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厌（1-4）

两厌（一）
“卜峢，我刚看着门口一堆三中的人，怕不是来堵沈一凛的吧。”
“你小子可真行，三中那女生因为你没少往学校找事儿。”
卜峢正抄着沈一凛的笔记，笔帽咬在嘴里，听这话书都顾不上收，往学校门口奔去。远远扔来一句：“把沈一凛书给我收好啊。”
年轻的男孩子总是冲动而热情的，卜峢到门口看到沈一凛站在门内，毫不退缩的盯着门外的那群人时，火气瞬间就上来了。
他过去稳稳当当的站在沈一凛身边，不耐烦的对对面站在中心位置的女生说：“我跟你说多少回了，别来找我，我们俩没关系。”
“我没来找你。”穿着校服漂亮女孩子手一指，“我是来找她的。”
“找谁都不行。”卜峢记着沈一凛平时的话，在学校不能拉手，于是悄悄捏了捏沈一凛软软的掌心，侧耳对她说道，“我先送你回家。”
沈一凛心领神会的看了看卜峢，又对对面的女生说道：“你别来找我了，你找我没用的。”
卜峢走在前面，而原本围在校门口的几个人看着卜峢的架势，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让开了。沈一凛跟在后面，消瘦的脊背仍然挺得笔直。
“卜峢，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被两人无视的女生转过身来冲着他们喊叫，她再也顾不得形象，声音带上的哭腔，眼圈也泛起红来。
卜峢转过头来，眼神凶的怕人：“你说什么！”
“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女生倔强的迎着卜峢的眼神，眼泪都掉了下来。
“快走吧，一会儿你还要回来看书的。”沈一凛正对着卜峢，拉拉他的衣角，声音软软的，“走吧。”
顾不上学校围观的人，卜峢一把拉住沈一凛的手，往外走去。
走出好远，卜峢还闷闷的不说话，拉着的手也越握越紧。
“你还在生气啊。”沈一凛停下来，面对卜峢，微微仰着头看着他。
“你没听到她说什么吗？”卜峢的脸颊还鼓鼓的，生气的时候嘴角都抿起来。
“卜峢，你信她说的吗？”沈一凛笑的眉眼弯起来，
卜峢，你信吗？
卜峢猛地从梦中惊醒，额头已经都是冷汗。他下床来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浇了一把水在脸上。镜子中的男人试着抿起嘴角，却透着和年少时不同的凉薄。他走到客厅，拿起扔在沙发上的衣服一件件的穿起来。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只穿着睡衣的女人从房间走出来，客厅没有开灯，卧室的灯光照到了客厅一角，站在模糊地带的男人穿衣服的动作利落干净，气氛在淅淅索索的穿衣声和呼吸声中愈发压抑，女人站在客厅的角落有些怯的没有上前。
卜峢穿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慢条斯理的扣好衬衫最后一颗纽扣。什么话也没说，打开门走了出去。
凌晨的空气都带着凉意，卜峢下车的瞬间，才激灵了一下，他开到了家门口。闻了闻自己身上烟酒以及香水的味道，卜峢沉默着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摸索了半天，从口袋中掏出了半包烟，一根接一根点了起来。
缭绕的烟雾中天边的一抹红升起来，天要亮了，他站起身来，回过神来深深的望了一眼那扇始终紧闭的房门。
早上，沈一凛起床洗漱，穿着居家服下楼时，阿姨已经在做早饭了。
“太太，今天煮了点米粥。”
沈一凛点点头应允。
“对了，门口有好多烟头，我还没来得及收拾，等做完早饭我再去。”
“没事，我来弄吧，李姐你再帮我煮一个荷包蛋。”沈一凛往门口方向走去，打开门，果然看到一地的烟蒂和烟灰。她蹲下身，捏起一根烟蒂，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又将烟蒂丢在地上，门被关的咚的一声。
厨房做饭的李姐吓得手一哆嗦，鸡蛋差点打到碗外。
沈一凛坐在餐桌前，方才盛出的粥已经温热可入口了，她仍无意识的用勺子搅着，那烟，是卜峢常吸的牌子。那么多烟蒂，昨晚他应该在门外待了很久。可是待了那么久，他都没有进来。
