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郎骑竹马来（九）
（八）
高中的生活其实很单调，一张张试卷，加上一次次大考小考。沈巍很自律，除了礼拜五晚上会发短信告诉赵妈妈隔天几点到家，有什么想吃的，其余时间很少开机。
赵云澜和他预想的一样，才大一就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他的专业偏向社工，是龙大的名牌专业。不过因为就业难，每年分数线都不高，他也才能挨着边进去。
每天上完课，图书馆里数不尽的书，下不完的田野，赵云澜忙得不亦乐乎。说是有空，其实也就中秋国庆回了趟家，电话都很少打。
比起前十年的形影不离，两人联系得实在不能算紧密。微信界面停留在“早”、“晚安”，简单至极，却仿佛冥冥之中的红线，牵着他们在各自的道路上使劲。
一眨眼，秋季学期结束，马上就要过年了。
每年春节，两人都会挑一天拜访孤儿院。这几年租金火箭一般地上涨，孤儿院搬了几次家，每次都越搬越远，越搬越小。两人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车才终于到了新地址。
城市的高楼大厦在这里看不见了，替代的是一栋栋低矮朴实的平房，和乡间的土路。
老院长倒是分外想得开，说在郊区空气好环境也好，更适合小朋友。出了大门就是村子农田，家家户户都养点小鸡小鸭，时不时喊孩子们帮忙，也锻炼他们的生活能力。
沈巍本就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再大的感激临到嘴边也吐不出两句。赵云澜跟院长天南地北唠着嗑，他在旁边不自禁开起了小差。
沈家历代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书香门第。沈爸爸沈妈妈在高中当老师，感情笃好。旁人眼中的内敛含蓄，在家总是化不开的情意。
沈巍从娘胎就是一副好相貌，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加上温雅的性子，即便不说话待在角落里也叫人无法忽视。大院里的老师无论有没有女儿，都抢着他当女婿。
就这样人人称道长到六岁，父母参加完幼儿园的毕业典礼，带他去游乐园。回家时天已经黑了，路灯昏暗地亮着，天空中闪着星星和一道皎洁的月光。
沈爸爸还在跟妻子商量晚上吃什么，下一秒，对面的车就以200码的速度冲了过来。沈爸爸下意识把方向盘向右打死，车子横着被撞飞十几米，地上留下一道道青黑色的烙印。
沈爸爸当场死亡，沈妈妈被丈夫护着撑到了ICU。她身上插满管子，靠呼吸机才勉强维系住生命。沈巍贴近她，几乎要停止自己的呼吸——
“巍巍，妈妈舍不得你啊。”
声声悲切，乃至绝望。
沈母走时不知道先生已比她早逝好多天，沈父死时，也没料到拼死仍换不回妻子的性命。一家三口，只剩沈巍坐在后座的儿童座椅上，抱着巨大的海绵玩偶，毫发无伤。
一直到被送进孤儿院，沈巍都是不悲不痛，平静得过于反常。
他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场梦。每天醒来，他都还在自己的卧室。爸爸泡好牛奶再配上两块吐司，妈妈叫他起床，问他今天是穿孙悟空还是米老鼠好。
然后，就会被床下小孩的翻身惊醒，看见天花板上发了霉的黑洞。沈妈妈最爱干净，每年梅雨季他都要帮忙扶椅子，让妈妈把墙壁都擦得一尘不染。
这一定是场噩梦，沈巍想，然而他没有办法醒来。
肇事者随后被查出酒驾，吸毒，甚至三项故意伤人前科。小城市无钱无权，又赶上文明评选，事情很快被压了下去。对方匆匆被判了三年有期，缓刑两年。
沈巍已经没有任何可失去了，不过一条命。
他攥着口袋里仅存的合照，沈妈妈眉眼如画，沈爸爸温润如玉，怀里抱着他们付出生命守护的沈巍。如果黄泉底下相见，他们肯定也无法原谅自己吧。
求死不能，求上难若登天。孤儿院晚上开不起灯，一只笔都要等到大点的孩子用不着了才能给他，更不用说系统性的教学了。沈巍再努力不过考个二流大学，找一份平淡无奇的工作，终其一生。
他太聪明，一眼把人生望尽，皆是死路。
然后，他遇见了赵云澜。
警察局长家的公子，本该就是骄纵任性的小少爷。赵云澜脸上却一直挂着笑，不住地跑火车，相当自来熟。
沈巍见他被小孩围得团团转，手忙脚乱的样子分着糖果，嘴角竟勾起浅浅的笑。然而赵云澜乖仔装不了两分钟，被小孩一激怒，立马就恢复了大爷脾气。
沈巍偷偷跟在他身后，看他嘀嘀咕咕，一面怕赵女士发飙，一面生气自己没控制住脾气。焦躁自责的那一刻，沈巍突然很想疼疼他。
