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洛】后记（二十二）再战朱离厌·下

天渊谷地内，早先因寒热之气交汇引起的风势渐停，熔岩池内翻滚不息的岩浆被立身谷底三人的战意扰动，爆发变得愈发频繁。朱离厌右手提刀斜指北洛，左手微抬防备云无月，现场除了来自脚下的地热蒸腾之音，再未传出一丝声响，三人各自凝神，静待出招的最佳时机。
随着来自山谷上方一声鸟鸣，紧绷到极致的氛围终于引爆，朱离厌高吼一声，右手舞刀成风，朝北洛劈出酷烈刀劲；左手火焰高燃，悍然劈出的掌劲引动地底熔岩翻滚而起围剿云无月。
北洛云无月二人同时出手，前者左步一踏，人随剑起，太岁凝聚辟邪之力直劈迎面而来的刀劲，刚猛剑气捣破刀光之际，北洛右手微麻，依旧势不停歇直刺正主；后者眼见熔岩滚滚而来，双脚一蹬飞身躲过熔岩火浪，半空再一旋，双掌合推配合北洛剑势夹击。
朱离厌右手挥刀硬拼北洛刚猛一剑，左掌蓄力看准云无月来势无惧迎上。三人交汇之际，周遭地形全毁，岩浆翻涌而出，脚下难以立足。齐声高扬中，北洛云无月妖力再催，联手压着朱离厌飞退不止。
甫一接招，朱离厌已知此战迢迢，他握刀的右手震得虎口生痛，左掌遭阴寒妖力入侵隐有封筋锁脉之象，当即运功斥出寒意，同时心中急思对策：云无月的妖力恢复已是意料之外，辟邪王的妖力进步之大更是远超估计，这一战他们准备多时，不能再有丝毫保留了。
朱离厌双脚发力紧钉地面止住退势，同时催动风火二劲，谷内登时狂风大作，北洛二人见势不对先作退避。只见朱离厌刀柄朝地表一插，炎流灌入地下引动岩浆暴冲分袭二人，北洛手中太岁旋势不停，力挡自脚下涌起的炎流，守的稳如铁桶。云无月不作硬碰，化烟于岩浆火浪间躲闪挪移。
趁二人攻势受阻，朱离厌再出强招，左手四指轻捻凭空结印化符，右手运聚雄厚魔气一纳一吐，朝北洛和云无月同时发起攻势。
北洛方排开周遭岩浆侵袭，脚下忽来数条高温火链将其四肢一绑，随着朱离厌左手五指一收，火链立时收紧将北洛死死困在原地。
云无月则面临排山倒海一般的掌劲袭身，她周遭岩浆锁死退路，难以避开这凶猛一掌，不得不全力抗之，两劲一接，她双掌顿遭炙烤，浑身如同过火般难受，身不由己地飞退数丈。
北洛见云无月攻势受挫，强运辟邪之力挣开火链束缚，岂料朱离厌后招已备，长刀带起岩浆洪流直劈其面门，北洛双手横剑相抗，火光四溅中，北洛虎口出血，只得咬牙退守。
倚仗地利环境之助，朱离厌刀、掌、术轮番连施，竟能一时与北洛二人相持不下，甚至略占上风。
二人飞出五丈远才摆脱炎流围剿，云无月心知此地对自己功体限制最大，化解朱离厌掌劲后一个飞身靠近北洛，低声道：
“攻他下路，我自有办法将他逼出谷地。”
北洛点头立时予以配合，他额间金印再现，化出辟邪半身金甲，竟无视熔岩高热直接遁入地底炎流之中。
朱离厌眼前失了北洛这一目标，举刀朝地底一吐劲，汹涌刀劲气旋贯入地脉，搅动岩浆形成壮观无比的熔岩风暴，将自己层层护在中央，不让云无月有机可趁。云无月双手灵鞭一甩，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在原地蓄势待发。
蓦然，朱离厌脚下一阵剧烈震动，身形巨大的辟邪半身金甲顶着高热和风暴侵袭，将周遭五丈内的地表全部掀翻破坏，剧烈熔岩推着朱离厌不受控制的朝天冲去。
朱离厌自是知晓此举用意，他朝下方的辟邪金身猛劈一刀，北洛反应及时，双爪一合稳稳夹住刀身，形成较劲之局，朱离厌缓缓回落之际，双腿忽来一紧，埋伏多时的云无月早已闪至他身后，双鞭困住其双腿，朱离厌心呼不妙，欲撤刀斩断灵鞭，却被北洛双爪制住。
“撤手！”云无月一声高呼，北洛立时配合松手，与此同时云无月浑身妖纹尽现，一身妖力催至顶峰，将朱离厌猛地甩向天际。