李姐把荷包蛋盛在碗中端上来，又配上些小菜，看上去让人格外有胃口。
“李姐，等下我要出去，麻烦你把门口的垃圾收拾了吧。”沈一凛不再去想那个身影，拿起筷子，吃起带着几分家乡味道的小菜。
“好。”
李姐来了几个月，干活勤快，做饭也好吃，更难得的是带着几分沈一凛家乡的味道。沈一凛和李姐彼此都很满意，于是她就每天来做做饭，打扫打扫。李姐收拾着，心里还直犯嘀咕，来了这么久，没见过几次这里的男主人，要不是见过储物间内那幅大大的婚纱照，她还以为雇主单身呢。最近门口的烟蒂又出现了几次，别不是被什么人盯上了吧。
两厌（二）
“沈一凛，沈一凛，快点看！快点看！”刚逃脱出如山的卷子想要出来透口气的沈一凛，被趴在栏杆上看了好半天的何宝拉了过来，她激动得不得了又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卜峢啊，我的妈呀，虽然他不是我们班的，但是这次篮球赛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了！”
“怎么，你终于忍不住要暴露自己男儿身的身份了？”沈一凛忍不住出口逗她。
“不是！”何宝继续压低声线，“我决定要打入隔壁班女生的阵营，去为卜峢加油！”
沈一凛也忍不住去看赛场上仿佛闪着光的少年，高大却也稍显单薄，赢球的时候咧着嘴笑起来，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总让她想起广告中出现的牙膏代言人。其实，碰到他好多次了，上学放学，甚至在校园里，匆匆擦肩而过的时候，沈一凛就注意过他很多次。怎么有人笑起来这么好看呢？
“哎哎哎。”何宝手在她眼前晃晃，“想什么这么入神？”
“啊？什么？”沈一凛这才回过神来，何宝刚刚说的她一句也没听见。
“我问你要不要加入我。”
“不要啦，最近学习任务这么多，我都要忙死了，你自己去加油吧啊。”不等何宝再蛊惑她，沈一凛就一溜烟跑到楼下去了。
......
“沈一凛，好久不见。”
还是那么有感染力的笑容，沈一凛也笑着抱了抱她：“好久不见，何宝。”
何宝大学就出国，毕业也一直在国外，二人虽然一直有联系，却几年见不了一次面，这次何宝决定要回国发展，号称是为了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现在能详细聊聊你要发展什么宏图大业了吧。”沈一凛一边给何宝夹菜，一边问道。
何宝嘴里塞满了菜，呜呜呜的也说不清楚，光吃着还不够，她还一边伸手招呼服务员加菜。
“哎哟。”从何宝背后走过来的一个年轻女人，被何宝挥舞的手一把挥到，手机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沈一凛抬起头来，神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
何宝赶紧把菜咽下去，站起身来连连说着对不起。
“没关系，也是我没看到。”年轻女人微笑起来，脸上深深的一个酒窝显得人娇俏可爱。
“不好意思，归根到底还是我们的责任。”沈一凛站起身，把手机捡起来，触碰的瞬间桌面亮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正面朝下递给对面的人，“你检查一下有没有摔坏，该付多少钱我们赔偿就是。”
女人点亮屏幕，大致看了一下：“没什么事儿，不用那么麻烦的。”
直到女人走了，何宝还在感叹，祖国真不愧是礼仪之邦，看看人这素质，没话说。
“哎，她漂亮吗？”等女人走出餐厅，沈一凛突然问何宝。
“漂亮啊！最重要的是心灵美！”何宝两手在身前比了一个心，句末还加重语气强调心灵俩字，“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种问题来了？算了，这不重要。你知道在我心里谁才是最美的吗？”
看着耍宝的何宝，沈一凛心情也好起来，配合着何宝演起戏来，“魔镜魔镜，请告诉我谁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当然是你，我美丽可爱聪明的沈一凛小姐。”何宝挤眉弄眼，声情并茂。
演罢，两个人笑的差点要滑到桌子底下去。
沈一凛擦着眼角的泪水，摸着笑疼的肚皮，“哎哟我不行了，你别耍了，快点吃，吃完先带你去酒店休息。”
......