那个在平庸与骄傲里徘徊的自己，孑然一身，是不会再有人疼了。看着眼前莫名亲近的赵云澜，沈巍却突然很想爱他。掏出一颗心来对他好，只要他能开心，自己什么也没有都无所谓，仿佛生命因此有了意义。
很久的很久沈巍才知道，原来，那叫作一见钟情。
赵云澜提着袋子在沈巍眼前晃了半天，“想什么呢？小孩们都等不及了。”
沈巍堪堪回神，被眼前放大了N倍的赵云澜吓了一跳。眉目里的深情来不及收回，他慌忙接过糖果袋，“知，知道了。”
赵云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没太当回事，只当他等无聊了而已。这小家伙也不想想，自己是为什么这么认真讨别人开心，还不是因为是他“娘家人”吗？
这样一想赵云澜立刻又美滋滋，甚是龌龊地笑了出声。
“大哥哥，糖果能给我了吗？”小女孩手伸了好久，看着眼前春心荡漾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等啊，哥哥给你挑个好看的。”赵云澜从口袋里掏出个利是封，合着糖一齐塞到女孩手里，喜气洋洋，宛若院门口迎新春的财神：“新年快乐啊。”
两人每次来都会带点零食糖果，送利是封倒是第一次。赵云澜面前立刻排成了长队，小朋友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红信封。
沈巍戳戳赵云澜，“你哪来的钱？”
“打工挣得，别急，给你留了个大的。”
沈巍心想他不是这个意思，也只能摇摇头，随他去了。
等两人从孤儿院出来，天早已经黑了，太阳依依不舍地跟月亮道别。两人走在厚厚的雪地上，脚踩着嘎吱嘎吱响。
“喏，别给我妈知道，不然她又不给我生活费。”
沈巍接过厚厚的一沓放进上衣口袋里，轻轻拍了拍。赵云澜一点不意外，“不看看多少？”
“不了，你自己存着点，在学校花钱机会多。”
“我一不泡妞二不打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还不如花在你身上，就当投资升值了。”
沈巍脸红，低低凶了句，“胡说八道。”
赵云澜笑开了花，只把他搂进怀里。
新年快乐呀，我最珍视的人。
——tbc——
高中的生活其实很单调，一张张试卷，加上一次次大考小考。沈巍很自律，除了礼拜五晚上会发短信告诉赵妈妈隔天几点到家，有什么想吃的，其余时间很少开机。
赵云澜和他预想的一样，才大一就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他的专业偏向社工，是龙大的名牌专业。不过因为就业难，每年分数线都不高，他也才能挨着边进去。
每天上完课，图书馆里数不尽的书，下不完的田野，赵云澜忙得不亦乐乎。说是有空，其实也就中秋国庆回了趟家，电话都很少打。
比起前十年的形影不离，两人联系得实在不能算紧密。微信界面停留在“早”、“晚安”，简单至极，却仿佛冥冥之中的红线，牵着他们在各自的道路上使劲。
一眨眼，秋季学期结束，马上就要过年了。
每年春节，两人都会挑一天拜访孤儿院。这几年租金火箭一般地上涨，孤儿院搬了几次家，每次都越搬越远，越搬越小。两人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车才终于到了新地址。
城市的高楼大厦在这里看不见了，替代的是一栋栋低矮朴实的平房，和乡间的土路。
老院长倒是分外想得开，说在郊区空气好环境也好，更适合小朋友。出了大门就是村子农田，家家户户都养点小鸡小鸭，时不时喊孩子们帮忙，也锻炼他们的生活能力。
沈巍本就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再大的感激临到嘴边也吐不出两句。赵云澜跟院长天南地北唠着嗑，他在旁边不自禁开起了小差。
沈家历代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书香门第。沈爸爸沈妈妈在高中当老师，感情笃好。旁人眼中的内敛含蓄，在家总是化不开的情意。
沈巍从娘胎就是一副好相貌，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加上温雅的性子，即便不说话待在角落里也叫人无法忽视。大院里的老师无论有没有女儿，都抢着他当女婿。
就这样人人称道长到六岁，父母参加完幼儿园的毕业典礼，带他去游乐园。回家时天已经黑了，路灯昏暗地亮着，天空中闪着星星和一道皎洁的月光。
