熊抱。
乐正龙牙紧张地不知道如何回应，满脸通红：“喂！男女授受不亲你快给我放开！！！”
阿绫吐吐舌头：“哦，好的嘿嘿，我习惯了，我就经常抱我哥。”
“咳咳，”乐正龙牙的脸有点微红，“帮你做衣服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乐正龙牙咬牙，“我还没想好，你等我想好了再说。”
“不，你想好了。”阿绫笃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看！你都说了你想好了！”
“不，没，没有！我没有想好！！”乐正龙牙脖子都红了，“我不给你做了！”
“你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要求吗？”
乐正龙牙离开的脚步有些停顿，红了整个脑袋，说：“我说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吗？”
“唔，看情况吧，如果太过分我当然不会答应啦。”
“那我想你拿到舞衣后不能穿着给别人跳舞。”
“啊——那我要舞衣干嘛，穿舞衣不就是为了跳舞吗。”
“那，那你也可以跳给我看……”乐正龙牙脸红得不敢抬头，声音渐渐变得嗡嗡地，“我也很厉害，不比你们这什么勇士差……”
阿绫听到乐正龙牙的话，脸也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那，那可以啊，就，就跳个舞呗，你衣服给我做好了，我就立马给你跳。”
阿绫小声补充道：“就给你跳……”
从那之后，轮到乐正龙牙闷头捣鼓了十几天，拿出了一件衣服出来。
这件衣服便是她在宫殿中跳舞时所穿的。
阿绫欣喜地拿着衣服上看下看，满意道：“不错！不过有些地方我可能要改改。”
乐正龙牙有点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是他第一次捣鼓这种东西，他只看过宫里的秀女做过，有些地方做的其实不大好，有点羞涩：“你看吧。”
“你们中原人还有什么和我们这里不一样的吗？”
“有，除了衣服，有好多都和你们这里不一样。”
“比如？”
“比如，我们这里女人嫁给男人后，就不能抛头露面了。整日要在家里相夫教子。”
“啊——这样啊……”声音失落。
“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们那会比我们这里要好一点呢，结果是一样的俗！”
“没，没有吧？”
“怎么没有？凭什么女人嫁人之后就不能出来了？”
“那你想出来做什么？女人还能干什么？”
阿绫左顾右盼，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后，小声凑近乐正龙牙：“我想成为，西漠最厉害，最漂亮的第一勇士”。
乐正龙牙被阿绫突然的凑近有些不自在，甚至有点紧张，他们的距离太近了，从小到大被教导男女授受不亲的他“你，你不觉得，不觉得勇士什么的太粗鲁了吗？”
“哪有，那是你不懂。”阿绫摆摆手，“我才懒得和你们这种大男人解释，你们中原女子嫁人后还有什么要做的啊？”
乐正龙牙认真想了想，说：“需要改成和丈夫一样的姓。”
阿绫：“那是什么意思？”
乐正龙牙说：“就比如你嫁给了我，你就要改名为乐正绫。”
阿绫的脸登时通红，赶忙反驳：“谁，谁想嫁给你！！”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乐正龙牙再次使用拙劣的演技样装无辜。
“哼、哼！你明白就好！我和你说，你不是我的良人……不对，也不是不是良人啦，就，就我现在对你没那个想法……也不是，就……”阿绫记得语无伦次，“你别乱想就是了！！！”
乐正龙牙沉默，诡异的氛围弥漫在两人之间，阿绫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当下的情况，只好默不作声地摆弄自己的袖子。
乐正龙牙沉声：“我难受。”
“怎么突然难受了？”阿绫从害臊的情绪中走出，关心道。
“你说的我好难受，唉，心，痛痛的。”
罪恶感从心底蔓延，阿绫内疚道：“那，那我找大夫给你治治？对不起……我真没有不好的意思，就，就是……”