卜峢看着收拾出来的东西，几件衣服，几本书而已，在这个地方，他也没留下什么。也对，不过是放纵自己的地方，除了身体，他什么也不用带来。
把东西扔进垃圾袋中，卜峢随手将袋子丢在门口，又坐在客厅抽起烟来。烟雾缭绕中，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响起。钟灵显然没有想到客厅还有人，十分惊喜的样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不知道你要来，和朋友约了吃饭。”
“嗯，多出去交交朋友挺好。”卜峢下意识把烟掐灭，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卜峢，你是不是又偷偷抽烟了。”沈一凛曾细细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一副严刑逼供的样子。
“我没...就抽了一根，真的。我保证绝对不让你看见我抽烟。”
沈一凛不喜欢烟味，所以卜峢很少抽了，远远的看到沈一凛，也会下意识把烟掐灭。后来沈一凛不怎么理他，他抽的凶起来，但是习惯再没改过。
看着卜峢沉默的神色，钟灵依偎过来，声音软软的问道：“你...生气了？”
她回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的垃圾袋，打开看了两眼，是他的衣服以及一些书，他不常来，东西本来就不多，都扔在门口，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卜峢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钟灵有些慌了，掏出手机，“我真的是跟朋友出去吃饭了，你看我们还拍的有照片...”
不等钟灵点开相册，卜峢便看到屏幕上的屏保，是他看书的时候钟灵偷偷拍的照片。
“把照片删了。”卜峢话不重，钟灵却听得心惊起来。
“我只是太少看见你，所以想留个照片，你不喜欢，我现在就删了。”
删除完照片，钟灵又去抱住他，声音低低的：“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
卜峢轻轻把她拉开，“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吧。”
“出差吗？”钟灵应当是听懂了，却故意岔开话题。
“钟灵，以后我不会再来了。这个房子你喜欢住就住，不想住就卖掉。”卜峢站起身来，将握在手心的烟头丢进垃圾桶中，也把啜泣的钟灵丢在身后。
走出门去，卜峢嗅到自己满身的烟味以及方才钟灵留下的香水味道，原本回家的路改了个方向，朝酒店开去。
仔仔细细的洗了几遍，连衣服都买了一身新的换上，直到彻底闻不到方才的味道，卜峢才满意的从酒店走出来。回家的路不长，卜峢却开的极慢，他在脑子里把可能要说的话练习了好多遍，也把沈一凛的反应预料了千万个，他很久没有这样回家了，钥匙插进门锁开门的瞬间，他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打开门，是一室黑暗。卜峢站在玄关处反应了有一分钟，才猛地冲上楼去，二楼客厅里，沈一凛看了一半的书还放在桌子上。他又冲进房间，拉开衣柜，看到沈一凛的衣物都在，才确定她没走，她不是离开了，卜峢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她去哪了？
卜峢拿出手机，翻开联系人，页面停留在沈一凛的手机号码上，却迟迟没有拨出去。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语气和身份去问她在哪。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子，他荒唐了太久，荒唐到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一个丈夫。
他们，也互不关心很久了。上次的通话记录还是一个月前，沈一凛的舅舅来了，她便例行公事的问他方不方便一起吃个饭，说舅舅很想见他。那天，貌合神离的他们扮演了一天亲密无间的夫妇，结束的时候他借口公司有事，便匆匆逃走。他不敢回家去，去面对一个陌生的自己，面对一个陌生的沈一凛，面对这段陌生的关系。
卜峢自嘲的笑笑，颓然的坐在沙发上，然后便将手机狠狠的砸向地面，坚硬对上坚硬，手机屏幕摔的四分五裂。
清晨，卜峢是被一个女人的尖叫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才看到眼前一个穿着围裙的李姐。李姐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看清了他的模样，才安下心来：“卜...卜先生，我不知道是你，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偷闯进来了。”
“嗯，是我。”卜峢抓了抓头发，“你是...张姐？”
“我姓李。”李姐讪笑了一下，有些尴尬，“早饭做好了，我是来叫太太吃早饭的，没想到她不在。”
“哦，她可能有些事情。”
“也是我忘记了，太太前几天就说有朋友从国外回来，可能有几天不在，让我按时来打扫卫生就好。”
“哦，对。”卜峢难得被噎了一下，方才的解释在这么清晰的事实之下显得滑稽起来，他确实不知道，她是去见朋友了，竟还自作聪明的找个借口。
李姐站在楼梯口，显得十分局促的模样，除了照片，她几乎没见过这位卜先生，太太也几乎从来不提，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
看见李姐满脸的忐忑，卜峢清清嗓子：“我先洗漱一下，麻烦你帮我把早饭热一下。”
“好。”得了指示的李姐步伐轻快的跑下楼去。
卜峢揉揉因为睡了一晚沙发而酸疼的脖子，走进卫生间去。
（三）
卜峢听着电话中的忙音，重重地把电话挂掉。家中的电话没人接，是说明沈一凛还未回去，或者是沈一凛看到是他的号码连接都不想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他感到不快。
已经是十一点了，沈一凛到底和谁在一起，又去了哪里，他竟然都一无所知。离开了那个所谓为家的地方，他找不到和她的什么联系。
卜峢的车停在离家一条街道的地方，却迟迟不往家里开去，他又烦躁的点起一支烟，吸了两口，烟的味道充斥着车内的每一个角落，卜峢半眯着眼，想着什么。手机在副驾驶座上丢着，此时响起嗡嗡嗡的声音。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接通了。
“喂？”
“卜先生，你好。这里是SE酒吧的前台，您的朋友在这里喝的不省人事...”