朱离厌来不及运劲相抗，便被巨力甩出谷地之外，北洛散去半身立时追出，剑影一化百，百化千，形成千鸟争鸣之势半空围剿。
亏得朱离厌乃久经杀伐的高手，虽一时神智微乱难辨方向，仍能很快稳住身形，甩出刀风护住全身，力保不失。
云无月随后飞出，眼见金色剑影与红色刀芒僵持不下，她升至二人头顶，不再受制于环境的云无月双掌猛催阴寒之力，压得朱离厌头顶阵阵发痛。三股妖力再度交兵，结果却截然不同，失去地利优势的老魔被逼得节节败退，北洛与云无月一进一退间配合默契，轮战自如，三道人影直飞入谷地外围的旷野，稳住阵脚的朱离厌恼怒交加，再催刀劲逼开二人，北洛和云无月不急于紧逼，退出数丈远暂做休整。
战局暂歇，朱离厌长刀插地，嘴角现出血迹，三方战至千招后他首度负伤，不得不重新盘算战局：
“这二人一攻一守，一张一弛，着实难缠，再这样战下去胜算渺茫。可若要就此遁逃，凭那辟邪小子今时今日的空间穿梭之能，几乎难于登天，除非……”
思虑至此，朱离厌从怀中掏出悬空黑玉，甩上天际，撕开一道红色裂隙后钻入其中。
北洛与云无月互望了一眼，心知内中怕是有诈，沉默片刻后云无月说道：“我伤势已无碍，不能就这样放跑他，否则天鹿城永远芒刺在背。”
见妻子心智坚决，北洛也不再多言：“管他逃到哪里，便是追到阴曹地府也要让他人头落地。”
二人心思一致，当即追入裂隙中。
待穿过裂隙现出人形，二人已回到了当初被朱离厌埋伏重伤之地，天际红云滚滚，群峰林立之景一如当年。只见朱离厌傲立半空，长刀朝天一举，数百下等魔自山间蜂拥而出，如乌云般包围北洛二人。
北洛见之丝毫无惧，笑道：“糟老头，靠这群徒子徒孙你以为今天便能逃掉吗？？”
朱离厌笑而不语，他突然甩出长刀，双臂一抬，眉目间红光乍现，整个人化成一团火焰，随之膨胀数十倍，烈焰滚滚中，一尊八臂修罗像乍然现形，随手一挥便有摧山倒岳之势，面目狰狞地朝二人吼道：
“自当年与玄戈一战后，老朽已数百年不曾现出原身，且看你比之你的兄长有何高明之处吧！！”
乍闻玄戈之名，北洛心中一阵躁动，他看了看云无月，后者只轻声应道：“只管全力赴战，这帮邪魔交我便是。”
北洛放心点头，随即跳上半空，额间金印再现，庞大而完整的辟邪原身猛然现形，高吼一声朝着巨大的烈焰修罗像扑去。
两大庞然巨物在群山间角力互博，一举臂一挥爪皆是惊天动地之能，朱离厌仰仗八臂之威，连连猛攻辟邪软肋，身形庞大的辟邪反应自是不及半身灵敏，索性放弃防守，顶着拳拳重击朝对方扑食而去，前爪撕开防线，巨口撕咬拉扯，一时间双方俱是伤痕累累。
云无月心知无法插手，眼见群魔围上，她周身妖纹再起，眼中蓝芒尽现，全身妖力催动之下，只见其人缓缓悬空而立，散去人形现出原身。魇魅身形虽远不及身后的两只巨怪，已比寻常妖魔大出数倍有余，云无月羽翅倏然全张，自胸腔徐徐传出一阵低鸣，两只羽翅上的羽甲随音波缓缓震动。群魔不明就里群起而攻之，然而近身一丈之际，来自其胸腔的鸣叫转瞬提高数十倍，不同于歌声般的原始韵律以魇魅为中心瞬间扩散开，周遭土地尘埃受震荡离地而起，完美无瑕的魇魅之音配合云无月恢复几近完全的妖力作用下，威力比之当年辛商城之战强出何止数倍。一众下等魔闻声当即暴毙溃散，少数雾刃魔起初尚能承受，但随着云无月鸣叫节奏加快，登时脑部流血不止，随之爆头而亡，数百魔物来不及逃窜，转瞬寂灭。一夕亡国灭族之音，确非虚言。
魇魅之音甚至波及了远处尚在搏杀中的二人，八臂修罗闻之不由一滞，朱离厌虽然早有防备，此刻依然不得不惊异于云无月“声音”之威能。北洛化出原形后妖力暴升数倍，加上与云无月切磋已久，所受影响有限，它看准对方动作迟滞的一瞬，直接扑上修罗胸口，一口撕下其中一臂。朱离厌痛彻心扉，四臂抗住辟邪前爪，同时空出三臂推着辟邪的巨大身形朝后倒去。身后数座山峰难承两只庞然大物的巨力较量，纷纷倒塌。