乐正龙牙看向阿绫，一本正经，边说边张开怀抱：“没关系，我的难受很容易治，给个抱抱就好。”
阿绫认真地回答：“我还是去给你找大夫……”
阿绫在那絮絮叨叨地关心着，乐正龙牙一直板着脸，直勾勾地盯着阿绫看。好一会，阿绫才回过神来，几乎是再沉默的瞬间，阿绫的脸跟着一起变得通红。
“我，我，我有点不舒服，先先先先回去了……”
谁想到乐正龙牙眉头紧皱，靠近阿绫关切地问：“你也得病了吗？如果是和我一样的病我可以……”
“我不可以！！！”阿绫嗖地一下站起，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也不管现在的自己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就冲了出去，“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
看着跑出去的背影，乐正龙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骂：“头真铁，疼死了。”
一股脑儿冲出去的阿绫沉浸在刚刚暧昧的氛围里，不知不觉乐正龙牙已经在他们部落呆了一年，也从一个瘦瘦小小的萝卜干长成一个比较饱满的白萝卜。稚嫩的五官也渐渐成熟立体，沉稳可靠。
说实话，阿绫是对他抱有好感，但说特别喜欢吧，也没到那个程度。
正在她红着脸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她的二哥兴奋地向她招手：“喂！阿绫。”
阿绫抬头，发现二哥异常的兴奋：“二哥，怎么了吗？”
“我们打了胜仗！今年的庆典在外一直征战的兄弟们都会回来参加庆典！”
“真的吗！”阿绫也开始兴奋，“那是不是哥哥们也会回来呀？”
“是的！”二哥欣慰地摸了摸阿绫的头，“这转眼阿绫你也长大了啊，该准备找个好人家了。”
“哎呀！二哥你说什么呢，我年纪还小，早着呢！”阿绫的脸有点泛红。
“好好好，二哥就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记得吧该准的都准备好。”
“嗯！我懂的，二哥！”
这几日部落里都欢天喜地地开始准备庆典，阿绫自然而然也沉迷其中，好几天都没来得及找乐正龙牙去玩。
当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准备在买东西时从他的帐篷拐过，却发现乐正龙牙竟然不在里面。
这不是乐正龙牙第一次自己出门，可阿绫的心里有些不安，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帐篷里，便离开部落，高声呼喊，寻找乐正龙牙。
“龙牙！龙牙！乐！正！龙！牙——！”
今日的风比往常的大，还有一股奇特的味道随着风飘入她的鼻尖，是一种她没闻过的味道。
阿绫漫无目的地在草原上行走寻找，才发现自己过于放心乐正龙牙，没有给他什么“束缚”防止他的逃跑。
但他会逃跑吗？
阿绫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只是艰辛他不会离开。至于是为什么坚信，她也没有答案。
那天她没找到乐正龙牙。
在庆典的当天早上，乐正龙牙出现了，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沉重。
阿绫不明白这些，倒是欢天喜地地穿着自己的新衣服跑到乐正龙牙的面前展示道：“你快看！这是我的新舞衣！阿爹看我喜欢得紧，找人特地给我改的～”
乐正龙牙看见阿绫穿着华美的服装饰品，又看见视线边际，地平线处的烽火狼烟。
风，吹起了乐正龙牙的衣摆，吹起了乐正龙牙散落在鬓边的长发，乐正龙牙明明身在遥远安逸的部落，却仿佛能过嗅到战场的硝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阿绫的笑容也僵在脸上，缓缓地消失。
阿绫最不擅长应对这种忧伤的氛围，只是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乐正龙牙没有回答，盯着远方的草原发呆。