听到这里，卜峢忽然心里紧了一下，却又自嘲的笑笑，问道：“她有说自己的名字吗？”
“没有，这位小姐醉的话都说不清楚...并且，还没结账...”
“麻烦你们叫辆车把她送回去，钱...”沉默了一下，他又说道，“算了，我现在过去。”
卜峢启动车子，不紧不慢的朝着酒吧的方向驶去。
果然是钟灵，有那么一瞬间他担心过是不是沈一凛，但沈一凛向来不爱来这些地方，别说喝得酩酊大醉的来打他的电话。
钟灵喝的不少，面前是一排空了的酒杯以及酒瓶，她整个人正伏在吧台上，抽抽噎噎的。他走上前去，把钟灵的身子扶起来，她身子软的连坐都坐不住，一个劲儿的往下滑。卜峢只得一只手环住她的身子，另一只手掏出银行卡，放在吧台上。
钟灵感觉到有人抱住自己，使劲儿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是卜峢的样子，便黏上去，嘴里哼哼唧唧叫着他的名字。
卜峢扶着她往门口方向走去，脸色已经有几分难看。大部分人的夜生活刚刚开始，酒吧门口陆陆续续有人结伴往里走着，声音又嘈杂，卜峢只顾着注意钟灵，直到听到身前有人叫了一声‘卜峢’，才抬起头来。
沈一凛就站在那里，昏暗的灯光下，她的妆容格外的好看，眼睛亮亮的却是一丝波澜都没有，反而是旁边的人，看起来比她要激动的多，咬牙切齿的。
“你个王八蛋。”
“何宝？”卜峢这才看出来，站在沈一凛身边的人是谁。
何宝几乎都要冲上来，沈一凛拉住她的胳膊，“何宝，今天来这是为了开心，不要做多余的事。”
卜峢听到多余的事，只觉得心口发起烫来，偏偏钟灵又醉的不成样子的倒在怀里，他没法丢不下她。
“何宝，好久不见。”
“哼，谁想见你这种混蛋！”何宝横眉冷对，拉着沈一凛往里边走去，路过卜峢的时候还狠狠地撞了他一个趔趄。
沈一凛却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仿佛只是路过的一个陌生人般。
把钟灵安置好，已经是过了零点。卜峢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想着沈一凛的神情，心头一阵一阵的发凉，她真的是不想见到他，就算撞见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也无动于衷了。
烟一根接一根的抽起来，醉倒的钟灵也不知何时从床上爬起来，“卜峢...”她怯怯的声音响起来，“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在你身边就好，房子我也不要，有什么你不喜欢的我都改，我...”
她话没说完，便被打断：“钟灵，你说你喜欢我什么呢？我有家有老婆，又不可能娶你。”
卜峢今晚极其有耐心，他看着钟灵的脸一点一点白下去，却仿佛真的在等一个答案。
......
“我喜欢他什么？何宝，现在我都不敢开口谈爱或者喜欢这个字眼...这几年，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恍恍惚惚，我们就成了这个样子。”
猛灌了一口酒，沈一凛手搭在何宝肩头，认真地盯住何宝的眼睛，“还记得我问你，她漂亮吗？”
何宝迷瞪了一下，她？“你是说那天在餐厅碰到的女人？”
“对，就是那个女人。”喝完最后一口，沈一凛有些自嘲的说道：“也就是刚才卜峢抱在怀里的那个。”
“一凛...”何宝有些担心：“你别这样...”
