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花】此生此世此一人（四）

这日之后，花无谢更忙了。葬礼的流程、来客的接待甚至山庄的防卫都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
江湖人讲究肆意豪情，不拘小节，这会儿全聚在一起，各门各派纠葛颇多，从早到晚火星不断，除了一些颇具分量掌门宿老，花无谢作为主人也不得不前去调停。
他本就生得兰芝玉树一般，再加上出身教养自有一股世家子弟的通身气度，令人见之难忘。虽然年纪不大，但待人接物进退得宜，一颦一笑皆给人如沐清风之感，往往轻轻浅浅一席话，就能平息了双方怒火，如此几次后，群雄也不好意思再起争端，整个山庄也和谐起来。
花无谢虽已在姑苏住了两年，但一直深居简出，被连城璧保护得很好，但经此一事，如今整个江湖的人知道无垢山庄除了江湖六君子之首的连城璧，还有一位谪仙般的花公子。
因着之前的事，花无谢总是趁连城璧休息时才去灵堂守灵上香，有事也让管事转告，尽量不与他打照面。
这日连城璧与堪舆大师们商量好落葬事宜已是半夜。他 走出灵堂，想在院子里走走醒醒神，突然发现门外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那人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柱，已经睡着了。许是夜风有些凉，他抱着双臂，微微蜷缩着身体，眼眉间并不舒展，梦中也有愁容。
连城璧叫来管事：“这是怎么回事？”
管事面有难色：“庄主，这几日夜里无谢公子都坐在门外，他还特别吩咐不让您知道。”
说话声吵醒了睡着的人，花无谢睁眼看见连城璧，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
他尴尬的笑了笑：“我……我睡不着，出来走走，这就回去了。”说完朝着连城璧微微一揖，转身便走。
刚行两步，只听一阵衣袂之声，还没等他转过身来，便被人牢牢抱住。
他身子一僵，却一动不动，这个怀抱太熟悉，这久违了的温暖瞬间让他红了眼眶。
连城璧在他身边轻声说：“无谢，对不起。”
连城璧声音低沉又暗哑：“我错了，我不该因为爹娘的死……而迁怒与你。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是我懦弱，不敢面对，便对你发脾气。无谢，原谅我。”
花无谢鼻子发酸，眼泪争先恐后的滚出眼眶，他良久才出声：“不，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你才会从小便与父母亲骨肉分离。如今好不容易一家团聚，又是因为要陪我出去游玩而……你说得对，若是那日我们陪在他们身边，伯父伯母就不会……”
“不是的，”连城璧不让他再自责下去，“爹娘的死，是凶手造成的。那日也是我要带你出去，是我想试探你的心意……怎么也不怪你。无谢，是我错了，你，你不要这样说……原谅我无谢，原谅我。”
花无谢感觉到身后的连城璧身体一直在颤抖，有眼泪滴在自己的脖颈上，他赶紧转过身来。果然，那人已是泪流满面。
连城璧从小守礼又自持，长大后更是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是此次连泽天夫妇被害身死，骤然失去双亲的连城璧也是将悲痛克制了又克制，不但没有被压垮，反而一力担起身后之事，让整个武林都看到他撑起无垢山庄的决心。但此刻，他却垂着头，毫无顾忌的哭得像个孩子。
花无谢心疼的无以复加，他伸开手，紧紧抱住连城璧，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如幼时连城璧安慰他一般轻拍他的背。
连城璧也紧紧抱住花无谢，将头埋入他的颈窝之中，任由眼泪肆意流出来。曾几何时自己照顾着保护着的小小孩童，已悄然长大，有了坚实的肩膀能让他靠一靠，如今这世上，也只有花无谢能让他安心的露出软弱放声痛哭。还好，还好……老天垂怜，幸而有他。
花无谢耐心等连城璧情绪释放得差不多了才温声说：“壁壁，我从没怪过你。我知道，你等待了十几年，终于能侍奉双亲，你是多么珍惜。可是……子欲养而亲不在，你心里该有多痛，我如何不知？我只恨自己不能分担你的痛苦，那里会怪你呢。”
连城璧听了这话，将花无谢抱得更紧，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他只喃喃的喊着：“无谢，无谢……”
“我知道你之前不想见我，我便避开你，其实心里一直挂念着你。璧璧，不要赶我走，让我陪着你吧。”
连城璧抬起来头看着花无谢温柔又期盼的眼神，仍摇摇头：“无谢，杀害我爹娘的凶手还未查出，但必定不是一般人。此人的目的，下一步的计划，我一无所知。你留在这里，我怕你会出事，只有你回了京，我才放心。”
“那你呢？你就不怕危险吗？你担心我，我又如何不担心你？”
“无谢，我和你不同，我生来就是江湖人，父母的仇也不得不报，而你本是世家子弟，没有必要卷进这些江湖纷争之中。你听话，回京后好好听从连伯父的安排，走你该走的路。”
“可你明明说过要和我相伴一生的！”花无谢不由提了声音，“现在为何又要推开我？”
“我……”连城璧不敢看花无谢灼灼的目光，侧过身去，“无谢，我如今……哪里还有资格……”
“连城璧，”花无谢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身子扳过来正对着自己，注视着他的眼睛，“那**问我是否愿意与你一生相伴，现在我就回答你，我愿意！”
连城璧猛的瞪大了双眼，复而又黯淡下来：“无谢，我知道，你仍是自责，所以想要补偿我，我明白的。”
“不是的，”花无谢连连摇头，“我以前不是很明白这世间情爱，也从未想过为何一直都不愿与你分离，以至于从京城追到姑苏来。可是现在我很清楚，我就想一直陪着你，无论何种境地，无论什么危险都好，我都不要离开你，这世间许多人，我只愿与你一人相伴。”
连城璧心神具震，花无谢的语气是如此诚挚，他再次红了眼眶。半晌，他微微一笑，抬手抚了花无谢的头发：“我的无谢心疼我呢……可是，我真的不需要什么补偿，我最希望是就算我不在你身边，无谢你也能得到心中所爱，一生如意。”
花无谢见他仍是不信，急得在原地转了一圈，突然跑进灵堂。
连城璧连忙跟过去，见花无谢跪在自己爹娘的灵前，语气坚定的说：“伯父伯母，我花无谢在此立誓：我将一生陪伴城璧，此生不离！”
站在门口的连城璧忍不住笑了，眼泪却从眼角不断流下来：无谢，有你如此相待，我连城璧何其有幸。就算是补偿又何如？足慰我心。
璧花太上头，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