阿绫不懂这样的情绪，但却感觉对面的人离自己很远，远到她没法抓住。
阿绫赶忙伸手，手底下熟悉的温度让她安心。
还好，他还在这里。
“我要走了。”
乐正龙牙说出的话让她刚放下的心再次提到嗓子里，她听见自己沙哑地问：“走？什么走呀，你要去哪里？”
“不是，诶，乐正龙牙，你，你不是说了吗，你是我的奴隶，不会离开我？”
“别装了。”
阿绫张嘴，艰难地出声：“那你再留几天，等庆典过了，好吗？”
乐正龙牙：“好。”
当晚，乐正龙牙才发现是阿绫先前提到过的女孩子在心仪对象面前的献舞。
乐正龙牙坐在篝火边，看着远远的阿绫喜笑颜开的模样陷入沉思。他是奴隶，在这样的场合是没有资格与阿绫坐在一起的。
远远的阿绫看见了乐正龙牙，对他笑了笑。
乐正龙牙看了一眼，盯着篝火发呆。
这几日他离开了。阿绫从来就没有束缚过他的行为，因此他的离开也是轻而易举，甚至有种，他只要不回来，就可以把这一年的事情当作无事发生。
可他远远的看着帐篷，又觉得有些事情放不下，回来了。
乐正龙牙百般无聊地看着周围欢聚一堂的游民，发现自己不是很明白，到底什么样的局面对于百姓来说才是幸福呢？对于世人来说才是幸福呢？
乐正龙牙陷入自己的思考中，不知不觉庆典已经过了一大半。等他回过神来，发现人已经散光了。
只有阿绫站在他的面前。
阿绫神情羞涩，脚尖不自在地在草地上打转：“我，我给你跳舞，你看不看？”
乐正龙牙：“随意。”
听到这样的回答，阿绫迷惑不解，而乐正龙牙却一直盯着篝火发呆。
阿绫不确定地抬起手臂问：“那，我开始了？”
乐正龙牙的目光没有移开的动向：“嗯。”
阿绫心怀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继续自己的动作。这个舞蹈她虽然学了好久，但还有很多动作不清楚到底该如何变化，因此当她开始后便是一心一意地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中。
乐正龙牙抬头，看着心无旁骛的阿绫，盯着她的舞蹈发呆。
两人之间没有话语，等阿绫的舞蹈结束后，乐正龙牙先一步开口道：“我该走了。”
阿绫刚想说的话被打断，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询问：“那如果我说我想让你留下，你会留吗？”
乐正龙牙看着阿绫的模样，她不知道自己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回答：“我可以带你走。”
阿绫一步步地后退，她的膝盖有些发软，费了好大力才能支撑着自己站在原地。
她好像明白了自己以往一直不想明白的一些事情。
乐正龙牙站在原地等待她的回答，她还是做出了最应该做的选择。
阿绫：“再见。”
没过多久，听闻敌方军队派来了一位很有谋略的军师，阿绫不懂战事，却能看见父王额间的眉头越皱越紧，自从那位军师被下派后父王和哥哥的脸上少了很多的笑容。阿绫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虽然人人都夸阿绫力气大，能干，将来一定是一位很棒的女战士，但她的父王还是希望她能够嫁给一个好人家，每天依旧无忧无虑地在草原上奔跑，大笑，玩耍。没有逼迫，甚至是不想她去学习如何打斗。但在西漠，战斗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懂呢。
乐正龙牙走后，阿绫变得很安静，整日跑道草原上看着天上无忧无虑翱翔的雄鹰。哥哥们和父王虽然没说，但她看出来，他们很害怕自己跟乐正龙牙一起走了。
她没那个想法，也没那个必要。
因为她要当西漠最厉害，最漂亮的第一勇士，而眼下战事告急，正是立功的大好机会。更何况她可是西漠王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公主。
可她还不想告诉哥哥们这些事，她有点悲伤，心痛，不舍，甚至有些不甘，不甘于为什么乐正龙牙还有中原的王朝，是中原的太子？如果中原不复存在，王朝不复存在，那他不就无依无靠？而自己，还可以大大方方地对他敞开怀抱，说什么“看看你，为了什么王朝啊，看吧，现在什么都没了吧，不过没关系，你还有我，只要你一天不死，我就每一天都是你的主人”，再把他带回部落，两个人依旧每天开开心心的玩。
