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场足够久的相遇

杨九郎伸手将张云雷的手拉下来轻轻柔柔放进兜里，然后开始琢磨，那句软乎乎的“总是迟到”中的含义。是说他性子总是慢热，不能适时准确给他回应？还是说他没能及时感受到他对他如火般的炙热深情？或者说只是简单的为他总是不准时赴约而道歉？
似乎都说不过去。他是性子冷闷，不善与人交往，可是在他杨九郎这儿，张云雷不一直都是个粘人爱撒娇的可爱小妖精吗？过去那两年的忽近忽远，退一万步讲也是他杨九郎一句话都没问就匆匆退出百里之外，宣布缴械投降的，怎么能将所有责任都怪罪在他身上？不准时赴约这一点就更说不通了，张云雷从来都是个准时准点的人，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从来都不会让人等他，用他的话来说，这是做人的基本礼仪。
那这突如其来的服软道歉，是出于哪一种情绪呢？杨九郎抬手揉了揉张云雷的耳垂，偏着头看他漫溢星光的眼睛，学着他的样子在眉眼间塞满笑意。
“磊磊，其实我认识你的时间，比你想的更久。”
“嗯？”
张云雷的卷长的睫毛被身后那些朦胧的灯光蒙上了一层暧昧不清的光影，使其根根分明的散发着光亮，似乎是一只迷失在他这片世外桃源中的萤火虫，跳了一支婀娜的舞蹈，兴致之下，把自己最珍惜的那一抹光亮留下，然后自我流浪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也许是热爱到头的某种炽烈牵扯住了理智，也许是有些懂得了那句迟到是什么含义。杨九郎开口说话时的语气有几分想把所有温柔全盘托出的洒脱与期待。我认识你比你知道的时间久很多，久到你还是青涩的少年，躲在长辈身后抿着嘴儿乐。久到我还是我，以最初的热情喜欢某样遥远却又临近的东西。久到你奶音未散，我跟着你的板正唱腔句句轻哼，最终凭此一步踏入你的世界。
杨九郎头一回知道张云雷是他倒仓出走那会儿，他跟别人说，那个叫张云雷的少年不能再唱了，挺可惜的。那时候的杨九郎是真的全心全意替张云雷觉得可惜，除去可惜再无半分杂念。考德云社那天，他准备的小曲儿本来不是《鹬蚌相争》，可是鬼迷了心窍一般，跨进考场，他脑袋里总是时不时蹦出那个打着御子站得笔直的男孩。
“大家好，我叫张云雷。”
张云雷。杨九郎跟着脑袋里的声音默念，于是莫名其妙放弃了原来准备好的小曲儿，将一首《鹬蚌相争》唱得实在不算入耳，跑了调，错了顿，似乎整首都不太恰当。
第一回见张云雷是出乎意料的好看，在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孩留着长生辫儿，瘦瘦小小，话很少。可眼前真实站在他眼前的这人儿身段绝妙，连随意穿着一件白色T恤衫都是一种别样的风韵。他和云字科师哥们站在一起，明明是其中最年少的人，却偏偏能顺着他身后的那几缕灯光直映入杨九郎眼帘。他转头对九春说:“咱师哥挺好看的。”九春调侃着跟他闹，他就闹回去，不再把注意点放在张云雷身上。他以为自己对张云雷就是这样了，欣赏与崇拜。可是从那以后的每一个得空瞬间，突然跳跃在脑海里的人总是他，他才意识到，原来张云雷对杨九郎来说，是不一样的，是特殊的。
后来，郭德纲让他去给张云雷捧哏，他忐忑不安的转头看向坐在角落里，把表情隐没在暗处的张云雷，愣愣的点头答应。于是，张云雷杨九郎的七年拉开了序幕，甜甜酸酸也都是他们的故事，张云雷杨九郎的故事。
“我说，我早就认识你了，在13年之前，甚至比09年更早。”
杨九郎的声音是床吸收了无数暖和阳光的被褥，有暖人心的力量。张云雷失了神，迷失在他吞人心绪的言语里，也迷失在他蛊惑人心的柔情里。热血挟持着酸涩从脚底一路向上侵蚀，最终爬上他的鼻头，眉头不自觉的轻轻一皱，眼眶就红了。
他伸手抓住杨九郎轻轻搓揉着他耳垂的手，视线跟随着自己的指尖在他掌心一下一下的划着掌纹。手相流行那会儿，张云雷听人说，人的爱情线要是杂乱，那人一准儿是个负心人。若这话真是什么至理名言，那么他的九郎该是只有一条贯穿始终的线条来书写他的爱情吧。
“九郎，我总是迟到。”
鼻音浓厚的这句话刚落地，张云雷就慢慢抬了头，眼泪被他安安稳稳束缚在眼眶里，却又好像下一秒就会毫无保留的顺着白皙脸颊全然流淌下来，消散在北京噬人的寒冷里。
“但是，自打我认识了你，爱你这事儿就从没有改变过。”
从前的张云雷是个懵懂的少年，没见过大风大浪，只知道喜欢什么就一味追求什么。直到遇见杨九郎，他一路摸爬闯荡，见过了山川之巍峨，海洋之宽广，于是渴望留下，留在一个有杨九郎的温暖国度，与他虚度时光，细数来日方长。
张云雷见杨九郎的第一眼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像是与他度过了无数个温柔的深夜，听了他无数次酣畅深睡时轻微的鼾声，看过了他未来每一个清晨胡茬爬满下巴的邋遢模样。也见过了他呼噜呼噜栗子毛，将头埋进他颈窝撒娇的样子，披过了在籍籍冬日他递过来的宽大外套，感受过了梦魇缠身时他一声又一声轻哄里的温柔。所以他去找郭德纲要了杨九郎，心心念念要与他一起走过未来漫长的人生路。所以，他也在一点一点慢慢改变，直到杨九郎仰着脑袋告诉别人，我角儿脾气好多了，反正对我温柔了好多。所以哪怕两人之间是一眼看不到边儿的冰川，他也坚定的向他走过去，全心全意，始终如一。
也许我总是迟到于你为我织下的深情，可是我从不怀疑自己爱你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