沈爸爸还在跟妻子商量晚上吃什么，下一秒，对面的车就以200码的速度冲了过来。沈爸爸下意识把方向盘向右打死，车子横着被撞飞十几米，地上留下一道道青黑色的烙印。
沈爸爸当场死亡，沈妈妈被丈夫护着撑到了ICU。她身上插满管子，靠呼吸机才勉强维系住生命。沈巍贴近她，几乎要停止自己的呼吸——
“巍巍，妈妈舍不得你啊。”
声声悲切，乃至绝望。
沈母走时不知道先生已比她早逝好多天，沈父死时，也没料到拼死仍换不回妻子的性命。一家三口，只剩沈巍坐在后座的儿童座椅上，抱着巨大的海绵玩偶，毫发无伤。
一直到被送进孤儿院，沈巍都是不悲不痛，平静得过于反常。
他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场梦。每天醒来，他都还在自己的卧室。爸爸泡好牛奶再配上两块吐司，妈妈叫他起床，问他今天是穿孙悟空还是米老鼠好。
然后，就会被床下小孩的翻身惊醒，看见天花板上发了霉的黑洞。沈妈妈最爱干净，每年梅雨季他都要帮忙扶椅子，让妈妈把墙壁都擦得一尘不染。
这一定是场噩梦，沈巍想，然而他没有办法醒来。
肇事者随后被查出酒驾，吸毒，甚至三项故意伤人前科。小城市无钱无权，又赶上文明评选，事情很快被压了下去。对方匆匆被判了三年有期，缓刑两年。
沈巍已经没有任何可失去了，不过一条命。
他攥着口袋里仅存的合照，沈妈妈眉眼如画，沈爸爸温润如玉，怀里抱着他们付出生命守护的沈巍。如果黄泉底下相见，他们肯定也无法原谅自己吧。
求死不能，求上难若登天。孤儿院晚上开不起灯，一只笔都要等到大点的孩子用不着了才能给他，更不用说系统性的教学了。沈巍再努力不过考个二流大学，找一份平淡无奇的工作，终其一生。
他太聪明，一眼把人生望尽，皆是死路。
然后，他遇见了赵云澜。
警察局长家的公子，本该就是骄纵任性的小少爷。赵云澜脸上却一直挂着笑，不住地跑火车，相当自来熟。
沈巍见他被小孩围得团团转，手忙脚乱的样子分着糖果，嘴角竟勾起浅浅的笑。然而赵云澜乖仔装不了两分钟，被小孩一激怒，立马就恢复了大爷脾气。
沈巍偷偷跟在他身后，看他嘀嘀咕咕，一面怕赵女士发飙，一面生气自己没控制住脾气。焦躁自责的那一刻，沈巍突然很想疼疼他。
那个在平庸与骄傲里徘徊的自己，孑然一身，是不会再有人疼了。看着眼前莫名亲近的赵云澜，沈巍却突然很想爱他。掏出一颗心来对他好，只要他能开心，自己什么也没有都无所谓，仿佛生命因此有了意义。
很久的很久沈巍才知道，原来，那叫作一见钟情。
赵云澜提着袋子在沈巍眼前晃了半天，“想什么呢？小孩们都等不及了。”
沈巍堪堪回神，被眼前放大了N倍的赵云澜吓了一跳。眉目里的深情来不及收回，他慌忙接过糖果袋，“知，知道了。”
赵云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没太当回事，只当他等无聊了而已。这小家伙也不想想，自己是为什么这么认真讨别人开心，还不是因为是他“娘家人”吗？
这样一想赵云澜立刻又美滋滋，甚是龌龊地笑了出声。
“大哥哥，糖果能给我了吗？”小女孩手伸了好久，看着眼前春心荡漾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等啊，哥哥给你挑个好看的。”赵云澜从口袋里掏出个利是封，合着糖一齐塞到女孩手里，喜气洋洋，宛若院门口迎新春的财神：“新年快乐啊。”
两人每次来都会带点零食糖果，送利是封倒是第一次。赵云澜面前立刻排成了长队，小朋友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红信封。
沈巍戳戳赵云澜，“你哪来的钱？”
“打工挣得，别急，给你留了个大的。”
沈巍心想他不是这个意思，也只能摇摇头，随他去了。
等两人从孤儿院出来，天早已经黑了，太阳依依不舍地跟月亮道别。两人走在厚厚的雪地上，脚踩着嘎吱嘎吱响。
“喏，别给我妈知道，不然她又不给我生活费。”
沈巍接过厚厚的一沓放进上衣口袋里，轻轻拍了拍。赵云澜一点不意外，“不看看多少？”
“不了，你自己存着点，在学校花钱机会多。”
“我一不泡妞二不打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还不如花在你身上，就当投资升值了。”
沈巍脸红，低低凶了句，“胡说八道。”
赵云澜笑开了花，只把他搂进怀里。
新年快乐呀，我最珍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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