阿绫刹那间想明白事情的因果，是啊，只要乐正龙牙的王朝没了，那他不就能呆在自己身边了吗？而且，这样对爹爹哥哥们来说，不也是一举两得？
小半个月，阿绫终于想明白了。她疯跑回部落，正要和爹爹哥哥们诉说自己的宏图伟业，却发现，部落里空无一人。
近几日战况紧急，部落里的巡逻应该是比以往更严密才是，为何今日竟然无人？
她迟疑地走到帐篷
爹爹死了。
和她的二哥一起走的。
这次的战役打得十分艰辛，她们部落损失了大半的子民。
帐篷内悲伤的氛围蔓延在部落中，阿绫不敢进去，她不敢看父亲。这几日她兀自关注着自己的小情绪，都没有注意到，哥哥与父亲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残酷与考验。她对自私的自己十分厌恶。
又过了几天，前线传来悲报，三哥、六哥也走了。
每天都传来死亡的讯息，阿绫即便是不想去听，身边渐渐消失的人也在告诉着她——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阿绫走进主帐，开口道：“大哥。”
“怎么了阿绫？”
“我想和你一起去战场。”
“说什么胡话呢，你别担心了，有大哥呢……”
“可我也只有大哥了。”
阿绫眼眶发红：“我只有你和七哥了，我不想你们也离开我。”
大哥摸了摸她的头，准许了。
从那之后大哥开始渐渐叫她兵法谋略如何用兵，阿绫学得特别认真，过了几个月，大哥觉得时机成熟，便带她一起去往战场。
这是阿绫第一次上战场，刀光剑影鲜血四溅，这是成为第一勇者无法躲避的道路，也是战争的残酷。这时候阿绫才明白为什么乐正龙牙不能不离开了，也明白自己的“宏图伟业”有多搞笑。
大哥看见阿绫这副模样，关心道：“没事吧？如果小妹你不舒服那就别去了。”
他终归是不忍自己宠大的小孩面对现实的冷酷无情。
阿绫的脸色很差，但还是笑了出来，她说：“没事，大哥，你知道我很厉害的。”
大哥笑了笑，点头。
阿绫成为了副将，士兵们都知道她的身份和实力，自然是百依百顺。
刚开始的几场战役有些勉强，好在大哥在一旁帮扶着她。渐渐阿绫也有了一点经验，得心应手起来。当她可以彻底独当一面后，大哥已经安心在帐篷里与商讨关于接下来的战役事宜。
西漠的胜利次数渐渐增多，乐正龙牙那边的情况便开始焦灼起来。
乐正龙牙很迷惑对面新来的大将是谁，明明刚开始像个莽撞的毛头小子，可这几日的战役打下来，手法灵活多变，甚至有时能猜出他的安排。
“军师！您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一旁的小将上前询问。
乐正龙牙咬唇思考片刻，说：“明日之战我与你们一同前往战场，我倒要看看那位新将军到底是何方神圣。”
乐正龙牙虽然满腹经纶，但实打实上战场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紧张的同时，男人血液中流动的血性也被激起。
他紧握手中的长枪，浑身的肌肉蠢蠢欲动。
阿绫再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发现敌方的将士莫名地熟悉。但还没来得及深究这股熟悉感，两方的骂战变开始了。
听闻对面放肆的挑衅，阿绫笑着大声道：“我能打跑你们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打不过也要打，大不了轮回后又是一条好汉，我还怕你不成？”
对面带着头盔的将士听见她的声音后有些迟疑，但她也没细究这些种不对劲。
等到两方兵刃相向的时候，自己的小兵挑开了他的头盔，她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乐正龙牙。阿绫很难受，她明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这也太快了。