“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她也不是第一个了，我不过好奇随便问问而已。”沈一凛笑笑，招呼酒保再来两杯酒。
“那你准备就这样吗？和卜峢就这么..过下去？”何宝叹口气，“一凛，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何宝，可我也不知道该是什么样子的了。”沈一凛
......
钟灵不说话，只是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走了。”卜峢将烟头用手指捻灭，语气淡淡的，“以后你自己保重吧。”
今晚的电话不管是钟灵授意酒保打的，还是酒保自己打的，就只当作他和钟灵的最后一次交集了。碰到沈一凛是意外，也是警钟，他绝不能再错下去了，不然恐怕他死，沈一凛都不见得来看他一眼。
“我怀孕了。”
卜峢猛地抬头，钟灵仍然在掉眼泪，眼神中却是多了一分平日里没有的坚定。
“卜峢，我怀孕了。
（四）
“一凛，你想过离婚吗？”
“想过...怎么会没有想过呢...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我竟然都下不了决心。”沈一凛轻轻叹口气，“我没想到自己这么贱，真的，明明...”
明明已经不是爱人的模样了啊。
什么样的爱人会这样冷漠相对，会各自寻欢呢。
公寓里，钟灵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听到自己怀孕的消息，卜峢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如果她没有看错，甚至还有着厌恶。这个孩子是她的砝码，是她唯一的保障了。
“钟灵，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卜峢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打了吧。”
钟灵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的手捏着裙子，发起抖来：“卜峢，这是你的孩子，你竟然要我打掉。”
“不然呢，你指望着我离婚娶你，再让你把孩子生下来吗？”卜峢松松领口，“钟灵，你如果是这样的打算，那我劝你趁早打消这样的念头。”
“可是你没有孩子...不是吗？他是你的孩子啊...”钟灵方才笃定的语气也有些慌张起来，“你不想要你的孩子吗？”
“我想不想要，都跟你无关。”
钟灵记得，偶然间瞥见卜峢望着电视上的亲子节目发呆，她以为就算他不说，心里也是心软的，这也是她为什么想要以此为筹码来谈判。可此刻他的神情那么冷漠，谈论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随意丢弃的垃圾一般。
“你喝多了，今天好好休息吧，过两天我带你去医院。”卜峢越过钟灵身边，停了下来，“钟灵，别给彼此找麻烦。”
卜峢听到钟灵怀孕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千万不能让沈一凛知道，他在她心里已经声名狼藉了，可是他还是不想让自己再难看几分。孩子？他是想过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一个姓卜，一个姓沈。只是后来，这越来越成为一种奢望，他也就不再想了。
家里仍然是一片黑暗，卜峢窝在沙发里，灯也不开，伸手摸到口袋里的烟，习惯性的拿出来要抽出一根，烟放到嘴边，又掐断丢进了垃圾桶里。
一片墨色中，只听到他低低的一句，“沈一凛，我没抽烟。”
......
钟灵原本不想出门，只是实在是忍不住想要找人倾诉，在接到大学好友打来的电话后，还是收拾了一下，出门了。
今天，她特意换上平底鞋，穿着舒适的衣服，连化妆品都是前些天买好，号称孕妇也可使用的。
“颜颜，你说我该怎么办...”钟灵的眼圈哭的红起来，“我真的很喜欢他，不想跟他分开。”
“钟灵啊钟灵，你怎么这么傻。”齐颜大概知道一些她的事情，也听过钟灵说这位卜先生和妻子早已经貌合神离，不过是差一道手续罢了，再加上她见过钟灵偷拍的照片，确实条件优越，不然钟灵也不会这么舍不得放手。“他为什么不跟他那位太太离婚？”
“我不知道，卜峢他，没怎么提过她，我怕他生气，也没问过。可是，他这次态度很坚决的样子。”钟灵擦擦眼泪，“我想留住这个孩子。”
“既然都貌合神离了，你要不要去找找他老婆，他不愿意离婚说不定是怕分财产，他老婆怎么想可不一定。”
“这样...行吗？”
“他都出轨了...”瞥见钟灵的脸色有些不对，齐颜内心里有些鄙夷，嘴上却是抱歉的说着，“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觉得他也不爱他太太，你现在又有孩子，两个对一个，你年轻又漂亮，又怀孕了，说不定还有些胜算呢。”
“你说得对，我得去试试，说不定呢...”