一片火光缠绕和乱石崩裂中，八臂修罗猛地收缩化成数条火蛇，死死缠住辟邪原身，其中一条勒住辟邪的颈项，欲削弱其反抗余力。北洛奋力挣扎之际，周遭山脉被火蛇横尾疾扫再度倒塌，无数巨石纷纷压在辟邪身上，让北洛一时难以脱身。几乎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一条火蛇悄然窜出，看准远处正在吐纳调息的云无月，眼露凶光飞驰而去。
云无月全力发声之后耗力甚巨，恢复人形时额间汗如雨下，似乎全然不曾注意到身后火蛇潜行而来。
临近云无月身后三丈，火蛇化为朱离厌本尊，双掌疾吐烈劲直袭云无月背门。
千钧一发之际，云无月回身一挡，烈掌来势之猛直压在云无月腹间，得手的朱离厌却察觉不对，汹涌掌力如泥牛入海般被化去，随后在云无月身后泄出一串火舌，只见中掌之处已被云无月一掌防住，云无月双脚钉住地面，小腹骤然一收，卸力，化劲，吐纳一气呵成。
中计！朱离厌心中刚呼不妙，只见云无月嘴角淌血，实是受伤不轻，然而其脸上却露出极少见的一丝嘲讽轻笑。她猛然吐劲，朱离厌不及反应整个人被震飞数丈，眼见机不可失，云无月再变招，双掌运化之下，之前崩落的数块巨石受到牵引直朝败退的朱离厌砸去，本就来不及回气的朱离厌堪堪挡下巨石，不料后招陆续有来，一叠二，二叠三，层层加压之下，朱离厌难承巨力顿受内伤。应敌老道的云无月丝毫不予其喘息余地，双掌推着三重巨石逼得朱离厌一退再退，感到对方用劲已老，云无月雄力再催，三重巨石瞬间炸开，庞然巨力直轰对方胸口，朱离厌长呕一口鲜血，败象已呈。此时后方乱石群中飞出一道剑影，太岁贯满辟邪之力直飞朱离厌后背，朱离厌欲回身挡架已迟，登时穿肩而过。
刺痛之际，化回人形的北洛飞身而出，全力一拳打向太岁剑柄，剑身再入三寸，朱离厌再受创却咬牙忍住一时之痛，左掌轰出直击北洛胸口，北洛右掌及时挡住，双劲一接，二人各自飞退，连带太岁剑身一同抽出，立时血溅半空。
太岁凌空翻飞之际，灵鞭一把绑住剑柄，云无月运鞭如神，直朝重伤的朱离厌甩去，朱离厌只觉眼前一黑，太岁在其颈项间甩出一圈剑花，随后只闻一声脆响，颈项间血泉喷涌，整个人瞬间身首异处。
落地之际，云无月长久隐忍的一口鲜血终于吐出。北洛将其一把扶住，他后背胸口亦因先前的搏斗留下数十处拳印伤痕，外伤比之云无月要严重不少。他提剑朝尸首一挑，将朱离厌的天魔核取出纳入掌中。
“这老魔真是耐打……你我苦练多年仍被他伤至此，玄戈当年到底是有多强？”
北洛负伤之余仍不忘说笑，让云无月亦不禁微微摇头：
“好歹他今日总算伏诛，这人头你想怎么处理？”
北洛撕下破损的王服将头颅包住，轻笑道：“我想对于那些蠢蠢欲动的魔族会是个很好的警示。”
三日后，朱离厌的头颅被挂上了辛商城门楼的楼顶，消息没多久便传至整个魔域，群魔一时为之震动，辟邪王夫妇此举之张扬便是后世也无几人做到过，天鹿城的声势在玄戈之后又到达了一个顶峰。
碑渊海之战后的第十七个年头，天鹿城正式易主，前任辟邪王玄戈之子开阳接任辟邪王之位。北洛统治天鹿城一百四十余年，在天鹿城历任非战死的辟邪王中是在位时间最短的一位，他在任期间，天鹿城的兵力之强达到了一个历史高峰，辟邪全族因此获得了较长的繁衍生息之机，对外族之包容在天鹿城历史上也是极为少见的。他传位的缘由在后世众说纷纭，有说是与王族宗室争权失败被放逐，有说是因外族王妃无法孕育子嗣所致，但在当时的天鹿城内并未引起多大骚动，权位交接非常平顺，似是已准备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