她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咬牙忍了忍，换了目标。她没有告诉他自己也在战场上。
刀剑无眼，战场上更不能谈论什么儿女私情。
乐正龙牙并没有发现这些，刚要被杀，对面的人却立马收手，这也让乐正龙牙疑惑不已。
身边的小兵见状，立马护着乐正龙牙撤退。
拉扯间，乐正龙牙总觉得先前与他对战的那人有些熟悉，但那熟悉的感觉转瞬即逝，继而是叫嚣的怒火与杀意。
乐正龙牙的功夫不差，但第一次上战场还是有些勉强，只顾着应付攻来的兵器与招式。
等他得以喘气，今日的战役已经结束，可这只是前往目标的小小一站。
乐正龙牙站在废墟上沉思，沉思如何才能解决目前的情况。
没多久乐正龙牙走了，留下了他的锦囊妙计。他准备回去内惩国贼。
罗绫知道乐正龙牙已经走了，有探子给他们送情报。可她也发现这几天的战斗越来越难打了，自己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不知不觉，两方一僵持便是两年。
渐渐的，西漠这边兵力愈来愈少，无奈之下一直在主帐内出谋划策稳定军心的大哥再次出战。虽然勇士们的志气是鼓动起来了，可阿绫的心里依旧十分忐忑。
她与大哥一同前往战场后，她的心跳更快了。在战场上的厮杀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她看见了绝望的一幕——他们的探子反叛，在战场上从大哥的背后一刀插进他的胸口。
阿绫当场愣在原地。
她连大哥都没有了。
她还是太年轻，看见大哥死在自己的面前便失了神，顺理成章地就被身边的敌人用棍子打下马，跌倒在地。
而后是投石机的乱射。
一阵兵荒马乱，马蹄声从她的耳边经过，阿绫躺倒在黄土地上，很有可能踩到她，可能踩断她的腿骨，可能踩入她的腹腔，可她一点都不害怕。她看着天上的老鹰，好奇自己死后会不会也像她小时候见过的姨一样，被它们吃掉。或许可能是同一只老鹰吃掉的她们呢？
阿绫已经长大，渐渐理解死亡的含义，没多久上了战场，也开始对死亡看淡。她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却感觉到有阴影笼罩在自己的上方。
她睁眼，发现自己被大哥保护在身下。
大哥他的全身都在流血，已经无法分清受伤的到底是那个部位。鲜血滴落在阿绫的脸颊上，她才回过神来：“大哥？你还活着？！”
大哥虚弱地笑了笑，张嘴，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流下，滴在了阿绫的额头上，阿绫的眉心上，大哥迟缓地帮她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笑着说：“好好活着。”
阿绫还未作出反应，一匹马狠狠地踏上大哥地肩头绝尘而去。大哥是要保护她。阿绫急得想从大哥的怀抱里挣脱，好赶紧起身带大哥回去治疗。
可战场实在是太乱了，没一会他们便被其他人，分不清是敌人还是自己人踩在身上。虽然有大哥在她身上做缓冲，也踩得她生疼。阿绫的头隐隐作痛，没多久便晕倒过去。
之后阿绫苏醒别是在乱葬岗上，她从尸体堆里爬起，找到了她的哥哥，背着他一步步走上大草原，将他放在雄鹰常聚集的地方。呆呆地看着雄鹰一点点把他哥哥的尸体侵蚀。而后又走了一段时间，再次晕倒。等醒来后，便是痴痴傻傻的她被青楼的妈妈捡回去，再次认识了乐正龙牙。
回想起这一切，等她清醒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刚苏醒的阿绫因为这些混乱的记忆，视线模糊不清。看清周围的景色后，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乐正绫。是乐正龙牙的一位妃子。
阿绫皱眉，感觉头好疼，挣扎着想做起来，喝杯水，这时候身边刚好有一双手伸出来，抚着她坐起。
阿绫看向那人，是乐正龙牙。
乐正龙牙低声说：“宫女说你晚上一直在说梦话，好像梦魇了，我便过来看看。”
其实是暗卫告诉他的，宫里的妃子突然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梦话，什么俘虏，什么跳舞。乐正龙牙猜测她估计是都要想起来了，辗转反侧睡不着，便来这里看看。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乐正绫问：“你当时认出我了？”
