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怂包兄弟是英雄

引子.老张是个怂包，从小就是。
那还是小张的时候，我们就喜欢戏谑他，小怂包。
结果人怂的他，却拿了见义勇为的锦旗，让几个兄弟刮目相看。
这事得打小说起。
一.
一年中什么是令小学生最开心的？当然是放暑假！
那是一次小学放暑假的时候，等太阳刚过头顶，往各家门口一吆喝，伙伴们就飞奔出来，你追我赶的去河里游泳。
剥开野稻从，我们一群野孩子，脱个精光，将衣服裤衩丢到河岸上，光着腚就像下饺子一般，一个蹦跶就跳下河。
当大伙们都露出个头往上望时，就只剩他不敢下水。
我们泼水溅了他一身，各种挑逗怂恿他下来，被毒辣的太阳晒得通红的他，却只坐在岸边，对着我们傻笑。
当河边稻田蛤蟆叫的最烈的时候，游到后脑勺被晒得生疼的我们，就决定干个大票！
衣服往肩上一披，三三两两就往村口走。干啥？偷冰棍！
村口百货店的肥阿婆总是特别凶狠，总对我们小孩儿们不客气。每次买东西我们抬着头看着她，她怒目直视，黑黑的眉毛比狗尾巴草还粗。这次我们决定来斗她一次。趁她去给邻家送东西的时候，溜进去，拿了冰棍就走。
大伙六个，只有小张硬是不跟我们去。我们拉着他，“你就门外把风好了，偷鸡摸狗的事儿我们做。”他不做声也不答应就被我们半推半拐着去了。
我们扒在对面墙边，阿婆拎着两个红大袋子刚走出店门。带头的大手一挥，
“准备行动！”
一进店，门口冰柜柜门一掀，冰棍一把一把只往兜里带，兜装满了就往裤衩里塞。还有的就直接在那开吃了，边含着冰棍边干活。
“来了！快跑！”
门外的小张看着送货的阿婆刚从邻家出来，就大喊起来。阿婆的目光被声音吸引了，一看自家店门口一群小孩围着，眉毛一紧惊呼不对，攥紧手里刚刚收的钱，气势汹汹，三步并作两步呼啸而来。
“快跑”，小伙伴们你拉着我我拽着你跨出店门，回头瞥了一眼赶来的阿婆，
那形态，像极了一头狂奔的野猪。
我们作鸟兽散，喊着水库集合，各自往不同的方向散开。
你问我当时跑的有多快？只能说跑的比心跳还快。
急匆匆赶回店里的阿婆，抽了把扫帚就出来了，跟着我们小跑了一段，累的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
“挨千刀的小兔崽子们，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阿婆边喘着粗气边大声嚷到。
我们坐在水库边上围成一个圈，把裤衩里的冰棍全部赶紧翻出来，然后蹦蹦跳跳对着太阳，用手把大腿根和老二搓了个遍，
“可冻坏老二了。”
阳光照着岸边野稻闪着金光，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战利品”，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
大家伙们你嗦我舔，冰棍水顺着手肘直往下滴。被太阳一晒风一吹，变得黏糊糊的。你张着嘴我哈这气，脸都冻僵了，却还是抵不住再来一根的诱惑。
但是小张一根没吃。
他把冰棍举的老高，透着隐隐约约的冰面，看到了一颗完整的太阳。
冰棍吃的都爽，肚子可遭不住了。
拉了一晚上。
第二天大伙们对这个事只字不提。那天下午到底干啥了？你问我，我只能告诉你，南村河岸游了一下午，还有一个傻帽，坐了一整天。
二.
上高中时候，阿张恋爱了。他喜欢隔壁班一个姓李的姑娘。我们几个哥们总是给他出各种馊主意。
“不如这样吧，给你来一出英雄救美的套路，我们来扮演坏人，你去当英雄如何？”
他想了想，犹豫的摇了摇头,
“这样不妥。”
但是为了我们今后的嫂子，我们还是在没告知他的情况下，来了一出。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中午的暖阳温度刚刚好。等学校闹钟“叮”的一响，最后排的我们，互相对好了口供，然后对前排的阿张使了个眼色。
走廊上人群拥挤，但不妨碍我们紧盯着要“下手”的目标，紧跟其后。
她是属于午休离校吃饭的那一类。
出了校门，拐了两个弯，快要到对面的小吃街的时候，我们加快了脚步，因为那里有个巷子。
我们看了一眼身后的阿张，使了个“你懂的”的眼色。
跟上了李姑娘，我们队形散开，围住了她，把她往巷子里面带。
就这么一会，李姑娘就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估计她被吓到了，站在巷子里不敢走也不敢回头。
兄弟们等着，就等一个时机，等那个英雄出现的时机，让他的光芒来照耀这个阴暗的巷角。
站在后排的兄弟又看了一眼后面慢悠悠走来的阿张，使了个“你怎么还不过来，快点过来”的眼色。
阿张看了我们一眼，把插在口袋里的手伸了出来，捏紧了拳头，跑了！
“它跑了，”
“他跑了？”
“他跑了！”
后排的兄弟大叫，前排的兄弟惊呼。
李姑娘这才敢回头过来，
“你，你们要干什么呀？”
我们兄弟们支支吾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秒钟的时间，气氛凝固的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有个“机灵”的哥们动了动嘴唇，跳出几个字：
“今，今天晚上，放，放学别跑，跑了，把作业借，借我们抄抄。”
太阳很暖很宜人，但是今天对面小吃街的炒面一点也不香。
三.