钟灵心里慢慢拿定了主意。
沈一凛陪着何宝逛了一个上午了，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何宝要在这里安置下来，准备的东西多着呢。
“我不行了，我累死了，何宝你让我休息一下。”
何宝鄙视的看着沈一凛，“啧啧啧，四体不勤，沈一凛你四肢都要退化了。”
“何大人，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你看前边有家书店，你去看看书，让我歇一会儿。”
“行行行，先放你一马。”何宝又把沈一凛手里的袋子接过来一个，“走吧，刚好买几本杂志。”
店里人不是很多，环境倒是很不错，沈一凛要了两杯咖啡，便靠坐在椅子里，何宝顾不上喝一口便去询问店员杂志在哪里放了。坐了一会儿，她才觉得缓了过来，左右看看，却正和一个小家伙对上了眼。
四五岁的小姑娘，两个丸子盘在头上，粉嫩嫩的样子，小小的人坐在书架旁的地毯上，腿上放着绘本，一副乖巧的样子。这会儿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沈一凛。
沈一凛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再抬头，小姑娘还是眨巴着眼睛看她。
她想起来刚才买了几个布偶娃娃，不知道放在哪个包里了，翻了半天，找出一个，跟小姑娘摆了摆手，小姑娘小腿噔噔噔的跑过来，站在她跟前。
“送给你玩好不好？”沈一凛近看她，圆嘟嘟的小脸蛋，眼睛又大又圆，真是可爱得很，心便又软了几分，语气也不自觉地放轻柔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妈妈说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的。”小姑娘一本正经的说道，眼睛却滴溜溜的在布偶上打转。
“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告诉你我的名字，我们就不是陌生人了呀。”
小姑娘想了一会儿，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又凑近沈一凛耳边奶声奶气的说道：“我叫小火山。”
沈一凛被她的样子逗乐了，“我叫沈一凛，你好，小火山。这个送给你啦。”
小火山接过布偶，眼睛都亮了，把玩偶抱在怀里，对沈一凛说：“阿姨，你等我一下。”
沈一凛拿着小火山递过来的明显是儿童的绘本，哭笑不得。
“阿姨，那我把这个送给你。”
“谢谢你啊，可是阿姨...”
“小火山，你在干嘛？”
小火山听到声音，回头叫了一声“妈妈。”
女人走近了，小火山拉着她的手，站在沈一凛面前，说道：“妈妈我在交朋友呢。”
“哦？那你能给妈妈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女人脸上带着笑，眼神温柔的看着一脸苦恼的小家伙。
“哎呀，妈妈，都怪你刚才突然叫我，我忘记了。”
两个大人都被逗笑了，最后女人蹲下来捏捏小火山的脸：“去帮小九姐姐整理书架吧，一会儿爸爸就要来接你了。”
看着小火山跑到书架边，女人一脸歉意的说：“抱歉，打扰你了，我女儿最近在练习交朋友，店里的顾客一大半都是她的朋友了。”
“没关系，有这么可爱的朋友我也很开心。”沈一凛晃晃手里的书，“很有趣的朋友。”
何宝回来，就见到沈一凛捧着一本儿童绘本看的津津有味。
“你干嘛突然看这个？”
“想看而已啊。”沈一凛说着又翻了一页。
“沈一凛，你...你不会是...”何宝忽然惊恐的捂住嘴。
“滚，想什么呢！”
沈一凛拿着书轻轻拍了一下何宝的头，“刚刚一位可爱的小朋友送的。”
随即又抬起下巴示意何宝看窗外，“诺，就是那个小朋友，名字叫小火山，挺可爱的。”
窗外，高大英俊的男子把小姑娘抱在怀里，逗弄的她笑个不停，旁边的女人也被这两人逗得嘴角就没放下去过。
“真好啊。”沈一凛定定的看着，出了神一般，语气低低的说了一句。
“什么？”何宝低头整理方才买的杂志，没听清楚。
“没什么，买完了那我们走吧。”
沈一凛收回目光，将绘本收好装在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