乐正龙牙点头：“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像，当你说打不过就跑的时候，我才发现是你。”
乐正绫笑笑：“看来你都把我忘了。”
“没有。”
“就有。”
“我没有。”
两个人开始毫无意义地谈话。谈论这几年的经历，谈论人生哲理。
蓦地，乐正绫问：“为什么你看见我穿舞衣的时候就不和我亲了？”
“那时候我就想起在部落给我跳舞的你，我怕你离开，”乐正龙牙抱着乐正绫，说道，“可是等你真的要走的时候，我才后悔，我后悔那时候的我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你。”
“我爱你，可你杀了我的子民，我不可能放下这件事情的。”乐正绫的声音很轻，仿佛是来自过去的喟叹。
“西漠不除，皇权不复。”乐正龙牙说。
乐正绫勾了勾嘴角，抬头，眉眼弯弯问他：“那你猜，我会不会原谅你？”
“不会。”
乐正绫笑了，轻声说：“猜对了。”
乐正龙牙抱紧乐正绫，亲了亲她的额头。
乐正绫蹭了蹭他的肩膀，把脸埋在他的颈肩：“但我也不忍杀你。我无法控制我的子民对你的愤怒……你多加注意。”
“你也是。”
乐正绫低声笑道：“听说你们这里，女子嫁给了一个男人，就是要和男人用一个姓？”
“那我现在叫乐正绫，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嫁给你了啊？”
乐正龙牙：“如果你愿意。”
“我愿意。”
乐正龙牙：“那就是了，你已嫁给我，是我的妻子。”
乐正绫的笑声有些俏皮：“改个名字而已你就认为我嫁了啊，当初在青楼，那些姐姐们说的哪个女子嫁人不是用大花轿抬回去的，我当初可是自己跟你走的，不算。”
乐正龙牙耐心地说：“那我就补你一个花轿。”
“那我不是要从西漠坐到皇宫，那太远了，我可不想坐，颠得屁股都疼了。”
“好，那就我坐，我们可以在西漠成亲，我骑着马到西漠去娶你。”
乐正绫被乐正龙牙的提议逗笑，但心如明镜。无言的悲伤蔓延在两人周围，乐正绫张张嘴，感觉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嗓音有些沙哑问道：“你能再叫我一声，乐正绫吗？”
乐正龙牙搂紧她，郑重地说下了这几个字：“乐正绫。”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乐正绫的眼眶有些湿润：“好好活着，乐正龙牙。”
“好好活着……乐正门罗氏，绫。”
两人相互拥抱抵足而眠，等乐正龙牙醒来，乐正绫已经走了。乐正龙牙知道自己留不住她，就跟她当初留不住自己一样。
乐正龙牙在床上躺了一会，开口道：“来人。”
一个暗卫出现在床前，跪在地上行礼：“皇上有何吩咐？”
“与军部说一下，朕要亲自去前线参战。”
“这……可是皇上，——”
“无需多言，朕心意已决。”
“是。”
皇上来了，这件事情让辛苦奋战的士兵们更加有战意与热情。
乐正龙牙慰问一番军队后，走进主将的帐篷，扫了一眼面前的沙盘，问道：“近日战况如何？”
将军抱拳，一丝不苟回答：“贼子近日失去主将，战意折损大半，眼下又是粮草补充不及时，我看是要走到临头了。”
“强弩之末，穷寇莫追，差不多就放过他们吧，”乐正龙牙不动声色说完，紧咬下唇，补充道，“但如果他们还是死性不改对我大乐有威胁……”张张嘴，最后三个字还是艰难地说了出来——“杀了吧。”
乐正龙牙的声音很轻，但在悄无声息的帐篷里，将军听得一清二楚。
将军：“是。”
罗绫看着面前战火纷飞，鼻尖流动的是刺鼻的硝烟。罗绫转身，身后的骑兵浩浩荡荡，手里拿着武器，无一不斗志高昂。
她高举手里的兵器，高声道：“兄弟们！”
“吼——！”
“武士们！”
“喔——！”
“我回来了！”
“噢——！”伴随着士兵的欢呼声，有几人甚至还吹哨庆祝。