周末摆脱了工作困扰的父母们，除了逛超市睡懒觉外，还喜欢溜孩子。
老张就是。
他们家附近有个大公园，小孩在里面放风筝，老人在里面拉二胡。
“周末作业做得怎么样了啊？”
“老师布置的都做完了，培优班的作业还剩了点。等会回去给我签个字吧，爸爸。”
“那我可得好好检查一下你的作业咯。”
父子俩有说有笑的在街上走着。这是一个适合放风筝的季节，这不，老张手上提着的，就是刚从玩具店买的孙悟空形象的风筝，打算给孩子看看会腾云驾雾的孙悟空，有多么的威风。
风停了，天渐渐阴了下来，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了。突然，老张紧紧的捏了下孩子的手，两眼目视前方，站着不动了。
前面两个蒙面男子，正在抢夺一个行人的包。
“飞车夺包”，老张嘴唇蠕动了一下。
犹豫了半刻的老张，把紧握着孩子的手松开了，他迈开了双腿，拼了命似的往前冲。
因为晚一秒，他就跑不过他们的摩托车了。
他想了很多，没想那么久。
他一脚把车后座的人踢了下来，然后把后座那人抢的包直往怀里拉。后座的人倒在地上，腿疯狂的踹在了老张的小腹上。也就那么短暂的时间，坐前排的人从倒下的摩托车里爬了出来。
老张万万没想到对面带了匕首。
我得知消息的时候，是嫂子跟我打来的。老张昏迷了，孩子哭了好久，一直跟她说爸爸没了怎么办。
事情发生后大约两天，这是我第三次去看望他。
推开病房的门，嫂子看到我来了，轻声嘱托了几句出去了。
看到他半躺在床上，微笑的看着我，我心里紧扣的弦立马松了下来。
我调侃老张，
“以前连耗子都不敢抓的你，怎么去抓劫匪了呢？这可不像你啊！”
“难道我会对着我的孩子说，我怕，爸爸不敢上，咱们先回去吧这种话吗？”
我看着他，脸动了动。
“我再怎么软弱无能，在孩子面前，也想成为英雄啊！”
他看着我，铿锵有力的说着，眼神充满了力量。
“得了吧，等你伤好了，还得回去给你孩儿作业补签个字。”
“那可不，我还得给他瞧瞧能腾云驾雾的孙悟空呢！”
窗外嫩枝吐了新芽，鸟儿们在鸣唱歌颂着春天。阳光照耀下的人们，都在为了生命而奋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四.
爱情这东西，往往是可遇而不可得。
回家的路上，想起了老张高中的时候。
我们的计划虽然泡汤了，但赶不上他俩的缘分。
很巧，李姑娘放学回家的路和阿张有部分是同路，也是缘于巧合，他俩能够说的上话了。
赶着夕阳西下，回家的路从水泥大道到乡间小道，亲吻着山峦的太阳将稻田染的金光。
总是她说，他听。
她弟弟去世了，被运货的大卡车撞死了。
超载的车，刹不住。
他想逗她开心，却半天憋不出一个笑话。
她在这个阴影里呆了一个多学期才慢慢走出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晚上陪她放学回去，听她讲讲故事。
有一天她很高兴的和他说，她喜欢楼下班的阿强。因为运动会前夕的一个下午，他一直在练习跳高，一直跳不过，却一直再坚持。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挺好的”。
回头他跟我们说了，我们几个笑的前仆后仰，一边拍桌子一边抹眼泪，嘲笑他：“你含辛茹苦养的天鹅,跑了！”
他气得脸通红，使出浑身解数出来一个字：“滚！”
那是某一个高三的晚上，她跟他说，她向往着大都市，打算辍学去打工，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样子。
他听后想了很多很多，从没在女生面前流过眼泪的他，没憋住眼泪“哗”的就流出来了。翻滚的泪珠在夕阳的照耀下晶莹剔透。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继续读下去，外面的世界并没有那么美好。”
“我不相信知识能够改变命运，我觉得我自己才能够改变命运。”
如果老张没记错，这是他俩最后的对话，他和我说了很多遍，重复了很多遍。
只可惜到毕业他都没说出他想说出的那句话。
有的人能陪你走一路，却不能陪你走一辈子。
但是有的人能陪你，有的人不能。
如果让时光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会趁着还未降落的太阳，靠在在被霞光渲染由紫到红的暮色下；贴在如碧海波涛般重峦叠嶂的青山边；站在被如火光般清洗过的水稻田埂上，
他会尝试着去牵下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