罗绫骑着马在军队的前方来回踱步：“战争，一直以来只能给我们带来伤痛。没有人会喜欢打仗，我也不喜欢，可现在我却站在你们面前，带领着你们冲锋杀敌，就是因为今日！我回来了！我从地狱活下来了！我要回来，带领大家为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让大乐看看，我们西漠的勇士也不是好欺负的！”
“兄弟们！上——！！”
“吼——！！！”
简单的战前鼓舞，罗绫便带着军队浩浩荡荡地向大乐的城门攻去。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目的如何，从乐正龙牙的宫殿离开就直接上了战场。她怕自己的儿女情长会影响到自己做的决定。她是不想和乐正龙牙兵刃相向，但她脚底下的路，是由族人的尸体铺成的。
她不能辜负族人对她的信任与盼望。
罗绫站在楼下，抬头看向城墙上的人影。
“快！弓箭手准备！上——！”
“快点快点！！武器补充再快一点！！！”
“为了大乐——冲啊！！！”
“杀啊——！！！”
战争一触即发，嘶吼声、武器撞击声此起彼伏的萦绕在周围，战场的硝烟浓郁得几乎看不清对面的敌人，一刀下去是敌是友根本分不清楚，他们却依旧杀得奋力，杀得眼热，就为了战后自己的亲人能有一个和平没有战乱的国都。
乐正龙牙站在城墙上看向远方，艰难地辨认着领头人的模样。看见那熟悉的长辫后，乐正龙牙几乎认为她近在咫尺，闭着眼睛都能勾勒那人的模样。
嘶吼声与刀枪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乐正龙牙紧张地看着阿绫，目光追寻着她的身影，罗绫福至心灵，抬头，与乐正龙牙的目光相对片刻后，错开视线。
乐正龙牙恍惚，才反应过来，她当下不是乐正绫，是罗绫。
所以不看着他也是正常的。
乐正绫那次的献舞，心中对他是满腔的爱意，因此视线不愿意从自己身上离开。
那罗绫呢？
有爱吗？
可能有吧。
有恨吗？
绝对。
这都是乐正龙牙自己种下的苦果。
这又能怨谁呢？乐正龙牙。
乐正龙牙心里默默想着，疲惫地扶着额头，他身旁的将士看见了，赶忙把它请回主帐。
乐正龙牙抬手推拒：“不必，朕就在这看着。”
将士安静告退。
这场战役打了几天几夜，西漠的士兵像是不要命一般疯狂的厮杀，有的意志力惊人，即便是奄奄一息也要狠狠的剐下敌人的一块肉。
整个队伍都是这种疯魔的氛围，让大乐这边有些心惊。
主将焦急地看向乐正龙牙，当下战士们军心不稳，都有些退缩之意。
乐正龙牙眉头紧皱，看着城下苦苦杀敌的两方，说道：“穷途末路，他们撑不久的。”
将士欣喜地回答：“是！”
将士转身对身旁的士兵说道：“和他们说再坚持一下，对面已经是黔驴技穷，正在进行最后的挣扎罢了。”
“是！”
战火依旧连绵，乐正龙牙线下是根本看不清场中奋力厮杀的人。一颗直直悬在喉咙中不得安定的心让他感到疲惫，甚至想放弃寻找阿绫的身影。
这时候硝烟渐渐平息，只听见一个人高声呼喊“我打中了！我杀了！我杀了对面的将军！！！”
乐正龙牙缓缓抬头看向城下，只见罗绫跪在地上低着头，眼神呆滞，一柄长枪从前往后直指插入，持枪人是一位对她咬牙切齿的士兵。
士兵再三确认自己是杀了主将，高声欢呼。
战场上最忌讳的便是反应迟钝，刀光剑影，谁都不知道下一秒的自己还能不能安然无恙。
连续厮杀了五天五夜，罗绫累了，被那位士兵得了破绽，一枪毙命。
她用尽全力，终于是能在失去意识前看了乐正龙牙一眼，而后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她不想自己在他脑海里的最后一眼太过狼狈。她没有多久后便闭眼而去。
死前的走马观花，她看见乐正龙牙刚到部落。那时候的他还是个乖戾的小狼崽，比她大了不知道几岁，而她正是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上的了射雕下得了骑马射狼，这训狼崽还是一次尝试，她感兴趣极了。
见惯了大漠男子的她对当时相对瘦弱的乐正龙牙感兴趣，爹爹哥哥们都害怕情窦未开的小女孩爱上那个别族的皇子。
她确实是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
end
破云江停三个月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